醉枕东都——楚潆

作者:楚潆  录入:05-03

  今日本想出来好好玩玩的,发生这么件事,尽管别人暂时不知,还在宫禁里玩,可洛泱已经完全没有心思。
  倒不是她对裴表兄有那个意思,只是她认为裴表兄是个好人,好人不该被阴谋裹挟,他应该有资格去追求他喜欢的生活。
  “妹妹,你别撅着个嘴嘛。刚才三兄不是说了?表兄安全撤回到府里,别担心了。”
  元桥刚才听三兄分析,又听妹妹把阁楼上听到的话,还有她的猜测说出来,两边一对应,连父亲都有些后怕。
  怕的不是这件事的后果,而是李逢吉的野心。
  “才来几天,就让自己孙女下手做如此龌龊之事,只怕这老东西今后还会生事!”苏知远愤愤的拍了一下榻桌,见正在出神的洛泱吓了一跳,赶紧放缓情绪,低声说到:
  “听说,圣上最近犯了一次头风。”
  “头风?”
  老李家的遗传病?最有名的就是高宗李治,他就是头风频繁发作,医治无效,最后只有服食丹药止痛,导致中毒身亡。
  据洛泱所知,文宗甘露之变后,大惊大悲引发中风,下肢无法行走,这才能够被内臣“软禁”,所以他之前就已经有头风症状?
  “难道......”
  元枫已知父亲意思:圣上有恙,继承人安排,就应该提上日程了。
  “没错,巢县公是没希望了,大家盯着的,不外乎就是皇长子、颍王和安王,所以当务之急,便是立太子,我们都要做好准备。”
  从父亲书房里出来,五郎陪着洛泱正要往后院走,忽见二兄神情严肃,从外面策马进来,临到正堂台阶下,飞身下马,缰绳往亲兵手里一扔,大步上了台阶:
  “阿爹在正堂?”
  “不在,他在旁边书房里。二兄,出了什么事?”跟在洛泱后面出来的元枫忙问道。
  二郎没有停下来,边走边丢下一句:
  “李留守准备到东都畿几个县府催税,他的亲兵调不出来了。”
  几个人不由自主的跟着元极往书房走,五郎正对李逢吉敌视得很,不屑一顾道:
  “那关我们守军什么事?难道要护送他去下面县府?”
  “你想少了。”
  元枫的拳头捏了起来,六郎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李逢吉抽不出亲兵,那护送御使太监的事,还是落到了洛阳军的头上。
  按照宣旨级别,就算提出让大郎带队护送,那也很正常。
  元枫跟在二兄后面,抬腿进了书房。
  “嗯?怎么又回来了?”苏知远看见女儿也跟着进来,便道:“泱儿,阿爹和你阿兄谈军务,你到你娘屋里玩去吧。”
  “阿爹,军务我不听,可跟我阿兄有关的我就要听。泱儿也姓苏,设计害苏家的人,可没少把我计算在内。”
  洛泱振振有词,她指的是船上落水,和今天诱骗她去滴水台。
  元极也不管妹妹在场,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父亲:
  “阿爹,这是留守府派人送过来的。”
  “催税?他刚到任,就急着去下面催税?”苏知远冷笑道:
  “他是害怕他的人被调离,自己势单力薄对付不了我吗?还敢指名让大郎带队去护送御使,谁给他胆子在东都对苏家蹬鼻子上脸?”
  第二只靴子落地,元枫反倒不急了。他胸有成竹道:
  “阿爹,您生气可就中他的计了,我们不但要去,还要大张旗鼓的去。”
  “你这是什么话?”
  “泱儿说得对,风雨来临,我们苏家每个人都不可能置身事外。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风乍起。
  顺风无力,逆风高翔。
 
 
第六十二章 瞒天过海
  洛泱终于被阿爹赶出了书房。
  苏家在历史上发生了什么,并没有记载,但藩镇频繁兵乱,节度使被牙兵驱逐、杀害,这些洛泱知道。
  她妈妈曾写过一篇论文,专门分析残唐五代人伦道德沦丧问题。得出一个结论,子杀父、臣弑君,就是始于藩镇。
  阿兄们还在书房里商量如何“护送”之事,洛泱一个人想着心事往后院走。
  鹤兄妹看见她来,拍着翅膀准备逃走,跑了两步,见那人呆呆傻傻,并没追过来,不禁有些无趣的停下来。
  “让我想想……公元831年……卢龙节度使还干了些什么?妈妈列的那个表……该死,给我个桃花针,怎么不多给点历史记忆?”
  她有点烦恼的用手拍拍自己头顶抱怨道。
  没想到,手指上的桃花针竟然自做主张,顺势刺了她两下,妈妈列的“唐朝各藩镇节度使不得善终表”,瞬间出现在她脑海中。
  这、这……还有这操作?
  桃花针刺的是头顶百会穴、四神冲穴,这是增强记忆两大穴位。早知道可以这样,多刺几下,怎么也得考清华呀!
  洛泱找到“卢龙节度使”那一格,杨志诚今年刚把前任节度使干掉,他本人还有两年才被人杀。
  诡异的是,杨节度使今年还有次叛乱……这是啥意思?达到目的了还要叛乱?这可怎么提醒阿兄?
  “小娘子……您怎么坐这里?”阿慕见洛泱到前院去见将军,去了半天没回来,干脆出来找她。
  洛泱回过神来,看看自己,不知几时坐在树下的大石头上了。
  “没事,我坐着看风景呢。咦?阿慕,你拿着包袱准备去哪里?”
  阿慕露出一丝大男孩的腼腆,努力连贯的说到:
  “阿慕来和小娘子辞行……今日就去军营。”
  “哦!对对对,二兄跟我说过了,让你提前去适应一下。去军营是辛苦,但练出本领来,你就能有更大的用处,比做家仆好多了。若是别人笑话你,别怕,笑到最后的人才是胜利者。”
  洛泱老母亲之心顿时爆棚,语重心长交代了起来。
  “嗯!”
  阿慕使劲点点头,从包袱里掏出一个新的袖箭筒递给洛泱:
  “这是义父替您重新改制……弹簧按钮……改过了,我教您。”
  那天他们父子俩又拆开来捯饬了半天,玄铁在里面又多加了个弹片,这样,发射之后,推箭入槽会更快。
  他还把凸起式的按钮,改成了扳动式的按钮,不容易误触。
  “您就把这里扳下去……”
  阿慕本想做示范,洛泱的食指已经按在扳机上,他再按,就按在了洛泱的食指上。
  正尴尬,洛泱“噗呲”笑了:“知道了,等我一个手指头按不动的时候,我就两个指头一块按。”
  “我......做了小箭,放在您书案上……那我……走了。”
  阿慕咧嘴一笑,眼睛亮亮的,像是八九点钟的太阳。他都已经走到廊下,忽然听到身后洛泱在喊:
  “阿慕,加油啊!”
  他摆摆手,没有回头,鼻子却酸了。
  “阿慕要去军营了?小娘子为什么叫他加油?”
  “说不定,阿慕在军营里还要管加灯油,加了油,灯就更亮了。”
  “不对,要亮那不应该是换根粗点的灯芯?”
  “那你自己问小娘子去。”
  两个在夫人廊下等唤的小婢女低声说笑着,小娘子总是能给她们带来意外的快乐。
  但有些意外,就不见得有那么快乐,就像一墙之隔的柳青。
  他今日跟到禁苑,只能带一名随从,李奏腿有残疾,能多带一名。人家禁苑的侍卫都已经暗示,他是太监,只要主人打个招呼,进去也无所谓。
  可李奏就是要公事公办,非让他去找首领太监,得到允许再进去。就这么折腾了半天,柳青终于去到蹴鞠场,但人家刚踢完,散了,郎君们都跑到投壶场去看小娘子。
  去就去吧,柳青在人群里找了半天也没看见自家公子,直到遇见苏二郎君,才告诉他,公子觉得无趣,已经回府了。
  真是又意外又不惊喜。
  柳青一路上腹诽着公子,公子恰好也在想着他。
  苏三已经匆匆来过,他将洛泱在阁楼上听到的话,和突然要派大郎去幽州的消息都告诉了六郎。
  “我已经把我们之前商量出的对策告诉了我父亲,他同意了。大兄领队,我做他副手。到时会盯着杨志诚,他真敢有动静,便先下手杀了他。”
  元枫把他们商量好的办法告诉父亲,父亲虽半信半疑,但多带几十亲兵,多一个儿子去,他不可能不同意。
  “不是你,是我们。”
  “我们?开什么玩笑,护卫里哪能有个坐轮椅的……”元枫很意外,六郎跟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若我只是李六郎,就没必要坐轮椅,你上次去含嘉仓贴的那两撇小胡子,可以借我一下。”
  李奏说得很认真,既然要布局,远交近攻才是他蛰伏发展的上策。这次沿漕河北上,正是他接触那些封疆大吏的好机会,更何况,他对付杨志诚,绝不仅仅只是让苏元桢避祸。
  他的方法,目前还不能对任何人说,只能亲自前往。
  元枫收起笑容,也认真考虑起来:
  “只是,柳青怎么解决?他是王守澄的人,不会让你离开东都,还不向主人汇报。你无诏不得离开东都,被圣上发现,那就……”
  “不错,最大的问题在柳青。其他几个护卫留在县公府里,有阿茂糊弄糊弄就可以了,李式跟我们同天出发,他去找人,一个人也不显眼。”
  李奏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踱了一圈,停在元枫面前说:
  “想要瞒天过海,只能逼他入伙。”
  有了护送御使到幽州这一事,连寒食节次日,徐家男丁在北市口行刑,苏家也没顾得上去看。
  行刑台下围着左三层右三层,台上跪着徐家主仆三十几口。
  徐迪是幽州人,在洛阳混了十来年,也算半个洛阳人。没想到他竟然让人放火烧洛阳,这是百姓都要赶过来,朝他们父子扔烂菜帮子的原因。
  “前面扔完菜帮子的让一让,后面还有等着扔狗屎的!”
  “你是看不起我们扔羊屎的?”
  后面的人喊了起来,大家挤来挤去换位置,毕竟站前面的也不想被狗屎、羊屎误伤。
  人群中一个披着风帽披风、布衣荆钗的女人,好不容易挤到前面,又被人潮挤了出来,披风上还被蹭上了貌似屎类的东西。
  站在人群外的她,心力憔悴,也不想再次挤进去,只呆呆在原地站了良久。
  没等到午时,便黯然离去。
 
 
第六十三章 旗杆上插鸡毛
  御使李好古在监斩的文书上签了字,他在东都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李逢吉替他安排了洛阳军做护卫,他也没在意。
  卢龙的府衙在幽州,所以也称幽州节度使。
  从洛阳走水路,经河阳、魏博、横海可至幽州,走陆路则要经昭义、成德、义武。
  陆路途径的成德节度使王廷凑,出了名的凶残毒辣、扰乱纲纪,朝廷却有心无力,只能鼻孔朝天,听之任之。
  所以,苏元桢建议走更远些的水路时,李好古连连点头:
  我是去送圣旨,不是去送命。
  三月春雨不约自来,出发这天,半夜就下起了毛毛细雨,正所谓“贵人出门多风雨”,出行人当中,有人窃喜。
  清晨,五艘漕船首尾相连,停泊在东都码头上。李逢吉和苏知远都披着蓑衣到码头相送,李留守不禁皱眉问道:
  “苏将军,怎么出的都是中船?不过是些绢帛米粮赏赐,竟要装四船。”
  苏知远惊讶道:“李留守怕是很久不管漕船了吧?三月水浅,货船只允许走小船和中船,超重可是要打板子的。”
  李逢吉肚子里骂道:就你守规矩?船多路上遭劫的机会就多,你自己好好享用吧!
  漕河不宽,最怕的就是半路遭劫,东西不多最好紧凑点,哪怕超重一些,逆水拉纤岸上多安排点人就是。
  斜风微雨,排着队上船的篙夫和亲兵都穿着蓑衣,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苏知远眼神略过一个夹在队伍中的背影,那步子......不禁让他有点心虚。

  再想细看,队伍已经走下了码头台阶。
  不多时,一身皮甲的苏元枫过来请示:“李御使,船已备好,可以出发了。”
  李好古忙和两位告辞,随苏元桢登上了船队中唯一的客船。见船队渐渐驶离码头,大家的心才放了下来。
  漕船分为客船、货船和游船,货船又有大、中、小之分,按照唐律,漕船管理十分严格,因为漕河上一旦有船进水沉没,或是超重侧翻,很容易造成河道堵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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