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夔很久没有长时间跑马,不但不觉得疲惫,看上去反而精神焕发。
邵春也赞叹道:“马铁果然是好东西,不过我们今天只是佩刀,若是真要打起仗来,加上铠甲、弓箭,连横刀都要多佩两把,跑起来就没那么轻松了。”
“人家就是多了四块铁,你还要人家包你飞起来?”阿夔不屑道。
玄慕则跟着李琛去观察马铁的磨损情况,跑了这一百二十里,磨损微乎其微。李奏让小彭庄铁铺打马铁的时候,大家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先是用老马、死马练了多少次,才开始给庄上的马试钉,但因为要保密,马儿没能长时间的奔跑,只能感觉的马蹄不容易受伤了。
大家正兴致勃勃的议论着马铁,阿进领着苏家的农户过来了。
那老汉见到洛泱忙行礼道:
“小娘子,听老汉一言,这山进不得啊!”
进不得?
所有人都诧异的看着那农户,等他说出原因。
“近段时间,山里常常传出振聋发聩的叫声,既不像财狼,又不似虎豹,倒是有点像……天兵天将下凡……”
老汉没说完,那群护卫都笑了起来:“你这吹牛也不上税,天兵天将?要真有,我们倒要去会会他。”
李奏和洛泱对视一眼,两人心领神会:
好嘛,让阿茂过来编几个鬼故事,他还搞得惊天动地,连天兵天将都出来了。
“唉唉!郎将们莫笑,半个月前,山里有怪声,我们以为是深山里出了老虎,后来,听说是有人偷猎,得罪了老亲王供的山神,自打那时起,我们就不敢上山了。”
那老汉边摆手边叹气道:
“交不出皮毛,我们也不要苏家米粮,苏家让我们有个安身之处,我们已经心怀感激,家中还有几十斤干笋,正好请小娘子带回去给夫人尝尝。”
言下之意,是山上真有妖怪,他没法给他们领路,只好请他们打道回府。
洛泱笑道:“既是我家供的山神,必不会伤我,老汉好好带路,没有皮毛,米粮照样给你。”
“小娘子好意,老汉还有个瞎婆子,不敢死在她前面啊。十里外有个下莫庄,那里住着几十户人家,前两天,有个叫莫狗子的小子,想进山看个究竟,结果进了山一日不回。
庄上的人报了官,官兵进山去寻,才发现莫狗子死在一块山石旁,可怕的是,尸身并无猛兽撕咬伤痕,竟是向被人从天上抛下来摔死一般。
官府贴了告示,此处是私地,再有人进山失踪,官府一律不管,这是连官府都怕。”
一直站在后面听着的阿茂问到:
“衙役进山的时候,除了看到尸首,可还发现什么异常?”
“听说,山神怒了,将神龛都掀了个底朝天。这事我们还想着月初船来的时候,向苏家报告,没想小娘子这么快就来了。”
老汉说完,李奏、洛泱都觉得有些不对劲。
阿茂问这句,显然他也不知此事,再说,他要吓唬村民,不会将苏家建的神龛掀了,这不是找打吗?
若不是阿茂,那山里杀人的究竟是谁?
“阿凛,扎营。天色已晚,我们也只能将就一宿。无论如何,明日进山将神龛修好,拜了山神再走。”
那老汉见小娘子没说让他带路,他也不再阻止,带着阿进搬干笋去了。
等到老汉走远,阿茂才上前来,委屈的说:
“小娘子,杀人和掀神龛这两件事,没一件是阿茂干的。莫狗子和几个男娃想进山,我们弄出点声响,他们就吓得屁滚尿流的跑了,我们也就回了小彭庄,哪知他胆大,竟敢一个人进了山。”
“你们先前在山里有没有发现什么野兽?”
李奏此时贴着小胡子,身穿一件青色锦袍站在洛泱身边。
“这里常年无人,野兽不少,豺狼听到过叫声,还有猫儿似的云豹。阿进说农户献过狐狸皮,还有麝香猫,这些动物都很常见。”
云豹?麝香猫?
气候变冷后,这些动物都退到了长江以南。
要不就是进了老虎,老虎那爪子一巴掌把人拍死也是有的,至于为什么不吃他,也许是它已经吃饱了。
山里有虎,大家都警惕起来。
洛泱、李蕊仍旧住船上,其他人的帐篷,就扎在岸边不远的草地上。他们是来找金子的,没那么容易被一只老虎吓跑。
阿茂心里总觉得不爽,到底是谁在坑自己,不见到真相他还真不甘心。
用了晚食,他就向公子提出沿着山边看看,这也是安全防范,李奏便让阿冽带着几个人同去。
天黑了,山林也静了下来。
洛泱和李奏坐在船边,看着阿冽他们举着火把,慢慢往山边走。
“若是真有虎,应该是今年刚离群的年轻公虎,此时不除,也会成为祸患。”
洛泱点点头:“对,等到大雪封山,老虎找不到吃的,山下的村民又会遭殃。”
忽然,黑暗中整齐的火把乱了,似乎是他们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大家都挤着往后退。
“公子!有怪物!”
第一七三章 怪物给的定位
朗朗乾坤出了怪物?
洛泱不相信,所以她站起来就要往岸上跑,李奏拉住她:“就算你知道不是怪物,情况不明的时候,你也不要往上撞。”
“昂!昂~”
洛泱转过脸来,紧张的看着李奏:“不是怪物,是大象!”
很快阿冽他们跑了回来,他们手里的火把全都扔了,他气喘吁吁的说:“太大了,我从没见过那么大的怪物!那家伙朝我们跑过来,踩到地面像打雷一样。”
“那怪物是不是鼻子长长的,耳朵大大的?”洛泱笑道:“河南有象,难道你们都没见过?”
“象?”
没见过真象,阿冽可见过太子府里那一对象凳。仔细想想还真是那模样,不由得松了口气:
“是象!就是没想到真象会有那么大。”
李奏生得晚,没赶上唐宫里豢养大象的时候,中原耕地的扩张、战火及重建,逐年变冷的冬季,让大象栖息地退到了长江以南。
他能看到的,就是用玉石雕成的象墩,木头彩绘的象凳,还有用象牙雕成的各种装饰。
“两京已经多年没有象的踪迹,它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洛泱摇摇头,想想又说:
“可能是找水源或者食物,这一带河流纵横,根本不缺水,食物……大象是吃嫩叶、野果和草,这也不像。也许……仅仅是带路的母象迷路了。”
“伊水一带有象我第一次听说,不过叶县黄成山有象出现,倒是听过一两回。”李琛也想起来了。
不过那是早些年的事,当时叶县的县令还带领大家敲锣打鼓,把象群赶出境去。
“叶县?”
洛泱心中一动:他说的叶县,是不是与我想的一样?
她仔细问道:“叶县离洛阳有多远?”
“叶县属汝州,是东都畿最南的县,那能有多远?总不出四百里。”
李琛对东都畿洛阳以南很熟悉。
火把光照耀下,洛泱的脸微红,没有现代地图,将军府里的堪舆图又不够详细。唐朝还没有平顶山市,那时还是一片不起眼的田地,叶县的位置也更远,但是能确定的是,这群大象是真迷路了。
或许是被人驱赶,或许是地上的路发生了变化,它们多走了三百多里路。
它们要去的是汝州叶县,却跑到了相邻的陆浑。
因为叶县有盐岩,这些大象是凭着祖先的记忆,回来吃盐的。
而在现代,叶县属平顶山,平顶山有露天煤矿,开采起来比挖深坑的更容易,叶县有井盐。
是这群找盐的大象,帮助洛泱定位了现在还是荒原的平顶山。
“刚才应该是你们的火光惊扰了它们,大象又不吃肉,你不去侵犯它,它就不会攻击你。”
听说大象不吃肉,那些突厥小子放松下来,他们是真没见过大象,听都没听说过。
刚才阿南也过去了,看见那样巨大的身影,还以为看见了神灵。要不是阿冽将他拉走,下一瞬他就要跪下来膜拜了。
阿南:额滴神啊!
阿冽:关键时刻就看出你们的文明不行,看见比自己强大的就跪,你脑子长来就是为了戴幞头的吗?
“走走走,听冽兄给你们讲大象的故事,不要打扰小娘子了。”
“大象的故事?冽兄是教我们杀大象?”
“不是,是教你们怎么给大象称重量。”
“那还不是要杀大象?砍成几段好称。”
洛泱看阿夔站在一边,他有点想过去,因为不熟,又有点不好意思。这群人里,只有他和二郎君的侍卫阿进,是没有参加幽州行的。
她给邵春打了个眼色,邵春会意,过去攀着阿夔的肩,带着他朝阿冽他们走去。
“你想到了什么?眉眼的得意都快藏不住了。”
李奏和洛泱上了船,船庐里无人,他牵起她的手,两人走到榻前坐下。白日里这是坐着吃饭聊天的坐榻,晚上铺上被褥,就是张小小的塌床。
洛泱盘腿坐在榻上,歪头靠着李奏肩膀,笑道:“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东都畿有宝藏吗?”
“嗯,我们现在不就是过来找金子的?”
“不止这一处,刚才那群大象确实是到东都畿找吃的,不过不是树叶水果,而是盐。刚才说的叶县有岩盐。”
李奏吃了一惊:“岩盐?像川蜀一样?”
“对,川蜀也有岩盐,只不过要向挖石炭一样打井挖,有些山里有水,盐分随着水渗到地面或山岩外,被这些大象发现了,所以它们会定时去那里吃盐。你若想找岩盐在哪里,派人悄悄跟着这群大象就行了。”
“原来如此,不过,它们现在就是迷路了才闯到这里,还能找得回去吗?”
“只要多给它们一点耐心,把它们往叶县方向引,它们会找到的。”洛泱很有信心,继续说道:
“不过这还没完。”
“还有什么?”
洛泱把腿伸直,在榻上蹬着腿道:“哎呀!腿酸了,要捶腿!”
李奏斜眼笑道:“你今天总共都没走到一百步,哪来的腿酸?我看你是想做勾引君王的妖后。”
“我不是,我没有,我不承认……”
“好好好,你不是妖后,那我是昏君。”
洛泱还在美滋滋的蹬腿表示抗议,李奏抱着她,俯身亲了下去。
等他把洛泱松开,才发现两人已经挤在小榻上,洛泱手脚都没地方放,要放平非得放在他身上不可,她又气又好笑,一脚把他踹了下去:
“昏君!还没成亲呢,就想和人家睡在一起!”
李奏坐在地上也笑了:“有你这样把脚丫子都露出来勾引人家的妖后,我做一回昏君又如何?”
洛泱一看,还真是光着脚丫子,这时候的袜子没弹性,宽宽松松像个布袋子,蹬两下腿就被她蹬掉了。
现代人露脚丫很正常,古代女子露脚,就像被人看了身子一样羞耻。
不过,谁叫她是个不知羞耻的现代人呢?
洛泱也坐到地上,和他并排靠在榻边,凑到他耳朵边小声说道:
“汝州是宝地,除了岩盐,还有石炭,是那种不用打井,敞开了挖的石炭!”
“我现在只想做昏君,谁管那些石炭木炭……”
船庐的阴影中,一对昏君妖后缠绕在一起,做着让大唐帝国盆满钵满美梦。
第一七四章 狭路相逢
知道是大象,莫狗子被摔死尸体却没有被吃掉,就能解释了。有大象在旁边,豺狼也不敢靠近,无形中保护了尸体。
不过昨晚这一叫,下莫庄的农户更慌了。
之前听到的是“嗷嗷”叫、“哞哞”叫,还有猪一样的“哽哽”叫,这样尖声的“昂昂”叫,又是个什么妖怪?
他们不知道,大象这种有高情商的动物,会用二十五种叫声交流,声音可以传到五百里外。
好几户人家当晚就下定决心,拖家带口搬到十里外的上莫庄。
当第一缕晨曦照在山林上,鸟儿们忘了可怕的大象,叽叽喳喳的上起了早读课。
洛泱一翻身,差点从榻上掉下来:昨晚不是靠在他肩上睡着的?怎么上了这两尺宽的小床?
荷花听见动静,端着水盆子进来,蕊儿也端着一碗汤饼跟在后面,她笑眯眯的问:“小娘子昨晚睡得可还好?”
“嗯,在船上睡觉,就像睡在儿时的摇床上,一会儿就睡着了。你们阿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