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王怪异的样子,立刻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坐他对面的颍王向太后、圣上拱手道:
“太后赐酒,光叔当仁不让饮了第一杯,可见光叔喜爱。求圣上赐个大杯,让光叔喝个尽兴。”
“好!上大杯!”圣上兴趣来了。
光王虽是叔辈,却与他们年龄相当,平日里呆呆傻傻,经常被他们戏弄。
圣上有旨,宫女立刻送了个牛角樽过去,就算是淡酒,不善急酒之人,这一樽下去也是要晕的。
“不、不、不,酒里有姜,辣!”光王见宫女正往牛角樽里倒酒,慌忙摆手道。
这么好的机会,圣上怎会放过?用手点点坐在下面的两个弟弟颍王、安王:
“你们还坐着作甚?还不赶紧去给光叔劝酒?”
看到光王躲避不过,被圣上的两位皇弟强行灌酒,虽有亲王心中不满,总不会傻到上前劝阻、引火烧身,只好自己端起酒杯喝酒,装作没看见。
酒过三巡,一些坐得远的宗亲开始上前给圣上、太后敬酒,坐在后排的苏家父子也端起酒杯跟在后面。
中秋休沐前一天,苏知远已经在朝堂上领了同州防御使一职,过了今晚,明日他们父子就要到同州就职。
轮到他们敬酒的时候,光王已经醉醺醺的站起来要走,就被安王兄弟按到座位上,圣上看得哈哈大笑,连苏知远敬酒都没听到。
这不禁让苏家父子想起了小泱儿的话:
在西京,安王不是真正的对手,求仙问道、不问国事的颍王才是;轻视谁都不要轻视光王,他不是真傻,只不过是大智若愚,等待机会而已。
苏知远陪笑再次举杯:“微臣祝太后、圣上,盛世高风、花好月圆。”
“苏卿,我听珍王说,这是你从东都带来的酒,真是好酒!李好古,传令良坛署,从今日起,将东都苏家酒坊的烧酒东都酿,列入御酒名册。”
圣上心情很好,不顾旁边太后劝阻,与苏家父子饮了三杯。
苏知远正要退下,忽然听到凤来亭外一阵骚动:
“有刺客!”
有刺客?圣上和太后都紧张起来,站在他们身后的王守澄手一挥,两旁的神策军立刻围拢过来。
外面很快又有人喊:
“没事,是只黑猫。”
“黑猫?这帮该死的军奴,吓坏了太后,你们有几颗头来砍?”王守澄佩刀回鞘,骂骂咧咧。
正当大家松了口气,各回各位,元枫却朝着圣上扑去:
“小心刺客!”
不是黑猫吗?哪来的刺客?
一支绿色羽毛的箭,擦过苏家父子,朝着圣上飞去,好在苏元枫叫得早,旁边的神策军一起拔刀将箭格挡开。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那箭杆被挡开,箭镞却继续朝前飞,射到了一个过来护驾的神策军肩上。
那只黑猫,如期而至,出现在前世同一时间,同一地点,而混在龙武卫里的阿冽,站在与黑猫相对的另一侧。
龙武卫中郎将唐弘,得了平昌郡王府的消息,果然查到王相公的门客里,有朝廷捉拿的钦犯。
锁定了人,唐弘很快拿到了他出入相府别院的证据。
唐弘高兴啊,悄悄咪咪破了案,被神策军排挤得没了地位的龙武卫,这回可要立大功。可是……王家也不是那么好惹的,弄不好,功没立到,被王家反咬一口。
再次入京的元枫给了他一个新主意:先下手为强。
在洛阳军围剿王家门客的时候,用飞镞箭那个杀手跑了,留下一支箭。
我们只要将箭射到圣上面前,圣上自然要追查。
这时候再把你查到的那个钦犯门客抖出来。
王家豢养朝廷钦犯做门客,门客非法使用朝廷禁用武器,刺杀与王家有矛盾的苏家。加上杀番商占有其货物等各种案件同时揭发,王家再有本事,圣上也不会容忍他们出现在自己面前。
唐弘有点佩服苏元枫的狠,为了扳倒王家,不惜用自己老爹来暴露王家门客。
因为他知道,不是当着圣上的面将这事捅出来,任何真相都无法穿破王相公和王守澄,出现在圣上面前。
见到李冽的时候,唐弘有点明白了,李冽是巢县公的贴身侍卫,现在却出现在这里……
是公子要除掉王家,还是苏家要除掉王家这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立功的愿望,相去不远了。
阿冽在射了箭之后,悄悄退了出去,而唐弘带着外围戒备的龙武卫围了上去。
当御医对着那支箭镞一筹莫展的时候,唐弘禀道:
“启禀陛下,末将这到这箭镞的来历,也知道谁人能治。”
惊魂未定的圣人连声问:
“快说,是什么人?胆敢行刺朕?”
“末将最近在皇城中巡查,忽然看见一个官员随从,长得极像朝廷钦犯,微臣为陛下安危着想,跟踪了这个谁从,由此发现一位朝廷重臣,竟然豢养了一群门客,射箭之人,亦在其中。”
既然要做,就要做得彻底。
圣上才会生出抹不掉的疑心。
苏知远慢慢跪了下来,声泪俱下:
“陛下,您还记得,当初相公武元衡是怎么死的吗?只怕有人想效仿李师道也未曾可知!
这支箭,与射向微臣小女的箭,一模一样。”
宰相武元衡在上朝的路上被人刺杀,就是政敌李师道所为。
最后那门客远走高飞,朝廷至今未能抓到。
想不到,他竟玩了个灯下黑!
第一六九章 适逢其时
苏知远的话、唐弘的证据,再加上刚刚被宣进宫的顾允之证明,他在东都正好遇上苏小娘子的随从为她挡箭受伤。
“这次是在肩上,动刀取箭头不难,苏府那护卫箭头深入肺腑,几乎是命悬一线。”
顾允之父亲、祖君、岳父几代人都是太医署御医,而他以要闭门写医书为由,没有入太医署。
可这并不影响大家对他的信任,他是个自由医师,那些皇亲国戚、王侯将相反而更好请他了,当着他面说话,也没太多避讳。
回到大明宫里的圣上,拿着顾允之取出来的箭头,喃喃道:
“好大的胆子,解散了的梅花内卫、禁用的武器,刺杀过朝廷重臣的钦犯,全都出现在王相公的门客里!这样的人,天天出现在朕左右……王守澄,你怎么看?”
王守澄哪还敢怎么看?
刚才在兴庆宫,圣上已经褒奖了唐弘:
龙武军只是负责举旗子,身上的佩刀都是华而不实的仪刀,他却能像一个真正的皇家护卫一样有责任心,发现可疑的人也能跟踪到底。
毕竟是老亲王一脉虽然已经凋零了,但朕会好好论功行赏。
圣上表扬佩仪刀的龙武卫,不就是批评佩横刀的神策军吗?王守澄又不傻,这都看不出王家救不得?他赶紧转移话题:
“神策军一定会配合大理寺查个水落石出,好在东都王家已经被苏将军清理了一遍……陛下,苏将军提出,让苏三郎入金吾卫,您怎么没有当场答应?”
“苏家已经有一个儿子去了凤翔军,再来一个儿子进金吾卫,你以为朕是傻子?把自己里里外外都交给苏家?”
圣上站起来踱了几步,见李好古远远站着,手揣在袖子里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便问道:
“李卿,洛阳军护着你走了一趟幽州,怎么也不见你为他们说过一句话,难道洛阳军竟如此不堪?”
李好古赶紧作揖道:“陛下并未让老奴打探洛阳军,老奴实在是没有留意。再说洛阳军护送的是圣旨,老奴岂能托大。至于苏家……陛下考虑得确实周全,不能京师内外都交给苏家。老奴记得……”
“记得什么?”
“苏元枫是进士榜二十七名,您当时就说,他进士科出身,回洛阳军可惜了,应当让他入兵部做个文官。只是苏三郎离家十年,归家心切,这才回了洛阳。”
对啊,朕是说过这句话。兵部虽没什么实权,朕给他提上两级,也算对得住他今夜的护驾之功。
至于金吾卫,就让唐弘那小子做,不能让那些武将觉得,有了点功劳,就在朕这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八月十六一早,苏知远他们正准备出门,传旨太监来了:
苏元枫护驾有功,升任尚书省兵部右侍郎。即刻入宫谢恩。
与李奏算的有点差别,李奏算着提了一级给个兵部郎中,顶替兵部王恒的位置,没想到,皇兄竟然给他升了两级,让苏元枫做了兵部右侍郎。
清除王家势力的行动开始了。
王相公直接罢官回乡,尚书省里的几个直系族亲,全部贬到中、下州做刺史、县令。
户部承担起清查度支使王琦的责任,这种得罪人的事谁愿意干?万一王家哪天死灰复燃,给他家挖坑的人,还不埋了自己?
可除了他们户部,又没人懂清查账务,那就让新来的侍郎去,人家是大长公主的儿子,不怕事的愣头青,查账正合适。
裴煊假意推托一番,拿着送来的账本,一头扎进了度支司衙。
七日后,度支司终于重新开账,不管查出什么,圣上都松了口气。度支使、户部尚书、盐铁使,三司统管大唐经济,哪一个封账,圣上都头痛。
看着整齐的账目,和被挑出来的假账、错账,圣人看着自己的亲表弟笑道:
“看来,你这探花郎在户部都算是被埋没了,不如这空着的度支郎一职,就由你来做吧。”
裴煊行礼谢恩。
朝堂上只有李好古、王守澄知道,圣上已经找了李宗闵,让他领度支使,李宗闵自知这个位置要面对各种伸手要钱的人,权力大,也容易得罪人,婉拒了圣上。
再又找了户部尚书,他力荐裴煊,理由无外乎和推他去查账一般。
趁着弹劾王家这股劲风,李好古又递上了一叠折子:“陛下,这些都是御使们弹劾于太常的折子。”
“于太常?他向来本本分分,怎会这么多御使弹劾?”
李好古弓身笑道:“老奴怎会得知?按照奏折所写,那都是他儿子惹的祸。”
这事不大不小,于太常的官品虽高,没什么涉及到其他官员的利益。现在朝堂上没人敢说话,个个担心王家的事与自己有牵连。
突然出现一个可以说话的弹劾案,人人都变得活跃起来,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指责王太常过于纵容亲儿,残害乡里。
子不教,父之过。
太常怎能有过?
可怜于太常在京城如履薄冰、兢兢业业,他的败家儿子在家嘴皮叭叭两下,就把他爹的职务给丢了。
他的弟弟虽说是驸马,但这也架不住满朝文武都来指责,一副不罢官必遭天谴的架势,也只能忍气吞声,给他求了个东都户部主事之职。
从西京三品于太常,到东都八品于主事。
有人传说,于程屁股被他爹打烂了,反正东都街上,很久都没见过于郎君的身影。
玩偶世家的木偶娃娃又上新衣裙啦。
买新裙子的小娘子,每人送了一个和娃娃同款的小手包。
“我已经有四个不同的娃娃了。丹娘告诉我,九月授衣假的时候,许多在西京做官的洛阳人都会带着家小回来,到时会有换装比赛。”
“对啊,我堂姊也会回来。每次她都说我们洛阳是乡下,这次我要让她见识见识我们的木偶娃娃。”
“换装怎么比啊?我们人人买的都是一样的。”
“你是不是这两天没去店里?丹娘做了好多可以分开的衣裙、首饰,你可以自己搭配,我还抢到一双高跟鞋呢。”
“高跟鞋?”
“就是和西京女子们穿的‘晚下’差不多的鞋子,只是前掌没有加高,穿着它,像踮脚跳舞一样。比她们的鞋子漂亮多了!”
闲话的小娘子们都嘻嘻笑起来:
“真的么?我也要丹娘卖一双高跟鞋给我!”
第一七零章 出发
中秋节后,苏知远带着二郎、五郎去了同州。
朝堂上事情不断,可没人发现这些事情之间有什么联系。
铲除王家势力的时候,除了裴煊做了掌管财政大权的度支使,苏元枫做了选拔、调度武将,给各藩镇拨军饷粮草的兵部右侍郎。
还有原来裴煊回京时联络过的一些中、低级官员,他们就像龙武卫的唐弘一样,悄悄的种进了王家空出来的萝卜坑里。
一切都在悄悄的发生。
唯一有点察觉的人是王守澄。
具体哪里不对劲他说不上来,就感觉李好古的存在感有点突出了,以往他都没怎么注意,这个总站在圣上侧面的工具太监。
端茶倒水、铺纸研磨。圣上偶尔点他名字,他就说两句,不点名,他跟个哑巴没什么区别。
要说李好古跟他争权,打死他也不相信。再说圣人现在培植的另一方宦官力量是仇士良,那才是自己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