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漠,清醒,不为所动, 毫无情感。
那双眼眸深处亮起一丝金色,像是神灵平静地注视海面, 垂怜那个在自己眼前可怜又丑陋的生灵。
倪霁尝到了向导素的味道。
不是低劣的人工制剂。是最为纯粹,天然,令哨兵神魂颠倒的气味,来自于真正的,强而有力量的向导自身。
倪霁有一点不知道那向导素是从哪里进来的,林苑俯身吻他的那一刻他已经彻底融化了。
分不清什么东西轻轻触碰到唇齿,什么东西温柔舔砥。
舌尖好像被咬了一下,有电流过遍全身,肌肤和骨血都被过了电,天灵盖都麻了。
意识在往下沉,又很快被整个打捞起。
手套被脱了下来。
为什么是手套?倪霁在混沌中难过地想,没人知道他最不愿被解开的地方就是那里。
为了护着自己不被割伤,连睡觉时也不会摘下的东西,时时刻刻贴着肌肤握着刀柄的布料,正在被缓缓剥离。
像是失去了他最后的屏障,所有能掌握的东西都在被剥落。
林苑的向导素滚滚渗透进了深海,味道像最烈最醇的那种酒。
强势的气味入侵海底深处,刚刚闻到就让人彻底醉了。
这让他觉得有一点痛,很迷乱,不确定自己会无限坠落到何地。
倪霁看见了林苑披散的长发,柔软的发丝垂落在眼前。
那发丝一定很冰凉,能解他的痛。他从水中伸出手去,够住了那一缕缕的长发。
他开始觉得自己是一条鱼,他本来就是一条鱼。
因为渴望不该渴望的东西,被渔网网住了,钢索勒进肌肤,把他从水中拖上岸边,剖开血肉,露出灵魂,摆盘上桌。
而他无从反抗,只能张着嘴躺在那里。
他知道林苑做了某件事。
林苑的那只手。
他在那一刻瞳孔放大,被烫到,已经没法思考,对与不对,该还是不该。
巨大的海浪推着他往最高处走。太阳的光晕在眼前焚烧。
想拒绝的,张嘴的时候只听见喉咙里发出一种过于柔软的声音,那音调让人羞愧难当。
下一刻又落回深海,咕噜噜的气泡和冰冷的海水卷着他下坠。
这片熟悉的大海从未这样让他感到陌生。陌生的波涛,陌生的巨浪,陌生的颜色。
周而复始,不肯放过。
够了林苑。倪霁闭上了眼睛,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哭了。
有些太狼狈了,像是最脆弱的心脏被握住,握住不放,还要肆意摆布,那一刻连情绪也成为了她手中可以随意摆弄的东西。任起任落,毫无招架之力。
觉得过于羞耻,又隐隐感到高兴,狂喜不足以形容此刻的际遇。
或许是不该的。
他透过红透了的海面,看见林苑俯身亲吻他,把自己的信息素毫不吝啬地渡进他的世界。
抚慰着他这条一会生一会死的鱼。
两个人待着这间屋子很小,堆满凌乱的杂物。
他们大概挤在一堆装着棉布的麻袋中,被触手们包裹着。
可以听见薄薄的门板外,很多人走动的声音,有一队哨兵贴着门边路过。有厚重的靴底踩踏声,有人咳嗽一声,吐了一口痰。
有两个人停下脚步,就站在门边交谈。
“到底躲到哪去了,可真是难找啊。”
“也太厉害了,这么多人都找不到他。”
“真想看看是哪一个三头六臂的家伙。”
他们不知道薄薄的一扇门板后,他们口中那个厉害的哨兵就躺在那里。
触手们严丝合缝紧紧守护这个小小的空间,没有让他过于强烈的情绪泄露一丝一毫。
甚至抹去了他发出的一些细微声响。
什么时候能够结束?倪霁不知道时间是否有在流逝。
在战场上,一墙之隔都是追兵,让自己喜欢的人这样帮忙。
是最大的酷刑,又是最强烈的享受。
觉得自己令人恶心,又觉得就这样快乐地死去也很好。
海面之上,林苑的瞳孔变成金色,像是某种冰凉残酷的神怪,盯着在水底翻滚的大鱼。
纹丝不动,有效控制住自己的力度,不至于将手中的猎物彻底撕碎。
她还是那样冷静,面无表情,连身上的衣物都不曾有一丝的不整。
看着自己像小丑一样丢人,也没有露出一点的嘲笑。
显然,她没有被结合热影响,所以没有让自己真正成为她的人。
倪霁知道,林苑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任何时候任何事情都不吝给予自己帮助。
她在照顾着自己,守护着自己的安全。
只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心里很酸涩,令他难过得想要落泪。
第118章 [VIP] 第 118 章
最后的时刻, 倪霁的神智已经不太清醒,发出一些含糊的呜咽声。
林苑低下头,用一个吻封住了他所有声音。
她这辈子最大的忍耐可能都用在了这一刻。
一点血腥味在两人的口齿间弥漫开,分不清是谁咬破了谁的唇舌。
一切结束的时候, 哨兵的眼神是空的, 什么都凝聚不起来。
空气里留着信息素交换的气味和两个人强烈的心跳声。
堆放杂物的麻袋被抓破了,林苑从其中扯出一条棉布借给倪霁。
她总觉得等倪霁清醒过来的时候, 大概会想要一点什么东西遮掩一下。
哨兵骨节分明的手指伸了出来, 扯住了那块布,把自己整个人盖住了。
好的, 他应该是在恢复。
林苑察觉到他开始重新竖立起精神屏障, 自己把所有凌乱的情绪拉扯回去,再次把自己封闭起来。
结合热消退了, 外泄的情绪也重新藏好。
触手们完成了艰巨的任务, 似乎很愉快, 一条条油光水滑,餍足地在小小的房间内壁到处溜达。
它们在通风管道口发现了一滩朝着这里流动的, 含有精神力的黑色液体。
【这是什么?】
【发现奇怪的家伙】
【你是谁?】
【它身上好像有小鱼的味道】
黑刀从通风管道溜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先是被无数的触手围住,评头论足。
又从缝隙里看见那只自己一直想见的克拉肯坐在地上, 正用一块手帕擦手。
屋子里空气的氛围太过暧昧,显然刚刚发生过什么。
倪霁那个家伙躺在克拉肯身边, 把自己整个人裹在一块破布里,只露出一头凌乱的头发和红透了的耳朵尖。
这是?
来晚了?结束了!!!!
我花了这么多力气,冒着这么大的危险替你直面那么恐怖的家伙!
我费尽艰辛才把身体重新凝聚, 跨越千山万水回到你身边!
为了好这一口容易吗我!
黑刀一下跳跃到倪霁身边,扒拉着倪霁的耳朵囔囔。
就这!
说好的报酬呢?
不行, 必须重来一遍!
不然我要闹了!
倪霁蜷在破布下,不肯理它。黑刀暴怒了,弹簧一样在倪霁脑袋边跳来跳去。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哨兵!
我祝你被这只克拉肯始乱终弃……唔唔
眼见它就要不管不顾地闹起来,门外好几个哨兵已经朝这里投来视线。
触手们卷住了这个正在跳脚的家伙,把它卷到一边。
【嗨,姐妹。别急,我这里有全套记忆。】
【可以分享的,如果小鱼不反对】
藏在破布单下的小鱼一声不吭,凌乱的头发动了动,居然没有反对,算是默许了。
他到底是欠了这把刀什么人情,连这都同意了。
于是触手们卷着那个带着小鱼气息的暴躁家伙,去了角落。
{谁要看回放啊,我是一点回放就能打发的吗?}
黑刀嘀嘀咕咕地,到底还是声音小了,扭动着跟着一群触手跑了。
{嘿嘿嘿嘿……其实啥也没干啊……}
{这有啥啊,还打马赛克}
{不就是手……唔唔唔,不说了我不说了,别捂嘴啊}
倪霁从地上爬起来,收拾好自己和地面,行动利索,面无表情,还是那个冷酷精悍,孤身一人深入敌阵的强大战士,除了一眼都不敢看林苑。
林苑总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
“那个……你别放在心上。”
她结结巴巴地,甚至用手语比划了一下,辅助自己词不达意的表达,
“你也知道刚才的情况很危险,为了保护你,我才逼不得已……”
低头擦拭地面的哨兵脸一下白了,听到逼不得已几个字的时候,一脸不可置信地转过来看她。
那目光太复杂,看上去有一种悲伤的感觉。让林苑后面的话一下噎住了。
自己似乎说错了什么,想要补救,一时间更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只能干巴巴地继续说,
“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我总不能看着你被发现。”
“那个,就只是帮你一下……”
在倪霁的视线中,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弱。
明明逻辑上没有任何错漏,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心虚了。
没错啊,这样的环境,这样危险的时刻,为了保护他才不得不渡给他自己的向导素,口对口是亲密了点,这……这不算什么大事吧。
顺便还用手帮了一下忙。
那难不成看着他被女王抓走吗?
理了一下事情的原委,觉得自己很理智,逻辑清晰,克制住了过度的冲动,好像没做错什么。
只是为什么觉得这样心虚?
外面全是清晰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小小的屋子里光线很暗。
暧昧的气味还残留着。
哨兵的脸色可以用面如死灰来形容。
他的目光死死落在林苑脸上,像想从林苑的神色中分辨出自己想要的答案。只是眼眸深处藏的情绪太复杂,林苑读不懂。
哨兵把自己的屏障立得很厚,所有的心情收缩得死紧。失去了触手帮忙的林苑有一种茫然无措的慌张。
林苑在自己所能理解的情绪里翻找了一遍,悲伤,痛苦,同情,愉快,紧张……
没有一个能够对得上号。
做一个活生生的人类太难,她还只是个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