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苑一下睁开眼睛。
发现自己躺在家中的阁楼里。
窗外的天空已经泛白,清晨的空气很冷,世界一片寂静,她听见了自己心跳变快的声音。
是梦,一个荒唐又诡异的梦。
为什么做这种梦,最近怎么总梦到那个哨兵?
白天清醒的时候,林苑的情感很淡漠,很难体会到强烈的情感,但到了每天夜晚,梦中的世界却截然相反。
她的梦境总是浓烈而焦灼,充斥着大火,冰雪,死亡,离别,愤怒和悲伤……
如今好像又多了一种新的画面。
林苑坐在床上,认真想了想,觉得或许该归为情|欲二字
听说人类长大成年,身体进入成|熟期之后,都会产生这样的情感。
自己总梦见这些,可能是因为长大了。
她抹了抹脸,从床上坐起来,
天气很冷,床边窗户的玻璃蒙上了一圈白霜,透过白霜看出去,看见庄园外,有一个送牛奶的老人推着推车,艰难地走在上坡的道路上。
屋子里,大大小小的玩具和娃娃们静静地在柜子上看着她,一个吊着各种玻璃珠的陈旧风铃在窗边轻轻摇晃。
林苑从靠墙的柜子上,把那个破了一个小口的虎鲸娃娃拿出来,放在手中玩了一会。
柜子上挤满各种新旧不同的玩具,虎鲸被拿了下来,露出了摆在它下面的一个破旧的木头盒子。
是那个林苑潜入五号污染区,特意从海底的沉船上带回来的木盒。
它的里面曾经装满珍贵的古能量石,是白塔高层的那些贵族老爷们私底下争夺的对象。
如今,珍贵的能量石被拿走了。老旧的木头盒子不过是一个无人问津摆设而已,混杂在旧玩具中一点都不显眼。
林苑垂着头把玩了很久虎鲸,才抬起头,伸手去拿那个木盒子。
白皙的手指摩挲过盒子表面那些陈旧的木纹,摩挲过那一个个宝石被抠掉后留下的坑洞。
窗外,送牛奶的老人,拉着小推车,走到了院子外的大门处。
楼下的庭院中,一个穿着女仆装的少女一路飞奔过荒草丛生的庭院,跑出去应门,她从门缝里接过牛奶,付了钱。
又抱着一盒新鲜的牛奶飞快跑回来,脚步飞快,心情愉悦。
林苑看了一会,抬起手去拨动挂在窗边的那串风铃。
那风铃挂在这里很久了,风铃下串着大大小小的玻璃珠子,那些玻璃仿制的宝石蒙上了一层油污,失去了原本鲜亮的光泽。
完全是一个属于孩子的旧玩具,晦暗而不显眼。
林苑的手指在那一串串吊着的玻璃珠中拨动,从众多的玻璃珠中准确找到一颗蓝色方形宝石,摘了下来。
海蓝色的方形石头表层蒙着一层厚厚的污渍,在林苑的手指中暗淡无光,仿佛和其他玻璃珠子没什么区别。
如果细细盯着,才能发现它不是普通的玻璃制品,它拥有着标准精致的四个切角,迷人的中心对称图案,是一颗真正的宝石。
认真盯着它看,宝石中心的那些蓝色仿佛在浮动,似海洋一般神秘的世界,在其中缓缓流转,仿佛能将人的灵魂吸入其中。
林苑把那枚蓝色的方形宝石对准盒子上的一个凹槽,四边形的阿斯切蓝宝石纹丝合缝地嵌入了其中。
海蓝色的宝石一嵌入,那从海底沉船里捞上来的破旧木头盒子瞬间笼罩上了一层朦胧的莹光。
一种隐隐约约,听不清晰的神秘低语从四面八方响起,那声音细细呢喃,仿佛在述说着什么古老的故事。
木头盒子上,那枚蓝色的宝石亮起了夺目的光辉,宝石上方,浮现出一艘沉船的立体影像。
那被海沙半掩的雄美船身,以小小的虚影形态在宝石上方缓缓旋转,仔细一看,正是五号污染区内的玛丽号沉船。
莹莹的蓝色流光,沿着蓝色宝石的边缘溢出,顺着木质盒子表面的缝隙开始游走。
蓝色的光液走过地图一般的缝隙,抵达了下一个缺失了宝石的凹槽。
空无一物的凹槽中,被注入了蓝色的光液,莹莹生辉了起来。
一颗小小的黄金树,在凹槽上方浮现。
金色的树身,黄金的树叶,小小的幻影栩栩如生,依稀能听见那些金属的叶片在空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四面八方的神秘低语呢喃了片刻,逐渐消散。
沉船和黄金树的幻影也随之消失。
林苑手中的木盒依旧是那个破破烂烂的盒子,唯一镶嵌在上面的蓝色宝石光芒退却,变回成那颗蒙着油污的玻璃珠子。
黄金树。
林苑念叨着这个词汇,摩挲了一会那个盒子,把它塞回一堆玩具之中。
让那个破了洞的虎鲸娃娃,蹲在盒子上,盖住了木头盒子。
“帮我看好。”林苑戳了戳虎鲸胖乎乎的脑袋,起身洗漱,准备下楼吃早餐。
餐厅内。
林苑坐在餐桌边,拿着勺子边打哈欠边等吃饭。
厨房里亮着灯,传来叮叮咚咚的动静声。
“小姐,昨天的宴会发生了什么事吗?怎么待到早上才回来。”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
“嗯,也没什么大事。和我们没关系。”林苑回答得心不在焉,捻着勺子心里在琢磨着什么。
“小锁,”最终她拿定主意,“我有几个朋友,要来我们家做客。你准备一下。”
厨房里传来一阵慌乱的锅碗瓢盆掉落声。
“做……做客?”一个剪着波波头,穿着一身女仆装的女孩,怯生生地从厨房里移出半个脑袋。
她的秀发柔顺,长度刚刚到锁骨,五官秀美,双目灵动,穿着一身整齐的深色长裙,围着雪白的围兜。蓬松的裙摆很长,拖到了地上,完全遮住了脚面。
“对,客人。你要帮我一起招待他们。”林苑说。
名叫小锁的女孩一脸慌乱,横着从厨房内平移出来。想了一想,用双手把裙摆的褶皱捋平了,恢复成正常的直行。
走得很优雅,蓬松的裙摆完全遮蔽了双腿,一点脚面也没外露。
“我,我也要招待吗?”她的两只手交叠在身前,白皙的手指不安地搓动,“小姐,可是我……”
“没事的,”林苑说,“你不应该天天躲在屋子里,以后要习惯见见外人,我也一样。”
“可是,万一被她们发现了怎么办?”
“我觉得他们会喜欢你的。”林苑伸出手,捋了捋小锁垂在脸颊边的柔顺发丝,“万一她们不喜欢我家,我就让她们滚蛋。”
小锁的脑袋低垂下去,“那样的话,我又会连累小姐。小姐的朋友本来就很少。”
“别想多余的事。”林苑收起难得一现的温柔,恢复那张标志性的没有表情的面孔,敲碗,“我肚子饿了。快给我饭吃。”
早餐很丰盛,热的牛奶和烤过的土司,还有一个半面煎的溏心蛋,外加一盆伴了芝麻酱的冰菜。
林苑吃得很开心。
“啊,要怎么办?我第一次招待客人。该准备些什么?对对对,先应该打扫。”
屋子里的小锁很慌乱,团团乱转中,又变成了她习惯的横向行走。
女孩双手拿着打扫工具,移速度远超过常人,在远离餐厅的宽大客厅内溜来溜去,甚至轻易地沿着墙壁垂直走了上去。
动作快了,裙摆翻飞,白色的衬裙下露出了数条节肢动物的腿。那是完全不属于人类的,带甲壳的坚硬步足。
小锁全名郭锁,是畸变生物。
林苑不知道她是怎么来到自己家的。
自从父母双双离世,林苑被送到白塔中生活,这座别院的仆从也就渐渐散去,偌大的庭院一直无人居住,门庭荒锁。
林苑成年之后,才被允许离开白塔回家。
第一次进入家门,大门锈迹斑斑,庭院荒草丛生,院子里高达五层的主楼和矮一些的附属楼黑洞洞的,像个闹鬼的屋子。
但真正走进楼里,却没有想象中那样积尘满布,蛛网遍地。
相反的,很多角落,都像是有人时常打扫过一样,留有一点点隐晦的生活痕迹。
林苑独自一人,背着行李,摸黑走上楼,一间间屋子看过去。
她离开的时候太小,情感上又受到过剧烈的冲击,如今已经不记得幼年时期在这里生活的情景。
一步步走去,长长的走廊里回响着她的一个人的脚步声,走廊两侧,是一间间黑洞洞的屋子。
到处都静悄悄的,没有人,没有活着的生物,没有声音,甚至没有什么生活着的气息。
她在这里,找不到任何属于自己的记忆。
每个人都有家,林苑一直以为自己也有。
原来这个空洞的大楼和荒芜的庭院,就是她的“家”,她在白塔中期待了很多年的家。
长长的走廊,旋转向上的楼梯,父母的主卧,书房,健身庭,放映室,还有一间属于小女孩的阁楼。
墙壁上挂着很多照片,照片里面满脸笑容的年轻夫妻和小小的女孩,让林苑觉得很陌生。
诡异的是,这栋楼里几间主要的屋子,全都保持着一种古怪的整洁。
没有人动内部摆设,桌椅和墙上的相框都被擦过,打扫得整整齐齐,就像是主人不曾离开太久一样。
林苑把黑暗的屋子一层层走过,最终在女仆居住的附属楼里看见被翻动过的衣服和一点生活的痕迹。
“出来。”林苑在一道楼梯前停下脚步。
屋子很大,庭院很宽,但触手们无处不在,很快就找到了隐藏在大楼中的那个“幽灵”。
“滚出来。”林苑站在黑暗中,冷冰冰地说。
一个小姑娘怯生生的脑袋从楼梯下的阴影中冒出来。
“对不起。”她咬着手绢,眼泪汪汪,“你别生气,我这就出来了。”
小锁是一个畸变生物,她拥有人类少女的上半|身,和无数节支动物步足支撑着的下|半|身。
她不记得自己的来处,只依稀记得自己最早的时候浑浑噩噩地生活在污染区中。
某一天,一群哨兵闯入了那里,把没有什么战斗能力的她从污染区内带了出来。当做礼物一样,送进了一位喜欢豢养畸变物的贵族老爷家中。
她称呼那位贵族老爷郭先生,一直生活在地下室一个巨型的生态缸中,每天唯一能做的事,就是饥肠辘辘地等着郭先生的投喂。
她被要求在那个鱼缸中学习人类的说话,模仿人类的行为。
艰难地学会了,让郭先生满意,才能得到一点点根本不够饱腹的食物。
直到有一天,她机缘巧合地从那个逼仄的大型鱼缸中逃了出来。
那天她翻过很多墙壁,庭院,马路和花园,躲进过下水道。一路惊恐万分,仓惶无措,引来了很多人的尖叫和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