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后一定管好弟弟。不让他再这么干了。”
“你们的父母呢?”林苑问她。
“父亲早没了,折在污染区里。母亲身体不好,躺在床上呢。”小姑娘很习以为常地说着,这条街上多得是他们这样的小孩。
她拿起插着吹糖人的盒子,帮林苑摆在最上面,
“不过没事,我马上可以参军了,我也是一个哨兵。”她很自豪地说。
她的父亲死在污染区,最大的哥哥死在了污染区,她准备尽快把自己顶上。
为了弟弟妹妹们的一日三餐和母亲的医药费。
两岁的小妹妹挨过来,巴拉着她的腿,眼巴巴地看着林苑怀里那些惟妙惟肖的吹糖人儿。
姐姐不动声色地伸手把妹妹的脑袋按回去。
【不行】
【不行】
【不行】
【不行】
林苑把一只小蛇的糖人拿下来递给了那个小姑娘。
剩下的四五双眼睛顿时扑闪扑闪地看着她。
嘴里没说,心里流口水的情绪响得林苑脑壳嗡嗡响。
于是小猫没了,老虎和小鸟他们都没了。
触手们吱哇乱叫。
【反对】
【专|制】
【霸道】
【哇,要哭了】
谁叫你们刚刚不扶我。林苑不为所动,分完了糖人,抱着剩下的点心,面无表情地往家里走。
糖人都分光了,就留下了一只吹得鼓鼓的虎鲸和一只圆溜溜的小章鱼。
虎鲸翘起小小的尾巴,双眼笑眯眯的,很开心的模样。
章鱼有个圆溜溜的脑袋,触手们团在身体下,有一点呆呆的样子。
林苑一路看着仅剩的两只吹糖人儿,觉得心情变得很好。
一只小触手绕了上来,死死扒拉着那只虎鲸,在上面舔来舔去。
“它很甜么?我都还没吃呢。”
林苑有点不高兴地想,你这样吃又尝不到味道。
第48章 [VIP] 第 48 章
接到林苑邀请的其实也就妮可和舒景同。
舒景同来的时候, 带了一盒花茶做礼物。妮可捧着一大束新鲜的玫瑰,手上还牵着个两三岁的小姑娘。
这位小姑娘林苑早上买糕点的时候刚刚见过,还分走了她的一个糖人。
“她叫姜小蝉。我带她一起过来玩。”妮可把扒拉在腿上的小姑娘推出来,“我下午见到他们的时候, 他们说来了一位分糖果的姐姐, 我就猜着是你。”
姜小蝉换了一身很干净的旧衣服,抱着妮可的腿, 露出脑袋来, 冲林苑嘻嘻笑,并不怕人。
死去的哥哥叫姜小鹤, 其他弟弟妹妹叫姜小蛙, 姜小虫,姜小蝉……
这家人起名字有点简单粗暴, 林苑想。
林苑把一楼客厅靠庭院的几扇窗户推开, 三个人坐在窗边的茶几上喝茶吃点心。
看着姜小蝉小小的身影在荒芜的庭院里捉虫子玩。
“你家的院子还真是原生态, 野趣十足。不过也挺有意思的。”舒景同很客气地评价林苑的庭院,“就你一个人和一位女仆住在这里吗?”
妮可马上插话, “对啊,我可太羡慕你了,一个人住这么大的院子肯定很无拘无束吧?不像我家里, 爸妈管得死紧,一点自由都没有。”
“羡慕。”林苑默默重复了一下这个词汇。
用触手体会了一下这种情绪, 把它记住了,但不太理解。
她没想到也有别人羡慕自己的时候。
舒景同用手指悄悄戳了一下身边的妮可。
林苑坐在他们的对面,支起手肘托着腮, 挨在窗户边,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
伶仃的脊背衬着荒芜的庭院, 斜阳橘红的余晖染在她白瓷般的侧脸上,照不暖她的神色。
以前,舒景同觉得林苑这个人孤僻,高傲,强大到可怕,像一个冰冷的人间过客,因此才和大家格格不入。
现在他发现,林苑可能只是个很寂寞的人。
从小没有父母亲人,被所有人孤立,所以才变得不善于表达,显得有些和大家不一样。
事实上她很温柔,会在危险的时候救助不太熟悉的同伴,会给路边陌生的孩子一颗糖,还会邀请自己来家里做客。
一个人独居这么大庭院的孤独,或许不是他们这些从小在父母庇护下长大,被父母念叨几句的烦恼可以比拟的。
舒景同因为自己从前不恰当的一些言行和想法感到羞愧。
“院子这么大,让精神体他们出来也不要紧吧?”舒景同提议。
雪白的巨型金吉拉出现在了荒芜寂静的庭院中,在荒草丛里抖了抖蓬松柔软的毛发。
它的体型比一只成年的狮子还要大。
纯白的巨型猫咪在斜阳的余晖里伸了个惬意的懒腰,开始舔它的爪子。
姜小蝉欢呼一声,扑上去,沿着大猫毛茸茸的后背往上爬。
大型猫咪纵容了她,让她骑在了自己的背上。
一只银白的巨蟒在绿色的晚霞中现出身影,那雄美灵活的驱体蜿蜒游走在荒木之间,一身细密的鳞甲在游动中闪着冰冷的寒光。
这是妮可的精神体,银白的网纹巨蟒。美丽又强大。
姜小蝉骑着毛茸茸的大猫经过,看见了漂亮的大蛇,大叫了一声,快乐地从猫脖子上滚下来,伸出小手去摸白蛇凉冰冰的鳞片。
大蛇把她卷起来,顶在自己的脑袋上,带着她在院子中飞速游走。
蛇行一路,蜿蜒曲折,空气里留下小姑娘咯咯咯的欢笑声。
路过窗边的时候,银蛇巨大的脑袋嘶一声吐了吐长长的信子,挑衅似地看了舒景同一眼。
舒景同轻声笑了。
因为他感觉到林苑也在笑。
林苑两只胳膊支在窗台,脑袋探出去一点,很专注地看着若大的庭院,那里有两只活泼的精神体和一个快乐的人类小女孩在玩耍。
还是那张戴着面具似的脸庞,呆呆地没什么表情。但舒景同莫名就觉得那张面孔变得生动了,那双乌黑的眼睛里,有了灵动的光。
他是学院里成绩最好的向导,很善于捕捉他人情绪上细微的变化。
他觉得林苑和自己一样,会微笑,在心里。
一只巨大而粗壮的粉色触手出现,绕着林苑的身体爬上来,贴着林苑的肌肤,一起看着窗外。
仿佛庭院里这样热闹让她们感到很新奇。
两只三只触手,接连在院子的阴影中现出弯曲拱形的身体。
一个个抬起腕足的尖端,好奇地看着这一切。
带着一点迟疑,又带着一点雀跃,慢慢游动着跟了过去。
妮可和舒景同相互交换了个眼色,都笑了起来。
林苑或许还没明白。
但他们知道,精神体们之间会主动相互交流是一种天然亲近的表现。
哪怕同为向导,也只有最亲近的朋友在一起的时候,才会不设防备地放出精神体们一起玩耍。
很多人说,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是哨兵和向导的结合。
大家把哨向深层次的精神交流,近乎讴歌成世上最伟大的情感。
但这几位年轻的向导们觉得,只要自己愿意,朋友们之间的情感,也一样稳定持久,纯粹而令人愉悦。
就像在这个庭院中发生的一样。
他们讨论起分别之后这段时间各自在不同哨岗的见闻。
“哨兵里面也有很讨厌的人。”妮可说,“他对我很不礼貌,我放出精神体的最大型态,把他吓得当场失禁了。”
这是一位爱恨都非常鲜明的姑娘。
“但是大部分哨兵都很可爱。”她马上笑起来,“他们对我提供的帮助表示感激,非常真诚且有意思。去了那里,我才知道哨岗那边的哨兵们真的很需要向导,那样残酷的战场需要向导。我其实很愿意在那里待久一点。”
“是的,我也遇到了很好的哨兵。其实哨兵就像向导一样,当然有好的也有坏的。”舒景同说,“出去看看,才知道世界那么大,外面有那么多的事,有那样危险的环境和那么多各式各样的人。”
他的神色有些暗淡下来:“我从前不知道,哨岗那里,过着那样艰难的日子。和白塔这里相比,那简直是另外一个世界。偏偏人类的大部分,都生活在外面哨岗中。”
妮可就托着腮,“其实我觉得,我们应该经常过去。那里的情况那么糟糕,哨兵和普通人在一批批死去。为什么我们却躲在白塔中,开宴会跳舞。”
“一年才象征性地派几个人去走个过场。”
“真是想不明白。”她这样说。
想不明白,明明有那么不合理的事。偏偏大家都视而不见。把如今这样畸形的生活,奉为常态。
听到林苑马上就要再次启程出发,两位向导都很吃惊。
“你是说,你又准备出发了吗?”
“你们特研处能这么快通过外调审批?这一次你要去哪里?”
“你真的亲自去了污染区里面?那里面都是怎么样的,是不是很可怕。”
“我有一点羡慕你,林苑。真的,别人怎么想我不管。但这世界上又有几个向导能活成像你这样,按自己的心意过日子,洒脱又自在。”
郭锁穿着一身整洁的女仆装,围着雪白的围裙,端着一个甜点塔过来。
莲步轻移,举止温柔,弯腰把那个摆盘精美的甜点塔放在桌上。
一举一动都十分得体,符合一位贵族家庭女仆的身份。
“谢谢你。”妮可对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林苑家的庭院乱七八糟,这么大的庄园既没有管家也没有门卫,幸亏还有一个这么温柔可爱的小女仆。
“啊,不,不用谢的。”郭锁的脸一下就红了,手足有些无措,差点想要横着走。
最终忍住了,僵硬地转过身,一板一眼地直行离开。
她察觉到自己身后,两位客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后背上,她们在观察自己!
那目光像针扎在后背,让她浑身都绷紧了。
这是两位敏锐的客人,和小姐同一个类型,只是没有小姐那样强大。
他们是不是猜到了?
郭锁更紧张了,甚至放出了属于海底生物的强大气场。
完了。
他们捕捉到了,已经看穿了一切。
郭锁脑袋乱糟糟地,沮丧得很,恨不得不管不顾地八脚爬行,飞奔回属于她的厨房。
那些客人现在是用什么样的目光和表情看着我?
是不是开始在心底嫌弃小姐,说她家里有怪物,是鬼屋,再也不想来玩了。
郭锁几乎要咬手绢了。
她强绷着没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努力顶着那些异样的目光,用正常的姿态一步步走进厨房,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