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
“那会不会太放肆了?”她做着最后一丝挣扎。
皇帝叫他们禁足,他们却第一日便找人上门来玩乐,实在太说不过去了吧?
李怀叙“啧”了一声,知道她这是紧要关头最后的顾虑,直接对着她一连三问:
“父皇要我们禁足,是否只是不许我们踏出那道大门,而并非不许旁人上门来看我们的意思?”
“是。”
“那我们找人上门来,算踏出大门了吗?”
“不算。”
“那我们找人上门来,是违背父皇的意思了吗?”
“好像……也没有?”
“这便对了!”李怀叙双手一拍,“娘子放心,禁足的经验你夫君最是了不得,从来都是这样,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公孙遥还待犹豫:“可是……”
“没有可是!”李怀叙直接拍板定音,道:“我即刻便喊表哥把人都找来,咱们先玩上两局叶子牌,赢他个措不及防!”
第五十一章
◎她也想玩(二更)◎
李怀叙要玩乐子, 谁也挡不住。
不过短短一个时辰的功夫,程尽春就已经张罗起大大小小十余个人, 上门来陪他玩。
只不过因为家里有公孙遥坐镇, 所以大家伙都收敛了不少。
投壶射箭叶子牌,又是同上回差不多。
公孙遥在他们盘踞的嘈杂花园里转了又转,看着他们一群群, 投壶的投壶, 射箭的射箭,案桌上堆的银票一叠又一叠, 心下不禁也有些手痒。
思及上回赢回来满满一袋子金叶子的成就感,她想,她其实, 是真的还想再试一次的。
但这么多人在,她不好意思主动拉下脸来说自己也要玩, 便只能不断绕着李怀叙正坐上首的那桌叶子牌打转, 一边走一边给李怀叙使眼色, 希望他能看懂自己。
在外人面前总是威风凛凛说一不二的瑞王殿下李怀叙,在自家媳妇儿面前, 却总是容易做低伏小。
眼看着这把的他正占据着全场最舒适的庄主座, 眯着眼,手到擒来就立马能赢下一局, 却因为冷不丁被自家媳妇儿瞪了一眼,习惯性抬起头去看她。
望着自家媳妇儿渴求的眼神,他机灵的眼珠子敏捷地转了两圈,旋即道:“等等!”
所有人立时都将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
“我最近运气不好, 上回去京郊, 就把我三皇兄给得罪了, 还害得自己被父皇一顿责罚,关在家中闭门思过。”李怀叙收好手中的叶子牌,道,“我家王妃却不然,运气是出了名的好,这局剩下两张,我想请我家王妃来帮我玩!”
算他还上道。
公孙遥默默予以他一个眼神奖励,却在他真的打算让位给自己的时候,故作矜持道:“请我帮你?可我不怎么会玩叶子牌,你玩就好,我在边上看着,也算是帮你了。”
她终于能够堂而皇之地挤到李怀叙身边,舒舒服服地坐在凳子上,瞧他怎么玩。
然而,原本打到热血沸腾大喊大嚷的一群人,因为她的突然加入,一时又变得有些拘谨,放不开手脚。
最后索然无味地一把结束,众人纷纷都表示不再想打叶子牌,而是打算各自去玩点别的。
看来,单单是上回一次的融入,还不足以叫大家都觉得这位瑞王妃娘娘是个真正好相与之人。
又或者,大家都不觉得,她是真正能与他们混在一起的主。
眼看着他们各自又组起局,投壶的投壶,牌九的牌九,公孙遥不解地同李怀叙面面相觑。
李怀叙安抚她道:“没事,王妃不就是想玩嘛,我有的是办法。”
还没等公孙遥询问他究竟是何办法,李怀叙便又自腰间掏出一只沉甸甸的金袋子,十分阔气地压在了面前的矮桌上。
公孙遥见状,忙要制止,他却又已经扯着嗓门,跟唢呐似的藏不住,一吹即响,道:“还有无人想要玩叶子牌的?我家王妃想学,好歹来几个人,陪着本王现学现教啊!”
公孙遥顿时又张大了瞳孔,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他招呼人也就罢了,摆一袋这么多的金叶子也就罢了,说是她想学,这是何意思?
这跟她主动拉下脸来说要加入他们,有何分别?
“没办法,不这么说,他们不来玩。”李怀叙悄悄附在她耳边,宽慰道,“王妃就委屈委屈,其实他们都知道,是本王手痒,还想再玩两把,王妃你不过是个幌子,他们不会在意的。”
他这话说的……公孙遥不自觉地正了正身形,当真很想摆出一副不是自己想要他们回来玩的样子。
心底里却又默默祈祷,快来几个人吧,既然今日脸都已经丢了,那叶子牌便是无论如何也得学上一学的。
而原本被她吓跑的一群人,因为看到那打开的一袋子金叶子,到底还是忍不住又陆陆续续摸了回来,一个个谄媚着笑脸,分外殷勤道:
“王妃早说嘛,想学叶子牌,那还不简单,我等今日必定将王妃教会,保管叫您出神入化!”
公孙遥僵硬地勾了勾唇角,对这群人见钱眼开的性子,总算是了解了一些。
明明各个也都是出身不算很低的世家子弟,她想,她实在是想不通,怎么能一个比一个更加贪财。
不过她想不通归想不通,李怀叙好不容易重新为她组起来的局,还是要玩的。
她是真的不怎么会玩叶子牌,上回顺德赌坊见李怀叙玩过两回,适才又见他玩过一回,这便是她关于叶子牌所有的印象了。
从前倒是也见那些世家贵女们在宴会上凑在一起玩过,但她没兴趣凑那热闹,自然便也没主动去看过。
在牌局开始前,她先行看了看李怀叙,显然是要他手把手教自己的意思。
李怀叙十分了然,直接搬着凳子与她挨得极近,一手揽在她肩膀上,一手搭在桌子上,等着抽牌。
这姿势极为亲密,不仅公孙遥自己觉得怪怪的,不过片刻,周遭一群人也都纷纷向他们投去怪异的注视目光。
不过大多都是只敢小心翼翼地瞅着,不敢真的光明正大地瞧。
堂堂一个王爷,光天化日下搂着自己的王妃,亲自教她赌钱玩牌,放在其他人身上,是有些离奇的;但放在李怀叙身上,倒好像也说的过去。
他们不再在意,一个个又专心投入到赌局当中,唯独剩下公孙遥自己,对着紧贴在自己身侧的李怀叙,时不时就得回头张望一下。
他实在贴得太近了,叫她无论做什么都有些不自在。
在这样的心不在焉下,即便有李怀叙帮她,她的第一局也很快便输了。
一把送出去六张金叶子,她有些肉疼。
但是没事,下一把总能赢回来。她告诉自己,不能再看李怀叙,要专心在牌局上。
就这样,又过了一局,还是输。
她有些气恼了,回头质问李怀叙:“你是不是压根不会教人?”
“冤枉!”李怀叙嚷嚷道,“难道不是王妃总爱回头看我吗?”
“我!”公孙遥莫名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剧烈地咳嗽了好几声之后,才恢复好神情,又怒瞪着李怀叙:“你再说一遍,是我的错吗?”
“是……”
他不敢再瞎说,仔细思量过后,默默低下尊贵的头颅。
“是本王的错,本王不会教人,叫王妃输惨了。”
公孙遥这才稍稍缓和了些情绪,似宽宏大量一般,撞了撞他的胳膊:“行,那你接下来好好教,若是再教不好,我就要请表兄来教我了。”
说罢,她还真的将目光投向了边上看热闹正看得津津有味的程尽春。
一瞬间,程尽春只觉得自己如芒刺背。
还是被最亲近之人,目光扫射。
他心虚地看了眼李怀叙,讪讪僵笑,表示自己绝对没有要抢他主位之意思。
李怀叙却还是危险地眯了眼,如同宣示主权般的,将凳子搬的还想要离公孙遥再近一点。
却被她嫌弃地推了推。
“就是你适才离我太近了,我才总是输的,你这回离得远一些。”她告诫道。
这人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生得有多么好看吗?她别过脸之后,又在心底里气呼呼地想,离得这么近,叫她如何能专心牌局?
何况,她对他……
他如今离得太近,实在是不好的。
她一本正经地坐直自己的身子,再次全身心投入到新一轮的牌局当中。
而李怀叙听她的话,不远不近地教着,总算也在这一局才觉得,自己的娘子于此道上,也不是蠢笨到无可救药。
再剩两回合,约莫着再剩两回合,她就能赢!
望着眼前的局势,公孙遥心下里暗暗祈祷,目光已经锁定了那几片势在必得的金叶子。
“不好了不好了!”可是蝉月行色匆匆地赶来,瞬间便将她屏息良久的情绪彻底打碎。
“发生何事?”公孙遥心思几乎都还在牌局上,难得抽出一点空闲问她。
蝉月大喘着气,道:“陛,陛下,还有,还有大皇子,一道来王府了!!!”
第五十二章
◎你欠骂吗?◎
公孙遥和李怀叙急匆匆赶到前厅的时候, 皇帝已经坐在上首吃了小半盏今年新到的雨前龙井。
大皇子李怀宸坐在他的左手边,如往常一样, 噙着春风和煦的笑容。
“人都走了?”冷眼瞧着他们俩过来, 皇帝鼻腔里冷冷地呵斥了一声,神情严峻。
公孙遥和李怀叙二话不说,立马直直地跪在了地上。
“父皇, 儿臣错了。”李怀叙率先道。
“父皇, 儿臣也错了。”公孙遥紧接着道。
“错?你们俩倒是还知道错。”皇帝实在老态龙钟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一一扫过他们。
“若是真的知道错, 还会有今日这一出?”他不客气地问道。
跪在地上的二人只能双双硬着头皮,无话可说。
“一个堂堂的王爷,一个堂堂的王妃, 自己在家中遛狗逗鸟也就罢了,被禁足了居然还敢召集人上门来聚众玩乐, 到底是朕待你们太宽容了!”
皇帝咬牙切齿, 道:“你们夫妇二人, 自即日起,就一块儿给我老老实实地待在家中, 一个月不许再出门!”
“若是其间再叫朕知道, 有什么混不吝的上门来与你们玩乐,朕一定亲自将他请进宫去, 叫他在居正殿前好好闲玩!”
他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咬的极为用力,既透露着对李怀叙此番行径的忍无可忍,更多的, 却又是对他怒其不争, 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没有哪个父亲, 愿意看着自己的儿子这般自甘堕落。
何况他是皇帝。
他瞪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这对小夫妻,眸光在李怀叙身上驻足够了,又开始逐渐转移到公孙遥身上。
公孙遥正在懊悔,不明白自己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了,居然答应了李怀叙要喊人上门来玩。
这下好了,不仅禁足的时日翻了倍,原本皇帝还没有明确表示她也得禁足的,这回是直接了当地定下结论了。
她欲哭无泪,垂着头丧着气,又想要安慰自己,好歹不是别的什么严重的惩罚,却在下一瞬,听见皇帝喊响了自己的名讳——
“皇后素来与朕夸赞,说公孙家的女儿,是长安城诸多女子中的表率,温柔娴静,知书达礼,朕这才为你和老九赐婚。没成想今日一瞧,还真是好一个温柔娴静,知书达礼啊!”
他这是在,讥讽于她?
公孙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往日里从未将什么公孙家姑娘的名声当回过事,这一回,听皇帝这么说着,却竟然觉得自己格外羞耻。
她听着那冰冷到极致的帝王语调,只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地疼,心下里有委屈,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是,今日是儿臣叫父皇失望了……”她只能垂着眼眸,遮住自己快要藏不住的羞愧。
细长的眼睫轻轻颤动,眼角处,是不知何时酝酿好的滚烫泪珠。
“王妃没有错,父皇何故讥讽于她?”
可还没等她的泪珠滚落,她就听见李怀叙这般道。
旋即,又不等皇帝说话,原本还是与她并肩跪着的人,已经兀自膝行了两步,直接大半个身子挡在了她的面前。
“父皇,今日一切都是儿臣之主意,人是我叫来的,局也是我组的,从头至尾,都不干王妃之事,父皇好端端的放着我不骂,训斥王妃做何?”
“你还欠骂吗?”
公孙遥骤然抖了抖身形,没想到这对父子的对话,竟会如此邪乎。
听着皇帝脱口而出的怒骂,她眼角的泪水,居然就这样生生地被逼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