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遥跟随着李怀叙退出明光殿的时候,最后回头看了眼殿中。
皇帝已经离去,几位后妃也早早地便就跟着他离去,皇子和公主中,走的最早的便就是皇长子李怀宸同他的王妃,岐山公主李合宜紧随其后,带着自己的驸马离开,眼下,她和李怀叙退出去之后,殿中便只剩下皇三子李怀延,还有一位皇十子李怀德了。
她眼睛雪亮,扭头前的最后一眼,看见李怀延搭在桌上的,是两袋一模一样的金叶子。
心下原本一团喜气,慢慢竟收敛起不少。
“宁王妃还要再过两年才能出来?”她问李怀叙。
“是。”
夜深天冷,两人随随便便说两句话,眼前便充满浓白的雾气。
公孙遥的手被李怀叙攥在纯白的狐皮大氅底下。
“归远侯府不仅是三皇兄的后路,更是父皇的母亲娘家,当初处置归远侯府,父皇也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三年,换一个被查缴的地下赌坊,已经是相当划算了。”
“也是。”
公孙遥与他并肩走着,只觉自己是越来越优柔寡断了。
明明是咎由自取的事情,她有什么好替人惆怅的。
她跟着李怀叙一同住在早就安排好的地方。
次日是新年伊始,她起了个大早,准备与李怀叙一同去向皇帝还有皇后等人请安。
然而,就在她还在镜前忙着梳妆打扮的时候,长阙迈着急到不能再急的步伐,敲响了他们的房门。
“王爷,王妃,出事了,宁王殿下状告辰王殿下私贿官员,贪赃枉法,还说他威逼利诱朝中重臣,以其亲人相要挟,说是人证物证俱在,要所有人都去明光殿上做个见证!”
作者有话说:
抱歉因为最近收尾所以会有一些卡,但每晚零点前会保证更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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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我有公孙云平的证据◎
新年第一日, 宁王与辰王之间的储君争夺战便算彻底打响。
公孙遥听着长阙的阐述,一路与李怀叙脚踩狂风般赶到了明光殿。
大殿之上, 李怀延正跪在最接近皇位的地方, 穿的还是昨日那身来赴宴的华裳。
公孙遥战战兢兢地走近了,一看他的神态便知,他这是昨夜一整夜都待在此处, 压根没有回去休息。
而在他的边上, 李怀宸倒是像刚穿好衣裳,与他们一样, 脸上还带着晨起时的茫然。
不过也比他们多了许多的愤恨便就是了。
他与李怀延同样跪在地上,怒道:“那邢朝远的确是我提拔上来的人,但我敢对天发誓, 我从不知晓他在背地里收受各方贿赂。如今是新年第一日,你便迫不及待地跑来要为我安一个贪污受贿的罪名, 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认的!”
“我还没说完, 你急什么?”
相比起情绪异常激烈震怒的李怀宸, 李怀延倒是从始至终都显得十分冷静。
这兄弟俩,而今时刻, 性子倒跟反了过来一样。
李怀延转回去目光, 只沉静地望向上首的皇帝。
“吏部侍郎邢朝远,自两年前被提拔上来之后, 便一直在背地里替辰王兄打点他与朝臣们之间的事宜,包括但不限于替他拉拢诸位大臣,以银钱和高位相诱,要这群大臣们替他们办事, 在父皇立储之时替他多说好话, 若是有不从者, 便会被绑架妻儿,以之相要挟……”
“你胡说!本王何曾绑架过哪位大臣的妻儿!”
“去岁夏,户部派去给江州赈灾的银钱缘何少了近三万两,其中每个关卡每个人各分得了多少银两,大皇兄要我将那些去路说的明明白白吗!”
李怀宸终于在瞬间血色全无。
这大抵是迄今为止,两个皇位最有力的竞争者最激烈的一次公开争辩。
两个人从一开始的面红耳赤,到如今的一方哑然,结果显然已经出现了分晓。
贪其它的钱,皇帝也许还会放人一马,但是贪赈灾的钱……李怀宸已经完全不敢抬头去看自己父皇的脸色。
皇帝从始至终都沉着气,在听他们各自的说词,等到“赈灾”二字出来,他的脸色终于彻底铁青。
“来人,去宣吏部侍郎邢朝远,户部尚书刘建,还有户部侍郎陈安清!”
新年伊始之日,栩栩金光照耀的明光殿,原本该是一家人其乐融融、欢声笑语的时刻,却突然重新成为了审判的场所,很快便就跪上了一排又一排的官员。
公孙遥身为女眷,不好多听这种朝堂之事,没过多久便不得不先行离开,退到后头的偏殿里去。
她在偏殿中踱步,不知道这场审判最终会是以何样的结局收场。
方才宁王提到了江州与赈灾,给了她莫大的警醒。
她原以为,此番事情也许只是宁王单方面与辰王的战争,突然却扯上江州,再联想起这段时日李怀叙与李怀延走得越来越近的举动,她想,此番对李怀宸的发难,只怕是也有李怀叙的份。
还有那位户部侍郎。
他的小儿子不是别人,正也是李怀叙玩的最要好的那一批纨绔。
李怀宸若是就此不能翻身,那倒还好,他若是此番还不能直接倒下,那等他缓过来,势必也会反应过来,此番事情,有许多李怀叙的手笔在。
她心绪忽而难安,在偏殿中左等右等等不来新的消息,反而先把一脸焦急的皇后给等来了。
她只觉大事不妙,正要屈膝向她行礼,然而皇后却仿佛压根没看见她一般,直接闯向明光殿的正殿。
她愣在原地,不再做多想,先去了一趟淑妃的宁福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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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朝闹得风雨动荡,宁福宫却还宛若一个安稳的世外仙境,公孙遥尚未进门,便先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药香。
“遥遥来了。”淑妃裹着厚毛领的冬衣,正坐在暖榻上剪花枝,见她过来,自然地展开得体的笑颜。
公孙遥缓缓走了过去,屈膝行礼:“母妃。”
“来了就好,母妃恰好叫小厨房给你留了一盏莲子羹,还生怕你不过来,浪费了呢。”
淑妃稍一抬眼,那碗温热的莲子羹便送到了公孙遥的眼前。
公孙遥怔了怔:“母妃知道我会单独过来?”
“前头的事闹得那么凶,后宫还有几个不知道的?”淑妃道。
“老九如今好歹也算是个京兆府的少尹,陛下要留他在明光殿听训,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你嘛,无处可去,自然便只能来母妃这儿了。”
公孙遥讨巧地笑了笑:“母妃当真是神机妙算。”
“母妃可称不上神机妙算,母妃只能算准你们这些小女儿家的心思。”
淑妃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赶快喝汤,自己则是复又低头,同个没事人似的继续修剪起眼前这一盆腊梅。
她如今的身子是当真快要痊愈了,一天顶多再咳嗽个一两声,面色什么的,也完全恢复到了与病前无异。
公孙遥边喝汤边端详着她温柔低头的样子,不止一次地感慨,有这般美貌的母妃,也难怪李怀叙会是那般惊为天人的长相。
他的许多地方,其实都与淑妃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还有他常常不合时宜的从容与淡定,好像也与淑妃是一模一样……
公孙遥喝着汤,原本还没有联想到许多,直至再抬眸的时候,看见淑妃将花盆交给宫人的样子。
她是真的岁月静好,温柔恬雅,好像外界的纷扰无论如何也干扰不了她,她只管做好她自己,只管过好自己的快活日子就行。
上一个她见到这般的人,是李怀叙。
可李怀叙是装的。
淑妃……
她是李怀叙的母亲。
她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原先从来没有多想过的事情,在这一刻,忽而便全部有了关联。
为何淑妃会突然生病?为何如此恰巧,她和李怀叙同时进宫的时候,便就碰到了皇帝?李怀叙若是真的想要夺嫡,那当他们离开长安的时候,他真的能放心这京城的事情无人问津,无人与他相顾吗?
若说他在宫外的帮手便就是程尽春,那程尽春的身份再特殊,也不是个能够随随便便就进宫的主。
宫外的事情他可以看着,那宫里呢?宫里的各位娘娘,皇后与贵妃的动向呢?
答案显而易见。
她看着淑妃的眼睛一动不动,捏着汤匙的手出了薄薄的一层冷汗。
宁福宫的炉子,升的是有些热了。
是日,她在宁福宫用的午饭。李怀叙在正午时刻才姗姗来迟,正好赶上她和淑妃尚未动筷。
一家人用饭,没有说前朝之事。
待到他们彻底出了宫门,上了回家的马车,公孙遥才敢抓住李怀叙的手,问他辰王之事究竟怎么样了。
“三皇兄说的事情都是真的,人证物证居然真的全部都叫他找出来了,父皇当即震怒,后来朝堂上一番牵扯,大皇兄好像还有可能牵连到别的案子,父皇对他还不好裁决,便叫他暂时先扣押诏狱,等候发落了。”
“还有别的案子?”公孙遥吃惊。
她以为,这一件事情便已经足够叫辰王狠狠地摔一记跟头了,若是还有旁的,看来他们此番之目的,当真就是要他永远不能再翻身。
果然能有胆子参与夺嫡之人,总要做到心足够狠,手段足够毒辣才行。
她弱弱地瞥了眼李怀叙,靠在他肩上突然便就不说话了。
后来的几日,李怀叙依旧很忙。原本该是年节休沐的当口,因为辰王一案,整个朝堂都被迫提前运转起来,匆匆忙忙。
公孙遥这日为他穿戴好官袍,送他到家门口。
目送他潇洒的身影骑马离去之后,她还想再回卧房去补个觉,转头却又瞧见街边那头,一辆朴素的马车朝王府缓缓驶来。
自马车上下来的人她并不陌生,正是前几日在明光殿上见过的辰王妃,还有她五岁的孩子,昌颐郡主。
这个时候她带着孩子找上她的门来,公孙遥直觉不会是什么好事。
但她还是客客气气地将人先请进了家门。
“嫂嫂喝茶。”
“难为你还愿意称我一句嫂嫂。”
辰王妃一脸苦楚,轻轻扯着笑,显然这几日树倒猢狲散,她碰的壁,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了。
她揽着孩子在自己身边,苦笑道:“我想起,你们王府落成至今,我还未带孩子上门来玩过,所以特意带她来见见你。晏晏,来,叫婶母。”
眼睛亮的像是珍珠般的小姑娘,缩在母亲身边,好奇地打量着公孙遥。
须臾,她脆生生道:“这个婶母我见过的……”
是啊,前几日的除夕宴上,她们还正见过的。
公孙遥原本还想着再回去睡个觉,所以妆也不曾化,发簪首饰什么的也都不曾带,摸遍了浑身上下,也没摸到什么值钱的东西,只能抱歉地笑笑:“晏晏真乖,婶母今日身上没带什么东西,待会儿带你去后院玩,你挑一样喜欢的做见面礼,好不好?”
水灵灵的小姑娘摇摇头:“爹爹和娘亲都说过,不能随便收外人的东西。”
“婶母哪里是外人呢。”公孙遥又哑然失笑。
“没事,不过是个孩子,要什么见面礼不见面礼的。”辰王妃适时打住两人的话,身子忽而便离了座椅,蹲下来抱住女儿,与她一齐望着公孙遥。
“妹妹瞧我家晏晏生的如何?”
公孙遥一顿:“自是好看。”
“既是好看,我能否在此求妹妹一件事……”
蹲下的女人睁着杏眼,常是温婉的一张脸,不过顷刻便蕴满了泪水。
辰王的案子如今正在越滚越大,到了这个节骨眼,谁都知道,等待着他的,必不会是好结局,她们身为辰王府的王妃同郡主,极有可能要一同受到陛下雷霆之怒的牵连。
辰王妃不过多时便声泪俱下:“我可以随着王爷受罪,可是我家女儿,她才五岁,我求妹妹垂怜,救她一命,她还小,如何能受那等苦……”
“这不是陛下尚未有定论……”
“宁王咬死我家殿下不肯放,我家殿下已经在诏狱中待了整整七日了,七日!妹妹觉得这是还有什么转机?”
“我知道。”公孙遥蹲下去想要扶起她,“但我是说,陛下宅心仁厚,晏晏好歹是他的亲孙女,他……”
“自古以来,便没有一个诏狱获罪的皇子,他的子孙后代是会有好下场的!”辰王妃声嘶力竭,跪到了公孙遥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