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皇三子李怀延,自小到大便是被萧贵妃和归远侯府捧在掌心里,宠坏了的。后来又不知如何,轻而易举地便就拉拢了岐山公主与她背后的显国公府,当真是一路太顺遂,养出了一身自视甚且高目中无人的傲气。
若是他登基,别说是体恤百姓了,他不狠狠地剥削百姓,加重民与民之间的矛盾与分化,便已经是老天开眼了。
李怀叙听完她的分析,跟着她也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照娘子这么说,不论哪个做储君,其实百姓与本王到头来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是这般的。”
公孙遥亦满面愁容地配合他。
“那咱们还是真的不掺和了吧。”李怀叙长手长脚地锢住了她,将她困在自己的火炉间。
“反正最后必定两边都捞不着好,我这阵子先应付应付三哥,待到春暖花开之际,母妃身子恢复了,我再与娘子去别的地方外放,继续过我们游山玩水的神仙日子去。”
“好。”
他要装到底,公孙遥又有什么理由拆穿他。
她安心地枕在他的身前,冬日里有李怀叙这个天然的火炉在,她是真的连汤婆子的功夫都省了。
待到第二日睁眼,长安居然已经开始下雪。
公孙遥自榻上爬起来,看见摆在床头的一对玉雕兔子。
是她在扬州时候买的那一对。
或许那是她第一回 送李怀叙礼物,所以他无比珍重,不论走到哪,他都会将这一对兔子摆在两人的床头,叫它见证两人的恩爱。
她看着那一对玉雪白净的兔子,背后明亮的窗外,是长安漫天飞舞的大雪。
她下了床榻,就着满身的寒气,套上了暖和的冬衣,袖口和衣领都布满了毛茸茸的料子。
这个时候,李怀叙已经不在家中,听下人们说,王爷今日一早便换好了官服,出门上早朝去了。
难为他一边应付着她说无心朝政,一边又起的比鸡早去赶着上早朝。
公孙遥无奈地对着眼前白茫茫一片的雪景发笑,打算今日亦进宫一趟,去陪陪淑妃。
淑妃今日的气色倒是比昨日好些,不知是不是李怀叙回来了的缘故。
公孙遥伺候她用药,觉得她咳嗽频次都比昨日少了许多,声音亦轻了许多。
“昨日我赏赐你的那些东西,是不是叫辰王妃瞧见了?”淑妃喝完药,便一脸柔和地看着她。
公孙遥顿了下,点了点头。
淑妃便浅笑:“难怪。”
“母妃为何会问起这?”
“皇后娘娘今早来过了。”
公孙遥的问题,淑妃未答,却是一旁伺候她的嬷嬷替她回的。
公孙遥默了默,明白了。
辰王妃对公孙遥的艳羡,是叫皇后知道了。
皇后自己对儿媳妇不曾有精美的赏赐,得知淑妃对自己儿媳妇赏赐颇多,并且叫自家儿媳羡慕的时候,自然便坐不住了。
她美其名曰看望,却实则来冷嘲热讽了一番淑妃,叫她安分守己最好,别动不动就给儿媳妇赏赐,陛下以仁爱治国,她们这些做后妃的,自然也当追随陛下,最讲究节俭。
“不是什么大事,皇后素来这般,往后该给你的,母妃照样不会少了你。”
淑妃瞧见公孙遥自责的神情,瓷净胜雪的肌肤,我见犹怜的样子,真是当即便明白了自家儿子为何会对她一见倾心,珍之爱之。
她捏了捏公孙遥的手,予她宽慰:
“往后你领着东西的时候,只需记得避开他们凤仪殿的就行。宫中除了皇后,其实无一人愿意过于节俭,苛待自己。这都是大家应得的,没得就要为了一个贤德的名声,害得自己失了愉悦与美貌。”
被皇后讥讽过后,居然还能这般打起精神来安慰她,看来当真是恢复得不错。
公孙遥又微微点头,看着淑妃面色还略为苍白的样子,更加尽心尽力地侍奉了她一个下午。
待到李怀叙来接她,夫妻俩才双双恭敬地从殿中退了出去。
“其实病一场也好。”
而公孙遥不知道的是,在她走后,她刚伺候过的病美人淑妃娘娘便直接精神抖擞地从暖榻上坐了起来。
“病了一场,便能看清身边人究竟是人是鬼。”她唏嘘又满意地勾着唇角,道,“老九的眼光当真是不错。”
作者有话说:
淑妃:我病了,我装的~
第九十六章
◎我们往后便就留在长安◎
因为皇后之事, 公孙遥一直对淑妃心有愧疚,所以后来连着一个月, 她每日都勤勤恳恳地早早起身, 进宫去看望淑妃,伺候她服用汤药。
李怀叙虽然每日也都出门去上早朝,但相比起公孙遥, 他其实根本算是无所事事。
自他回京之后, 皇帝便一直没有再给他正式的官衔,他也就是每日都去明光殿上点个卯, 听个声响,而后便又同从前一样,吃喝玩乐, 四处晃荡。
这日是腊八,朝中官员全体休沐, 不必去上早朝。公孙遥刚伸出一只手到被笼外, 便感受到了一股别样的严寒, 吓得立马又将手臂缩了回去。
李怀叙拉着她往自己怀里塞:“乖,再睡会儿, 天这般冷, 起的这般早做什么……”
公孙遥回头:“我还要去看望母妃呢。”
李怀叙压着她轻笑:“你当母妃当真缺你那一日几个时辰的照顾啊?你有这功夫,不如多照顾照顾你夫君我, 我已经有好几日没吃到肉了呢。”
他说着说着,声音便变得沙哑,贴着公孙遥的耳朵,亲吻低喃。
公孙遥耳根子一软:“我小日子还没走干净呢。”
李怀叙熟门熟路, 又摸上她的肚子:“怎么每次都这般久?”
“不久, 才三四日呢。”公孙遥亲亲他的脸颊, 以做安抚。
“是不是有了孩子,便可以有十个月都不来了?”李怀叙突发奇想。
公孙遥好笑地推着他的脑袋:“你想得美,有了孩子,便更不能做这等危险的事情了。”
“那本王岂不是要茹素十个月?”
“错了,可不止十月,生了孩子,还得坐月子呢。”
公孙遥一本正经地与他解释,任凭他窸窸窣窣,已经开始解自己小衣的带子。
不能荤到底,至少尝一点甜头还是可以的。
李怀叙一边痴迷地尝着那抹粉雕玉琢的雪山酥,一边带着迷蒙缱绻的声色不解:“怎么本王的孩子还不愿意到王妃的肚子里来,本王都迫不及待想要当爹爹了。”
“我也想当娘亲了。”
公孙遥抱紧他,话音里也是淡淡的惆怅。
她和李怀叙,行房的次数当真是不算少的,而且通常一夜都得闹好几回,按理说,也该是有孩子的时候了,她的肚子却一直没有动静,反倒是每个月的月事,来得格外准时了。
“不过也不能急,我大皇兄成亲至今,也才一个女儿呢,三皇兄成亲也好多年了,也还膝下无子,咱们且放宽心,既然看过了太医,太医都说没有问题,那咱们就好好享受,说不定到时候有了孩子,孩子还是麻烦事呢。”
他倒是想得开,一会儿想要孩子,一会儿又能觉得孩子是负担。
公孙遥由他闹了一早上,日上三竿才起身,姗姗来迟准备进宫。
李怀叙闲来无事,自然也是陪她一起去看望母亲。
不过凑巧的是,今日淑妃的宁福宫处,皇帝也在。
公孙遥其实已经又有一月不曾见过自己这位公爹了。
或许是皇帝的威严所在,她每每站到他的面前,便能感受到极强的压迫,叫她连头也不敢轻易抬起来,说话更是不敢大声。
今日皇帝来看望淑妃,心情却似乎不错,看见他们夫妇过来,不由称赞:“都说淑妃得了个好儿媳,看来是名不虚传。”
公孙遥毕恭毕敬,甚是拘谨地笑了笑。
淑妃道:“妾的好儿媳,难道不也是陛下的好儿媳吗?陛下这话说的。”
这几日,淑妃的气色已经有了极大的好转,虽然如今天气愈寒,她却是在一日比一日有精神,一日比一日看上去要面色红润。
皇帝笑着称是,与淑妃说笑几句过后,便将目光投向了屋中唯一一个显得不是那么正经的自家儿子。
“老九今日也是专程进宫来看望母妃的?”他语气听起来不是那么和善。
李怀叙赶忙正襟危坐:“是,父皇。”
“哼,你倒是忙,你的媳妇整日忙着照顾你的母妃,你却忙着在外头吃喝玩乐,与你那群上不得台面的狐朋狗友呼朋引伴,招摇过市!”皇帝咬牙,“你还真是能耐了。”
“……父皇。”李怀叙想要辩解两句,奈何看了看自己的母妃,还是将话都咽回到了肚子里。
“是,儿臣知错了。”他耷拉下耳朵道。
“知错不改,这般的知错又有何用?”皇帝气到拍起大腿。
“亏得你在江州之时,章刺史还特意为你写了封举荐信回来,说你在江州如何如何体恤百姓,为百姓办事,想来说不定是人家章刺史卖你面子,特意为你虚构了这些莫须有的荣耀!”
“父皇……”
“父皇,江州之事,章刺史不曾有一句虚言!”
李怀叙方开口,便听见身侧有一阵比自己还要急切的声音响起。
他诧异地闭了声,转头看见公孙遥正与自己对视了一眼。
一眼过后,她便马上又别过了脸去,对着皇帝鼓起勇气,坚定地替他开口道:
“父皇,江州之事,儿臣一直陪在王爷身边,儿臣不知章刺史信中所言究竟何物,但儿臣可以确信,几月下来,王爷在江州为百姓们办的实事,已经够章刺史书满整整三页信笺,不需多加一句胡言,所以,儿臣斗胆,想为王爷辩解一句,章刺史为王爷说的话,应当全是王爷该得的。”
她徐徐缓缓的话音落下,满殿寂静了一瞬。
皇帝神色莫测,看了眼李怀叙,缓慢又将目光移回到公孙遥身上。
这个淑妃亲自选的儿媳,他从前只觉得有些小家子气,如今看来,却似乎并非如此。
“你倒是着急为他说话。”他笑着冷哼。
“老九,你自己怎么说?”
该说的话公孙遥都已经说完了,李怀叙自然是要与她步调一致:“父皇,儿臣不敢过于自夸,但章刺史夸儿臣,儿臣可是从未与他威逼利诱过,所以父皇说的话,儿臣也不是十分赞同。”
“哼,你们倒还真是适合做夫妻。”
皇帝不知到底是被他们哪一个给逗笑了,听李怀叙说完话,老态龙钟的脸上便逐渐褶皱重叠,浮现出不少的笑意。
他看着李怀叙:“既如此,待会儿就跟着朕回居正殿,好好同朕说说,在江州到底都为百姓们做了些什么,叫朕也瞧瞧你这位江州司马的能力。”
这是,终于要给李怀叙派实事了?
公孙遥就算对朝堂之事再不敏锐,却也恍惚明白了皇帝此举的含义。
她看着李怀叙跟随在皇帝身后,一步一步走出了宁福宫,高大的身形跟在他的父皇身后,半点也不逊色,反倒有些真的能够接替他,承担下这山河重任的样子。
山河重任。
她想,她当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可那是李怀叙,是她的夫君,她好像也没什么不该大胆的。
她早就该发现,他的脊骨,是生就能承担起大任,生就能扛住风雨的。
一整个下午,她都在淑妃宫中等着李怀叙回来。
在居正殿待了好几个时辰才出来的少年,果然带着一如既往的意气风发,他眉眼英挺上挑,朝着她兴致勃勃地走来。
“娘子!”他牵上公孙遥的手,“我回来了。”
“嗯。”公孙遥为他掸去狐裘领上的风雪,明知故问,“父皇没有故意为难你吧?那些问题,你都答得怎么样?”
“那自然是完美到无以复加!”李怀叙挑着剑眉,一脸自信。
公孙遥遂不再多问,只道:“母妃宫里下午煮了腊八粥,喊我们吃完了再回去,省得晚上回去还要用晚饭了。”
“好。”
李怀叙揽上她的肩膀,与她又去看望了下淑妃。
是日直至入夜,夫妻俩才从宫里出来。
回到家,李怀叙却又显得比在宫中时多了一重心事。
公孙遥瞧了出来,伏在他胸口问:“这是怎么了?不是下午还高高兴兴的?”
“娘子。”李怀叙抱紧她,语气有些犹豫,“其实父皇下午还问了我,愿不愿意去京兆府试试。”
“京兆府?”
公孙遥想过,经江州一事,皇帝给李怀叙的职位应当不会再比江州司马低,很大可能便会就此将他留任京中,而今京兆府这个地方,倒是完全符合了她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