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一共好几个大区分门别类,有几架地面静态展示的最先进无人机,体型虽小,但长着一副高科技的模样。
秦悠然个子小,往人群里挤着找了一小块地方,“这里怎么样?头顶还有树荫。”
落星洲满面嫌弃,招了招手说道:“跟我来,我是VIP看台。”他说着指着远处的一个蓝色的小看台,“看到没,那几个摄影师都是我的人,重金雇来专门帮我拍照的。”
看台离跑道很近,摄影师瞧见他们走过来,互相打了个招呼,光看那摄影的装备,就知道有多“重金”。
这孩子,痞里痞气的,结果他还挺热情大方。
岛海气候宜人,但毫无遮挡的机场平地也经不起长时间的晒,已经有人支起了太阳伞。
落星洲朝着伞的方向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世和医院的一群医护抱团坐在那,消暑急救,应有尽有。
不少人都是参与过支援古圭拉地震的,见到他都扬手打了打招呼。
他诧异道: “你们医院到得那么齐?”
顾诗筠笑了笑,“对啊,下次要是再把胳膊腿摔断了,我们免费帮你做手术。”
“……”落星洲窘迫哑然。
这话听着是感动的,但怎么好像不太对劲。
不多时,又有一小撮人簇拥着两个人走了过来,岛海的冬日依然暖阳高照,莫兰英还是精简着装,旁边跟着的则是许久未见的Matthew。
顾诗筠礼貌喊她:“姨妈。”
“嫂子。”
Matthew依然随和微笑,目光浅浅落在顾诗筠的肚子上,又不动声色转移开来。
莫兰英穿着简朴运动,人也精神抖擞,她仔细打量了一下略微有点圆润之态的顾诗筠,笑道:“趁着这个时候比较稳,赶紧多玩玩,以后月份大了,可就跑不动了。”
落星洲站在一旁不明所以,“……啥?姨妈?”
这特么是个什么 28K金的硬关系?顾诗筠居然喊莫兰英姨妈?
秦悠然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示意他闭嘴,然后复又回头附和道:“放心吧莫董,我会盯着她的,程赟好不容易相亲相回来的,怎么着也不能跑丢了。”
她玩笑一场,莫兰英反倒认了真,她“喔?”了一声,问道:“程赟说他是相亲的时候看上顾诗筠的?”
顾诗筠也颇为认真,点头说道:“对呀,我们是参加相亲活动认识的,他主动过来找我要花的。”
她笑着说,说着笑,任谁听了都觉得是一段良缘佳话。
然而莫兰英却不按常理出牌,扬挑着眉眼从包里拿出手机,慢条斯理地翻出一张照片。
大概是四年半前,世和医院自己出的一本院刊,封面就是顾诗筠,院花的风头让当时刚刚入职的她立刻成为了世和医院亲封的形象大使。
而被选入封面的照片,只是手术室门口的一张回眸。
眼神悠远,带着刚刚苏醒绽放的美。
顾诗筠的表情渐渐凝固,突然有一种下意识的想法在作祟,而很快,这种想法就被莫兰英证实了。
“他可跟我说,他四年前就看上你了,所以那次知道有世和医院的医生去参加相亲活动,他第一时间就报名了,果然呐……有你……”
莫兰英大大咧咧地笑着,伸手在顾诗筠肩头拍了拍,满眼都是侥幸的欣慰。
秦悠然和落星洲不约而同互看了一眼,面面相觑,又赶紧把视线挪移开来。
很显然,顾诗筠那张表情逐渐僵硬的脸上已然写了四个大字:去父留子。
因为她怎么也没想到,这男人居然可以沉得住气那么久,提前布阵、多重打探,最后目标精准锁定,在特定时间特定场合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她拿下了。
心中的怒火早就蹿上了天。
好不容易默念了八遍“娃的亲爹”,她才扯开一个笑容道:“那还真是难为他了。”
说罢,她拿出手机。
低头噼里啪啦打了一大段毙命的话,想着程赟这会儿应该根本看不到,便又把手机收了起来。
周围人声鼎沸,大家都在翘首等待航展是开幕,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天空中都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秦悠然伸长了脖子四处逡巡,“怎么一架飞机都没有?”
然而话音刚落,头顶就卷过一阵狂风,战机迎面而过,让人根本反应不过来。
顾诗筠下意识地捂紧了耳朵,待抬头,就见前方五架战机正在进行空中编队,像一朵羽扇花似的,在高空四散飞开。
人群里爆发出一声声的“哇——”
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我靠,五架歼- 2通场开幕。”
落星洲兴奋地大力挥了挥手臂。
秦悠然看着他的模样,好笑问道:“小朋友,你看超级碗轰炸机炸街通场的时候,也这么兴奋吗?”
头顶的飞行表演队一架又一架地飞过去,高分贝的声音让人不得不弯下腰提高音量。
落星洲想了想,直言道:“那还是超级碗兴奋点。”
“切……”秦悠然给了他一个白眼,“小孩子给个舒克贝塔的直升机坦克,估计也兴奋。”
战机喷出的高温燃气将周围空气凝结成尾迹云,在天空中拉出一条一条赏心悦目的彩虹烟带。
颜色绚烂,勾勒出的形态也各式各样。
顾诗筠看了一圈头顶飞过的战机,从普通跑道到舰载版,都没有一架是棱角分明的歼-2S。
落星洲知道顾诗筠在想什么,他看着远处的武直 20到挂着一个正在灵活上下攀爬的士兵,说道:“医生姐姐,歼-2S一拖三那可是重头戏,歼击机落叶飘也不是随便哪个飞行员都能改出来的。”
顾诗筠疑道:“所以呢?”
落星洲洋洋得意地将目光落在一旁的尼康“大炮筒”上。
“压轴嘛,等着吧。”
航展进展很快。
除了有不同型号的战斗机掠过翻转的身影,武装直升机在空中放出流星陨落般的干扰弹,还有轰炸机挂着从来没人见过的新型导弹缓慢飞过——想让你看清、又不想让你看清。
整场航展下来,基本上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震撼。
突然,人声戛然而止,大家似乎都在等待什么。
干扰弹的烟火还在眼中频频闪现,远处的压得极低的云层忽地飞来一架无人机。
“喏,来了,这是一拖三里面的三,飞最前面做侦查用的。”
落星洲翘着二郎腿,沾沾自喜地指着天上继续解说给顾诗筠听。
但她对无人机毫无兴趣。
等到另外两架无人机护送着双座长机直冲而过,所有人高举双手惊呼讶叹,她才不由睁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主机的驾驶舱,生怕错过了什么。
耳朵里充斥了欢呼尖叫的声音,她赶紧去看旁边的“大炮筒”,问道:“拍得清楚吗?”
摄影师调出照片,将滚轮滑至最上,指着照片上的驾驶舱说道:“能看清人,但都戴着头盔和面罩啊,根本认不出来是谁。”
顾诗筠没做声,只将双目紧贴屏幕里驾驶舱内的男人……
“不是。”
她淡淡一句,心里却有着难以预料的颤抖。
秦悠然疑虑地看了一眼照片,“你确定?”
顾诗筠沉声道:“确定不是。”
落星洲也敛起笑容,在屏幕上仓促瞥了瞥,“前座不是,后座呢?”
顾诗筠将目光收回,沉吟三分,“都不是。”
随着她话音寥寥随风而去,双座版的歼-2S也以一场普加乔夫眼镜蛇机动而表演结束。
没有她熟悉的落叶飘,也没有飞机俯冲腾飞时随之起伏的心悸感。
秦悠然面色紧蹙地握了握顾诗筠的手腕,“没事,我去找他们问问。”
她说着还真要往跑道上挤,落星洲一见,吓得赶紧拦住她,“喂喂喂喂……这是跑道啊,不要命了?”
秦悠然回头不解道:“整场下来都没有程赟,我去问问怎么了?”
拦不住她的脑袋,落星洲只能强拦她的身体,他用力把秦悠然给拖了下来,说道:“谁说没有她老公的?今天压轴的还没出来。”
一听这话,顾诗筠不觉蹙眉疑惑,问道:“压轴还没出来?”
刚才的双座版的歼-2S一拖三不是压轴的吗?
如果不是、那压轴是谁?
然而还不等落星洲做出解释,忽地就听到远远传来战机划破天空的声音,冗长深远,遥遥在望的尾音,顺着安静的风声飘入了全体屏住呼吸的航展看台。
顾诗筠屏气凝神,刚要抬头,突然就有一声巨大“轰——”声几乎是压着头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了过去。
距离之近,速度之快,甚至从哪里飞过来的都无人察觉。
待仔细一看,就见一架漆黑魅影般的歼击机旱地拔葱而上,直冲云霄,随着彩带变幻,天空被染上了淡淡的霞彩。
“这是什么?……”
“没见过这种机型啊……”
“之前没有曝光过……”
“该不会是歼-2C吧?第五代最新战斗机……”
“歼-2C?我看看,靠,还真是,那牛逼了,首发啊!”
“……”
人群中你一言我一语,不乏一些资深军迷和航迷开始议论纷纷,而且马上就有人发现这架战机还是挂着实弹飞行的,最新型号的空空弹,一共四个。佚?
随着话语被战机掠过的声音所淹没,大家皆打开手里的长枪短炮,对准了天上那架棱角凛冽峰峻的战机。
一通快门闪过,满是惊叹。
唯独顾诗筠不一样,她满眼都是驾驶舱内的男人,虽然头盔遮挡住了整张脸、让人无法看清分辨,但她有预感,就是程赟。
因为接下来,便是熟知的落叶飘。
战机,像一片孤落的叶子,失去了原有的依附,旋转着朝下坠落,人群爆发出一阵喟然惊叫,而就在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战机忽地又直挺改入,再次朝云端深处呼啸冲了上去。
顾诗筠说道:“是程赟。”
秦悠然瞪大了眼睛,弯下腰道:“你确定?你可一个半月没见他了啊。”
顾诗筠复又抬头,她看不清,但就是觉得自己不可能认错。
那么完美的落叶飘,将战机与风的媲美刻画得轮廓分明,能操作如此重量的歼击机做spin滚筒动作,并且轻松而试,除了程赟还有谁。
顾诗筠几乎不敢眨眼,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看着这架歼-2C在空中翻腾不断。
她的心也随之起起伏伏。
烟波万里,彩带缥缈。
在这短短的十分钟内,仿佛这两年的等待和近一年的机缘重逢都被呈现在眼前。
她不怕回忆,只怕回顾,所以在战机稳稳降落在前方跑道上的时候,她想拥抱所有来之不易的幸福,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一小步。
而就在这时,战机似乎不再会有任何下一步的动作,随着地勤的指示,舱盖缓缓打开,程赟摘下头盔和面罩,顺着梯子爬下来,目光倏忽之间,就将全部的视线转移了过来。
他大步朝她走来,头盔被紧紧拿在手里,名字深深刻画映入眼帘,仿佛再也不会失去。
顾诗筠溘然一颤。
“老公……?”
周围的人群纷纷四散,声音跌宕在耳边,已经听不太清楚。
岛海的阳光在晴空万里的蓝天笼罩出温暖的柔纱,远处是皎洁细柔的海沙,近处是摇曳微风的战机。
风与水,海风徐徐轻拂。
当着所有人的面,程赟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视线在她隆起的小腹上热烈相迎,然后缓缓地单膝跪了下去。
他放下头盔,从抗荷服的口袋里拿出一只精致的黑色天鹅绒盒子,迎着她颤抖的目光轻轻打开。
里面,是一只闪烁着耀眼光芒的钻戒,好似银河横跨天宇,所有的星星都绽放了。
跟他上过天,跟他下过地。
跟他看尽天空的湛蓝,也跟他领略暗夜的星辰。
欠了两年多,却像是等待了漫长半生。
“筠筠,欠你的都不会少。”
天空蓝的飞行服将远方的云衬出层层叠叠的涟漪,他目光坚定不移,将手中的钻石托举在她面前,“我跟你求婚,嫁给我,好吗?”
那一刻,好像喜马拉雅山脉的风漂泊着悠扬的经幡,吹来了莹莹的雪霜,落在脸上,晶晶莹莹。
顾诗筠微微往前走了一小步,将左手递了过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