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靖康之耻后的帝姬——映在月光里

作者:映在月光里  录入:05-09

  以前她以为,赵寰得罪了南边所有的权贵,面对着他们声势浩大的反对,她输定了。
  如今看来,自己的那些笃定,显得尤其可笑。
  任由他们有万般的计谋,在面对强大的兵器与精兵时,全都不堪一击。
  邢秉懿如何能甘心,她搭在塌几扶手上的手指,用力得渐渐泛白,消瘦面容上的青筋,看似要砰一声裂开,道:“李相的意思是,要答应北地的条件,与他们议和了?”
  李光道:“非也,太后娘娘清楚,北地并非为了议和,他们是一心要拿下南边。臣说句不该说的话,这些男丁送给北地,于北地来说并无半点好处,更无用处,不过是羞辱朝廷罢了。”
  赵鼎沉默半晌,开口道:“襄阳庐州打仗后,死伤者大多是官员士绅。州府的官员,除了死伤,九成被驱逐,全部换成了北地朝廷派来的官员。”
  北地在前几年科举所取之士,派往了各州府学习。几年过去,他们全部成长了起来,填补了南边官衙的空缺。勤学苦干的官员,很快稳定住了局势。
  谋定而后动,赵寰早已提前布好了局,她的野心,乃是一统天下。
  天下啊!
  想要取可没那么容易,邢秉懿神色狰狞了下,道:“诏令各路兵马,拱卫临安。朝廷是生是死,端看这一战了!”
  李光与赵鼎面面相,无奈答应了下来。走出朵殿,外面天光晴好,春风不解风情,惠风和畅。
  与朵殿一墙之隔的园子里种了香栾,洁白的花朵被风吹送到朵殿的青石地上,橘香浓郁扑鼻。
  赵鼎弯腰拾了几朵花在手中,连着叹了好几口气,道:“光开花不结果啊!李相,我这心里没底,总觉着,没几人能应诏。”
  李光心知肚明,北地兵打到庐州府时,徽州府按兵不动,且作壁上观。他没直面回答,敷衍说了句可不是。
  赵鼎急了,道:“李相,老李,在这个时候,就别与我打马虎眼了。北地打的是官,是官!到时候,你我都跑不了!”
  李光神色坦然,道:“我问心无愧,何须惧怕。”
  赵鼎愣了愣,旋即跟着光棍起来,道:“我也没做亏心事,怕甚!只有件事,我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北地明知提出此等条件,无论真假,都得罪了南边朝廷全部达官贵人。谁能不心生忌惮,舍得将家中的男丁都送出去抵债,哪怕是北地待他们客客气气,传出去名声也毁了。”
  李光默然片刻,道:“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当年朝廷将帝姬嫔妃平民女子送出去的时候,可是爽快得很。北地就是要撕破朝堂上男人虚伪的嘴脸,借此提拔女人上位。你可还记得当时的开封城,整座城里,都响彻着凄惨的哭声,妻离子散......”他的话一下堵在了喉咙,长长哽咽了下。
  “不过几日,送到金兵营寨的小娘子,就生生被折腾死了千余人。千余条活生生,不过十余岁出头小娘子的命呐!老赵,我这些年来,夜里总是睡不安稳,经常做噩梦,梦见她们在哭。男儿上战场打仗,死了那是捐躯报国。同胞被凌.辱至死,他们却只字不提,权当没发生过。才几年光景,他们都忘了,北地已经兵临城下了,他们还在忙着争权夺利。我觉着没劲得很,打算辞官回乡颐养天年去。”
  李光惨笑连连,赵鼎跟着神色亦黯然下来:“北地看不起南边朝廷上下的官员,肯定会部肃清了。也好,就照着南边这副模样,哪怕是苟且几年,迟早都会灭亡。老李,你说,那些娘子们,何时变得这般厉害了?”
  “以前我也想不通,近些时日,我没事就琢磨。”李光想起张小娘子,不禁微微笑了起来,道:“乡下人家种地,男主外女主内,由男人下地耕种。妇人遇到插秧收割农忙时节,同样得下地。待忙完一整天回到家中,男人等着妇人做好饭端上桌,吃完就能去歇息。妇人则煮饭收拾,养蚕桑者,还得喂蚕,织布。城里的世家大族,妇人在后宅理事,没点本事,可理不清楚后宅的事情。家贫者,要计算着柴米油盐的价佃。家中富裕者,一年到头忙着人情世故往来,送节礼年礼,置办筵席,请吃酒琐碎事情一大堆,还不能有错误,免得失了礼数。朝堂衙门好些官员,平时办那点差使,办得还让人看不上。老赵,咱们得承认,娘子们不是突然就变得厉害了,而是她们一直厉害。只以前被压着,被埋没了。”
  赵鼎神色怔忪,道:“我听说北地的张浚致了仕,他夫人出任甘州转运使,跟着去随妻了。”
  李光道:“张浚是有自知之明,给其妻让路呢。北地起初需要人才的时候,他得了相位,那是天时地利人和。北地如今人才济济,他就不合时宜了。任氏定有过人之处,有入主中枢的机会。以后夫妻双相,也是一门佳话。”
  赵鼎顿了顿,向身后的福宁殿看了眼,道:“究竟起来,南北两地争夺天下,都是女人在争,跟咱们这些男人没甚干系。唉,太后娘娘要争,她如何能争得了。南边连个像模像样,能带兵打仗的将帅都找不出来了。”
  夜幕降临时,一顶软轿从大内悄然出去,到了韩世忠府上。
 
 
第123章  
  韩世忠与梁夫人早早用完了晚饭, 坐在一起吃茶消食。明日一早,他们要搬到临安西郊庄子去住,梁夫人放心不下, 放下茶盏起身去清点行囊。
  韩世忠端着茶盏, 翘着二郎腿看热闹, 笑道:“庄子里什么都不缺,菜蔬粮食皆可以自己种。饿不着,你担心甚, 都忙库了好几日, 快过来坐着歇口气吧。”
  梁夫人白了他一眼,呛道:“你会种地,还是我会种地?再说, 我是去看兵器。这宅子得还给朝廷,以后赐给别人,拉下就没了。”
  韩世忠被升为枢密使, 看似升官, 实则解了他的兵权,神色不由得黯然了几分,长长叹道:“刀枪应当都生锈了。”
  梁夫人见他心情不好, 便没再多呛他,转身朝外走去。
  这时, 管事提着长衫下摆, 急匆匆跑上前, 紧张地道:“夫人,郡王爷, 太后娘娘驾到。”
  屋内的韩世忠愣了下,虎背熊腰粗壮的身子, 以不可思议的灵活腾空而起,一溜烟奔出屋,道:“我得病了。夫人你见一见。”
  梁夫人本来也在怔忪中,反倒被韩世忠逗笑了,嗔怪地道:“站住!你给我回来!”
  韩世忠马上停下了脚步,郁闷走回来,烦躁地道:“见吧见吧,唉!”
  邢秉懿既然亲临,装病是装不过去了。
  梁夫人与管家一起往外走去,韩世忠见状,只能耷拉着脑袋跟了上前。梁夫人回头,他马上挺直了身,打起精神,脸上堆满了僵硬地假笑。
  梁夫人看得好笑,无奈且随了他去。到了大门边,韩世忠吩咐管事开正门,躬身肃立。
  软轿停下,黄尚宫扶着邢秉懿下来,她穿着常服,对着见礼的韩世忠与梁夫人抬手,亲切地道:“郡王爷与夫人快快请起,贸然登门打扰,实属唐突了。”
  韩世忠忙道不敢,侧身将邢秉懿迎进正厅。管家上了茶,梁夫人亲自前去接过,低声对管家道:“太后娘娘微服私访,你且去叮嘱好府里的下人,不许乱嚼舌根!”
  管家忙应下,梁夫人端了茶盏上前,恭敬地道:“太后娘娘请吃茶。”
  邢秉懿颔首道了谢,她坐在上首,韩世忠坐在右下首,便留梁夫人坐在了桌下首,含笑打量着,夸赞道:“这些年少见梁夫人进宫,真是威武英气不减当年。”
  梁夫人不喜宫宴的繁文缛节,加之她出身营口歌伎,贵夫人言语之间,经常拐着弯奚落,她便经常称病不愿进宫。邢秉懿这般一说,不免尴尬了起来。
  邢秉懿笑道:“我也不喜欢宫宴,一年到头来,各种节庆筵席不断,真是能累死人。你看我头上的白发,大半都是筵席累的,换作我是梁夫人,也得找借口不进宫。”
  梁夫人怔楞住,颇为意外看向韩世忠,见他浓眉微拧,看上去同样一脸茫然。
  邢秉懿眼眶渐渐泛红,苦笑着道:“夫人自小命运多舛,受家族连累,被没入教坊司,成了官妓。我是受国破家亡之苦,被送入了金贼营寨,受尽了折辱。梁夫人所遭受的磨难,与我比起来,各有各的苦罢了。朝堂与民间私底下对我的编排,我都清楚得很。我们都是女子,被人拿来编排,鄙夷,讥讽。以前我愤怒过,后来转念一想,世情如此,且随他们去吧。”
  梁夫人听得心情很是低落,自小家道败落之后,虽说她始终不屈不挠,努力上进。到底身为官妓,如飘零的浮萍,无依无靠,常常被送去伺候达官权贵。遇到君子斯文些的还好过,多遇到的,则是粗鲁下作的男人,每每令她生不如死。
  幸亏后来遇到了韩世忠,可他早已有妻妾。她就算再有本事,起初亦只能委身为妾,遭受过无数的冷落与白眼。
  邢秉懿在金兵营寨的遭遇,梁夫人不敢去深想。望着她白了的头,难得生出了一丝惺惺相惜来,难过地道:“这些年来,太后娘娘辛苦了。”
  邢秉懿故作坚强,挤出了丝笑,道:“我经常想,哪怕是前世造了再大的孽,也该赎清楚了,以后定会变好,梁夫人也当如这般想,你与郡王爷,夫妻和美,眼下是熬出头啦。何况梁夫人以前英勇聪慧,我除了佩服之外,还很欣慰。我们这些女人啊,总算有不甘于命之人,哪怕深陷泥潭,也能再次立起来。”
  梁夫人拿帕子蘸去眼角的泪,心有戚戚焉道:“可不是,太后娘娘比我厉害,听说以前也打过仗呢。”
  邢秉懿神色向往,似乎在回忆以前,道:“是打过几次,我身子不好,后来就去做了些文官的差使,不能与梁夫人比。梁夫人这些年在府里,应当也怀念曾经在战场的时日吧?我哪怕身子不行,只要想起打仗的时候,依旧会心潮澎湃。”
  梁夫人眼神一亮,激动地道:“在后宅的日子,安稳归安稳,终是太过无聊了。我时常想着,能出去做些事才好。”
  韩世忠起初以为邢秉懿前来,是要找他出山领兵抵抗北地正义军。谁知邢秉懿到了之后,一句话都没与他多说,反而与梁夫人诉起了衷情,他被完全冷落在了一旁。
  对于北地的赵寰以及一些政令,韩世忠有些支持,有些不认同。他看到北地兵使用的“震天雷”的威力,便清楚两地实力悬殊过大,南边召集全部的兵力抵抗,不过只能拖延些时日罢了。
  韩世忠以前再想领兵打仗,看清楚局势之后,就打定主意绝不掺和进去。加之朝堂上那群文官又令他讨厌得紧,干脆告病辞了官。他神色探究,在邢秉懿与梁夫人身上来回打转,插话道:“不知太后娘娘亲临,所为何事?”
  邢秉懿叹了口气,看向韩世忠,道:“经过了金贼破我河山,我相信文能定天下,却无法相信,文能守天下。官家尚年幼,我的身子不好,不知还有几年能活了。郡王爷国士无双,英勇过人,我想将官家托付给郡王爷。请郡王爷做官家的太傅,教官家如何排兵布阵,领兵打仗。”

  韩世忠万万没料到,邢秉懿非但没提让他领兵打仗之事,却是前来托孤,请他重新出山,出任官家帝师。
  帝师比起宰相的官职更炙手可热,一旦官家亲政之后,韩氏一族的富贵,至少会再绵延一朝。说不定,他还能被封为亲王,或世袭罔替。
  邢秉懿没等韩世忠回答,转眼看向梁夫人,眼眸里迸发出激昂的神采,声音不高不低,真挚而热烈:“北地攻破庐州,徽州应当很快会失守,常州府则是守护临安的最后一道关口。我想请夫人领兵守卫常州,我会亲自前去督战,与夫人一起驰骋沙场!此次一战之后,以后大宋的兵马大元帅之位,就交给夫人了!”
  梁夫人神情震动,难以置信看向韩世忠,两人皆一时相顾无言。
  *
  庐州自古以来富裕,被北地兵攻破之后,与襄阳那样,若不是还在修葺的城墙,半点都看不到打过仗的痕迹。百姓喜气洋洋,到处泛发着勃勃生机。
  岳飞一路过来,看到与大都截然不同的景象,难以掩饰的高兴。
  庐州府共有七道城门,岳飞从拱城门进去,沿着正中宽敞热闹的正街,一路直到府衙。
  赵寰难得没在前衙处置公务,在后衙的花园里,研究那几颗茶树。
  岳飞被周男儿领着前去,看到赵寰正在摘茶叶嫩芽,他顿了下,上前见礼,笑道:“赵统帅好雅兴。”
  赵寰将茶叶扔在竹篮里递给周男儿,招呼岳飞坐,道:“岳枢密使辛苦了,来,你尝尝庐州的茶。听说这茶叶极为稀少,在清明前采摘,称为明前茶。先前我采的茶叶,只能算作雨前茶了。”
  岳飞见茶盏里,碧绿的嫩茶叶随着水起伏,茶绿杯白,只一看就令人心旷神怡。他端起茶盏尝了口,坦白道:“闻起来有股子清香,只我吃不出好坏,觉着这茶水淡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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