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靖康之耻后的帝姬——映在月光里

作者:映在月光里  录入:05-09

  韩婆子沉声训话:“记得了,见了皇后不许东张西望,不许说话。否则,将你们的眼珠挖出来,舌头割掉!”
  众人低垂着头,一声不敢吭。韩婆子扫了一圈,转身走到西屋毡房前,躬身说了句什么。
  很快,毡房门帘掀开,走出来一个神态倨傲的妇人。韩婆子躬身见礼,妇人板着脸,朝她们看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鄙夷,生硬地道:“进来吧。”
  韩婆子点头哈腰应了,转身朝她们招手:“送进去!”
  大家排队进屋,将衣衫放下后再出来。到了赵寰,一进屋,热浪夹杂着说不出的腥膻味冲得人直欲作呕。
  毡垫内铺着厚厚的地毡,头上垂着累累绿松石等珠宝,不苟言笑的完颜晟皇后唐括氏,端坐在铺着虎皮的矮塌上。
  走在赵寰前面的人,将衣衫递给先前的老妇人之后,跪在在毡垫上行礼。赵寰学着她那样跪了下去,起身退后,到了门边方转身。
  外面空气虽寒冷,赵寰呼吸到新鲜空气,总算好过了些。赵瑚儿神色亦轻松不少,她挪到赵寰身边,压低声音道:“今日完颜狗贼不在,老巫婆没发疯,总算逃过了一截。”
  赵寰微微皱起了眉头。
  金国穷,皇宫大殿还比不过与汴京的土地庙气派。
  见识过汴京的繁华与大宋的软弱,完颜晟岂能满足,定会继续挥兵南下,攻打临安。
  送完衣衫,韩婆子领着众人往回走,赵寰走在最后,看向余晖中在建的屋舍。
  篱笆门恰好打开,一群衣衫褴褛的人在金兵的看管下,陆陆续续走出来。
  韩婆子站在一旁,让大家过去,吆喝道:“快些走,不许到处乱看!”
  那边的金人,向她们看了过来,嘬着牙花子,流里流气朝她们不怀好意地笑。
  赵寰垂下眼眸,继续往前走。到了韩婆子身边,她死死盯着赵寰,沉声道:“你给我安分点,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是。”赵寰低眉顺眼应了,韩婆子满意地哼了声,放过了她。
  天色渐暗,用完汤饭之后,刑氏忙不迭来找赵寰。她看到屋里赵瑚儿与赵金铃都在,迟疑着站在了门口。
  赵寰招呼她上炕,说道:“快上来暖和一下吧,她们都是自己人,没事。”
  刑氏忙应了,脱掉鞋上炕,看了几人一眼,鼓起勇气说道:“先前吃完饭,我胸口一阵恶心,吐了一场,应当是有了身孕。”
  赵瑚儿楞在了那里,赵金铃眨巴着眼睛,不知所措看着她。
  一个是其母,一个是其妻。给金国人生了孩子,在临安的皇帝赵构喜当爹,有了金国的同母血脉兄弟,就是对赵构最大的羞辱。
  金人没给刑秉懿号脉,故意让她生孩子,与让韦贤妃生孩子,是同样的打算。
  这些对于赵构来说算不算羞辱,赵寰不清楚。端看赵构将放弃抵抗,丢掉大名府的杜充封为右相,就知道他不愧为赵家儿郎。
  与徽宗钦宗一样,一脉相承的混账。
  哪怕是徽宗被俘虏单独关押,他实际上没受什么苦。有女人在旁边伺候,又生了一大堆儿女。
  男人们继续歌舞升平,实实在在受苦受难的,始终是女人。
  韦贤妃一样可怜,高龄产子,在后世的条件下都危险,何况是当下糟糕的境地。
  至于刑秉懿就更惨了,韦贤妃是赵构的亲生母亲,她就算生了孩子,赵构也不会拿她如何。
  刑秉懿抚摸着肚皮,神色凄惶,喃喃说道:“若这个孩子生下来,让官家脸往何处搁?”
  赵寰听得讶然,赵瑚儿受不住了,她蹭地坐直了身体,怒目道:“官家!你还想着官家!莫非,你觉着能回到临安,进宫当你的皇后?”
  赵构最混账的是,他登基之后,为了贤名,遥封了曾经的康王妃邢秉懿为皇后。
  身份越尊贵,在金人面前,就要承受更多的侮辱。皇后的封号,对刑秉懿来说不是尊重,而是将她推进了更糟糕的境地。
  刑秉懿脸色惨白,红着眼眶,凄声道:“那我该如何办,我该如何办!”
  赵瑚儿一下泄了气。
  是啊,她该如何办?人总要有个盼头,谁都不想一辈子呆在这个鬼地方。
  赵寰在后世看过《靖康稗史》的记载,送给金人抵债的女性,皇室以及沾有皇室血脉的,连婴儿都没放过。加上歌女,民女,有名号记录在册的,总计一万一千六百三十五人。
  其中皇室的女性,除了高宗赵构的生母韦贤妃回到了南宋,其余的皆不得善终。
  在前往金国的路上,邢秉懿,包括原身在内,她们好几人都已经流过孩子。
  赵寰小腹被牵扯着痛了下,她闭上眼睛,沉默隐忍,片刻后,说道:“孩子在你的肚皮里,你想不想生,关键在于你,与任何人无关。如今,你首先要考虑到的是身体状况,打算落胎,必须选个稳妥的法子。”
  赵瑚儿双眼一亮,起身趴在被褥上,望着赵寰迫不及待道:“二十一娘,你向来有主意,你快说说,如何才能得到落胎药?”
  邢秉懿跟着目光灼灼盯着赵寰,赵金铃也瞪大眼睛看着她,满脸期待。
  赵寰思索了下,说道:“现在有三条能得到药的路子,一是从韩婆子身上下手,二是找在修建皇宫的工匠,三是去找乐师。”
  赵瑚儿听后,不同意去找韩婆子,说道:“韩婆子恨死了我们,处处巴结金贼,哪能出手帮我们。”
  经过了今天的交手,赵寰对韩婆子算是有一定的了解,她只是怀有一腔怨气,但人性未泯。
  “韩婆子看似严厉,今天却让我们烧了热水。去唐括氏那里的时候,她的话听起来难听,实则在出言提醒,让大家当心些。惹恼了唐括氏,就是将人杀了,完颜晟也不会怪罪她。还有,看管工匠的金兵,看着我们就像是饿狼见到了食物。这皇宫可处处是筛子,漏洞。若是不小心落到了他们手上,就如羊入虎口。”

  赵寰耐心一一解释,赵瑚儿听得一愣一愣的,邢秉懿神色若有所思,说道:“倒是这个道理,只韩婆子如今投靠了金人,我觉着还是不大妥当。”
  赵寰点头,说道:“当然,她这条路,是不得已的时候才会去选。我先前观察了下,看管工匠的金兵就两三人,可以找他们去。他们在宫外自由些,能找到郎中开落胎的药。至于乐师们,他们以前没入教坊司,对于女子如何落胎的事情,比郎中还要熟练。这条路最稳妥,这个皇宫.....”
  想到先前看到的熨斗,金人肯定做不出来,是出自大宋工匠之手。有工匠在,让他们只做熨斗就可惜了。
  话语微顿,赵寰笑了笑,“穷酸有穷酸的好处,可以趁机摸过去找到她们帮忙。只是,她们如今手上肯定没有药,我们要的是,她们的门路。”
  猫有猫道,鼠有鼠道。教坊司出身的这群乐师,他们在眼前环境中生活的本事,绝对强过帝姬与后妃们。
  赵寰要的是她们搭桥牵线。
  赵瑚儿也没了别的法子,说道:“我认识一个月师许桃娘,在来的路上我与她打过交道,等下我与你一起去。”
  赵寰说道:“她们都住在一起,夜里如何能找到人,得白天去找。九嫂嫂,你也回去歇息吧,保重自己要紧。”
  刑秉懿千恩万谢之后,下炕回了屋。
  次日,赵寰发起了烧,她趁此机会告了病,韩婆子看她烧得通红的脸,冷着脸应了。
  赵寰裹得严严实实,沿着记忆里的路线,七弯八拐到了乐师们的住处。
  到了矮墙边,赵寰听到屋内的丝乐与大笑声,忙放轻脚步,在转角小心翼翼探出头去打量。
  果然,院门口立着两个高壮的金兵,他们似乎察觉到什么,朝赵寰躲藏的方向看了过来。
 
 
第6章 
  守卫金兵朝墙脚走了过来,嘴里叽里咕噜喊了句女真话。赵寰没听懂,但从凶神恶煞的语气听来,估计是谁在那里的意思。
  脚步声越来越近,赵寰迅速朝身后看去,毡帐夹杂着矮屋子,凌乱不堪。
  严寒的天气,外面空无一人,小巷道里只有脏污的积雪。
  赵寰当机立断改变了主意,拉了拉蒙在头上的头巾,摇摇晃晃走了出去。
  金兵神情戒备,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离得几步远,定睛打量。
  待看清之后,彼此意味深长对看了一眼,眼神轻佻了起来,用生硬的汉话问道:“你来这里作甚!”
  另一个金兵则用手肘捅了下他,朝院子里努了努嘴,“说不定是陛下找来作陪的呢。”
  “先前没听说啊。”金兵迟疑了下,到底不敢乱拿主意,说道:“待我进去问一问。”
  赵寰畏畏缩缩站着,一个金兵进了院子,留下的金兵肆无忌惮地,将她从头看到脚。
  金兵咧开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大黄牙,大摇大摆踱步上前,怪腔怪调地道:“可是瞧着情郎脸红了?小娘子,你若是空虚了,让我好好疼惜你,保管让你满意。”
  一股子说不出的膻味与臭味,朝赵寰直扑而来。她拉紧头巾,用力咳嗽。
  金兵下意识抬手遮挡,想到赵寰脸上不正常的红,顿时骂了句晦气。
  蹬蹬蹬,金兵后退几步,用刀柄指着她,威胁道:“滚开,离得远些!”
  前面进去的金兵走了出来,朝着赵寰一招手,吆喝道:“陛下让你进去,记得好生伺候!”
  “她好似生了病!”先前的金兵不放心,拉着同伴说道。
  “你还怜香惜玉起来了!”同伴斜睨过去,嘲讽道:“赵家的娘们儿都细皮嫩肉,从床榻上下来,谁不是病恹恹的没了半条命。陛下让她进去,你少管闲事。”
  金兵一想也是,去年天气一转冷,连着死了好些。她们这些帝姬妃子,除了贵人们高兴了,赏给他们享用一次。他们只敢在口头上讨个便宜,顿时失了兴致,没再多管。
  赵寰跟着金兵进了屋,狭窄的屋子里,光线昏暗,空气浑浊。
  在矮塌上,完颜晟搂着一个上身抹胸被拉到腰间,露出大半雪白胸脯的娇小女子。
  在他下首坐着熊瞎子般壮实,胡子拉碴的完颜宗贤,拉着怀里衣衫不整的女子,在强行喂她吃酒。
  靠墙坐着的乐师们,穿着单薄的薄纱衣衫,冻得脸颊发青,手指僵硬剥着琴弦。
  唱小唱的女子,清丽婉转的声音,不停颤抖,嘴皮干燥开裂,渗出丝丝血渍。
  对比着赵瑚儿对许月娘的描述,屋子里没找到相似之人,顿时感到阵阵失望。
  既然来了,就不能空手而归。赵寰低垂着头,瑟缩在门口一动不动,迅速想着对策。
  她的娇怯柔弱,引得完颜晟哈哈大笑,朝她招手道:“柔福帝姬,速速来与她们一起,陪着我们玩乐吃酒!”
  完颜宗贤抹去胡须上沾的酒渍,眯缝起阴鸷的双眼朝赵寰看来,不悦说道:“陛下让你去吃酒,还站着做甚,莫非还敢不从?”
  赵寰再次咳嗽,咳得眼睛通红,透不过气。
  完颜晟皱起了眉头,嫌弃看着她,厉声道:“原来是病了,病了还来此地作甚,真真是找死!”
  赵寰喘息着,沿着墙壁蹲下,虚弱痛苦地道:“药,我要药,郎中,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完颜晟一愣,赵寰的弱不禁风,祈求爱怜,令他畅快无比。他眼里闪烁着兴味的色彩,拉长声音哦了声,“看来还是怕死啊!倒是,你们赵家一家子,都贪生怕死。你那九哥,在临安当了皇帝,享受荣华富贵,连娘老子都不管了。你却来求我救命,实在是有趣,有趣!”
  完颜宗贤与完颜晟一起大笑,道:“我那便宜儿子、你九哥不管你,我来管!”他朝完颜晟一拱手,笑道:“陛下,我算得上他的爹爹,这个药,郎中,我替她出了!”
  韦贤妃给完颜宗贤生了个儿子,他对外一直称自己是赵构的爹爹。对赵寰也照拂了进去,一并羞辱。
  完颜晟顿了下,仰天哈哈大笑,说道:“好,便宜女儿也是女儿,你这个爹爹岂能见死不救!来人,将她带下去,给她请郎中诊脉看病!”
  伺候在旁的随从领命,带着赵寰离开。门板薄,赵寰听到完颜宗贤声音兴奋,叽里咕噜用女真语在说着什么。
  潜意识中,赵寰觉着绝不是好事。她努力记着完颜宗贤的话,等到回去时,向赵瑚儿她们打探有谁懂些女真语。
  随从跟金兵交待了几句,对赵寰说道:“你快些回去,不许将病气乱过给人。等下郎中会来浣衣院给你诊脉。”
  赵寰拢紧衣衫,一言不发转身离开。感到身后看来时视线,她后背一阵发麻。脚步放慢,显得僵硬吃力,走几步,歪歪扭扭一下,仿佛随时要摔倒。
  走了一段路,赵寰感到身后视线消失,在转弯时,她悄然回头望去。
  果然,门口的随从不见了踪影,金兵则拢着袖子,缩在门边不住跺脚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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