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青梅一笑:“王妃小看我了,我要你承认做什么?反正毒已经下去,只要雷鸣一死,您自然当不上太妃,如今您已经失宠,又没了儿子,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我的目的达到了,我管你承不承认?”
“而且令荀哥哥早就说了,令家只有他一个人了,即便知道了令家那场大火与你脱不了干系,却也没有证据。他连父亲葬在哪里都不知道,因为‘奸生子’的污名,宗族甚至不允许他去祭拜。他没有任何过错,却要承受这些,凭什么?”
阮青梅笑容一敛:“我可不管什么证据,我认准的就是证据,就让雷鸣偿还你欠令家的吧,虽然他好像有点无辜,但是为了让你不爽快,我也顾不得那么多。”
“你——”王妃没想到这个小村姑居然这样强势又疯癫。她转身推开门,对外喊道:“来人,来人!捉下这妖女!她承认是她毒害世子了,王上您听到了吗?卫兵!卫兵!”
然而,无人应声,门外居然两个宫人都没有,连自己的侍从也被带走。
王妃恍然大悟,清江王从未在这里与人议事。
她不可思议地道:“阮青梅,这是王宫!你敢假传王命?!你好大的胆子!”
“敢不敢都已经做了,如何,王妃现在要冲出去喊人来捉拿我吗?”阮青梅凌空一抓,握住一把小弩,那小弩凭空出现,挂着奇怪的箭矢,箭头锋利,闪着寒光。
王妃心底一悬:“你要干什么?我若在这里出事,你也别想活着出去!”
“王妃莫慌,我是真心要和王妃谈谈的,只要王妃为我解惑,我答应你,不但不伤害你,还为世子解毒。”
她眨眼:“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王妃冷笑:“我如何相信你?”
阮青梅不回应,只是看着她。
王妃被看得心中发麻,她知道阮青梅习武,而且修为不低,若她打定主意在这里替令荀报仇,自己绝无希望。她此刻后悔极了没有听蕊姑的劝告,中了圈套。
她耐下性子,问:“说吧,你想谈什么?”
这是打算配合了,阮青梅点点头。
“我就是想知道,令荀也是你的儿子,是你十月怀胎生下的,就算没有在一起生活过,你难道就一点感情也没有,你为何一定要斩尽杀绝?清江王既然接受了你嫁过人,难道就容不下一个无辜的孩子?”
王妃冷笑,原来是这件事。
到现在还在纠结这些理由,到底是年轻人。
“小村姑,你什么也不懂,你根本不知道走到今天,我付出了多少。”风吟月平静地道,“你以为雷云是心甘情愿娶我的?你以为王室能无缘无故接纳一个身份低微,又嫁过人的女子做正妻?”
阮青梅一怔:“可他不还是娶你了?”
“是,毕竟全清江都知道,我是他的救命恩人,为她一腔痴情,为她受了许多罪,连宫里都知道了。为了这件事,官员们上本弹劾,他差点失去世子之位,为了稳住悠悠众口,他只能娶我,娶了我,他才能拥有一个有担当、重情义的好名声。而那时候,他最需要这样的名声。”
雷云其实是想纳她为妾的,是老清江王说,要做就做得漂亮,娶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妻子,有助于将来的朝政稳定。
风吟月苦苦钻营,却是为了这样一个薄情寡义的男人,有一瞬间,她想起了那个一身书香气,总是温柔地回应她的男人,想到了这一年来他们之间的点滴……但是她没得选择了,她把令葳害成那样,她把整个令家都害了,现在回头,令葳也不会原谅她,雷云更不会放过她。
这种时候,那个孩子显然是多余的。
王室可以接受一个对世子一腔深情、救过他命的可怜女子,但却不可能接受她和别的男人生了孩子。
可知道这个孩子的人太多了,所以她杜撰了令葳和丫鬟的事,又买通了丫鬟一齐陷害令葳,坐实了他的恶人之名。令葳也许到死都想不明白,那丫鬟为什么会掌握那些关键的证据;也可能他早已明白了,毕竟知道那些的只有她。
“小姑娘,你没有受过苦,你不懂我。我只是想过好日子。”
“所以你就用令家一家和你的亲骨肉来来为自己铺路?”阮青梅冷冷地道,“你这样的人,夜里睡得着吗?”
“我管不了那么多!”风吟月道,“我自己活得这样艰难,如何顾得了别人,怪只怪他们挡了我的路!”
王妃冷笑道:“阮青梅,你凭什么说我?你不过是比我幸运罢了。”
“你看看你,明明出身卑贱,却十指不沾阳春水,我那傻儿子被你迷得神魂颠倒,想必平日里非常呵护你吧?”
“让我猜猜,你家境虽然不富裕,但是家里人一定非常疼爱你,从不让你干活,你能入得仙门,想必资质也是极好的,说不定还是十里八乡闻名的仙童。你自幼在乡下长大,富贵人家的无奈你想必是不知道的,从未享受过锦衣玉食,自然也就无从对比,更不知道从世家大族……到流落街头食不果腹的滋味。”
“你不知道活着的艰辛。”
风家曾经也是一方望族,结果一朝被父亲的同僚陷害,举家沦为贱民,被发配乡下地方,服了十几年的役。她那时都快二十岁了,分明倾城绝色,却不敢露半分,宁可装成丑八怪示人。一家人逃难出来,路上死的死散的散,亲朋冷眼,受人欺凌,她过够了这样的日子!
令葳再好有什么用,他给不了她想要的。
“那你也不该对令荀下毒手,他分明没有阻碍你。”
“他今天不会,不代表日后不会。”风吟月冷冷道,“斩草不除根,早晚是祸害。”
她都已经做到了这个份上,一次和两次有什么区别,难道她收手,那孩子就会感谢她吗?还不如永绝后患。她没有退路。
风吟月不耐地道:“阮青梅,把解药交出来,否则就算你今天杀了本宫,也别想离开此地。”
“王妃说笑了,我是正经的修士,怎么会随便杀人呢?”阮青梅一松手,小弩化为光点消失,阮青梅打了个指向,“王妃放心,我说到做到,毒已经解了,不信你看……”
阮青梅话音未落,屏风被撤去,王妃看见屏风后之人,面无血色。
“王上,这是您的家事,我就……”阮青梅回头,竟也是一怔,“你怎么在这儿?!”
只见屏风之后并不是她以为的清江王,不,清江王也在,他面色阴沉,狠狠地盯着王妃,目光复杂,而他的身侧,竟是不知何时醒来的雷世子。
她皱眉道:“你体内余毒未清,谁允许你起来的,快回去!”
雷世子像是根本看不到阮青梅,满面泪痕地看着自己美丽的母妃,颤抖着问:“母妃,这都是真的吗?”
他只是听闻阮青梅尚在宫内,想来答谢她的救命之恩,没想到却听到了这些密辛。所以,令荀居然是他同母异父的兄长?
一瞬间,风吟月像是被抽走了半生的倔强与狠绝,失去了全部的支撑,无力地瘫坐在地。
……
离开清江城的时候,城外的景象有了很大的变化。因为来往的人多了,越来越多的道路露出了雪层下的青石板路——就像随着大雪褪去,被掩埋多年的真相也得以浮现。
天象台的司监们预测到春天之前,清江应该不会再有大雪。灾民陆续开始返乡,城门口的帐篷明显少了许多。路上的灾民裹着破旧的棉服,表情依旧麻木,但是相信不久之后,等春天来临,众人的脸上也会再度漾开笑颜。
但雪停这几天,反而是最冷的时候。
阮青梅穿着清江王亲赐的名贵的兽皮大氅,毫无形象地把腿缩进皮草内,把自己团得像个球,靠着坐在马车的角落里,几乎是一上车就闭目养神。
令荀看着身边的“毛球”不由失笑,紧了紧车窗的厚帘子,为她遮去寒风。
地面冻土厚实,车马碌碌颠簸,阮青梅自然也没法睡着,过了一会儿,她从大氅中伸出一根手指,在令荀紧实的腰上戳了戳。
后者一怔,低头看来,眼中是阮青梅最熟悉的,也最喜欢的平静和满足。
令荀还不直到她做了那些,阮青梅突然有些心虚。
“二狗哥。”
“嗯?”
“要是当时,我没有拿出解药,救不了雷鸣,你会怪我吗?”
令荀皱眉:“你怎么会这么想?雷鸣中毒不是金铃公主做的吗?与你何干?”
阮青梅双手蹭了蹭脸:“我是说,如果我明明有能力救他,却故意看着他死,你会觉得我恶毒吗?”
令荀沉默。
半晌,他摇摇头:“不会,但我会自责。”
“为什么?”阮青梅不理解,“是我见死不救,你怪自己做什么?”
青年沉沉地道:“因为你并不是为了自己,你与雷鸣没有仇怨,你见死不救也是为了我。”
如果那样,一定是他心中的不甘和仇恨感染了阮青梅,才会让她做出不理智的事,所以错在他,不在青梅。
“你这人真是……”阮青梅觉得二狗子真是来克她的,“叫我说你什么好。”
这么容易自苦的一个人,前几世,没有自己在身边,不一定被人怎么欺负呢,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还好这一世她来了。
她不再说话,就这样听着车轮的声音,又觉得困倦,系统却不让她睡着。
系统:“亲呐,你们怎么就这么走了?你背着二狗子做了这么多,眼看要收网了,你怎么走了哇?”
还是不告而别,都没看到王妃的下场,这可不像她。
“你傻呀?我当着清江王的面揭发他老婆,等于当面扇了一个耳刮子,你是他,你会不会高兴?”阮青梅闷闷地道,“而且我也没想把雷鸣卷进来。”
谁想到这小子毒才刚解就下床捣乱了。看他那样子,应该是良心未泯,知道自己亲娘是这种人,受了很大的打击吧。
系统:“后悔了?”
“倒也不是,我是考虑到后面还有一个打击等着他,觉得他有点可怜。”
阮青梅道:“雷世子中的毒,乍看寻常,但是将解药的方子反过来一推,就知道这毒药来自何处,我临走之前,把这份证据给了风吟月,你猜她会不会放过毒害她儿子的真正凶手?”
金铃公主此刻应该已经被拘在祠堂了。
雷世子要是知道一心搞死他的是她那“柔弱聪慧识大体”的妻子,还不知道要怎么受打击。而且这媳妇还是王妃亲自给他挑的。
真倒霉的娃,怎么就托生在这么一家子。
系统:“可是,清江王那么要面子的人,就算你当着他的面揭穿风吟月,他也未必会惩治她,毕竟这等于打自己的脸。”
“不然呢?”就算风吟月这个女人疯魔又没有心,可她到底是令荀的生母,令荀可以与他老死不相见,但却未必真的要她偿令家的命。
何况有些人虽然活着,但也可以生不如死。
清江王虽然不会对外昭告,但是被一个女人耍了这么多年,所有的情谊都是假的,枕边人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毒妇,是个男人都忍不下去。王妃今后的日子可想而知。至于雷世子的,他到底是清江王的亲儿,感情还是有的,但世子之位全在清江王一念之间。
雷鸣那个庶弟才一岁,世子废立是大事,清江王不会轻易动作,雷世子还有至少十年时间能稳固自身,能不能抓住机会就看他自己了。
反正要是像现在这样不负责任,肯定没戏。若真被废了,他正好可以如愿去修仙,当然,最好不要,他看起来也不像有根骨的。
系统:“这些事二狗子早晚会知道的。”
“知道就知道呗。”阮青梅两手一摊,“做都做了,还能怎么办。”
她咽不下这口气。
但是,伤了雷鸣,他也许会自责;可风吟月……完全是自作自受,她不信二狗子心里对那女人没有一点怨怼,否则他也不会亲自走清江一趟。
他自幼有那样的经历,做什么都小心翼翼,别人对他一点好,他都视若珍宝,生怕自己贪心。这样的人,若做出狠厉的报复,那也不是她的二狗子了。
没关系,她来做,让他们过不好的人,自己也别想好过。
她自己的二狗子,她来守护!
突然,阮青梅想起一件事,最近只忙着清江这边的事,都忘了关注老四线的进展。
“那四个狗怎么样了,还活着吗?”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