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了肋下三寸这个弱点,若再像上次一样冒然与魔尊交手,最多二百回合,他必然落败。不过前提是,西无咎的伤势恢复如初,没有留下任何隐患。
蓝璞道君看起来丝毫也不担心:“你放心,你尚且伤至如此,那魔头必然也好不了。你还不知道吧,你昏迷这段时间,凡间可发生了不少事。”
于是蓝璞道君将毓秀峰魔宫偷袭,托罗长老反叛,被魔尊西无咎一剑穿心之事说来,又将毓秀峰出现了一位新秀,渡劫时被天雷劈了七十二下的猛人事迹也概述了一遍。
“据仙官回报,西无咎似乎受到重创,仓皇而逃,魔剑杀神屠也重新认主。魔尊先是重伤,又损魔剑,如今未必是你的对手。魔宫已经不足为惧,前几天,紫箬已经下界去寻魔尊踪迹。”
这对九重天而言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天知道这位好斗的新魔尊整天到处惹事,给他们这些仙人添了多少麻烦。
渟渊的神色却不见欣喜,他的关注点在那横空出世的七十二道天雷上,当年他飞升成仙,也才二十七道天雷,凡间竟然出现此等人物,不得不注意。若是道心纯正之人,那自然是苍生之福,若是邪魔外道,恐怕是三界之难。
“紫箬去了多久?”他问。
“两三日了,想来,也快要有消息了。”
说到这另一位好友,蓝璞不禁道:“渟渊,我说你和紫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你这次受伤,紫箬的态度可有些不对,她好像对你很不在意。”
从前紫箬为她舍命挡刀,如今渟渊半死不活,紫箬却一点波动都没有,甚至得知他修为受损,眼中还会流露几分嫌弃。难道他们两人,真不是他想的那样?
果然,渟渊皱着眉看他:“我与紫箬,能有什么事?”
那位女君,行为总是十分相悖,其实连他也时常看不透。包括那次她来救他,他也很意外,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不是十分情愿的。
蓝璞道君像看怪物一样看他:“紫箬不是一直心悦你吗?”
渟渊一怔,随即摇头:“何时的事?”
蓝璞一怔:“等等,我也有些不确定了。”
这两人的状态看起来都不对,难道以前是他误会了?也不只他啊,外面那些仙人都是这么以为的。
“紫箬道心坚定,这种话以后不要乱说了,何况我已经……”
何况我也已经有妻子了。
话到嘴边,渟渊仙尊一滞。梦中的情景再次浮现,想到那女子被人劫走,又好像和那黑衣男子关系匪浅,渟渊莫名有些烦躁。
那绝不是普通的梦境,
“已经什么?”蓝璞道君八卦地问。
“已经证道大罗。”渟渊仙尊向前走去,转移话题道,“你既然在此,就继续留守离寰宫吧,我要下凡间一趟。”
蓝璞满以为自己终于能解脱了,听闻一怔:“你才刚好,不继续休养,下去干什么?”
“若真如你所说,西无咎负伤,那紫箬多半找不到他。”
西无咎此人十分狡猾,单靠魔气是找不到他的。渟渊原本觉得自己暂不是他的对手,要暂避锋芒,但是既然魔尊重伤,不趁此时重挫魔宫,时不再来。
何况,梦中那女子似乎也是凡间人,只要见到她,也许他的“心魇”就可以解开了。
……
同一时间,魔尊西无咎有不好的预感。
毓秀峰的动静闹得那么大,必然惊动了九重天,九重天速来就爱管闲事,肯定已经派人下界探查。
他重伤的事怕是瞒不住了。
自上次与渟渊一战已经快要一年,渟渊的仙骨也养得差不多了。若是叫他知道自己落到如今这般田地,以渟渊的性格,必然会乘胜追击,他岂非死期将至。
不可,需尽快应对。
西无咎不再犹豫,催动残余的功体,试图寻找阿南叶的位置,可惜探出去的神识空空如也,对方像是有意躲着他似的,直到西无咎精疲力尽,额头上的金色火焰纹渐渐趋于暗淡。
他如今的功力,支撑不了他寻觅太久,只这一会儿,他就累得四肢酸软,不得不趴回狗窝喘息——虽然他一直趴着,但是懒得动和动不了还是有区别的。
背上的红孩儿敏感地察觉到狗子的异样,伸着肉肉的小手在黑狗背上拍了拍,学着母亲抱着自己时的模样安抚。
“小乖、小乖,痛痛飞走。”
西无咎:“……”
他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孽,和这家人扯上关系,受了重伤还得带孩子!
突然,西无咎感到眉心一阵滚烫,他精神一阵,猛地站起身,把红孩儿拱到一边。
阿南叶!
快两个月了,阿南叶终于出现了!
感觉到识海接连的一瞬间,西无咎满腔的怒气终于找到了发泄口——
“阿、南、叶!你胆敢不应本尊召唤,是不是想要造反!”
半晌,无声。
西无咎一怔,怎么回事?难道是被他堂堂魔尊的怒气震慑了?
有可能,阿南叶本来就是一名最平凡的魔将,而且性格十分保守(怂),即便得到了他的功体,也还是躲躲藏藏,从不敢和人正面交战。
罢了,现在也没时间计较,西无咎沉了沉怒意,尽量平和地道:“阿南叶,你可还在魔宫之中,我有一件事要你去做。”
他得尽快取回魔剑杀神屠,寻回功力,他现在能调配的人只有阿南叶。
依然无声。
西无咎:?
臭小子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无视他?不对……这连接断断续续,那边似乎正在经历什么不稳定的状况。
西无咎重新趴回狗窝,耷拉的耳朵出卖了他沮丧的内心。半晌,感应再度传来,这一次,识海终于传来阿南叶的声音,却并非他想象中的告罪,而是充满活力的、富有危机感的——
呐喊。
“救——命——啊!”
“尊主!救命啊!九重天的人要杀我!”
“尊主我快要扛不住了!”
西无咎:?
什么玩意?阿南叶在被追杀?九重天的人杀他一个小小的魔将做什么?
然而,来不及细想,周围的气息骤变,一片雪花突兀地落在额心,这个时节,哪儿来的雪,这是……
西无咎心中一沉。
不知何时,四周突然变得死一般寂静,有人用术法定住了这个村子的时间。
越来越多的雪花飘落,空气的温度骤降,水汽凝结成雪,被风轻卷着和霜叶混在一起,行程独特的、诡异的景象。
雪花越来越多,在空中形成龙卷,又逐渐凝成人形。
接着,素衣白发的仙人自风雪中穿越空间而来,眉眼冰冷,更甚清雪。
渟渊仙尊!
西无咎想到了渟渊苏醒后的第一件事一定是来杀他,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自己如今散去了大半功力,他一根手指就能碾死自己,西无咎自知,这一次真的已经大难临头。
阮家人已经被术法定住,这次不会再有人来救他了。
识海中,阿南叶还在喋喋不休的求救——
“老大,救命啊!九重天来了一个紫衣裳的疯女人,说什么要诛杀魔尊,对我穷追不舍!”
“我已经说了我不是魔尊,可她一口咬定我在撒谎!”
“尊主!阿南叶要扛不住了!救——”
西无咎毫不犹豫地掐断联系,收回了自己全部的力量,将魔气死死地藏住。黑狗将头拱进同样被定住的红孩儿怀里,以毛发遮住自己额间暗淡的魔纹,然后假装也被定住,一动不动。
装死,
装死吧,假装自己只是普通的小狗。
生死之间,他本能地选择了这个毫无尊严的办法。
毕竟他在人间逗留多日,早已与这里的气息融合,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主人家的幼儿在和家犬玩耍,如果渟渊不够仔细,他也许能蒙混过去。
西无咎已经懵了,渟渊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阮家的院子里,他的大脑已经停滞,这是他靠着本能萌生的卑鄙的、苟延残喘的计谋——但愿有用。
渟渊仙尊踏上了人间界的土地,第一时间环视周围的环境,而后皱眉,这是何地?
他不只是寻着魔气而来。
他来到人间界之后,并没有寻着紫箬元君的方向去,而是凭着上次才记忆回到了微雨山附近。他与魔尊西无咎数度交手,不仅对他的魔气十分熟悉,对这个人的做事风格也有一定的了解。
那日决斗之后,他遇到天劫,所以伤得更重,但是西无咎也受了伤,而且不轻,听蓝璞说西无咎没有回到魔宫,那么不出意外他应该在这一代流落过一阵子,而且多半是重伤的状态。
而后他伤愈,想要趁着托罗谋反,作收渔翁之利,没想到期间又出了变故,他计划破产,只能逃走,按理说这时候他说什么都应该回魔宫,他却没有,而是销声匿迹。
——要么他又在计划盘算什么,要么就是……他要绝对不能回去的理由。
他是从这附近去毓秀峰的,很可能又回到这里的藏身之处,可这附近只有三个村子,也没有任何灵脉洞府,村里都是普通的农夫,他能藏在哪儿,又为何要选择这里?
这似乎是农户家的院子,屋里的人已经被术法定身,看状态就是一对平常的夫妻。房子不大,所有角落一目了然。
渟渊摇摇头,步走向院门,却忽地一怔。他的视线落在庭院角落里,那个巨大的狗窝——在那里,这家人的孩子正一脸认真地抚慰着一只黑狗,对于孩童来说,那黑狗的背脊简直如小床一般。看得出这家人和宠物的关系很和谐。
只是这狗窝附近,为何隐隐透着魔气?魔兽?太奇怪了,人类怎么会和魔兽和平共存,那驾驭这魔兽的……有没有可能是魔尊本人?
是西无咎的障眼法吗?
渟渊直接越过了黑狗,将关注点锁在红孩儿身上。
他两指一并,空气中的飞雪立刻凝成一柄霜雪长剑,剑刃指向孩童。
是不是装的,一试便知。
“魔尊西无咎,久违了。”
感受到刺骨杀意,西无咎心跳几乎都停止了。
一股巨大的威压袭来,现在的西无咎哪里承受得住这样的逼迫,顿时血脉翻涌,险些被逼出人形。他知道渟渊在诈他,只能死死忍耐,直到——红孩儿从胸前发出一声轻轻的咳嗽。
西无咎心下一沉。
渟渊的目标是……小崽子?
他以为小崽子是自己幻化的?
愚蠢!自己怎会如此没品,变成人类幼崽摇尾乞怜,他把自己当什么人了!
西无咎眼中闪过一分残忍。那也正好,杀了小崽子,正好报复了阮家人,又洗脱了他的嫌疑,反正不是他动手,道契也管不了他。
阮青梅,你家的崽子自己倒霉,可别怪到他头上来。
魔尊心中觉得好笑至极,渟渊仙尊自诩神人,若得知自己杀了一个无辜凡人孩童,不知会有多震惊,真是老天助他,是他西无咎命不该绝。
“西无咎,受死。”
冷冷的杀戮气息携风带雪而来。
刹那间,西无咎身体走在了脑子之前,等恢复神智,黑狗庞大的身体已然挡在了红孩儿身前,以背部抗下了所有的剑气。
“嗷呜——”
黑狗发出哀鸣,而后应声倒下。
剧烈的撞击让西无咎的脑海一片空白。
……他在做什么呢?
——是道契吧?一定是道契的力量逼迫他这么做的。
他怎么可能自愿的、舍命去保护小崽子,他不可能这么做……这么费力不讨好的事,这么愚蠢的行为,怎、么、可、能、是、他!
黑狗鼻翼煽动,发出凶狠的哼声,这股压抑不住的愤怒让他体内魔气沸腾,额间的金色魔纹缓缓亮起。
渟渊神色一凛:“果然是魔兽。”
暴露了。
既然如此,还不如有尊严的一战。这小崽子再欠,也是他魔尊西无咎罩着的人,有他在,谁也别想伤害这院子里的阮家人。
魔尊破罐破摔,猛然释放力量,准备幻化人形。
他西无咎当了一辈子恶人,杀人无数,生平唯一一次救人,却要豁出性命做代价,真是……突然,一道清悦女声传来,语气“凶狠”——
“住手!那个白头发你要干什么?”
千钧一发之际,一簇金色小箭破空而来,冲破了渟渊的术法。
时间重新开始流动,幻术带来的雪花消失,只有一地泛黄的落叶。满庭冰雪瞬间退去。
阮青梅从矮墙上一跃来到黑狗身前,担忧地道:“小乖!”
她二话不说,以道契为连接反向输入灵力,为黑狗治疗伤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