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青梅无奈了,她朝屋里喊道:“二狗哥哥,今晚就让它留在这吧,我去和我哥哥嫂嫂说一声。”
令荀看了一眼那居心叵测的狗子,道:“你高兴就好。”
“那我去去就来,你在家等我!”阮青梅挥挥手,朝着村子的方向去。
她的身后,黑狗和令荀面面相觑,大型犬鼻翼煽动,发出兽类警惕的哼声,身体微微弓起,浑身的毛几乎都要竖起来。
终于摆出进攻姿态了。
不演了吗?
令荀面无表情地瞥了它一眼,转身进了书房。
黑狗见令荀离去,身体缓缓放松下来,只是也不敢完全放弃警惕,他在院子里坐立难安地转了几圈,似乎觉得此地不可就留,不一会儿就摇着尾巴追阮青梅去了。
“主上,那魔兽分明居心不良,不提醒阮……不提醒夫人吗?”书房内,青冥出现。
黑狗的魔气虽然能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身为剑灵的它,那分明就是一只魔兽,而且修为不低,说不定已经修出了人形,早前有伤也就罢了,如今伤愈了,又潜伏在杏花村许久,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它对青梅应该没有恶意,否则不会救阮家人。”令荀平和地道,“何况有道契在,它也走不了,它肯侍奉阮青梅即可,对其他人类没有善意也正常。”
他知道,阮青梅留下它是为了保护家人,只要它能帮青梅的忙,容下一只狗又何妨。
反正这只狗子除了做一些幼稚的挑衅,也做不了什么。想到妻子的娇容,令荀眼中充盈着暖意,只是今日龙轻野的出现,他体内的异变,突然的失控,又让他隐隐觉得不安,觉得眼前的美好仿佛虚无缥缈。
“青冥,我要稍微加固一□□内的禁制,你替我护法。”
这件事只能趁着阮青梅不在的时候做。
“主上确定要如此?其实恢复修为未必是一件坏……”
“我确定。”令荀笃定道。
如果说今日之前,他还有些许犹疑,那么这次失控之后,他无比确定,决不能让最后一道禁制解开,一定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他想要变强,只是想要更好的保护他人,若变强带来的是暴戾甚至是毁灭,那他宁可一直做现在这个温吞的,没有那么强悍的村民令荀。
青冥叹了一声:“那好吧。”
也许是因为禁制的加强,接下来几日,令荀都没有再出现之前的状况。
新婚燕尔,蜜里调油,日子过得像梦一样,除了家里多了一条很煞风景的狗,每次浓情蜜意的时候,院子里就会传来几声“狼嚎”,恰到好处地破坏气氛。连阮青梅都想把狗子送回哥嫂家,可是小乖到底是她的狗,她这嫌弃似乎来得没有什么立场。
奇怪的是,如果阮青梅出门,或者不在家,狗子也不在家。它或是回兄嫂家哄孩子,或是在山脚下溜达,颇似一个闲云野鹤的高人,但只要阮青梅回来,他必然会准时出现在魔仙堡门口,像一名再忠诚不过的护卫。夫妻俩都在家的时候,他更是会使劲浑身解数哄阮青梅高兴,包括但不仅限于起立坐下,前脚倒立,鼻子顶球,各种杂耍连宫廷杂耍师父看了都要自叹弗如。
令荀:……讲真,小瞧它了。
青冥:当初主上留下它时,肯定没想到一只狗子后劲儿会这么大。
又逢阮青梅随着阮嫂子出门,黑狗独自在村子附近溜达,像一个巡视自己领地的领主。当看到在村口附近徘徊了几日,却迟迟不敢进入的龙轻野,他在心里发出嗤笑。
这个懦夫,只会阴谋诡计,明知道她就在那个危险的男人身边,却连靠近都不敢。
龙轻野已经在附近徘徊一阵子了,他几乎每天都来,可是想起那日令荀的眼神,他却不敢冒然走进杏花村。
他毕竟不是从前那个冒冒失失,刚出江湖,连爱人都保护不了的少年了,那天夜里,他什么都想起来了。他想起自己是如何靠着气运在沧浪世家瞒天过海,混淆血统,又是如何因为阮青梅的帮助叱咤江湖,连九大宗都对他敬畏有加,他又是如何靠着才智得到了鸾都王室的青睐,利用金铃公主谋到了至高的权力和地位,又亲手手刃了仇人。
可是当鸾都已成为他囊中之物,当他大权在握,位居高台,那时他才意识到,那个一直陪在他身边,替他受了无数苦楚的少女已经不在了。他付出一切代价乞求重来,每一次每一次,他发誓一定要保护好她,可是自己却一次次的犯错,每一次,他都抵抗不了权力、地位的诱惑,眼睁睁看着她牺牲。
这还是唯一的一次,他觉醒时,阮青梅好端端地活着,可她却已经嫁给了别人,她看他的眼神满是厌恶——她分明是记得他的,可是她不原谅他。
也是,她曾捧出一片真心给他,他却伤她那样深。
龙轻野这几日度日如年,夜不能寐,如果阮青梅选择别人,只要她能幸福,他可以接受,但是任何人都可以,独独不能是令荀,那个男人他……
“懦夫。”
从树上传来一声嗤笑。
龙轻野抬头,看见一袭黑金长袍的西无咎吊儿郎当地坐在树上。
往日里不可一视的,坐在高高王座或战车上的魔尊大人,这一世颇有几分狼狈。他们曾经也交过手,彼此并不算陌生,虽然龙轻野如今的修为和前几世不能比,但是西无咎显然也折损不少,堂堂魔尊,威压连他一个凡人都吓不住。
“你?”龙轻野直视对方。
他自然知道,大名鼎鼎的魔尊西无咎,这个男人的目标也是阮青梅。他知道,在不同的情况下,阮青梅很可能会走向其他结果,也会在过程中结实别的男人,魔尊西无咎显然就是其中一个。
只是青梅相当排斥他,总是尽可能地逃避。和其他人比,这个人很强,但也是龙轻野最不放在眼里的。他很了解阮青梅,少女本性善良,绝对不会喜欢上一个无恶不作的魔头。
“看来魔尊殿下也想起来了,怎么,还没放弃?”他讥讽道。
魔尊慵懒地抬眸,对龙轻野的嘲讽不为所动:“我可不像某些人,重来几世,还会犯相同的错误,如今眼看着心爱的女子深陷险境,却连提醒都不敢。”
“龙轻野,他不过是随便动动手指,吓唬吓唬你,你就踟蹰不前,不是懦夫是什么?”
“他”自然是如今这一世阮青梅身边的男子。
龙轻野自然不服:“魔尊殿下倒是说得轻巧,既如此,你为何不去说?莫不是也惧怕那毁天灭地的威力?魔尊可别说是怜惜神州大地苍生,为免生灵涂炭?”
西无咎眸光一冷,闪过一分杀意,不过很快又按捺下去,冷冷道:“我至少可以光明正大的在她身边保护她,不像你,连踏进村子一步都不敢。”
龙轻野被戳中痛处,狠狠回击:“那又如何?就你做的那些事,她几辈子都不会接纳。”
“……未必。”西无咎才没那么容易受伤。
在他看来,小青梅若真的那么在意善恶,天上那位、钟秀峰那位同样对她一往情深,可谓世人口中再正派不过之人,不也照样被嫌弃?当然,祈云琉伪君子,渟渊没脑子,都是蠢无可救之徒。他则不同,若再有一次机会,他可以不杀人,不去攻打九重天和人间界,小青梅不喜欢的事他都可以不去做,小青梅一定会对他改观的。
在西无咎看来,自己反而是机会最大的那个。
龙轻野无语,这位魔尊大人大概觉得自己将一个活生生的人类制成傀儡一事,可以轻飘飘的揭过?他看来是不清楚阮青梅是个多么记仇的个性。
“你到底想说什么?”龙轻野实在不想和这个自以为是又诡计多端的魔头多说。
“别摆出那副正气凛然的样子,本座来找你,而不是找另外两个蠢货,你应该感到荣幸。”西无咎来到龙轻野跟前,“因为跟另外两个相比,你的愚蠢还不至于无可救药。如何,龙轻野,要不要本座助你一臂之力?”
听出了他话语中暗含的深意,龙轻野挑眉:“你想和我联手?”
这一次,轮到龙轻野嗤笑:“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
他虽然也同样看不惯九重天和毓秀峰那两个道貌岸然之徒,但是西无咎奸诈狡猾,修为又强于他,和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那你自便。”西无咎老神在在,似乎笃定主意龙轻野早晚会来求他。
果然,龙轻野并未立刻离去,反而道:“西无咎,你若又想算计青梅,我不会饶你。”
“这话该本座来说吧?当初眼睁睁地看着她被熬死,你有什么资格警告本座?”西无咎西无咎轻蔑地道,“如今你连村子都进不了。我想想,你还能干什么呢?我要是你,就乖乖爬回鸾都当你的小白脸,反正你也只剩下靠女人上位的本事了。”
打人不打脸,龙轻野被戳中软肋,脸上顿时不大好看。
是,如今四人之中,他是最弱的,实在是这一次出师不利,他居然会一个想不开,去投奔祈云琉那个伪君子,还有冉雪萤那个疯女人,让他差点金丹不保……祈狗贼身边就没有一个正常人!
西无咎有一点说得很对,这一世他没有自己的势力,能做的事太少,是该找一个盟友。可是九重天那位不食人间烟火,而这一世他与祈云琉可谓不死不休,那剩下的合作对象的确只剩下西无咎了。
见他似乎终于想明白了,西无咎道:“只要你有胆子亲口将那个男人的身份告知小青梅,我自有办法让她见你,如何?”
龙轻野狐疑:“你哪来的笃定?青梅怎么可能听你的?”
西无咎脸色一沉:“你不必知道,你只需回答,敢,还是不敢。毕竟距离那个男人觉醒的日子也不远了,你不做,我自会去找祈云琉,想必他此刻正急于见小青梅。”
只不过想让阮青梅听祈云琉说话,那难度也并不小。
“怎么不敢!我就是要告诉她这件事!”龙轻野皱眉,“若你真能让青梅单独来见我,我便与你合作!”
若能让阮青梅收到预警,他也顾不得西无咎安得什么心了。
西无咎精光一闪:“一言为定。”
结盟按理说要击掌为誓,魔尊下意识要抬手,只是想到对方只是一个卑微的凡人,冷漠自私,卑鄙狡诈,还为了一己私利害死过小青梅,便觉得一阵恶心,讪讪地收回手。
若非万不得已,他又何至于此。
即便是从前,阮青梅尚对他避之不及,这一世他甚至“追杀”过她,再想让她相信自己是难上加难。好在他还有“小乖”这层身份,自己总还能守在她身边。
阮青梅曾是他掠回来的魔后,若是别的男人娶了阮青梅,他一剑杀了就是,偏偏是那个人,这世上为数不多让他尝到过惨败滋味的人,必须得有一个周密的计划。
当务之急,是能让阮青梅听进去他们的话,若是走晚了,前几世的悲剧就只能重演了。
他和龙轻野既然恢复了记忆,那两位此刻必然也坐立难安,祈云琉那老谋深算的东西暂且不提,渟渊那蠢货多半按捺不住要下界。阮青梅这一世讨厌渟渊的程度并不低于自己,他来了,只会坏事,但愿那个蓝璞道君按得住他这位好友。
至于一直在追杀阿南叶的紫箬元君,想起这位和那位的“特殊关系”,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和龙轻野约好了时间,西无咎开始按部就班地实施计划,当然,这个计划还需要一个帮手。
待龙轻野走远,西无咎对着暗处冷冷地道:“阿南叶。”
“属、属下在!”
魔尊狭长的眸子一眯,威压尽显:“你好大的胆子,连本座的墙角也敢听。”
“尊主,属下什么也没听……懂。”他早就来了,一直奉命在此等候,那两人“密谋”的那么大声,他又是五感异于常人的斥候,说没听到什么的,就太假了。
不过听是听了,却完全没懂,为什么魔尊要屈尊和一个凡人合作?是要收新小弟吗?
是不是因为自己办事不利,老大要换人使唤了?
阿南叶浑身紧绷,顿时又无比悲观,尊主已经知道了魔剑认他为主的事,看来他的死期真的不远了,老大一定是准备杀他夺剑了,连备选小弟都找好了。
想到他近日来被那紫衣疯婆子追杀,过得凄惨无比,还要每日提心吊胆的等着西无咎说不定什么时候下的“格杀令”,又觉得自己还不如就这么了断了好,至少死得痛快。
他这一生忠于魔宫,忠于尊主,不曾有过二心,他的一生,是洁白无瑕的一生,是纯洁无垢的一生,决不能担上“叛逆”的污名,便是死,也要体体面面,清清白白。
想到这里,阿南叶不禁潸然泪下,重重地跪下:“尊主,属下死不足惜,只是阿南叶一片忠心,天地可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