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瞥了简静华一眼,又在门口继续候着,很快地,一辆路虎从夜色中疾驰而来,在他们面前停下。
江开盛下车,他特意打量简静华,还有些纳闷严均成跟这个女人有什么关系时,司机过来,压低声音解释:
“江总,这位是郑小姐的朋友,她儿子可能失踪,严总的意思让您看着帮忙,之后他再感谢您。”
“小事。”
江开盛满不在乎地摆手,“之前英国那个项目,也多亏了你们严总提醒。我欠他不少人情。”
他心里却想,郑小姐?
看来这位郑小姐才是大有来头。
“严总呢?”他又问。
司机微笑,“严总还有正事。”
江开盛挑眉,懂了。
那位郑小
姐不在这里,严均成也不在这里。
有猫腻。
江开盛在南城如鱼得水,想查点什么自然有他的手段。没过多久,有人送来监控录像,画质清晰,可以清楚地看到季方礼在路边等车,一辆白色的轿车停在他面前,他跟车内的人大概交流了近五分钟后,自己主动拉开车门上了车。
“车牌号看到了吗?”
江开盛的助理按下暂停键,放大屏幕,最后车牌号清晰可见。
是东城的车牌。
简静华如遭雷击般愣住,她面色白得吓人,似乎是猜测到了什么,嘴唇翕动着,却还是一言不发。
江开盛跟司机都看得出来,她隐瞒了什么,不过这也不重要。
查个车牌号而已。
再简单不过的事。
都不需要江开盛出面,严均成的司机自己就能办到,他匆忙走出房间,跟东城那边打了电话,再回来时,江开盛正玩味的看着简静华。
司机过来,“江总,今天的事麻烦您了。现在也不早了,您要有事先回去休息吧?”
江开盛笑了声,“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两人都明白。
杀鸡焉用牛刀。
司机回:“已经跟东城那边联系上了,半个小时回电。”
江开盛往椅背一靠,“反正也这个点了,我留下来看看,到底是谁的手那么长,竟然从东城伸到了南城来。”
简静华面白如纸。
她已经有答案了,却不敢说,这件事她连最好的朋友都没提过一句,这时候,又怎么可能对两个压根不知道深浅的外人倾吐?
半个小时后。
司机接到电话,听了那头的消息后,略吃惊地看着简静华。
简静华像雕塑般坐在一旁。
跟傍晚时分歇斯底里的模样截然不同。
司机在江开盛耳边低语一番。
江开盛啧了一声,“季柏轩?那不着急了,这季柏轩现在做事可越来越偏门了,怎么,就算找儿子,能不能遵纪守法,都没跟孩子妈说一声,像话吗?他要是知道严总在这边,自己会来解释。”
他拿起外套,“水落石出,我先走了,这还困着呢。”
简静华终
于没能忍住,呜咽着伸手捂住了脸。
-
郑晚清早起来。
一夜好眠,清醒后也是后悔自责,这样重要的事情,她怎么就睡着了呢?
拨通了简静华的号码,那头过了一会儿才接起来。
郑晚忙问道:“找到方礼了吗?孩子没事吧?”
简静华沉默。
过了近半分钟之久,郑晚终于察觉出了不对劲,试探着喊她,“静华,你怎么了?”
她心里一紧。
该不会是方礼出了什么事吧?
简静华哭出声来,声音沙哑,“小晚,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方礼。”她抽噎着开口,“我有想过,等他十八岁时就告诉他实情,可我没想到,那个人会找来。现在方礼肯定什么都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以后肯定不会再喊我了……”
郑晚猛地一惊,“静华,你在说什么?”
简静华嚎啕大哭,“小晚,方礼不是我亲生儿子,现在他爸爸找来了,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这是一个简单而又复杂的故事。
简静华从小跟姐姐一起长大,姐妹俩感情深厚,后来,姐姐在家人的安排下出国留学,认识了同时留学生的季柏轩,两人坠入爱河,瞒着父母在国外结婚。
只是好景不长,季柏轩在婚后并不安分,依然拈花惹草,姐姐哭过也闹过,还是一次又一次原谅了他。
姐姐心力交瘁,选择离开,却在这时候发现怀有身孕。
怀孕的过程很艰辛,姐姐本就身体虚弱,难产大出血、死在了手术台上。
郑晚安静地听着,这个足够戏剧化的故事。
过了会儿,简静华还在那头悲愤地控诉着季柏轩的花心,季家的冷血无情。
……
郑晚的手臂垂下,手机也落在了被子上,她无声地看向窗外,面容沉静。
即便气候再温暖,整个国度也即将进入寒冬。
南城的树叶也黄了啊。
正在她发呆时,有人敲门而入。
“郑小姐,您好,我是贝曼餐厅的员工。”
“这是您今天的早餐。”
“午餐跟晚餐也会由我们送来,如果您有什么喜好,也可以提前告诉我们。”
即便是打包好的餐点,也足够精致。
来人一盘一盘地摆好。
有表皮剔透的虾饺,有喷香四溢的水蟹粥,还有一盅花胶炖鸡汤。
甜品也有好几种。
就连水果也都切成了样式别致的果盘摆在一旁。
郑晚发怔。
等那人走后,她看着这早餐,拿起汤匙,低垂着眉眼,尝了一口鸡汤,清淡却十分鲜美。
一点一点地暖了她的胃。
就好像有什么人,坐在了她的副驾驶座上。
即便前方的路她看不清,即便她是新手,她也逐渐平静下来。
一场暴雨过后,经历过洗礼,连空气都变得清新。郑晚用过早餐后,经过护士的允许,披上了开衫,下楼透气。
医院的花园里,满是被雨拍打下来的枝桠。
清洁工正在收拾残局。
空气微凉,清透心脾,郑晚慢吞吞地走着。
这家医院的儿科很有名气。一路走过去,看到了不少陪着孩子的家长,她也想起,在她十八年的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几次崩溃,似乎都跟女儿思韵有关。
小孩抵抗力不足,上了幼儿园后更是天两头的生病。
那几乎是最不愿意回顾的时光。
一转眼,连自己不舒服都不知道表述的小孩,也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女孩。
她有了自己的喜好、秘密,以后也会有偷偷喜欢的男生。
郑晚多么渴望。
这世界所有的暴风雨都不要淋湿她的孩子。
她太弱了,弱到不知道该如何扭转命运,弱到没有任何能力变成一把伞,替女儿遮风挡雨。
走过亭子。
还能听到推着推车的妈妈,正跟孩子讲述着故事。
“有一天,鹌鹑妈妈生了几只小鹌鹑,她出去觅食,回来时却发现狡猾的狐狸盯上了小鹌鹑。”
“狐狸要吃掉小鹌鹑,鹌鹑妈妈慌张极了。”
“但鹌鹑妈妈一点儿不怕,它引开了狐狸,保护了它的孩子们。”
看。
就连讲故事,妈妈都要杜撰美……
好的结局。
即便那个故事的结局是,鹌鹑妈妈引开狐狸,它被吃掉。
“哇,鹌鹑妈妈好勇敢!”
“是呢,因为它要保护自己的孩子呀。”
郑晚在外面呆了快半个多小时,想起护士的叮嘱,她没再眷念这外面湿润的空气,往住院部方向走着。
还没走到门口。
在这秋意渐浓的时候,男人穿着白色衬衫跟黑色裤子,笔直地站在一旁。
见她来了。
他神情从容地走下台阶。
也许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样,他轻而易举地就以这样的姿态再次闯入到了她的视线。
哪怕他们昨天到今天,说过的话都没超过十句。
她脸上浮现出婉约的笑意。
似乎是嫌这秋风太凉,她裹紧了开衫,走上前来。
他没站在台阶上,却依然这样高大,她也需要仰头看他,轻声道:“来了。”
没等他回答,她低头,风吹乱了她的发丝,她抬手,捋在耳后,“正好想给你打电话,又怕你在忙公事。昨天真的谢谢你。”
她穿着病号服,外面披着件开衫,却也显得瘦弱单薄。
严均成嗯了声,朝她走了两步,距离更近,近到他身上那淡淡的烟草味跟薄荷水混杂在一起的清冽味道,她都能闻得到。
他将随意挽在手臂上的西装,为她披上,挡去了呼啸而来的风声。
她没拒绝,低头垂眸。
任由他的气息将她严密包裹!
第21章
严均成牵着郑晚回到了病房。
一路上,郑晚都没有试图挣脱过他的手掌。他握着她的手,似乎也在用力。
尽管室内暖和,可她还是披着他的西装。
她需要这样厚重的感觉,让她感觉到无比的踏实,抬起眼眸,见严均成正看向餐桌上的水果跟甜品,她低声道:“太多了,没吃完。”
严均成有洁癖。
此刻,却神情自然地将那一盅还剩一半的花胶鸡汤喝下。
郑晚问:“凉了吧?”
严均成放下汤盅,视线落在她身上,“还可以。”
郑晚不说话了,她坐在病床上,低头看着被子上绣着的医院名,仿佛在出神。
病房里的窗户开了一扇,微风钻了进来,也吹乱了她的发丝。
二十年的时光,一下子也被吹散。
严均成专注地凝视着她。
这样的场景又一次上演,谁也没有不习惯。直到有敲门声响起,郑晚才从自己的世界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去寻找严均成的身影,他起身,与她对视,他眼中有安抚之意,她才又安静地垂下头。
严均成走到门口,开了门。
门口是刘院长。
刘院长与他寒暄,“严先生,我在停车场看到了你的车,想着你应该来探病这就过来看看。”
严均成微笑颔首,“昨天下过暴雨,我的确是有些担心。”
“严先生应该很少来南城,南城就需要这样的暴雨,不然就一直入不了秋。”严均成偏身,刘院长进来后,边说笑边看向坐在病床上的女人。
郑晚不自在地从病床上下来。
严均成大步过去,见披在她身上的西装滑落,又一次为她披上,“坐下休息。”
刘院长也附和道:“是应该好好休息,这样才能尽快好起来。我就是过来看看,也没什么事,别担心。”
郑晚点头,“谢谢。”
“不客气,应该的。”刘院长在升为院长之前,也是一名医生,他走到床尾,拿起病历本翻了翻,“也确实没什么事,不过之后出院了回去也要注意休息。”
“好的。”郑晚应下。
刘院长又将病历本放了
回去,扫过一旁桌子上的摆盘,若无其事地又收回视线。
“严先生,郑小姐的身体没多大问题了。”他说,“只是最近换季,南城的气候不好说的,白天热,晚上降温,多多注意就好。”
严均成嗯了声,客气地说:“劳院长操心。”
两人寒暄了几句后,刘院长也是极有眼色的人,很快找了开会的理由离开。
将这一室的安静又还给了他们,还很贴心地带上了房门。
他走后,严均成忽然问道:“订了票吗?”
郑晚一愣,点了下头,“订了明天的车票。不过……”她停顿几秒,看向他,“我朋友她应该还需要我帮忙,我在想,要不要把票退掉。”
她有些为难。
她自然是想留在这里,想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女儿又远在东城,她实在也放心不下。
“票退掉也好。”他说,“后天上午怎么样,我让秘书订两张机票,一起回去。”
她才痊愈,不适合坐车回去。
“至于你朋友的事。”严均成眼里掠过一丝厌恶,语调也淡淡地,“放心,都会解决的。”
她沉默几秒,轻轻地嗯了声,“好。那,我能出院了吧?”
无论如何,她也得将事情说给父母听。
毕竟以严均成如今的行事作风,她想,他跟从前也没有什么区别。
他不会特意宣扬让满世界都知道,但更不会委屈他自己。
在这些事上,他向来我行我素。
严均成似乎是笑了声,走到她面前。她坐在床上,他站着,本就是俯视,这会儿压迫的笼罩扑面而来,她却还是那样低着头,任由自己在这样的气场中沉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