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订的这个套房位于城市高空,几乎听不到任何的喧闹,郑晚想,今天晚上她可能用不上耳塞了。
看了眼时间,估摸着思韵也差不多下课。
她坐在沙发上,找了个好点的角度,拨通了思韵的视频通话。
可能是异国,那边接通、网络稳定都慢了半拍。过了近半分钟后,她才在屏幕里看清女儿的脸。
……
郑思韵调整了一下角度,将手机立起放在一边,傻乎乎地对着镜头挥了挥手,“妈……”
“在吃饭了吗?”郑晚问。
她也是从思韵口中才得知,她走后这几天里,严均成让人每天中午跟晚上都送饭到学校。
除了陈牧,这个世界上没有其他男人可以当思韵的爸爸,这一点她心知肚明。
就像她,也不会将别人的孩子视如己出一般。血缘这种关系,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它改变不了。
正如她不会勉强思韵去喊严均成爸爸,同样地,她也不会勉强严均成对她跟陈牧的孩子视如己出。
但……
只要思韵尊敬他、只要他能在思韵遇到天大的困难时能出手帮一把,那就够了。
如今,他能在她还没提的时候,已经考虑到了思韵的衣食住行,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视频里,郑思韵又拿起手机对准了课桌,“正在吃,您看,今天又是好多菜,我也吃不完,就喊几个同学一起来吃。”
郑晚看了一眼,菜色的确丰盛,荤素搭配还有甜汤水果。
“咦,妈,您不在之前住的酒店吗?”郑思韵疑惑问道。
“眼睛真厉害。”郑晚换了摄像头,镜头对准了正坐在办公桌上回复邮件的严均成,“你叔叔也来了首尔,我跟他现在在一起。”
听到母女俩提到了自己,严均成抬头看向了这边。
郑思韵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叔叔也去了首尔?!”
她是惊讶,却又觉得意料之中。
每次见到严叔叔跟妈妈在一起,她都会有这样的疑惑:这位真的是教授上课时提到的商界传奇吗?
他好像特别喜欢黏着她妈。
在家里的时候就这样,她妈进了厨房,他也会进去,她妈要下楼去小卖部买瓶生抽,他也要跟着。
她想:妈妈去国外学习就是一周,叔叔跟过去……实属再正常不过的事。
严均成起身过来。
在郑晚身旁坐下,也跟视频里的郑思韵打招呼:“饭菜合你口味吗?”
郑思韵不由挺直腰背,拿出了上课时的架势,口齿清晰地回:“谢谢叔叔,饭菜味道特别好,我同学们都说好吃。”
在摄像头照不到的地方,严均成握着郑晚的手。
他往视频里扫了一眼,看到一旁透明的盖子上有被人挑出来的胡萝卜丝,顿时明了,沉静地问:“严煜也在?”
郑思韵下意识地抬眸,看向离她这边课桌至少两米开外的人。
严煜身体僵住。
他此刻也很滑稽,手里捧着一碗饭,嘴里的菜还没来得及嚼了吞了。
突然听到叔叔这一句问话,他艰难地将那口饭吞了下去,连忙过来,站在郑思韵身后,不太自在地叫了一声:“叔叔。”
郑思韵这几天都会拿司机送来的饭菜跟几个同学分享。
下课后,她这边很热闹,几个同学也不愿意吃白食,有的去食堂买了炸土豆,有的拿出卤鸡腿,大家都吃得很香。
严煜发誓,他这是第一次蹭饭。
他也是脑子抽了,经过郑思韵课桌时,停了下来,随口问了一句:“还有多的筷子没?”
他已经够谨慎了,在郑思韵跟她妈妈视频时,他自觉地蹲到一边去,谁知道他叔叔居然还是发现了他。
怎么发现的啊??
严煜解释:“叔叔,妹妹说她吃不完,喊我一起吃。”
郑思韵缓缓抬头:“?”
严均成也不在意,神情淡然地点头。
郑晚偷偷拧了他的腿一把,面上依然带笑,对视频里的严煜温声道:“那你们吃得够吗?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
严煜心口一松,忙道:“婶婶,谢谢,够吃够吃,我们这好几个人一起吃呢。”
他很有眼色地又退到一边去。
……
严煜没吃饱,干脆翘了晚自习,约上邓莫宁结伴出去。
“听说你叔叔又开始重新装修澜亭了?”邓莫宁问,“澜亭不都是前几年才建好的吗?”
严煜斜看他一眼,“明知故问。”
邓莫宁这才摸了摸鼻子,“好吧,就是有几个人在向我打听,问你叔叔是不是真的要结婚。我也挺好奇的,你叔叔真的要娶郑思韵的妈妈吗?”
严煜想起自己亲眼见到的那一幕,再想想婶婶去国外学习、叔叔都巴巴地跟过去……
他故作高深地回:“错了。”
“什么?”
“你应该问,郑思韵的妈妈愿不愿意嫁给我叔叔。”严煜拍了拍邓莫宁的肩膀,“我只能说这么多了,再多说几句,我感觉有损我叔叔的形象。”
第46章
这一块地区繁华,郑晚跟严均成在酒店餐厅用过晚餐后,闲来无事出去散步购物。
郑晚早就罗列好了清单。
严均成凑过来扫了一眼,见到她的清单里居然有新生儿奶瓶,问她,“这个是什么?”
“听说这个牌子的奶瓶不错,王特助让我帮忙带的。”
严均成若有所思,轻笑一声。
“怎么?你不知道他老婆马上就要生了吗?”
“不是。”严均成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意味深长地说,“你是个热心肠。”
“举手之劳罢了。”
郑晚的清单很长,除了美容院别的同事,她过去在南城的朋友也托她帮忙带点东西——热心肠的后果是郑晚的脚都快走断了才勉强将东西买齐……
“后悔了?”
严均成见她坐在路边的长椅不肯走,微微俯身,调侃她。
她只瞪他一眼。
谈不上后悔不后悔,也不是什么人找她带东西她都帮忙,自然是交情到达一定程度才会松口。
严均成背过身,在她面前蹲下。
“干什么?”
“上来。”他不容拒绝地说,“现在已经不早了,等下气温更低,你想在外面着凉吗?”
郑晚本来还有些犹豫,总觉得被他背着走在路上不太习惯。
这应该是小年轻才会做的事吧?
他们都快四十的人了,还学年轻人这一套,未免让人看了笑话。
严均成的一句话彻底打消了她的迟疑。
他淡淡说:“这里没人认识你,也没人认识我,你说话他们都听不懂。”
郑晚麻利地趴到他背上,接着,他轻松地背着她站起来往前走。
这边的人似乎都不需要休息,到了晚上更热闹。
果然,路边的行人几乎也不会朝着他们这边一直看,她才彻底放松。
她不知道别人是什么样子,可她跟严均成两个人,好像性格一直都没有变过。
他依旧跟当年一样,我行我素,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也不将别人异样的神情放在眼中。
原来记忆也可以作弊。从前她逐
渐忘记的事,因为那段感情中的另一个主角成天在她面前晃、勾着她不断回忆从前,她竟然想起了很多细枝末节。
她那个时候明明很在意别人的眼光,又为什么仍然坚持跟他在一起呢?
老师的白眼她难堪,长辈的劝说她难过。
那,是什么让她没有如他们所期盼的跟他分手呢?
“怎么不说话?累了?”他悠闲地背着她走在路上,问道。
“我想起了一件事。”她搂紧了他的脖子,鼻间满是他的气息,“你还记得吗,高二下学期学校组织秋游爬山,我爬得慢都掉队了,实在是太累了,是你在半山腰背着我爬上去的。”
他平静地回:“记得。”
她记得的,她遗忘的,都是他的刻骨铭心。
郑晚静静地,也不再说话。
-
酒店浴室里。
郑晚躺在浴缸中,泡得脸颊沁出汗微微泛红。一头乌发松散地用发夹抓着,几缕头发落在肩头被打湿。
她感觉整个人仿佛飘在水中,浴缸自带的功能让水面不得停歇,一波又一波荡漾着。
投掷于水里的精油球也全部散开,水面都泛着一层珠光,水下的风景若隐若现,惹得人想一探究竟。
郑晚仰头,水珠从下巴顺着喉、锁骨流下,跟浴缸中的水汇合。
几步之外,严均成穿着白色浴袍,带子松松地,他偏头,对着镜子在刮胡子,余光瞥见她在一点一点地呼气,不由哑声道:“热了?”
泡过澡后,脸颊绯红、双目也变得异常水润的郑晚迷蒙地扭头看他一眼。
“是有点,感觉呼吸都不太顺畅了。”
“那就早点起来。”
郑晚:“……”
“你还没刮完啊?”
她等着他快点出去,难道要她直接从水中站起来吗?
他也在乎个人形象,至少她没见过他胡子邋遢的一面,连胡渣都很少见。
也不知道他在这里磨蹭什么。
严均成放下刮胡刀,用清水将脸跟下巴洗干净后,慢条斯理地扯过毛巾,将脸上的水珠擦干。
他走过去,俯身,双手随意撑着浴缸边缘,似乎是在深思什么,郑晚正要撵他,谁……
知道他竟然将手伸进了浴缸里。
“你……”
下一秒,随着哗啦一声,他将她从浴缸里抱出来。
郑晚的脸上都溅上了一些水,水珠挂在她睫毛上,将坠未坠。
“别叫,带你去冲个澡。”
他低沉地说着,抱着她又来了花洒下。
花洒的水,很像那一年倾盆而至的大雨。
东城那几年里都逃不过一个魔咒,那就是高考必下雨。他们那一年倒是稀奇,那两天闷热得很,一场大雨姗姗来迟,8号深夜才响起一声惊雷。
那时她早已经累极,沉沉入睡。
睡觉前还哽咽了一句,“身上好黏糊。”
像是在对他抱怨,又像是委屈地自言自语。也许他就是从那时候养成的习惯,他会耐心清理,让她干净舒服地从睡梦中醒来。
首尔的夜似乎没有尽头。
落地窗外的光永不熄灭,严均成看着身旁熟睡的女人,他支起手肘,出神地凝视着她,描绘着她的眉眼。
“会爱你一辈子。”
少年看似无所畏惧,但也窘迫于将爱挂在嘴边。
少年总以为,有些感情即便不说出口,它也是珍贵的,它也是有声音的,足够她听到心里去。
第一次彻夜拥抱着她,他哪里睡得着。
稚嫩青涩的少年珍惜地亲吻着她的额头、发丝,手都在发抖,他在想,严均成,你要拼了命地赚钱,让她一辈子衣食无忧,让她永远也不后悔跟你在一起。
他在熟睡的她的耳边郑重其事地许下承诺。
会爱你一辈子,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岁月变迁。
郑晚睡觉不踏实,习惯性地要踢开被子。
严均成又帮她盖好,久违地,出于某种心理,他轻轻地捏了捏她的鼻子,嘀咕了一声:“也不知道鼻子有没有长长。”
无所谓了。
她说了谎,他也说了谎。
他拥住她,下巴抵着她的发顶,等待着首尔的第一缕阳光冲破云层。
-
郑晚其实说了谎话,她来首尔有几天了,即便有耳塞,她也没睡好。
昨天晚上透支了她所有的体力,倒是一夜无……
梦睡到大天亮,前所未有的满足。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就要去摸床头柜的手机,结果被人又拽了回来,等她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
直到十点钟,郑晚才得以抽身,快速进了洗手间梳洗。
等她出来时,严均成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很碍眼。
她绕到另一边,不打算离他太近,从包里拿出镜子描眉。
严均成打了叫餐电话,之后又对她说,“今天天气还行,我们等下出去走走。”
她佩服他的精力。
可能这就是成功人士的标配,在学生时代,他每天也就只睡五六个小时,却比谁都清醒。
有时候她晚上失眠,试探着给他发消息,一分钟不到,他就会打来电话——而那时是凌晨一两点。
郑晚自叹弗如。
司机已经在酒店停车场等候着了,严均成扶着郑晚上车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