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凭破案冠绝京华——薄月栖烟

作者:薄月栖烟  录入:05-16

  封承礼微微一顿, 继续道:“年轻人出来的多了, 深山里的村落渐渐没了人, 但也有人不愿离开山林,便仍在那山里住着,那地方地势崎岖险要, 林深树密,除非本地人带路,外人去了多要迷路, 猛兽毒虫多不说, 还有沼泽瘴气,山里气候也多变, 山脚下天清日朗,半山腰或许正倾盆大雨, 因山里有颇多野溪深潭, 山上一下暴雨便会发洪水,常有入山打猎者因突如其来的洪水命丧黄泉……”
  秦缨和谢星阑对视一眼, 眉眼间虽有些凝重,却并未多么意外,在京城时,谢星阑探得那马腹图案由来之后,秦缨便调查过黄石山赤禹一族之事,如今封承礼一言,也正和京城所得吻合。
  谢星阑便道:“如此这般,这村子里的人并不多?”
  封承礼颔首,“渝州西南靠着黄石山一带都十分偏僻,如今也只有喜好打猎者会往那山上跑,那一带隶属平江县,其他地方的户籍三年一查,那山里头,却是五六年都难摸清到底住了多少人,久而久之便疏于管治了,若不犯大事,便也随他们去了。”
  封承礼说完又问:“大人是如何得知凶犯是紫竹山人士?”
  谢星阑正皱眉沉思着什么,闻言道:“是从长秋山矿场来的消息,此次凶徒,皆是长秋山矿场的逃犯,他们给了三人出身籍地,另外两人,一在信阳,一在磁州。”
  封承礼一惊,“竟是逃犯,难怪专门截杀衙差,这是报复啊!”
  谢星阑应是,秦缨这时细细看完了证词,问道:“我们在万宁县已知道他们抢劫钱庄一事,有此行径,说明他们狗急跳墙,十分危险,大人安排搜查的人手,要多久才有消息?”
  封承礼略作估算,“只怕最早也要傍晚时分,我们的人手刚派出去不到两刻钟。”
  秦缨看向谢星阑,谢星阑当机立断道:“既是如此,便令我手下校尉与衙门之人同去,如此方便追踪。”
  封承礼自是应允,谢星阑便令谢咏与冯萧二人领队,又点了整整三十人,在渝州府衙差吏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离开了衙门。
  等他们离去,谢星阑转身道:“可能借衙门的渝州舆图一用?”
  谢星阑虽也带了舆图,却比不过渝州府衙的详细,封承礼应好,很快便命长史取了来,待打开舆图一看,谢星阑瞳色微暗,不多时又看了一眼天色,沉声道:“先等搜捕的消息,就算此番逃了,只要不出渝州便好。”
  封承礼道:“大人放心,早先派出去的也都是精锐,量他们逃不远。”
  谢星阑一行赶路辛苦,眼见天色不早,封承礼先寻了一处客栈令众人歇息,待在客栈用过饭食安顿下来,已是日头西斜。
  白鸳身上酸痛的厉害,秦缨命人送来了一瓶药酒,替她涂抹按揉一番才去沐浴更衣,待她出来,便见白鸳一脸歉疚地躺在榻上,“都是奴婢不好,奴婢跟来是照顾小姐的,可如今不仅未照顾到小姐,还让小姐照顾奴婢。”
  秦缨失笑,“你随我出来,自是互相周全,这几日你好生养着,一旦抓到了凶徒,咱们便可不紧不慢回程了。”
  秦缨说着,将随身所带包袱打了开,她们此行轻车简从,秦璋为她准备的衣物用度大半都留在了慈山县城,此刻包袱里的,不过是些紧要之物。
  白鸳见她动作利落,心底又生愧责,正在这时,外头走廊里响起了一片嘈杂脚步声,很快谢坚的声音响了起来,秦缨凝神细听一瞬,抬步往门口走去。
  “……孙大人,真的不必,我们大人从不收这些东西。”
  秦缨朝门外一看,只见是楚州府衙的长史孙怀英带着四个侍从到了客栈,侍从们人人手抱着几个锦盒,俨然一副送礼之态。
  被谢坚回绝,孙怀英也不气馁,只一样一样的说起盒中之物来,“校尉莫要担心,这些薄礼,是所有从京中来的大人们都有的,八月中,郑小将军到了我们这,走的时候,也是这几样薄礼,这些都是我们渝州时兴的特产,不是什么贵重之物。”
  孙怀英抱着一个锦盒道:“你们从慈山来,慈山是药材之乡,盛产各式各样的奇珍药材,我们渝州呢,则盛产丝绸,这锦盒里的,是我们渝州特有的凌波缎,轻软细密,极是柔韧,这小小的一匹只够给大人做一件寝衣的,要说是行贿,哪处地方官都拿不出手的。”
  孙怀英手中锦盒并不大,他将盒盖打开,谢坚便往内看了一眼,这一看,果然见锦盒内只有一块叠成四方的锦缎,见他看过,孙怀英便又换了另外两只锦盒,“这里面装着的,是蚕桑枕和绸扇,渝州产丝绸,多桑农和绣娘,这蚕桑枕头是桑叶和蚕沙制成,不比玉枕值钱,但十分松软舒适,还有这绸扇,是绣娘绣制的渝绣……”
  说完这三样,孙怀英又拿了最后一盒,“这是百花百草香,不算本地特产,算是西南奇物,西南多山地,深林中尽是飞禽走兽奇花异草,此物采集百种山花与草药制成,只需焚香一般点着,便可养元凝神,如今渝州城中贵族间颇为时兴。”
  谢坚看完了,挑了挑眉道:“的确都是贴心的小玩意儿。”
  孙怀英笑得殷勤,“我们大人早闻龙翊卫之名,怎敢令谢大人不快?如今来的还有县主和郡王府家的小姐,我们也不敢拿那些俗物污了两位贵人的眼睛,一点心意,乃是我们的待客之道,还请笑纳,三位贵人各自一份。”
  谢坚想了想,点头,“罢了,那便收着。”
  孙怀英松了口气,“谢大人是奉御令办差,又不喜应酬,我们大人也唯此聊表心意了。”
  谢坚又与孙怀英客套两句,便命侍从将锦盒接过,孙怀英见大功告成,便道:“还请大人和县主好生歇息,晚些时候若有了消息,小人立刻来报。”
  谢坚应好,孙怀英这才带着仆从离去。
  等他们走远,秦缨便大开了房门,几乎是同时,一旁李芳蕤的房门也打了开,谢坚见她们出来,立刻道:“县主,李姑娘,有刺史府送来的小玩意儿,小人给底下人,让他们替你们收着?”
  秦缨不置可否点头,李芳蕤上前看了看道:“虽然不值钱,但十分精巧别致,尤其是这枕头,有股子桑叶的清香,不过他刚才说的蚕沙是何物?”
  谢坚闻言笑道:“蚕沙便是蚕虫吃桑叶后排泄之物。”
  李芳蕤一愣,再看那枕头,表情顿时复杂起来,忙将锦盒一盖,颇有些嫌弃道:“让他们收着吧——”
  秦缨莞尔,又问谢坚:“你家公子呢?”
  谢坚笑,“公子不爱应付这些,在里头看舆图呢,您请进——”
  谢坚推门,秦缨和李芳蕤先后进了门,一抬眸,便见谢星阑靠在窗边榻上,果真在看封承礼给的舆图,秦缨抬步走近,而李芳蕤已道:“他刚才说的是郑钦吧?”
  谢星阑头也不抬道:“郑钦和段柘分开南巡,渝州正在郑钦所巡之内。”
  李芳蕤恍然道:“我们若是八月来,倒是能碰上,眼下这个时节,他们恐怕都要回京了。”
  秦缨闻言看向她,“芳蕤可是想家了?”
  李芳蕤摇头,“这才大半月功夫,还算好,但我母亲只怕有些担心,待会儿我让人送一封信回京中去。”
  秦缨忙道:“那我也去一封信给父亲。”
  秦缨说完,转头却见谢星阑看着她,她便去看舆图,又问谢星阑:“你可是担心他们会跑远?”
  谢星阑点头,“他们此前一年极少露踪迹,如今虽有画像,但他们若铁了心逃,专门往人迹罕至之地逃窜,便不易追缉,你来看——”
  谢星阑在榻边让出半个身位,秦缨更倾身靠近了些,李芳蕤站在一旁本也想近前看看,但瞧着这一幕,莫名觉出几分旁人难入画之感,她顿了顿,干脆站在一旁听他们议论。
  很快,秦缨直起身子道:“发现他们的村子在东南,那里坡地桑田连着一处丘岭,人烟稀疏,的确不好追缉,且往南边虽隔了钱华江,但东西两向仍有逃窜的余地,只是,他们是从西边来的,当不会再往西去。”

  谢星阑颔首,“东边过了丘岭后便是一马平川。”
  他语声微沉,显然是有不好的推测,李芳蕤看了一眼外头天色,“眼看着天快黑了,不知渝州府衙那边何时才有消息来。”
  直到二更天,谢咏才跟着封承礼一起回了客栈,二人面色皆不好看,众人一眼便知未抓到人。
  待进了厢房,封承礼便道:“人逃了。”
  他言毕看向谢咏,谢咏便道:“封大人指派的人手已经够快了,但他们好像知道这边的地形,从那种桑的村子离开后,径直往东行,过了一道山梁,便是一处一马平川的山林,林子里山道四通八达,还能绕过西北和西南两处官道上的关卡,属下们用半日追上了官道,守在关卡上的兄弟未发现任何可疑之人,想来他们是从山林中逃走了,后来属下们返回林中,发现往东去的山道上有些新的脚印痕迹,那片山林往东有两处集镇,往南则是钱华江,因此属下推测他们往东去了,我们一队人马已经去追了。”
  封承礼叹道:“还是慢了一步,不过幸好翊卫们仔细,发现了线索,只是不知能否追上。”
  谢星阑安慰,“不打紧,我本有所料,他们若这般轻易被捉住,也不会一年内谋害这样多人了,既然知道逃窜方向,那我们只需慢慢收网即可。”
  封承礼忙道:“来前我已吩咐往北面两县再发公文,令他们严加戒备。”
  谢星阑略放了心,为今之计,仍然是“等”之一字,眼见夜色已深,谢星阑又非好享乐之人,封承礼也未多留,告辞后径直回了刺史府。
  谢星阑一番布置,值守的值守,其余人皆早早便歇下。
  临睡前秦缨往京中去信,尚未提笔,心中牵念便浓,她们九月初一离京,如今已是二十一,这大半月的功夫,秦璋必定日夜牵挂,想到他在府中茕茕孑立的身影,秦缨免不了心头发酸,一封家书字字情真意切。
  时节入九月下旬,便是南方,晨起时也凉意沁人,秦缨前夜睡得不够踏实,白鸳更夜半咳嗽起来,像是太过疲累染了风寒,秦缨着人请来大夫,一番诊治,果真是患了风寒,待大夫开了药,在客栈中煎药服下。
  白鸳彻底病倒,给这番等待罩上了一层阴霾,直到第二日黄昏时分,前去追踪的翊卫终于来了消息。
  回来的人是冯萧,一进客栈便禀告道:“大人,在那处山林东南六十里地的西关镇追到了,镇子上有人见过他们去买干粮,正正好三人,画像也都比对了,并无差错,他们一共买了二十个面饼与些许卤菜,足够他们吃三日了,还买了三匹瘦马,大概是知道后面追得紧想御马逃窜,目击之人说他们仍然往北去了,我们的人还在追,若有消息,会留下记号并派人回报——”
  这还是他们头次自己追到行迹,众人皆是神容一振,谢星阑转身便看舆图,很快眉头皱起,“一路往东可到云沧江,云沧江自北而下,可直去越州,再往东南汇入东海,但如今各处码头皆有告示,一般的渔船又难抵江上风浪,他们多半不敢走水路,而如果走陆路,各处关卡便难对付,他们买了能走个三日的干粮,三日——”
  谢星阑目光如炬,忽然一眼定在了渝州东南角上,“从舆图上看,自西关镇的方向往东南走,到紫竹山正是三日脚程,他们极可能往紫竹山去!”
  李芳蕤上前道:“但长秋山矿场知道他出身何地,他们回去,就不怕官府追过去抓人?”
  秦缨摇头:“封大人说过,黄石山一带久疏管治,除非是闹出大乱子,否则官府会置之不理,而山中地形复杂,一般人进去后极易迷路,他们却还可沿着山林往别处去,那赵武熟悉地形,有他带路,另外二人自是不愁。”
  谢星阑眉眼一寒,“不能让他们藏入黄石山,我亲自带人去追。”
  秦缨亦点头,“是,来去回报浪费功夫,我们立刻去追。”
  谢星阑眉尖微蹙:“你们留下。”
  秦缨和李芳蕤对视一眼,很快道:“芳蕤和沁霜留下照看白鸳,我如今已恢复如常,三日赶路必能应付——”
  李芳蕤一听很是不愿,“让沁霜照顾白鸳,她不会武艺,也帮不上忙,我是要跟着你们同行的,否则我一路来是为了什么?”
  谢星阑尚未应允,这时秦缨又道:“我虽不会武艺,但我有防身之物,必不会拖后腿。”
  秦缨看着谢星阑,唇角微动,无声道出二字,谢星阑一惊,流光自瞳底一闪而逝,像有些惊喜似的,他定定看了秦缨两瞬,转身吩咐谢坚,“去请封大人来,事不宜迟,我们趁夜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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