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为聘——怡米

作者:怡米  录入:05-21

  裴劲广哼笑一声,“你若能赢为父,都无需度过半年的考验了。”
  算起来,距离半年之约,还有百日,裴灏认真地点点头,“儿会再接再厉。”
  裴劲广将盖瓯递给陈叔,后仰着靠在椅背上,意味不明道:“按着日子,时寒也该喜得麟儿了,身为二弟,还是应该备上厚礼才是。”
  这话的意思,无疑是让裴灏放下怨念,大度地派人前去送礼。
  或许这也是一种考验吧,裴灏忍着隐隐的心痛,再次点点头,“儿明白了。”
  裴劲广不咸不淡地抚抚掌,“但要记住,这是送给你长兄和侄儿的,而非你的大嫂。”
  “父亲的意思是?”
  随即明白过来,不再多问。
  秦妧受生父之恩,嫁入侯府,乃飞上枝头,却忘恩负义,陷生父于不义。这等儿媳,父亲怎会好脸相待......
  说不出心里的滋味,裴灏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见不得秦妧的好。
  雨越下越大,在黑沉的夜中下个不停,随着秦妧腹部传来一阵阵的痛感,徐夫人和裴衍都有了警觉。
  想必是要分娩了。
  被请来的稳婆让侍女拉好布帘,隔绝了裴衍的视线。
  向来温淡的男子攥紧了冰凉的手,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产房内传来稳婆有条不紊的声音。
  裴衍听见了胞宫、骨盆和开骨缝等陌生又熟悉的词儿,之所以熟悉,是这些日子陪秦妧待产时,翻看了不少医书,从中学到的。
  在听见这些词儿时,也意味着胎儿已经露头了。
  产房内又传来惊呼,预示着是顺产。
  裴衍闭了闭眼,长长的舒出一口气,体内燃起一股按捺不住的喜悦,亦是素来从未有过的欣喜。
  当年,侍医们救治卫岐时,裴衍也曾渴望这种欣喜,可结果太过残酷,而今,在这个雨夜,自己骨肉的出生,治愈了那时留下的心殇。
  卫兄,小弟也成为父亲了。
  他抬起眼帘,望着雨幕,眸如水洗般清澈。
  当婴儿的啼哭响彻在伯府客院时,裴衍立即冲了进去,只略看了一眼浑身血污的孩子,就越过匆忙的侍女们,来到了床畔。
  稳婆想劝他离开,却在他握住女子左手的那一刻,止住了话音。
  想来,这位世子爷将妻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吧。
  床畔前,裴衍捋了捋秦妧额前的湿发,“受苦了。”
  无法切身感受分娩之痛的他,对虚弱的妻子更为怜爱,甚至不打算再生了。
  稳婆一边擦拭着婴孩,一边报喜:“恭喜世子爷、恭喜大奶奶,喜得小公子。”
  秦妧还未说什么,就听床畔的男子淡笑道:“赏,在场之人重重有赏。”
  听那云淡风轻的口气,秦妧会心地笑了,只因知道,无论男女,裴衍都会很喜爱的。
  疲倦感来袭,她试着握了握裴衍的指尖,暗示他不要离开自己。
  裴衍陪在侧,目光一直锁着秦妧,似无暇去管外人眼里金贵的小公子。
  徐夫人将裹了绸布的雪霖放进事先备好的小床上,笑着摇摇头,“等妧儿醒来,再给孩子喂奶不迟。”
  裴衍颔首,方想起自己提前买好的琥珀坠子。
  拿出带有自己体温的坠子,他轻轻放进秦妧的手中,又替她掖好了被子,目光缱绻温和。
  作者有话说:
  雪霖:贴贴姨姨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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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初心。◎
  随着曦光映亮墙角的积雪, 小雪霖迎来了人生的第三日。
  还没睁眼的他,却能依顺本能,趴在娘亲的胸前嘬奶。
  看着嘴儿一嘟一嘟的孩子, 秦妧的心都柔化了,可再喜欢这孩子, 也受不住身侧人的目光。
  她抱着儿子转过身, 用衣衫遮住了孩子的嘴, 扭头嗔视一眼, “不许看。”
  坐在一旁的裴衍失笑地摇摇头, 想解释说自己是想看儿子是如何嘬母乳的,却想到这样的解释可能反而会使孩儿他娘不高兴,只能作罢。
  凝着秦妧纤薄的背, 裴衍心生怜惜,从绣墩坐到床边,扣住秦妧的肩头, 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想要尽量减轻她的负担。
  可再减轻都是泛泛的, 为母则刚,为母会承受了比男子繁重数百倍的艰辛, 譬如哺乳。若遇乳汁不通畅而引发炎症, 以及涨奶时恰遇孩子厌奶,都会使女子的身体产生不良的反应。
  近些日子, 通过翻阅医书, 裴衍多多少少有些了解, 更为自责没有从头至尾照顾好她。
  “妧儿?”
  “嗯?”
  裴衍环住她和孩子, 轻轻地晃动起来, “没事, 就是想叫叫你。”
  见孩子松了口,秦妧用帕子擦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又将孩子递给身后的男子,随后才掩好衣襟,靠在叠起的被子上,笑看着裴衍不算熟练地为孩子拍奶嗝。
  一下下力道很轻,拍得小雪霖舒服地直哼唧。
  刚出生不足三日的孩子,皮肤有点红里透着微黄,很像糯米糕的面皮,胜在细腻有光泽。
  看着小瘦猴一样的儿子,秦妧不禁怀疑,自己孕期吃的山珍海味都补到哪儿去了......
  “夫君,雪霖好看吗?”
  将孩子放进特制的小床后,裴衍中肯道:“为夫可以保证,咱们的孩子只有在出生时是丑的,日后就会被养的白胖白胖。”
  没想到裴衍会承认自己儿子丑,秦妧轻笑起来,连带着耸动起肩头,震动了胸口,下一瞬前襟凸起的地方就湿了一片。
  头一次遇见这种情况,秦妧愣了片刻,用手触碰,有些粘腻。
  这回,她知道吃过的山珍海味都补到哪儿去了!
  没等她唤来茯苓,裴衍率先走到衣柜前,取出一套崭新的寝衣,搭在小臂上,还以君子之仪,谦谦有礼地作了一揖,“容为夫为娘子更衣?”
  遇见这种情况本就羞赧,床前的男子还以调侃的口吻戏谑她,秦妧气不过,坐起身躲过寝衣,又打落帘子,将人阻挡在外。
  然情急之下,只打落了帷幔里的纱帘,以致身影嵌于其中,平添若隐若现的影绰感,更添冶丽的诱惑。
  裴衍看了一眼熟睡的儿子,轻咳一声撩开帘子,在秦妧的小声惊呼中,做了有违君子之仪的事。
  “裴衍......!”
  晌午日光璀璨,裴衍从帘中出来,为自己倒了杯水,漱去了唇齿间的香甜滑腻。
  帘中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稍许,秦妧掀开帘子,粉润着面颊喝下男子递来的温水。
  “等儿子大一点,我会告诉他,他爹在他出生的第三日就夺食。”
  裴衍一本正经道:“那要早一点儿告知,否则该听得懂了。”
  差点被他的话呛到,秦妧推开杯子躺进被褥,再不想听那么荒唐的话,这是一个儒雅温润的人能讲得出的?
  “夫君。”
  忽然想到什么,她咬着被角扭回头,示意裴衍将她的胭脂盒拿过来。
  不知她要胭脂作何,但裴衍还是照做了。
  打开珐琅盒子,秦妧剜出嫣红的胭脂,笑着撸起裴衍的衣袖,非要在他的手臂上一展“文采”。
  写下了“斯文败类”四个大字。
  秦妧的字虽称不上龙飞凤舞,但好在隽秀工整,可此刻写出的字歪歪扭扭,惹笑了裴衍。
  “嗯,谢夫人赐字。”
  秦妧几不可察地哼一声,用他的袖子擦了擦手指,躺回被子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裴衍陪在一旁,背对妻子,面朝婴儿的小床,有着无尽的柔情,却要考虑回朝的事了。
  昨日收到杜首辅的亲笔信,希望他尽快赶回皇城商议要事。既是要事,又不在信中提,说明是机密。而且近来,没有收到一封安定侯府的来信,可谓古怪。
  既如此,那就再耽搁不得。
  然而妻子刚刚生产,不宜长途跋涉,只能先留在乐熹伯府了。
  后半晌,托付完乐熹伯和徐夫人,裴衍便独自收拾好包裹,放进了柜子里,没有让秦妧察觉。

  等秦妧醒来,又喂小雪霖吃了母乳,才将朝廷的事如实相告。
  没有哀怨或愤懑,秦妧搂住他的后颈,展颜笑道:“夫君尽管去扛起江山的担子,妾身会照顾好自己和雪霖。”
  裴衍顺势抱住她,比之前三个月都要用力,也不介意被她染湿前襟。
  因着秦妧刚分娩不久,不宜外出受风,三日后,小夫妻在客院的房门前道别。
  秦妧依依不舍地攥着裴衍的衣衫,一再叮嘱他路上多加小心,回到侯府后也不要太操劳。
  裴衍耐心地听着,一一给予了回应,“为夫都记下了。妧儿在此安心修养,待四个月后,等为夫来接。”
  四个月,足够秦妧恢复,小雪霖也能壮实一些,可以带回皇城了。
  将一支连夜雕刻的梅花簪插进秦妧的发鬟,裴衍于和煦春光中淡笑,清浅地道了句“好看”。
  秦妧忍着泪意踮起脚,想要吻吻他,男子适时地附身,环住她的腰,与她接了一个绵长的吻。
  可再绵长,也是短暂的,身负重任的男子踏上了归程,在花絮纷飞的午日,消失在了秦妧的视线中。
  再相见,就要立秋了,可眼下才刚刚步入盛春,似遥遥无期。
  小雪霖在娘亲的怀里醒来时,无意中勾住了嵌有梅花的琥珀坠子,还捏着小小的拳头使劲儿地拽了拽。
  秦妧轻轻掐开他的手,将系了红绳的坠子放进衣襟里,随后贴了贴孩子红红的脸蛋,柔声道:“这是爹爹送给娘亲的,雪霖不要拽坏了。”
  小家伙皱皱脸,自顾自地乱动着,也不知听没听懂娘亲的话。
  傍晚,徐夫人带人过来,将一个覆了红绸布的托盘放在秦妧面前,笑着解释说,这是湘玉城那边送来的贺礼,自己是外人,不好打开。
  等徐夫人离开,秦妧兴致缺缺地掀开红布,确见了三份精美的玉质贺礼,还有三封书信,信封上皆写了“致吾儿”“致吾兄”的字样,显然是送给裴衍的。
  婆母、裴家几位长辈以及八竿子打不着的姨娘们,都已送来了贺礼,按理儿说,收到公爹和叔叔们的贺礼也是正常,但一想起裴家兄弟的关系,秦妧盖上红布,让茯苓将贺礼放进柜子里,眼不见心不烦。
  半月后。
  湘玉城。
  被关了多日的裴池住进了客房,但每日都无所事事,还要被陈叔的人看管,远不如在侯府时惬意自在。闲得发慌,他生出退意,想要与父兄商量,折返回皇城,可这一次,父亲那边没有同意。
  裴池甚为不解,私下找到裴灏,聊起这事,“父亲定是不打算重用小弟了,那还留小弟在湘玉城作甚?”
  裴灏递给他一小坛酒,“如今看来,从一开始,父亲就没打算将咱们送回皇城。虽不知父亲的用意,但总归不会有恶意,你先稍安勿躁,好好表现几日,等父亲的安排。”
  “为今也只能这样了。”裴池颓废地灌了一口酒,斜看向兄长,“父亲最近挺看重二哥的啊。”
  裴灏拍拍他的肩,“所以为兄让你好好表现,说不定也能触动父亲。”
  安抚完弟弟,裴灏离开总兵府,打算抄近道去往校练场,却在中途遇见一位女子,女子一手牵着个小童,另一只手握着手杖,背影纤细,娉娉婷婷,在人群中很打眼。
  可裴灏并非被她婀娜的身姿吸引了视线,而是那熟悉的侧脸......
  周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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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快马加鞭赶回皇城的裴衍,让人先回侯府报平安,自己则风尘仆仆地抵达内阁。
  当阁臣们见到裴衍时,没有往日的调侃或寒暄,个个面色凝重。
  杜首辅屏退众人,独留裴衍一人。
  “你休日这三个多月,陛下颇有微词,但歪打正着,反而救了你啊。”
  已察觉出情况不妙,又联系起信上说的要事,裴衍还是维持着冷静,淡笑道:“还请阁老明示。”
  杜阁老将一份密折递给裴衍,“这是湘玉城一名坐营官密奏的折子,看完你就明白了。”
  裴衍顿了下,没有立即翻开折子,却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因果,也明白杜首辅为何不在信中讲明所谓的要事。
  看完折子,裴衍捏住鼻骨,陷入了无限的思忖。
  父亲在两次申兵被拒后,开始暗中招兵买马,其用意,不言而喻。
  早已有了预判的裴衍,还是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少年时,印象中的父亲鲜衣怒马、杀敌无数,是何时放大了野心,又如何失掉了为人臣的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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