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师傅,宴席已经备好,就等你们了。”虽然没有直接说,可他的脸色已经暴露了想法。
马师傅点点头,随口道:“我带师兄去找了那位女风水师,给了她一个台阶下,可她依旧不识好歹。”
他故作倨傲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用顾及同行的情分了。”
在叶鸿眼里,马师傅虽然有几分真本事,可多少有点水分,他心知肚明侯师傅是他请来的外援。
而马师傅刚才那番话在他眼里就是带着师兄一起去威逼恐吓,估计是踢到铁板了。
马师傅要面子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很多人都知道。
叶鸿原本悬着的心放下,他笑吟吟附和:“那位楚小姐也是没眼色,马师傅和侯师傅这样的风水大师当面,还敢造次。”
游刃有余地带领二人去大厅,叶鸿在询问如何布阵,马师傅心不在焉“嗯”了两句,一副完全不把楚逢月当回事的样子让他彻底放心。
夜深人静时,村子陷入寂静,鸡犬声逐渐消失。
“马师傅,侯师傅,一切都倚仗你们了。”叶鸿郑重道。
侯师傅带来的法器全部布置完毕,这点钱在叶家眼里算不了什么,但也算勉强安抚了他被骗的恼怒,就当是叶家付出的代价了。
马师傅点点头,面无表情站在夜色中,看着宁静的村庄,实在不能理解叶家的丧心病狂。
为了满足一己私欲,断了整个村子的气运,如果将这件事情上报给特殊部门,叶家必定会被带走问责,而风水界也会频频出手。
楚逢月站在楼顶,看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叶家别墅,眸色浓郁黑沉。
她身后的辛奈有些不安:“楚小姐,他们真的会按照说的做吗?”
“风水师的誓言一诺千金,做不到必遭天谴。”女人缓缓抬手,风从指缝溜过,她忍不住弯唇笑:“来了。”
阵法发生作用,原本宁静的村庄像是被看不见的黑手搅乱,村里晚上本来是凉风习习,可已经睡着的村民却觉得浑身灼热,不停翻身。
婴儿的啼哭声惹人烦乱,有大人忍不住破口大骂,鸡鸣狗叫闹个不停。
受到阵法影响,叶鸿也心烦意乱,深呼吸几次才勉强平复下来。
有楚逢月在,辛奈和小格不受影响,但他忍不住踮脚往远处看,想知道叶家弄出什么名堂。
“奈哥。”楚逢月随口一喊,辛奈下意识转头。
微凉的指尖在他眉心一点,辛奈想到什么,立马往叶家别墅的方向看过去。
一条浑身冒着火焰的龙在叶家别墅上空盘旋,整个天幕都被照亮。
“楚小姐……”辛奈揉了揉眼睛,失声道:“这是龙?!”
楚逢月点点头,又摇摇头:“这是阵法的引发地脉之气震动的缘故,叶家建在真龙融结之地,吸收了望南山的龙气。”
后面的话她没说,辛奈也隐约明白了,这条火龙就是望南山的那条龙脉。
听完这些,小格把脑袋凑过去:“楚小姐,您给我也来一下。”
楚逢月笑了笑,抬手在他脑门轻叩。
看到空中的场景,小格也知道为什么辛奈会这么震惊了。
这可是龙啊!传说中的龙。
原来是真实存在的,哪怕只是地脉之气的化形。
“继续看。”楚逢月提醒他们。
辛奈又仰头,恍然之间和威严的龙目对视,被它眼底熊熊燃烧的火焰震慑,他呆愣在原地。
“楚小姐?”小格喊了他几声都没有回应,求助地看向旁边的女人。
楚逢月只是略微摇头,示意他安心,随即抬头,和火龙对视。
炙热的火焰映在她眼底,女人不为所动,手腕上的厌胜钱闪过一抹金色的光芒。
火龙挪开目光,摆尾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楚小姐!”小格失态:“还有一条龙!”
银白色的龙从清水河方向腾空而起,在空中盘旋片刻紧跟在火龙身后,往望南山而去。
“这是清水河的气运。”楚逢月预料到接下来的事,眸底掠过厌恶之色:“叶家在动了私欲截图气运的时候就该想到,迟早有一天会遭到反噬。”
叶家的风水局已经稳定了下来,没有了火龙气场的扰乱,村庄又重归平静。
叶鸿以为大势已定,对马师傅和侯师傅又是道谢又是说好话,从秘书那儿接过两个质地厚实的红包,分别塞给两个人。
马师傅和侯师傅却之不恭,捏了捏红包,里面是硬硬的卡片手感,心里有所猜测。
一切迹象都代表着棘手的事已经解决,叶鸿又在打两位风水师老爷子的主意:“您二位如此出众,老爷子实力更是不凡,如果他老人家肯出山,我叶家目前的困境肯定迎刃而解……”
“叶先生。”马师傅怕自己忍不住破口大骂,深呼吸好几次,才勉强忍了下来。
这黑心的叶家人,不仅想毁了他的前途,还想拉师父他老人家下水,如果不是知道接下来叶家即将面临什么,他肯定直接一个罗盘砸过去。
什么东西!
“师父他老人家说过不会再接活,谁求都没用,这件事叶家还是另寻高明吧,我们师兄弟还有事,先告辞了。”
说完,不顾叶鸿的挽留,也不需要他派司机送,马师傅直接坐上师兄的面包车。
车门一关,叶鸿虚伪假笑的面孔隔离在车窗外,马师傅破口大骂:“我马当先入行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这么黑心肝的人!果然有钱人没几个好东西。”
侯师傅随口应两句,一脚油门下去,在叶鸿的目送下驶离村庄。
开出去十多分钟,他又从另外一条小路上折返,绕过清水河,破破烂烂的面包车停在辛家后面的菜地旁边。
轻车熟路进了院子,他们上了楼顶。
“楚师傅。”侯师傅率先出声:“成了。”
楚逢月看到他们,点点头,从兜里掏出一沓皱巴巴的黄色符纸。
火龙和水龙在望南山上峰周旋,常话说水火不容,它们也互相抱有敌意。
马师傅趴在栏杆上,因为那两条龙,风声嘈杂,吹得他头发哗啦啦乱飞。
月色被乌云蔽隐,星星也消失在夜幕。
楚逢月指尖的符纸随风而去,散乱地飘散在风中。
马师傅不知道她要做什么,鉴于之前的教训,不敢轻易开口。
毕竟之前那个赔罪的礼物太他妈贵重了,他舍不得再给出一个同样价值的。
侯师傅比师弟稳重多了,他只是安静看着。
风水本来就不是他擅长的,承认技不如人不丢脸,论起法器他才能洋洋自得。
比如楚师傅腕间这枚厌胜钱就是十分强大的法器,平时看不觉得有什么,他都差点走眼。
这是神物自晦,一般人还真看不出来,他那个棒槌师弟更别提了。
由此也能看出,要么楚师傅出自风水世家,身后有一个底蕴厚重的家族作为支撑,要么本身出类拔萃……
他不敢相信是后者,因为她实在太年轻了,这样的年纪有这样的实力,何止是恐怖二字能形容?
她离宗师之境还有多远?古代的宗师如赖布衣郭璞之流无不是受万民景仰被奉为国师,窥天机算国运勘定国都。
目前他见过的人里,连大风水师都屈指可数,更别说宗师。
侯师傅还是觉得自己有些好笑,怎么可能嘛,师父他老人家那么大年纪了,也始终没有踏出那一步,她怎么可能。
最多是一个风水世家的传承弟子而已,虽然古代有传男不传女的思想,可也有例外。
毕竟谁也不能保证,自己的后代一定就有男丁。
如果只有女丁,那总不能把祖上的传承断了,那可真是无颜面对先祖。
辛奈没有这么多想法,在他眼里楚小姐就是最厉害的,谁也比不上她,小格也是这样想。
这是在无数次见证下累积起来的信任,他俩的世界观不止一次受到冲击,如果寻常人陡然看到龙还会惊慌失措心绪难平,可他们已经从诧异到麻木了。
而且前后不到五分钟。
注意力都在楚逢月的动作以及那两条气运所化的龙身上,马师傅没有深想,他现在只希望叶家受到惩罚。
原本散落在风中被吹散的符纸又重新聚拢,有序地排成一排,往望南山而去。
看到这一幕的辛奈和小格瞠目结舌,马师傅也半晌说不出话来,忍不住掐了掐师兄的胳膊。
侯师傅吃痛,刚想斥骂,看到眼前的场景也哑然无言。
现在风很大,符纸轻飘飘的,按照正常现象肯定早就被吹到树梢或者地上,可面前这一幕超乎他们想象。
他做出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决定,掏出手机把所看到的拍了下来,发在师门群里。
闪光灯亮起的那一刻,楚逢月下意识回头,神色有片刻茫然。
和侯师傅的视线对上,他仓促别开头,尬笑道:“没事,发个朋友圈。”
“?”
楚逢月陷入沉默。
马师傅也觉得很丢脸,师兄啊,你真没见识。
同时也暗戳戳掏手机。
僵持的火龙和水龙被符纸的气场冲开,像是长梯的符纸从空中径直而下。
火龙和水龙随意看了眼对方,顺着符纸搭成的梯子往下游动,不等几人回神,“砰——”
轰然炸开。
村民们都被巨大的声响闹醒:“快跑!地震了!”
顾不上穿衣服穿鞋,抱着孩子夺门而出。
叶家人也跑了出去,叶鸿抬头看向火光冲天的望南山,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你带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他皱眉吩咐旁边的秘书。
秘书不想接这种累活,看在薪资和奖金的份上,咬牙点头,喊了两个人一起,同时不忘打消防电话报警。
过了大概半小时,到达目的地的秘书看到眼前的一片狼藉,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握着手机,他颤巍巍拨通电话。
“怎么回事?”是叶鸿沉稳的声音。
“老板……”秘书欲言又止,不知道该不该说,看了眼旁边呆滞的两人,他暗自叹了口气,做好了离职的准备——
“您家祖坟炸了。”
“……”
电话那头许久无声,叶鸿仰头看着眼前轰然倒塌的别墅,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脑海里一片空白。
在发出爆炸声的同时,叶家的风水局就被破了,灯火通明的别墅在顷刻间就变成一堆废墟。
见识到楚逢月的手段,马师傅安静如鸡。
这种一言不合就炸人祖坟毁人家宅的风水师,他竟然差点就给得罪了。
真他妈……老天保佑啊!
侯师傅反应过来,看向师弟的眼里带着揶揄,还有明晃晃的嘲笑。
马师傅立马转过头不看他,丢脸。
“楚小姐,我们去叶家看看?!”辛奈震惊过后就是巨大的欢喜,他摩拳擦掌要去看笑话。
如果不是叶家,村里人的气运就不会被夺,出大学生的几率就会增多,毕业后选择回老家为家乡做出贡献的人也会更多,对于叶家的惨状,他现在只想拍手称快。
不用有人召集,村民们在反应过来不是地震后,自发往动静大的那边走。
叶家在他们眼里是好人,见叶家人安然无事,他们也放下心来,纷纷开口安慰。
不就是一栋别墅吗?人没事就好,叶家不缺钱,可以再建嘛。
叶鸿站在原地,对于村民们的话充耳不闻,辛父组织村民帮忙抢救财产。
废墟里很多古董碎片,辛父摇头大呼可惜,村民们把金银财宝还有一些桌椅搬了出来,不管坏没坏,都堆在空地上。
围观的人太多,马师傅他们倒是不显得打眼,叶家人也没功夫注意他们。
没过多久,几十辆豪车陆续驶来,叶家叔伯都下了车,在小辈的搀扶下,叶老爷子杵着龙头拐杖缓缓出现。
他身穿长布衫,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甩开搀扶的小辈们,稳稳当当向叶鸿走过去。
也是这时,叶鸿才回神。
看到眼前的父亲,他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
本来以为父亲会有责怪痛骂,结果老爷子只是淡淡说了一句:“这下好了,不用再争着是破局还是维持现状,家宅也该安宁了。”
其余叶家人敢怒不敢言,在他们看来是老大没有守好祖坟,对他自然是有怨恨的。
这算什么安宁?明显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破局!
他们都不是傻子。
叶韬也跟在最后面,他在家族内没有发言权,不管长辈们说什么,他都没有插嘴的份。
眼前倒塌的别墅他只来过两次,没想到这么快就付之一炬。
他有些恍然。
叶鸿面有愧色:“父亲……是我没用。”
叶老爷子双手撑着身前的拐杖,仰头看着月朗星明的夜空,他语气很淡:“这是叶家的劫数,怪不得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