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人来村子本来就打眼,更别说穿得这么花里胡哨稀奇古怪的衣服了。
风水师们因为门庭传承不同,有的法袍上绣有祥云纹饰,还有仙鹤、玄武这些,花样百出。
只不过他们浑身正气浩然,看起来不像是坏人。
村民们不懂,直接把他们归为道士一类的,因为有很多像青玄道长这样身穿道袍的风水师。
道士和和尚大多是精通风水的,像是寺庙的选址,一般都是很好地风水福地。
有句话叫“天下名山僧占多”,足以见得和尚在择地建寺庙的时候,都是选风水最好的地方。
村里在修葺宗祠,年老的族人在重修族谱。
听到村里来了外人,而且好像是群道士,村长坐不住了。
“我去看看,你们继续忙。”
中年男子健步如飞,往族人指的方向走过去。
“楚小姐,你觉得这个村落的风水怎么样?”
“依山傍水,村民围绕河流而居,就算不是上吉之地,也能称得上是中吉。”楚逢月摘下口罩,只戴了副墨镜。
村里空气好,到处是绿植,正好透透气,也不怕会有人认出她来。
洛观赞同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
“程会长,盼天盼地,您终于来了!”村长从小巷里跑过来,因为刚收完中稻,他皮肤是偏黑的深麦色。
笑起来牙特别白,在太阳下特别晃眼,他伸手和程方打招呼。
程方关掉喇叭,和他握手:“村长,让你久等了。这些都是全国各地有名的风水师,特意来参加交流大会的。”
“你之前说的那个宅子被我们抽中当成这次交流论证的例子,方便带我们去看看吗?”
“方便方便,求之不得。”村长最近因为这件事头痛得很。
他刚担任村长这个职位不久,因为七星村地理环境优越,想大刀阔斧干一场,打造一个休闲旅游村。
“咱们边走边说吧,劳烦诸位了。”朝风水师们作揖,村长在前面带路,无奈道:“那个宅子啊,真是怪。”
“具体说说。”有风水师接茬。
楚逢月也没有吭声,想听听到底是怎么个怪法。
“是这样……这个宅院啊,从我爸那辈开始就不是属于私人的,而是归族里所有。”
“后来有人不想建新房子,看中了那个宅子,就买了下来,钱都归族里公用。”
“可是过了几个月,买宅子的那户人家陆续出事,先是儿女掉井里,后来又是夫妻在外做生意遭杀害,两个老人也承受不住打击去了。”
说到这,村长明显停顿了一下,眼神里带着后怕——
“那个时候还早,也就八几年的时候,当时我们都觉得很正常,孩子出事是家里人看管不严,夫妻俩在外发了财,也很容易被人盯上。”
“那个时候才刚开始搞个体户,外头乱得很,出去钱得藏好咯,不然人都回不来,火车轨道下面到处是尸体。”
程方点头,他是那个时代的人,自然清楚。
“这一家人都没了,也没什么亲戚,房子自然是被族里收回。”
“后来就没卖了,家里太过贫苦没房子的就让他们去住,可是这些人都离奇暴毙。”村长挠挠头,“当时风水抓的没那么严了,我爸那一辈的人就请风水师来看,是不是宅子风水有问题。”
“当时布置了一番,可是没过多久,又不行了。”
“为什么不把宅院空着,知道有问题怎么还一直让人住进去啊?”有人忍不住开口。
“是这样,”村长苦笑道:“那个时候条件都不好,而且很多逃荒过来的。无父无母的孤儿就安置在那,起码有个地方住,村里人再接济点口粮。”
哪怕和他们说了宅院的事,他们也不在意,有个地方遮风挡雨就心满意足了。
“直到两千年的时候,宅子才空下来。”
洛观想了一下,问:“村长,你们就没有想过把那里拆了重建吗?”
“想过,怎么没想过。”村长按了按眉心,“说出来怕你们不信,别说你们了,我自己最开始也是不信的。”
总觉得是长辈故意吓唬小孩子,因为那个宅子前面有口井,小时候大人总是不让他们去那边玩。
“怎么会。”侯师傅半开玩笑道:“这里的师傅们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村长,你尽管说就行了。”
村长恍然,才想起他们都是风水师。
一拍脑门,他有些懊恼。
“怪我,”沉默少许,他继续道:“那个宅子啊,只要我们想过去拆了,总会出各种各样的事。”
“要么是瓦片突然掉下来砸到人,要么是动工的时候自己这边出事,比如扁担断裂,平地崴脚摔跤。”
“后来族长发话,让我们不要去动了。”
村长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这次请你们来是想看看还有没有办法解决,不行就只能把这边彻底围起来。”
他抬头,看到前面青砖瓦房的宅子,说:“到了,就是这。”
风水师们同步看过去,开始望气。
宅院上方明黄气场虽然不浓郁,但能看得出来,不是凶宅。
怎么着也得是个小富的格局。
这也是最开始那对夫妻为什么一下海经商就能赚到钱的原因,在风水的推动下,想不成功都难。
“楚小姐,你看出什么了吗?”洛观觉得太怪异了:“这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啊。”
其他风水师也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没有。”楚逢月摇头。
青玄道长率先抬脚:“进去看看。”
“对,我们去里面看看……”
“说不定是五行方位颠倒了,慢慢来,不着急,慢慢研究嘛。”
村长带着他们在院子里走了一圈,看到画着太极八卦图案的水井,有人问:“这口井怎么是封着的?”
“你傻啊,”旁边的人无语道:“这就是经常出事的那口井。”
“噢,”那人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啊。”
风水师们听了这话有些无语,转头一看是个卦师,想骂人的话堵在嗓子眼。
算了,不跟玩乌龟壳的憨憨计较。
村长从裤腰上摸下钥匙,把大门上挂着的那五把锈迹斑斑的锁陆续解开。
他解释道:“村里的孩子顽皮,怕这些小家伙到处乱窜。”
风水师们点头,表示理解。
去屋里看了,从灶房转到厢房,还是没有任何头绪。
正在大家陷入沉思的时候,忽然有道慵懒的女声响起——
“村长,这个宅子在八二年之前有主人吧?它的主人是谁?也是因为意外全家出事了吗?”
众人循声望去,看到是一个戴着墨镜气质出众的女人,风水师们没有说话。
在协会就见过,知道她是陵城本地的风水师。
但是村长不知道啊,他呆愣愣问:“请问你是?”
“看风水的。”楚逢月随口道:“我想知道在八二年之前,这里还住过几任房主,都出过事吗?”
村长面上讶异,他还没见过女风水师,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啊。
但他也没有多问,摇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八二年我才四五岁,没有记忆。”
家里的老人好像也从来没提过这件事,对此忌讳如深。
“要不你们跟我去祠堂问问?族老们都在修族谱。”他提议道。
“好,正好也看看村里的风水。”程方点头笑道:“诸位不用着急,七星村有民宿,就算今天参不破谜题,明天也能继续。”
“当然了,最好今天就解决,不然明天的比试又要推迟。”
听了这话,在场所有的风水师面子都有些挂不住。
说是交流切磋,其实就是另一种变相的看实力,而且除了风水师本人,还代表了所在的地区。
陵城虞城这些地方的风水师暗地里都卵足了劲,绝不允许自己这边输。
往祠堂去的时候,他们都东张西望,有人很快发现,村里有七口呈北斗七星排列的水井。
在七口水井旁边,还有一个月牙状的池塘。
“七星伴月!”他们很快明白过来。
后知后觉,其实从村名就能看出村子的格局了。
再仔细看,有人胸有成竹道:“村长,你们的宗祠是在那儿吧。”他虚虚指了个位置。
“是,您以前来过我们七星村?”村长眉开眼笑道:“我们纪家宗祠是附近方圆百里最大的祠堂,几百年咯。”
说到这,他不无得意道:“说起来还是托祖宗的福,以前我们村上出了个文状元,那个时候就把宗祠扩大,当时在十里八乡别提多荣耀了。”
宗祠修葺好后,是县太爷亲自来主持的仪式。
“纪?”楚逢月眉心一跳。
怎么又是这个姓。
“没来过,但那是整个村落风水最好的地方。你们这个七星井形成北斗七星的风水格局,勺柄正好指着那儿。”
“这样啊。”村长点点头,随机又说:“这个叫七星井?我们没有命名,不过这么多年都是从这挑水喝,特别甘洌清甜。”
哪怕是后来通了自来水,依旧习惯在这担水泡茶。
“还有这个池塘,说来也是怪,一到晴天就清澈见底,可要是水质忽然变得浑浊,不到一个小时必定会下雨。”
让村长失望的是,这群风水师不会像游客一样,惊讶地瞪大眼睛问:“真这么神奇?”
他们只是老神在在点头,“这就是风水的神奇之处。”
“……”无语至极,村长歇了嘚瑟的心思,老老实实带他们去宗祠。
他算是发现了,这群风水师还挺会往自己这个行当贴金的,有点贪天功为己有的意图在里面。
看到这群身穿法袍的人,族老们虽然面有异色,但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他们以前见得太多了,对风水这个行业的了解也比现在的小孩子深。
是的,村长哪怕四十多了,在他们眼里也还是小娃娃。
想当年,村里有人家办红白喜事或者修建房子,没有风水先生的发话是不敢妄动的,那个时候对风水的普及是已经融入了日常。
十里八乡有名望的风水师地位非常高,如果他家要办什么事,大家伙不用招呼直接就去了,更别提工钱什么的,饭都不用管。
可是后来没过多久,风水逐渐没落,现在倒是没那么多讲究了,不过黄道吉日择地这些依旧保留了下来。
“老先生。”程方率先和他们打招呼,自报家门:“我们是陵城市玄学协会的,这些都是全国各地有名的风水师,我们听闻西北角那栋宅子经常出事,过来想解决一下问题。”
“宅子你们已经去看过了吧?”在编写族谱的老人搁下毛笔,问站在旁边的村长:“狗子,你去让人给师傅们泡茶。”
被叫小名的村长有些尴尬,他尽量忽视众人投来的揶揄的笑,溜去叫人了。
这么多风水师,他一个人也招呼不过来。
村长没说谎,宗祠确实够大,里面的大厅就能摆下一百八十桌,容纳这些风水师完全不成问题。
村民们结婚摆酒都是在这,还有平时开会,所以桌椅板凳都是现成的,他们直接坐就行了。
“老先生,宅子我们去看了,暂时没有发现问题。”程方坦然道:“过来就是想问问,那个宅子在八二年前住的房主,出过事吗?”
几个老人对视一眼,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老先生?”程方又喊了一句。
看他们这遮遮掩掩的模样,好像有什么隐情啊。
风水师们都是善于察言观色的,平时接触的人太多了,有时候明知道这样不礼貌不客气但依旧出言伤人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清傲,看不起你。
对于随便可以得罪又看不顺眼的人,自然用不着假以辞色。
“算了,这件事瞒了这么多年,也没必要再瞒下去。”有老人叹了口气,见老伙计们都没有出言制止,干脆一吐为快——
“以前啊,我们这遭过山匪。”
那是解放后没多久时的事,“因为地方偏远而且背靠十万里大山,部队当时剿了几次匪都没剿干净,到了七十年代还是有流匪逃窜。”
程方面色一怔,听他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