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他虽然是和徐岷玉一同来的西海境,但这些事情,云时还是第一次听说。
徐清川:“……”
一时半会儿竟是不知道该先吐槽谁。
不过话又说回来,虽然这一番话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仔细想想,若真是这样的话,之前发生过的一些事情便能解释得通了。
云时思忖道:“所以,当初还在南苍境是,伯都王会找上我和岷玉,是因为他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奇安就是他要找的人?”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他直接去找奇安就行了,为什么还要特意绕一圈,来帮我们?”
总不能是因为好心吧?
这时,李拾月突然出声道:“或许是想缓和一下关系。”
云时:“啊?”
李拾月面色平静地说:“你们也知道,以前我和我爹关系不好,所以每次他有什么事都是通过我娘来传达,有我娘在,哪怕我不愿意,最后事情还是稀里糊涂地就定了下来。”
“伯都王或许就是吃准了奇安无法当着我们的面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所以才特意将你们带了过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其实是一种变相的牵制。他在利用我们对奇安施压,想让他妥协。”
徐岷玉惊呼:“这也太卑鄙了吧?”
小豆丁:“卑鄙!”
眼见着几个小徒弟都开始义愤填膺,明黛轻咳一声,道:“拾月说得有道理,不过我觉得,具体情况还是要具体分析。”
犽与李父不同,他是个实打实的掌权者,也是真正的狠角色,实力强横,少说也有元婴后期,哪怕是明黛也要忌惮他三分。
如果只是单纯地想要将奇安留下,他根本用不着所谓的牵制和施压,也不屑于费心思用这些伎俩,直接动手便是,根本无需让云时和岷玉出场。
多带两人,反而麻烦。
关押也好,封禁也好,对于强者而言,有的是能让人强行屈服的手段。
但他却并没有这么做。
表面上看来,犽对奇安的态度并不算好,甚至可以说是十分恶劣。
可实际上,在那张凶恶的外表下,他早就不声不响地做了许多事。
主动帮助云时和岷玉算是一件。
为了给奇安疗伤,不惜动用族中灵泉,又是一件。
明黛:“我倒觉得,这或许是他在向奇安示好。”虽然不太明显,但已经足够表明他的态度。
对于犽而言,这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
但让步,并不等于退步。
一想到这,明黛不由得回想起了当初她与玉烟色交谈时,对方所说的那一番话。
【你又招惹人家老婆了?】
【不过是博美人一笑罢了,怎么能叫招惹?再说了,我怎么知道他们是那种关系……】
当时的明黛并不知道对方口中所指的“美人”就是奇安的母亲,因此也并未将这些话放在心上,听了就过了。
如今细细一品,这话便显得意味深长。
再结合奇安的反应……
明黛隐隐能够感觉出来,内情恐怕比他们目前所知道的信息还要复杂得多。
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还有两天时间,看他自己怎么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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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消失了一整晚的江淮声总算出现了。
徐清川来找明黛的时候,正好和他碰上,见他一身风尘仆仆的,不禁有些意外。
徐清川:“你这是去了哪儿?”
明黛:“先进来再说吧。”
江淮声点点头,侧身进屋。
明黛给两人都倒了一杯茶,江淮声这次没再拘谨,端起杯子抿了几口,很快便进入了正题。
原来,趁着昨日全城祭祀之际,他重新回了一趟地宫,将其洞内洞外都仔细搜查了一遍。
徐清川闻言,神色立刻认真起来,关切地问:“可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江淮声点头,却转头看向明黛:“小姐可记得,之前我曾与你提过,我曾在中洲边境发现有人在饲养魔物。”
明黛:“记得。”
江淮声:“我原以为那些魔物都是服用魔种之后魔化失败的结果,可后来三界城中□□之时,亲眼目睹了许多修士与灵兽堕魔之后,我才发觉不对劲。”
“极少部分人成了魔修,大部分人则失去理智成为了魔物——但即便是这样,他们仍旧保留着原本的形态。”
“换句话说,无论魔化成功也好,失败也好,区别只在于是否失去自我控制的意识,而不会将其彻底变成另一个物种。”
徐清川:“……等等,你慢些说。”
这些句子拆开来他都能听得懂,怎么合在一起就变成了天书?
江淮声沉默了一瞬,换了个直白的说法:“我的意思是,魔种虽然会使生灵魔化,但并不会使人变成真正的魔物,比如天魔和地魔。”
徐清川:“我明白了。不过这和那个地宫又有什么关系?”
江淮声:“壁画。”
先前因为犽的出现,他们并未来得及将壁画上的内容仔细研究,昨晚他特意折返,第一件事便是将那些壁画都用灵识拓了一遍。
他取出一张卷轴摊开,灵光浮现于空中,渐渐勾勒出图案:“墙上还残留了一部分禁制,所以拓印的壁画并不是很完整,只能将就看看了。”
明黛当时在查看祭台上的画卷,根本就没来得及去瞧那壁画,这会儿才眯着眼睛打量:“这是……不同的时代记录?”
江淮声颔首:“我也是这么想的。”
画上的内容有些抽象,但结合“魔宫”与“祭祀”这两个关键词以后,理解便容易了许多。
起初只有两三个人,朝着同一个方向跪着,像是在乞求着什么,转眼间,天上下起了黑色的颗粒,看起来像是雨,又像是其他什么东西。
紧接着便出现了屋舍、耕牛、为数不多的小人在田间地头劳作着,看起来像是过上了好日子。
可下一幅画面中,又有人登上了山,朝着同一个方向跪下……渐渐的,人越来越多,画面虽然缺失了不少,却不难想象出,每一次乞求之后,人们都会有所收获。
可直到再后来,灾难发生,一切付诸东流。大水退去之后,只剩下了极少部分的人与一道庞大的黑影。
明黛:“这是……魔物起源?”
江淮声:“目前来看,应该是的。”
徐清川叹气道:“有所求便有所欲,正是不断蓬勃的欲望才导致了灵泉衰亡,邪魔滋长。”
明黛:“那后面这些又是什么意思?他们在召唤魔物?”
江淮声点头:“这个地宫,应该就是他们用来召唤魔物的地方——不过有一点很奇怪。”
“最后的画面断在了祭祀之处,再往后到的内容,似乎被人给刻意抹掉了,从禁制的痕迹来判断,少说也有几百年了。”
明黛思索道:“几百年前,似乎正是魔灵之争开始频繁发生的时候。从那以后,几乎每隔几十年便会发生一次动荡。”
江淮声:“是。”
明黛:“可既然那时候的魔已经开始繁荣了起来,相关的记载应当会更多才对,为什么之后就戛然而止了?”
江淮声摇头。
信息实在有限,他们的每一句话都只是猜测,随时都有被推翻的可能。
但能肯定的是,这一段当中一定藏着什么秘密。
就在两人探讨之际,徐清川一直盯着空中那几道灵光的走向,忽然发现一处不对劲:“等等,你们看看,这里好像还有几笔。”
“哪儿?”
“这里,最下面。”
明黛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过去,片却只看见了几道划痕:“会不会是流水腐蚀的痕迹?”
这些壁画的年代实在是太过久远,前面的画面当中也有不少乱七八糟的痕迹,多半都是流水或者其他什么自然原因造成的。
徐清川:“是吗?我倒觉得挺像个小孩的……”
他顿了顿,突发奇想地问:“魔眼既然能够孕育出魔物,那有没有可能孕育出个人来?”
明黛闻言瞬间愣住。
她正要说些什么,门口的却突然响起一道敲门声。江淮声抬手撤了结界,门外传来先前那只大妖的声音。
“诸位道长,王上有请。”
第188章 ◎人性之病,药石无解◎
主殿。
戒备森严。
三人抵达的时候,谢惊安与空莲都已经到了。犽穿着半截裘衣,露出伤疤遍布的臂膀,大马金刀地跨坐在主位上,好似已恭候多时。
“坐。”
“昨日忙着祭祀的事情,招待不周,还请诸位见谅。”话虽这么说,但犽的态度却不见得有多客气。
他抬起下巴,直截了当地说:“不过话又说回来,听闻诸位都是性情中人,不拘小节。既然如此,本座便也就有话直说了——”
“我知道你们在查什么,也知道你们想要什么。”
“你们想的没错,天雨果的事情,本座的确参与其中。”
殿中几人闻言俱是一怔,有些意外。
他们原以为今日面谈必定要多费口舌,没想到犽竟然就这么直截了当地承认了。
还没等他们开口说话,犽又自顾自地往下说道:“不过此物并非我伯都所有,也并非我伯都所产。”
“几年前,飞星盟的人找上门来,将此物奉上,我们只不过是将其种下了而已,至于其真实来历,本座也不知晓。”
“只不过?”明黛觉得这话有些刺耳。
她目光紧盯着犽,同时沉声道:“前辈这话说得未免也太不负责了些。”
“先不提天雨果树成长初期需要大量灵力培育,绝非容易之事;就说这天雨果中所蕴含的魔种,即便你起初并不知情,总不可能这么多年来也都一直被蒙在鼓里吧?”
“若非天雨果大量流出,又何至于魔种泛滥成灾?怎么到了你这里,这些事就变成了‘只不过’?”
谢惊安颔首表示赞同:“伯都境内天雨果树无数,据某所知,过去几年市面上至少有一半的天雨果都产自伯都,也就是近半年来才逐渐转向其他地方,要论此事,伯都的确难辞其咎。”
犽闻言也不恼,微微眯起眼:“所以,你们认为如今的境况是天雨果、是我伯都所导致的结果?”
江淮声:“难道不是吗?”
犽嗤笑一声,忽然转头看向一旁的空莲:“如果本座没有记错的话,这位法师应当是来自梵刹?”
空莲:“如前辈所言。”
犽:“既是理佛之人,想必定是以慈悲为怀。我且试问,法师以为西海境如何?我伯都又如何?”
空莲微怔,似乎是有些意外,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而后才慢慢回答道:“西海地域辽阔,民风淳朴豪迈,别有一番瑰丽风情。”
犽一听这话,脸上的嘲讽之意更浓,又问:“那和中洲东滁南苍北月四境相比呢?”
“……”空莲察觉到了他的言下之意,一时失语。
但犽故意提出这样的问题,也没指望他真的能答出个一二三来。
他冷笑着说:“自万年前妖族战败、被时人驱逐到此、十万大山拔地而起,而临海之西从此与世隔绝,成为蛮荒之境、贫瘠之地。”
“纵使幅员辽阔又如何?”
“黄沙漫天,寸草不生。我妖族群兽祖祖辈辈困居于此,茹毛饮血,饥寒交迫,纷争不断,不得开化。”
“这些,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仙人又可曾经历过?又可曾体会过低人一等的滋味?”
“世人皆有欲念,妖也不例外。”
“但从几十年前的弹丸之地,到如今雄踞一方,自始至终,我伯都所求的都只有一个字——”
“活。”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整个大殿之中都安静了下来。无言的氛围在空气中弥漫开,给众人心间都蒙上了一层阴翳。
直到片刻后,徐清川开口道:“世间生灵既诞生与此,便有生存的权利,求生本无错,但你们不应该……”
他想说,不应该用这样的手段来损人利己,可当这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立场不同,注定观念相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