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青棠被亲得心怦怦直跳。
直到他松开手,她忙捂着嘴跑了。
出去时碰到门外的小吏,她连头都没敢抬。
“你,送她出去。”
小吏一愣,忙道:“是。”
因得这么一出,之后小吏送颜青棠出去时,甚是巴结。
颜青棠又怎会看不出对方神色的含义,心中是又羞又怒。不过她向来会做表面功夫,除了刚出门那一瞬,之后便未再露出其他多余的表情。
“姑娘,你怎么了?”
上车后,留在车厢等待的素云,好奇地看着颜青棠,总觉得姑娘似乎很不高兴,而且那嘴怎么突然肿了。
“姑娘,你的嘴怎么肿了?”
颜青棠露出恼羞之色,遮掩道:“刚才和人争吵,不小心咬到了嘴唇。”
和人争吵,咬到嘴唇?
不过素云也不敢多问,因为姑娘明显心情不好。
她也看不出究竟,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以为是不是新来的织造大人是个不好相与的主儿,姑娘在织造局里受了气。
殊不知这会儿颜青棠内心的起伏可大了。
世子身份意味着什么,她再清楚不过,尤其她现在还怀了皇家的血脉。
若她没怀上身孕,大不了就陪他逢场作戏一阵子,反正他相貌俊美,也合她眼缘,她不吃什么亏。
可现在她怀了身子。
子嗣意味着什么,哪怕是那些普通人家,也不会弃自家子嗣不管,若她有孕之事曝光,皇家是绝不可能让皇家血脉流落在外的。
她大概只有两个下场,要么去母留子,要么被纳进王府给他做妾。
颜青棠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一个商女,怎可能配得上堂堂的端王世子?
即便她把他迷得五迷三道,他愿意娶自己做正妻,可端王那、皇家那也绝不可能答应。
她从未想过要跟皇家有什么牵扯,也从未想过要成亲,更不用说给人做妾,若再继续跟他纠缠下去,只有一个结果,她掉进这个深坑,想过的日子一去不复返,而且还要失去一直想要的孩子。
可要怎样才能打消他对自己的心思,又能顺利隐藏下孩子?
马车很快到了颜府。
颜青棠下了车,心事重重往里走。
“你这是怎么了?”
颜瀚海正好从外面回来,远远就瞧见她似乎有什么心事。
“没什么。”颜青棠说,“对了,正好碰见你,我正想与你说,反正现在葛家也没了,我打算搬……”
说到这里,她却突然住了声,抬头看向他。
“怎么了?”
见她这般看自己,颜瀚海被她看得一头雾水,忍不住往自己身上看了看。
颜青棠的眼睛却越来越亮,道:“这里说话不方便,找个地方,我有话跟你说……”
颜瀚海也没说什么,随着她往小院走。
之前她说得匆忙,沿途一直思索方才那道灵光一闪。
却想,越觉得可行。
可颜瀚海他——
会不会愿意?
进了屋里,颜青棠招呼颜瀚海坐下。
“坐。”
并让下人上茶。
她平时可不是这般,总是看见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这是有什么事?
颜瀚海默默看了她一眼:“你可是有事?”
“我确实有事。”
“但说无妨。”
瞧了瞧他的脸,她移开目光道:“你能不能娶我?”
颜瀚海正端起茶,闻言手一抖,热茶泼了些许在他指上,他不动声色,用指尖搓了搓被烫红的手指,将茶盏放回桌上。
“你……”
“当然是假成亲,待事情过后,你还是你,我还是我,只是做个样子。”
“你是不是碰上什么事?”
颜青棠看了他一眼。
经过这阵子相处,她可以感觉出颜瀚海对她没有恶意,甚至满怀愧疚,甚至十分纵容她。
她此举确实会给他带来无尽麻烦,但这不是他欠她的?
即使不提她爹的事,只说她自己,他也欠自己一条命。
想到这里,她渐渐理直气壮起来,也心知若想让人帮忙,最好不要有什么隐瞒,也免得中间坏事,平添矛盾。
“你之前不是问我,孩子从哪儿来的?当日你家里人使着颜世海去衙门告我,我寻思无子确实是我的软肋,就想找个人借子……”
她并没有发现,随着她的述说,对面状似静静聆听又十分平和的他,放在膝上的手已缓缓握紧,指尖泛白。
“我就随便找了个书生,将房子赁给了他,谁知道他竟然是新上任的江南织造,也就是你之前告诉我的端王世子……”
茶盏突然滚落在地,发出‘啪’地一声脆响。
听到动静不对,守在门外的素云和另一个丫鬟赶忙进来了。
颜瀚海面色如常地吩咐她们把地上收拾一下。
颜青棠也觉得这事很让人震惊,并没有发现颜瀚海震惊得不正常。
待丫鬟收拾罢,又换了盏茶下去后,她才又道:“今天去织造局,我认出他,他也认出了我,我们……”
“所以你想让我娶你,是想规避他对你的纠缠?”
她点了点头:“我知道这件事会让你很麻烦,毕竟他是端王世子,权势滔天,可能会记恨你,但过了这一时,他大概很快就会遗忘我,而且他也不可能一直留在苏州。”
“你到底是个官,官位还不低,又有你老师撑腰,他大概也不能拿你怎么样。你放心,等到时候我不会纠缠你的,你写封休书给我,不耽误我过日子,也不耽误你以后续弦。”
她倒是一点都不遮掩她的目的。
“你觉得怎样?”说到这里,她才抬起头,看了过来,“若是你这回帮我的话,我就不记你要杀我那次的仇了。”
“好。”
呃?
颜青棠愣了一下,她以为他没那么容易答应的,还打算威逼加利诱,多说一些可以说服他的话,没想到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怎么?发什么愣?”他轻笑一声,端起茶来啜了一口,“不是你说,只要我这回帮了你,你就不记我的仇了?”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见他态度这般和煦,颜青棠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那,先谢谢你了?”
“你是不是想尽快完婚,顺便把你的肚子也遮掩住?”他突然道。
这话转移了颜青棠的注意力,她确实是这么打算没错,最主要的其实也是想遮掩肚子。
闻言,她更有些赧然。
毕竟让人家喜当爹,虽然也就是短时间的,但若关系一旦缔结,这孩子大概在名义上,会是他的嫡子。
自己无缘无故,让自己的孩子占了人家嫡子的名头,总是有些不好。
她正想说点补偿他些什么的东西的话,谁知他又道:“此事交给我,我会尽快办好。”
他站了起来,“好了,你好好休息吧,一切都交给我。”
此时的颜青棠,并不知晓这句‘一切都交给我’所包含的含义,也许未来永远也不会知晓,谁知道呢?
颜瀚海动作很快。
几乎是第二天,颜府所有人都知道了,老爷即将续弦,而新夫人是住在客院的那位颜姑娘。
此举无疑在颜家引来无数震动。
知道消息的当天,韩娘一整天都没吃饭。
而盛泽主枝那也很快传来了信,让颜瀚海回去一趟。
“四儿,你递回来的信,到底是何意?你怎么就要娶那颜世川家的颜青棠?”
天色已晚,颜瀚海是天黑了以后才到盛泽的,回来后就被颜族长叫去问话。
不光老族长在,颜翰河也在。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颜瀚海静静地坐在那,他身上还穿着官袍,皂靴上满是灰尘,似乎在苏州很是忙碌,又是忙碌下匆忙赶回来的。
他脸上有些疲惫,但眼神很清亮,态度温和。
“什么叫字面上的意思?”
颜族长十分激动:“从辈分上来算,你高了她近两辈,有当爷爷的娶孙女的?而且那女子,心机深沉,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你娶她回来做什么?”
提到这些,颜族长也是满肚子气。
“当初你不愿娶淑贞,是你娘逼你的,也是淑贞命不好,生下睿哥儿就走了。你娘觉得对不起你,临走前还念着你的婚事,又不敢催你,这些年我几次提出给你续个弦,你总是置之不理,现在却突然来说要娶那样的女子,你可别忘了你俩是同姓,按照规矩,同姓不婚!”
第71章
◎立契为婚◎
不同颜族长的激动, 颜瀚海却十分淡定、平静,甚至是波澜不惊。
“爹,我曾经查过族谱, 我与她并非同宗, 又何必照着什么辈分去算。而所谓的同姓不婚,其实早已名存实亡,只要出了五服, 我都可以娶她。”
颜族长气得扔了手里的蒲扇,不住地拍着椅子扶手。
“那你还做不做人了?你不怕族里人笑话你?她那样的女子,你娶她回来做什么?你若是因为之前的事对她心存愧疚,从别处弥补就是了, 何必要娶她回来做妻!”
“我并非对她愧疚……”
说到这里,颜瀚海却不愿再多说, 站了起来。
“总之,此事已定, 爹你勿要再多说。”
“那我若是不同意?”
“那爹你就把我逐出族, 权当没我这个儿子,颜氏没我这个人。”
他说得平静至极,仿佛是早已想好的决定。
可颜族长却受不了这个刺激, 手指直抖地指着他, 一口气喘不上来,眼见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颜翰河忙上前来,不停地给他顺气,又道:“老四, 你在说什么, 你别把爹气坏了……”
颜瀚海叹了一声, 一掀袍摆, 跪了下来。
“爹,我意已决。”
因为颜族长要吃药,颜翰河叫了下人进来,一同把他扶去了里屋。
下人来来去去,不敢瞧跪在那的四老爷一眼。
夜色已深。
颜翰河看了看榻上的颜族长,小声道:“爹,老四还跪着呢。”
“让他跪,他疯魔了!”颜族长恨恨地说。
“其实爹你换念想想,说不定老四是为了大事,是为了颜家的家业呢?他和那颜青棠又没见过几面,怎可能突然就想娶人家?”
“那也不行,传出去,族里人要笑话死。”
“也许族里人不会笑话?爹你想想,族里靠着颜家吃饭的人那么多,说到底,人家跟我们算不得同宗,早分出八代了,只是同姓颜,才并为盛泽颜氏一族。人家愿意给你几分颜面,说你是同族,不愿给你颜面,那就不是。”
颜翰河说得也是实情,只是颜世川为人厚道,对族人颇多照顾。
且当下宗族观念重,若背后没有宗族,你一个外乡人想在本地做生意,恐怕是痴人说梦,所以双方也算互相成就。
“本来族里就因咱家把颜家得罪死了,颇多非议,一个个心生忐忑,生怕受了牵连,若是老四真娶了她,两家不就是一家了,以后名正言顺此颜家就是彼颜家。”
说到底,在外面提起颜家,别人绝对不会想到颜氏一族,只会想到颜氏商行的那个颜家。
要说主枝这儿不恼,自然不可能。
可没办法啊,谁叫人家名头太响了,没见着京里的大官都惦上了,要不他们何必挖空心思夺人家家业?
若是不考虑外面人的看法,其实颜瀚海娶颜青棠,反倒是一桩两全其美的好事。
官和商的结合,权和利的结合,是时必然无往不利。也许这么发展下去,颜氏一族也能成为世家名门那样的存在。
见颜族长已现动容之色,颜翰河又加了一把劲儿。
“爹,老四一向倔,你忘了当初他为了要去洪山书院,而你不想让他离家那么远……”
才十岁大的孩子,在祖宗牌位前跪了两天。
颜瀚海是颜族长和过世老妻的幼子,也是兄弟几个中最小的一个,哪怕是老三颜翰江都比他大了十几岁。说是弟弟,其实更像看儿子,只是这些年随着颜瀚海威严渐长,兄弟才像了兄弟。
颜族长没说话。
半晌,他恨恨地翻了个身,给了儿子一个脊梁。
“你去让他起来,我不管了,管不了了!”
颜翰河如释重负,忙给老爹掖了掖被子,出了外面。
“老四,你快起来,爹让你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