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将爱意寄山海——梨迟

作者:梨迟  录入:05-25

  他蹲在那儿,挑着眉好以整暇地笑着,只问了两个字:“烫吗。”
  “……”
  我刚才被丸子烫到的样子,他是一点都没漏下。
  我假装不知道,淡淡回他:“烫。”
  他低笑一声,缓缓站了起来,懒洋洋靠着身后的门框。他个子很高,忽然视线就变成了仰着头看他。
  他问道:“来这儿看灯会?”
  我迟疑着,点了头。
  他笑了起来,“怎么还犹豫,看样子不只是看灯会?”
  “……”
  我摇了摇头,“一个人在家太无聊了,想出来看看热闹。以前没来过,不敢自己一个人来,上次跟楠楠她们来过以后,就想着自己过来走走也不是不可以。”
  “这样。”他道。
  我连连点头。
  “来了也不找我?”
  我蓦然抬头,望着他不知道说什么。
  他仍然那副懒懒散散的模样,笑得几分真诚几分散漫,“我们什么关系,都知道我在这儿了,来了也不打声招呼,多见外。”
  我望着他,“等以后分班了,我路过你这儿,还能找你吗?”
  “什么时候来都成。”他伸手叉了一颗我的丸子,腮帮鼓鼓的,英俊的五官忽然像只大狗狗。
  我低头看着我手中的关东煮,其实是有些难过,“你朋友那么多,以后分了班不怎么见了,说不定你都不会记得我。”
  “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活在当下就好。”
  “……嗯。”
  他又叉走了我一颗丸子。
  我一共就拿了两串丸子,这就剩最后一颗。在他再一次朝我丸子下手,我连忙护住我的关东煮,“周嘉也,你不能再吃丸子了。”
  他哈哈笑了起来,鼓鼓的腮帮子,眼角弯着,像个明亮快乐的大狗狗。
  身后卷过冷厉的寒风,冬夜是漫长的黑和无尽的干枯,可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离我很近,这一刻我仿佛也终于成为了这幅画卷上绚丽颜色中的一抹。
  最终周嘉也还是没放过我的丸子,他是诚心的惹我,还不忘点评一下我的关东煮,“关东煮吃得这么淡,下次让老板多加点辣椒。”
  我皱着脸,转过头不想搭理他。
  但那天他陪着我走遍了整条文和街,凡是热闹排队的小吃,他都会去排队给我买。他扣着我的头把我的脑袋转正,“林薏,走啦。”
  我依然皱着脸,但是满心欢喜的跟着他。
  我从前不在南苔市,如今才回南苔市半年,平时也是阿姨给我做饭,很少在外面吃东西,所以南苔市的当地小吃我大多都没吃过。
  周嘉也每问我要不要吃什么,我都两眼茫然望着他,摇头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他绘声绘色描述那些小吃有多诱人,试图让我心甘情愿变成一个只会吃的饭桶。可他不知道的是,我每个故作为难真的吃饱了不想再吃了的表情,都是想看他继续对我喋喋不休连哄带骗的样子。
  那是我从记事以来,头一次有人为了哄我吃东西而天花乱坠说一大通。
  他本就生得好看,一双眼笑起来比太阳还灿烂,我早就已经丢兵弃甲。
  可我勉为其难的样子点头说好吧,他就会咧着嘴说你等会儿,然后就飞快跑去给我买回来。
  那一年元旦节灯花千里,人群熙攘,我站在人海里等着他回头,他在哪里都是一眼就望见的显眼。
  他隔着人群远远冲我挥手,问我加不加香菜,我不挑食,朝他点头。然后我听见他跟老板说要香菜不放辣,老板诧异南苔人还有不吃辣的,再三问他少放点儿还是一点儿都不放,周嘉也说不放不放,我朋友不是南苔人,吃不了。
  那时候我们的距离只有那么点儿,我一回头,就能看见他。
  南苔市是个南方小城,常年不见雪,元旦那天也不例外。
  可是我们踩着大红灯笼落了满地的红光,我一路都在吃,他的手里替我拿着我还来不及吃的零食,高高的个头走在我左侧。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都有人陪,那天的我也是。
  那天我们说了很多,基本上都是他问什么我答什么。
  他问我以前是不是不吃辣,以前是哪儿的人。
  我含糊答了个北方。
  他直接就猜到:“帝都?”
  我嗯了一声。
  “帝都多好啊,怎么回了这个小县城?”
  我慢吞吞吃着手里的东西,许久后,还没想好该怎么回答他。他似乎是觉得让我为难了,笑着说算了,而后换了话题:“来这边,给你看个今晚的压轴节目。”
  我一脸茫然,“什么啊?”
  周嘉也把手里替我买的零食往我手里一塞,“我给你表演个扣篮。”
  我手忙脚乱接过那一堆还没来得及吃的零食,茫然道:“没有篮球怎么扣篮啊……”
  我的话只缥缈在了夜风里。
  旁边就是一家居民楼下的篮球场。
  周嘉也已经三两步跑到了篮球架下,他高高一跃,单手重重扣在了篮筐。这里远离商业街的喧嚣,他扣到篮筐的重响在我心里一颤。
  他回头朝我走来,吊儿郎当的模样,满脸自信恣意:“怎么样,帅不帅。”
  他帅是真的。但他故意耍帅的样子反而更像在逗笑我,我真的没忍住笑,一口辣椒差点呛到,一个劲儿直咳嗽。
  周嘉也连忙递上给我买的奶茶,一边细心拍着我的后背,一边无情嘲笑我:“林薏,倒也不用着迷成这样。”
  我咳得眼泛泪花,好不容易缓过了劲儿,还是给面子的缓缓给了他一个大拇指,声音还有些想咳,“帅。”
  他愣了一下,没想到我还不忘给他捧哏,而后哈哈笑起来,“成啊,下学期等我进了校队,我的球赛拉拉队必须得有你的位置。”
  我眨了眨眼:“下学期你要进校队?”
  “嗐,老秦跟我打了个赌,如果我期末考试能进全班前二十,他就再也不管我打球了,甚至还亲自推荐我进校队。”他笑起来明晃晃的,灿烂又明亮,仿佛志在必得。
  我恍然明白了他忽然开始好好学习的原因。
  我真诚道:“那你要加油啊,下个月就期末考试了。”
  晚风吹过他的发梢,他满眼的自信臭屁,“必须的。”
  他送我去了回家的公交车站,等车的功夫,他转身进了身后一家奶茶店,我回头踮着脚试图看看他要做什么。
  可是奶茶店的人太多,我的视线被挡了许多,只能看到他在那面贴了许多便利贴的心愿墙旁低头写着什么。
  他很快就从奶茶店出来,我不由问他去做什么了,“你刚刚是去奶茶店里的心愿墙里写心愿了吗?”
  闻言,他微挑眉看向我。
  而后他扯着唇笑:“对。”
  我好奇,试探着问:“写的什么啊……?”
  下一秒,他一伸手,把一张便利贴贴在了我脑门上。
  我茫然摘下来,才看清上面是一串数字。
  还没来得及想这串数字是什么,就听他说道:“这我电话,到了家给我说一声。”
  公交车即将到站,周围同样在等车的人嚷道车来了。
  我探头望了一眼路口缓缓开过来的公交车,拉开包找零钱,公交车停靠站,他朝我挥了挥手,“拜拜。等你电话。”
  我点头说好,而后随着人群准备上车。
  回头时看见周嘉也还在那里目视着我,夜已经深了,千万盏灯光如同流淌在他肩上的星河,他的发梢在夜风中吹拂,泛着银河的光。
  我在最后一刻跑回他面前,在他疑问前抢先说道:“周嘉也,新年快乐!”
  然后又飞快跑回公交车门口,气喘吁吁的上了车。
  车上很挤,好不容易找到地方落脚,也只留了一点缝隙可以看见窗外,元旦节的灯花盛开了满城,仿佛这一夜永远不眠,让人无法忘记。

  那是第一次有人陪我走遍了整条繁华的街,只是陪我过元旦节,那或许也是我此生唯一仅有的一次。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他说活在当下。
  所以在最后,我想说的话一定要告诉他。如果要许愿,那就许愿明年的元旦节还能见到你。
  周嘉也,新年快乐啊。
 
 
第9章 
  ◎人的悲欢喜乐写在皮面,而灵魂上的伤痕很少有人能看见。 他说林薏,快乐一点吧。 ◎
  期末考试前的这一个月,各科老师都抓得很紧,紧凑得无法喘息。
  这一个月里我和周嘉也没有说过多少话,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基本都是在埋头学习,手里的笔转得眼花缭乱,低头沉思的模样却让人很难打扰。
  周嘉也的成绩也越来越好,相比起他刚刚放下篮球开始学习时连作业都写不明白,总是频频问我,如今反而是我去请教他。
  他虽然性格张扬恣意,看起来不像好惹的人,但是回答问题倒很耐心。
  即使他在写自己的作业,只要我问他他都会暂时放下先回答我,甚至比当初的我对他还好脾气。
  我从前有不会的题从来不问别人,可周嘉也明明与我更像隔着天堑的人,麻烦他却没有一点负担,可能是因为他从来不会摆出一副这么简单的题你都不会啊的表情,他耀眼如太阳,到哪都是众星捧月,但他对谁都好,平庸如我也感觉不到一丁点儿的傲慢和不耐烦。
  我的本子也很久没写了,我和他本就天差地别,成绩似乎是我和他最近的距离,如今也被他拉得越来越远。
  尽管成绩贴近也无法证明什么,可是那种和他越来越远的感觉会让我很害怕。
  我知道他遥远似太阳,但是只要有一寸光能够落在我的身上,那一刻确实是我拥有过太阳。
  为了追赶上周嘉也,最后的那一个月我都在拼命学习,生怕成绩一出来就被他甩下很远。
  周嘉也不知道我的心思,只当我是单单为成绩奋发图强,有时候模拟考的卷子发下来,他斜身过来看见我的成绩,还会给我举个大拇指。
  期末考试前一天,教室要布置考场,多余的桌子全都搬到外面去。
  我们的桌子其实不沉,但是书本资料很多,也全都要搬出去。人缘好性格好的女生能找到别人帮忙,我只能自己慢慢搬。
  我本就不爱运动也不爱出门,跑八百米都能要了我的命,这些书搬出去格外费劲,再加上为了期末考试能够考好一点,我自己买的资料也很多,全都要搬出去有点难。我只能一次少搬一点,多搬几次慢慢搬完。
  当我刚把清空了书的桌子搬出去,准备回来慢慢搬书,周嘉也已经不知道第多少趟帮别人搬完回来。
  我低头抱着书正费劲,压根没注意到周围人来人往。
  周嘉也直接把我手里装书的箱子接了过去,手里忽然落空,我怔愣抬头,正看见周嘉也掂了掂我的箱子,说道:“这么轻,你的书就这么多点儿?”
  他本就人缘好,对谁都乐观真诚,找他帮忙的人很多,老师才安排好布置考场,就已经有很多女生回头问他可不可以帮忙搬一下桌子。
  我没想给他添麻烦,也觉得轮不上我。
  可我没料到他会主动帮我。
  我吸了吸鼻子,解释道:“太多了我搬不动,所以就先少搬一点。”
  他抱着我的箱子,好像不费劲似的,闻言只是笑道:“搬不动找人帮忙啊,你的书那么多,就这细胳膊细腿,你这样得搬多少次。”
  “还有多少,全放上来。”
  我连忙去抱我的书,放上去的时候有些不太敢,怕实在太沉了。
  周嘉也看出我的迟疑,“没事,放上来。”
  然后他抱着我的箱子转头出了教室。
  此时教室里人来人往,都在忙着搬桌子搬书,闹哄哄一片。
  迎面回教室的同学还碰头跟周嘉也打招呼,他也是笑嘻嘻应答。他灿烂像光,总是自由散漫游刃有余,只要靠近他就仿佛也活在光里。
  我能谁找帮忙呢。
  我的为难说不出口。
  那些阴郁溃烂的胆怯,他应该不会懂。
  就像妈妈从小拎着我应酬见面,我叫叔叔阿姨时没能达到她预期的那样甜美灿烂,不够可爱,不够讨喜,回家后都会挨骂,有时候气急,还会用力的拧我用手边的东西砸我,那张漂亮精致的面孔扭曲成变形的五官,仿佛想将我撕烂。
  我的内向内敛仿佛是一种罪过,多说几个字是能少块肉吗,给阿姨唱首歌能要了你的命吗,让你表演一个在幼儿园学的节目你在矫情什么,人家的孩子都那么可爱讨喜,你天天摆着张死人脸给谁看。
  是罪过吗。
  内敛就该低人一等吗,一定要开朗活泼才能被喜欢吗。
  被人欺负是因为我不够讨喜吗,我遭遇的一切谩骂嘲笑,甚至是校园霸凌,就因为我不够开朗活泼讨人欢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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