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连连说错了,我前所未有的快乐,止不住的想笑。
我停了手,轮到他不依不饶。
他嚣张地把腿一伸,双手抱在胸前,他微微挑眉,漫不经心的扯着唇,张扬的眉眼透着几分狂妄邪气。他慢悠悠开口,“林薏,你胆子肥了啊。”
他这副架势痞气十足,把低年级堵在巷子里找麻烦的混混大抵就是这个模样。
他是周嘉也,我其实不怕。
但大约是长期的折磨,恐惧早已成了本能,那一瞬间我还是害怕紧绷。就是这么片刻,周嘉也居然也能察觉。
他勾头凑近我,观察着我低垂的眼。鸭子还在他手上,他拿到我面前捏了一下,唤我回神:“喂,林薏。”
本能褪去,我抬起眼冲他扯了扯笑,如常的语气问他:“干嘛。”
“我以为你又要哭。”他语气里的没正经也收起来了,解释道:“我逗你玩儿呢。”
而我被他的前半句惊到,“我什么时候哭过?”
“上次。”
“哪有上次?”
我急于求证。
他却慢悠悠道:“还有上上次。”
我瞪大眼睛:“哪里还有上上次?”
他丝毫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仍懒懒散散的笑着,把鸭子放回桌子,说了个正经问题:“林薏。”
“哦。”
我试图表达对他答非所问的不满。
但这点表达不满的方式对他没有造成半点影响,他仍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甚至支了只手撑着下巴:“你有什么是不怕的。”
“……”
我想无视他的嘲笑,莫名有点委屈。可是又很羡慕他:“我才想问你,你有什么是怕的,老师你都不怕,叫家长你也不怕,你好像什么都不怕。”
“有啊。”
他漫不经心的语调,实在听不出有多怕。
“你猜我现在篮球都不打了每天在这儿学习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什么?”
那一瞬间我是真的很想知道。
周嘉也刚转性子的那段时间,大家都好奇,我不敢问他,但是跟他关系好的都问过他,我每次都在旁边偷偷注意。
只是每次他解释得都五花八门,没一个靠谱。久而久之大家习惯了,也没人深究原因,毕竟身为学生好好学习也不是什么破天荒的事。
我虽然没问,但是一直梗在我的疑惑里,我想知道,只是总怕越了分寸。
他忽然主动问起,我说不上来的渴望。
但他笑脸一收,又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下次告诉你。”
“下次是什么时候?”
问完才意识到我的过于急切。
我从来没有追问过别人,更不敢追问周嘉也。
可他好像没在意,还有心情逗我玩:“下次就是下次。”
我感觉失落,因为在我的认知里,下次约等于没戏。
那时候我不知道的是,周嘉也说的下次就真的有下次。他不着调的时候很多,可他从不骗我。
第7章
◎十五岁那年从他手中落下的千纸鹤,十九岁的时候还能抓住吗。 ◎
天气转冷,大街小巷早就已经是浓浓的圣诞节氛围。
那几年圣诞节氛围很浓,刚到十二月,各大商家就已经开始布置圣诞节的装饰,走到哪都是圣诞树和圣诞老人。
高一那年的圣诞节恰好是周六,晚上不用上晚自习,下午上完课就可以回家。本来周六的时候大家都迫不及待等着放学,再加上撞上了圣诞节,大家都心不在焉,连上课时小声聊天的人都比平时多。
学校里一整天都在暗自涌动着,老师管不住纪律,于是从大家手里的东西下手。不知道是从哪传来的圣诞节流行送苹果,各大商场小铺都摆满了包装漂亮的苹果,老师见一个收一个,打消了大家一部分气焰。
到了下午,大家开始偷着送,拿书挡着,拿书包装着,然后趁课间老师不在,挨个给人送苹果。
但是这些跟我都没有什么关系,圣诞节每年都时兴送苹果,可我没有朋友,所以我没有人可以送,自然也没有人送给我。
本来张楠楠和蒋柠说我们三个可以互相送,图节日个氛围,但由于老师查得很严,我们三个都不是那种有胆子的人,所以最后只能作罢,只好商量着等放了学去周围的小商店里买。
相比起我,要送给周嘉也的人可太多了。
我们之间只是隔着一条很窄的过道,但像隔着一条无法跨越的河流,他的世界与我泾渭分明。
除了本班的人,其他班上来找他的人数不胜数。
由于他今天课间的时候经常不在,那些来找他的人就让我帮忙转交,我像一个中转站,每隔一会儿,就要接过一个苹果塞进他的课桌里。
后来由于太多了,他的课桌里本来就放了很多书,他学习越来越认真,买的书也越来越多,课桌里面放不下了,我又不敢直接放在他桌面上,怕到时候老师来了看见,以为是他买的,到时候恐怕他又要挨骂。
我的课桌还有些空位置,所以我放在了自己的课桌里。
他好不容易回来,一摸抽屉,除了苹果还是苹果。我连忙叫他,他抬头看向我的一瞬,我一时间被吓到,没敢继续说话。
他本就眉目深刻,是那种张扬不驯的长相,他平时笑起来带有几分野性和痞气,可他不笑的时候反而有一种很冷的压迫感,他的气场很强,让人无端害怕。
他语气很好,耐着性子问我:“什么事。”
我连忙把我课桌里的苹果拿出来给他,“你的课桌放不下了,还有一些我放自己这儿了。”
他嗯了一声,“先放你那儿。”
我以为他的意思是说他的课桌放不下,我先帮他收着,他放学的时候再拿。可他说完这句话,起身去值日工具那里找了个塑料袋。
他本就瞩目,到哪都有人看着。
有人问他干嘛,他也没答,只说有事。
拿了塑料袋回来,也是默不作声把课桌里的苹果全都放进了塑料袋,整个过程都有人看,有人调侃他收的苹果够多的啊,还有人调侃更直白,问他哪个是刘晨艺送的。
这是我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了,上次是班里停电的时候,他朋友学着女生撒娇的嗲语气叫他嘉也哥,然后说那天下午刘晨艺不就是这样叫他吗。
可他什么都没回应,只在装完了他自己课桌里的苹果以后,把塑料袋递过来:“放进来。”
他那天好像心情不太好,他平时里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那天却没有什么表情,语气也很淡。
我什么都没敢说,手脚忙乱的把苹果装进去。
他一直撑着塑料袋等着我装完,由于我怕惹到他,两手并用,结果由于太慌还掉了一个滚到地上,我连忙捡起来,跟他说了个对不起。
这是他跟我说的第二句话,“慢慢放就行,不用跟我道歉。”
所有苹果都放进了塑料袋里,他把口子简单收了一下放在了桌子下面,而后从课桌里找出下节课要用的课本。
他今天相比起平时实在是过于安静,后来课间再有人来找他,恰好他在,用不着我来帮忙转交。
他也只是平静接过,还说了句谢谢。
其实他也不是看上去心情不好,只是没有平时活跃,见多了他用不完的活力的样子,他稍微安静一点儿都觉得不习惯。
他也没有怎么跟我说话,不过他往常除了找我有事,比如说借东西、问作业,也很少找我聊别的闲事。
但他小动作很多,偶尔从教室后面进来时会用手勾一下我的发尾,把我束在脑后的马尾辫拨弄摇晃两下。
有时候会逗我,看我埋头找试卷,会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喊着林薏加油快点找,我本来没有急,可他越催越急,最后还一惊一乍来一句老师来了。
他的把戏又幼稚又随意,而我却是清醒的沉沦者,会因为他的举动而快乐或失落。
由于周嘉也的兴致不高,我的这一天比往常更平淡,连即将到来的周末的期待感也没了,比任何一个适合都更闷。
放学收拾书包的时候,我收拾得很慢,余光一直注意着周嘉也的举动。
如果他能有一个瞬间再理我一下,哪怕是一句话都好,这一天的沉闷好像也就圆满了。可是直到他沉默收拾好书包走出教室,都没有找过我。
好像是理所当然的事。
却也结束了我全部的快乐。
张楠楠和蒋柠还是来找我一起去买苹果,这个时候到处都有卖,学校旁边的文具店都摆满了。
但是仗着今天晚上不用上晚自习,她们两人提议去远一点的文和街,那一带是南苔市最繁华的商业街,集聚南苔市所有的地方美食。
而且那里就有一个车站,吃顿饭逛一逛就可以坐上车回家。
那天轮到蒋柠值日,所以我们等了她一会儿,然后一起出了校门去坐公交车。
由于是圣诞节,街上比平时都要热闹。冬天的天色黑得早,沿途满街都是灯光和圣诞歌,隔着玻璃车窗,像是在看一个梦幻人间,四处拥堵着烟火气,离我很近很近。
来到南苔市以后,我还没有来过文和街。
虽然我一直都久闻大名。
但是文和街大多都是美食小吃,大家都是结伴来,三三两两坐一桌子,我一个人不好意思来吃,与周围的热闹太格格不入。
张楠楠和蒋柠主动挽起我的手,我们三个看什么都热闹,她们知道我没有来过,一路都在跟我介绍文和街有哪些美食。
她们描述得实在让人流口水,她们说以后有空全都带我来吃一遍,今天先带我去这条街最火爆的一家火锅。
这是我第一次跟朋友一起吃饭,而不是一个人,这种感觉很陌生,却炽热滚烫。
那家火锅店果然生意火爆,只能排号。
给我们牌号的是老板娘,看见我们还背着书包,问道:“你们是一中的吧?”
我们三个都很惊讶,因为一中并没有强制要求必须穿校服,除了周一升旗和其他活动要求统一着装,平时大家都是穿自己的衣服。
张楠楠惊讶道:“这是怎么猜出来的?”
老板娘笑吟吟地说:“因为我儿子也在一中,看见学生来总觉得亲切,没想到还真是一中学生,等会儿菜品你们随便点,我给你们打半折。”
我们三个受宠若惊,连忙说不用。但是店里生意火爆,老板娘只跟我们聊了几句就去忙了。
排号时间还是挺长的,张楠楠指着街另一头说那边有家豆腐脑特别好吃,她和蒋柠去买,让我继续等号。
我拿着牌号,安静坐在凳子上等。
四周烟气腾腾,人来人往,张楠楠和蒋柠走后,我又安静了下来,独坐在拥堵的人群里,望着这满目繁华,好像一个被人遗忘的孤岛。
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手机,低头玩着路上顺便买的手串,我们三个一人买了一串。
我戴在手腕上,又取下来,再次带上,再次取下来。
反反复复,打发着时间,让自己显得没有那么呆滞孤独。
直到身边的凳子有人坐了下来,遮挡住了一部分光线,我面前的视野暗淡了一些。
火锅店里人来人往,我只当是其他排队等号的人,没当回事,仍然低头玩着手里的珠串。
“林薏。”
旁边的人低笑了一声,“这么好玩?”
我猝然转头,差点跟周嘉也撞上,他正好在低头看我手里的珠串。
我惊恐下意识后退,却被他一手拉住,他似乎是被我这副模样给逗笑了,淡笑一声:“撞了我还不够,还要撞你后面的人。”
“……”
我道歉,“对不起。”
他放开了我,“你怎么这么喜欢道歉啊。”
“……”
他不是不依不饶问到底的人,除了故意逗我玩惹我生气的时候。
只是他今天看起来兴致不高,说话的声音比平常无端低了许多,连笑都像是少些力气。
他吊儿郎当的搭着胳膊在身侧的收银台,半带点笑随意的语气问我:“来这儿吃饭?”
“嗯。”
“跟谁啊?”
“我不能是自己一个人来吃吗。”
他笑了起来,不是平日里那种张扬的笑声,他今天的所有举动都仿佛收敛了一半的力气,笑像是从喉咙间挤出来的低声。
可他嗓音本就低沉好听,四周全是兴致高涨的嘈杂喧闹,他的笑有几分低哑,仿佛柔软的落在我心上。
他笑完,毫无诚意地应和我:“能,当然能。”
而后问道:“跟张楠楠还是蒋柠,还是她俩一块儿?”
他一猜就中,让我莫名有些不想承认,略有些郁闷地问:“你怎么猜到的。”
“这还用猜吗,你常玩儿的不就是她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