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嬷嬷:“不过是个哑巴,又是个傻子,不足为惧。再说,这么多年过去,要查到早就查到了,不至于等到今日。”
太后冷哼:“那你说那竖子为何对哀家越来越疏离,越来越不敬。”
荆嬷嬷:“太后,人心都是肉长的,恕老奴僭越,若是您对陛下,也能像对王爷那般,陛下自然也会同王爷那般对您亲近的。”
太后冷哼一声:“哀家做不到,他本就占了钰儿的皇位,哀家无法再对他更好,否则,哀家岂非更愧对钰儿。”
听闻这话,荆嬷嬷在太后身后无奈摇了摇头,专心捏肩,不再言语。
太后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明儿传钰儿进宫,让他去陛下那里打探打探,看他到底为何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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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主子,大事不好了!”
雅音殿,小太监叶安着急火燎,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进来。
叶安聪明伶俐,进退得宜,很少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林思浅看了一眼叶安额头上的汗珠,好奇道:“发生什么事了,大冷天的,怎么跑成这样?”
转头又吩咐道:“香儿,先端杯茶给他,让他喝完再说。”
香儿应是,倒了杯温茶过来。
叶安接过一饮而尽,一脸焦急地说:“主子,现在阖宫都传开了,陛下要遣散后宫呢,说是让太后将所有嫔妃全都送回家。”
林思浅本是懒洋洋坐在榻上撸猫,一听这话,两只眼睛蹭地瞪圆了,鞋子也没穿,抱着小桔子直接蹦到地上,声音里带着压都压不住的亢奋:“此事当真?”
第27章 第27章
“主子, 地上凉,您快穿上鞋。”竹香蹲下去,把两只绣鞋摆在林思浅面前。
林思浅随意往鞋里一踩, 两只眼睛盯着叶安, 等着他的回答。
看着自家主子那惊喜若狂的模样,原本满心担忧的叶安一愣, 点头道:“当真, 陛下在寿宁宫当着许多人的面说的,为此, 太后还发了好大的脾气, 如今, 各宫的娘娘们都哭着往寿宁宫去呢, 主子您也快着些出门, 跟着一同去太后面前求个情……”
叶安絮絮叨叨不停说着, 林思浅却突然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还有这好事!
真是天助我也!
林思浅心花怒放,要不是叶安在身边, 她真是要忍不住跳起舞来。
抽冷子一声大笑,吓得小橘猫‘喵’一声,从林思浅怀里跳下去,跑走了。
自家主子状若癫狂的模样, 可把叶安吓得连连往竹香身边挪了两步,惶恐不安地小声问:“竹香,主子这是怎地了?”
竹香倒是能理解自家主子为何这般, 如果真能出宫,她也高兴。
可没听叶安说, 其他娘娘都哭着呢嘛,主子笑成这般, 属实有点儿过分了。
这要是传出去,回头指不定得惹来什么麻烦呢。
竹香上前扯住林思浅的袖子,小声提醒:“主子,主子,您别太难过了。”
林思浅反应过来,笑容一僵,立马掏出帕子捂住脸,转身就往里屋走,假装小声哭着:“呜呜,要是被赶出宫了,这可叫我怎么见人,这可怎么活啊。”
说笑就笑,说哭便哭,把叶安看得一愣一愣。在心里担忧自家主子怕不是刺激过度,疯了。
竹香拍拍他的胳膊,叹了口气说道:“主子没事,就是太伤心了,我去劝劝,你先去忙吧。”
叶安有些焦急地问:“那咱主子还去不去太后宫里,别的娘娘可都去求太后了呢。”
竹香敷衍地应:“你别担心,我好生劝劝。”
“那我先出去了。”叶安说了句,垂头丧气地转身走了。
木棉去领了这个月的炭火回来,见状问道:“怎么了?”
叶安上前把事情说了,叹气道:“难得遇到把咱们奴才当人的好主子,我还想着能跟主子一辈子呢,哪成想,哎。”
木棉劝着:“我也听说了这事,你先别唉声叹气的,这事到最后还指不定怎样呢。”
叶安不解:“那陛下都发了话,还能有假。”
木棉平静地说:“太后那边还没动静,且等着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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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香把殿门关上,这才进了寝殿。
一进门,就见到她家主子正躺在床上抱着枕头打滚,笑得眉眼弯弯,嘴都合不拢。
一见到竹香进来,林思浅从床上爬起来,拉着竹香的手就跳起舞来,压低了的声音洋溢着由衷的欢喜:“香儿,咱们马上要自由了,自由了!”
竹香被牵着手转了两个圈,也止不住地笑:“自由了,主子咱们自由了。”
主仆二人笑着瞎蹦跶了一会儿,竹香突然问:“主子,若是咱们当真能出宫,那咱们去哪,回尚书府吗?”
这个问题如同一盆冷水浇在林思浅脑瓜上,一下把她浇冷静了。
她松开竹香的手,盘腿坐到床边,托着腮帮子:“这倒是个好问题,你让我好好想想。”
她是从尚书府出来的,按理说,她应该回尚书府去。
可却是不能的。
首先,因为林念瑾和宋书勉的事,宋尚书夫妇定然不会再欢迎她回去。
若她当真回去了,那难保他们不会将她再一次送给什么人。
运气好,遇到皇帝这种不理不睬的,大不了被关在一方小天地孤独终老。
运气差,遇到前几日那三品官员家那纨绔子那种的,就倒了大霉了。
或许碍于她曾是陛下的女人,宋家不敢再把她送人。
那下场也好不哪去,大概率是把她关在一个偏僻的小院,或者送到哪个庙里,让她自生自灭。
再者说,宋书勉竟然敢送纸条进宫骗得林念瑾赴死,定是个内心黑暗的危险人物,压根就不是个值得托付之人。
最最重要的,她是林思浅,并非真正的林念瑾。
而林念瑾在宋府长大,和宋书勉一同生活了那么多年,如果她回去,难保被看出什么端倪来。
如此看来,这尚书府,断然是不能回的。
林思浅:“香儿,我想了想,我们不能回尚书府去。”
竹香坐在脚踏上安静等着林思浅思考,闻言重重点头:“奴婢也是这么想的,那狼心狗肺的宋二公子对我家姑娘太过熟悉,您回去,实在过于危险。”
林思浅一拍巴掌,做了决定:“那咱就不回那破地方。”
香儿附和道:“咱不回。”
林思浅:“咱们如今,一共有多少钱?”
竹香答:“奴婢昨儿刚数过,全部加起来,一共还有三十五两银子,这都是咱们进宫的月例攒下来的。”
“我家姑娘进宫的时候,就只带了当年从老家带来的那一匣子首饰,外加一包穿过的衣裳。”
“这些年在宋家,宋夫人给置办的那些首饰,逢年过节收的红封加上月例银子,一共攒下两百多两,还有临出门时宋夫人给的一千两,我家姑娘全都没拿。”
林思浅轻轻叹了口气。
那时候,对林念瑾来说,前途一片黑暗,已经万念俱灰,却仍旧记得不再拿宋家给的东西。
可怜的傻姑娘,是那么的有骨气。
竹香犯愁:“主子,可是不回尚书府,那咱们去哪呢?”
林思浅琢磨了一番,叹了口气:“是啊,一共才三十五两,也不够干什么的,该去哪呢。”
马上要被送出皇宫,尚书府不能回,身无足够银两,她和香儿两个弱女子,该去哪里落脚呢。
要不,去找陆远之?
一想到陆远之,林思浅眼睛蹭地一亮。
可转瞬,眼中那簇光芒又暗了下去。
不行,不能这样去找陆远之。
要找,也得等她找到落脚的地方,先安顿下来,找好吃饭的营生,再去找陆远之。
那样,两个人才是平等的。
她早就打听清楚了,在这大楚,商人的地位还算不错。
成年女子,无父无兄无夫者,也可自立门户。
但这里的无夫,说的并非未出阁的闺中姑娘,而是丧夫,或者和离被休而无娘家可回的女子。
她若是被送出宫,算是被休吧。
她无父无母,宋家算不上她娘家,那她应该符合自立门户的条件。
成,那就自立门户。
三十五两虽不算多,但也不算太少,出宫去先住到客栈,再寻个安全便宜的房子租下来,回头再做打算。
林思浅想好,两手叉腰,意气风发地把自己的打算和香儿说了。
香儿频频点头:“成,香儿听您的。”
林思浅:“那你这些天得着空,就先收拾东西,别回头来不及。你再缝个带孔的包袱,回头咱们把小桔子也偷偷带出去,留在宫里没人养,我也舍不得。”
竹香一一应好。
林思浅畅想着自由后的未来,一双漂亮的眼睛直放光。
“到时候,咱们就盘个小铺子,回头卖些面食,我会包饺子,包馄饨,包包子,还会擀面条,烙饼,也可以卖几个家常小菜,我炒菜还挺好吃的。”
“铺子呢,也不用太大,够养活咱们俩就成,回头生意好了咱们再扩大……”
林思浅絮絮叨叨说着打算,一边说一边暗自庆幸。
幸好上辈子陆陆续续在饭店打了两年的工。
幸好饭店的那些人都很善良,见她边上学边赚钱,从老板到员工,对她都很照顾。
她才能在不忙的时候,逮着机会就往后厨钻,给面点师傅打下手,跟着学了不少东西。
林思浅欢快的声音,听得竹香热血沸腾,由跪改坐:“那奴婢给您打下手,劈柴烧火,刷锅洗碗,切菜和面,奴婢什么都能干。”
林思浅:“行,前期咱们就辛苦些,等赚到了钱,咱们就请帮工,回头赚多点儿,咱们就扩大店面,然后再买个宅子,就、就先买个两进两出的吧,回头要是住腻了再换。”
林思浅画了好大一张饼,成功把竹香画得激情澎湃,跪着往前凑了凑,双手搭在林思浅膝盖上:“主子,那等咱们买了宅子,香儿能养只狗吗,小狗就行,吃的很少的。”
林思浅大手一挥,豪迈异常:“养!咱自己的院子,别说养只狗了,你就是想养鸡养鸭,养猪养羊,全都随你,以后你就是咱们的大管家。”
香儿笑得开心:“谢谢主子,那奴婢就再养几只鸡,到时候咱们就不用买鸡蛋了。”
“我家香儿真会过。”林思浅哈哈哈直乐,整个人神采飞扬,看起来像是在发光。
竹香看呆了,那因为即将无家可归而慌乱不已的心,不知不觉安稳下来。
主仆二人坐在一起,兴致盎然地东商量,西畅想,已经做好了出宫的各种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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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宁宫那边,太后正被各宫的嫔妃们哭得头疼。
尤其是秦贵妃,扑在太后腿上,呜呜哭个不停:“姨母,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婵儿做了贵妃,若是被送回家去,婵儿哪还有脸面活,姨母,婵儿不要出宫。”
太后劝了一会儿也劝不停,看着秦贵妃那刚一路跑来跑散了的头发,终于动了怒:“起来,身为贵妃,披头散发,仪容不整,成何体统。”
秦贵妃抬起已经哭花的脸:“姨母,婵儿都要被赶出宫去了,以后再也不能日日侍奉在您膝下,您舍得吗?”
太后叹了口气,伸手将人拉起来坐在榻上,看向其他嫔妃说道:“你们先回去吧,先不要慌,有哀家在呢,必不会让你等受了委屈。”
这话说的模棱两可,可太后发了话,众嫔妃也不敢再说什么,悉数退了出去。
等人都走光,太后这才拉着秦贵妃,语重心长地说着体己话:“你呀你,这后宫没有皇后,你身为贵妃,便是最尊贵的那一个,怎能在那些低位嫔妃面前哭成这般样子,没得失了威严和体面。”
秦贵妃抽抽噎噎:“可是姨母,陛下说要把所有人都送出宫去。”
太后:“陛下就是那么一说,古往今来,这后宫嫔妃,哪有送出去的道理。”
她抬手点点秦贵妃的额头:“哀家都还没发话,你带着这么一大帮子人冲进来就哭上了,若是日后当真成了皇后,想起今日之事,我看你这脸往哪搁。”
听太后语气轻松,秦贵妃终于笑了:“姨母教训的是,是婵儿一时太过着急乱了阵脚,以后定不会像这般了。”
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行了,哀家也累了,你跟荆嬷嬷到后头洗把脸,重新梳个头,换身衣裳再走。”
荆嬷嬷笑着上前:“贵妃娘娘,请跟老奴来。”
秦贵妃看向太后:“姨母,那陛下那里?”
太后挥了下手:“把心放到肚子里去,一切有哀家。”
“婵儿谢过姨母。”秦贵妃这才笑了,施礼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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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将有可能获得自由,林思浅欢欣雀跃,这种高昂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了晚上。
吃过晚膳,虽然时候尚早,可她早早就爬上了床,抱着小橘猫翘着二郎腿,哼着小曲儿,等着酉时过去。
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个好消息和陆远之分享。
可在等待的漫长时间里,她又改了主意。
要不,还是先别告诉陆远之的好,免得万一事儿没成,害得陆远之空欢喜一场。
先头叶安又带回了新消息,说是秦贵妃哭着去的太后宫里,但出来的时候却是笑着的。
她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信号,但是这心里总是有那么一丝丝担忧的。
听闻这几年来,皇帝和太后关系越来越紧张,而她们这些嫔妃全是太后做主纳进宫的。
皇帝此举,不知道是和太后置气,拿她们开刀,还是别的缘故。
天家的事情,实在太过复杂深奥,她参不透。
但把后宫嫔妃送回家去,想也知道,肯定是没有那么容易的。
不说太后那里没表态不发话,就说那些嫔妃的母族,又岂能轻易答应。
前朝后宫都是牵连在一起的,家里出了个妃子,在那些母族眼里,也是荣耀和脸面。
古往今来,只听说那个嫔妃不受宠,直接扔在那里不管不问,或者直接打入冷宫的,还真得从来没听说过把人往回送的。
所以,事成之前,还是先不能和陆远之说,林思浅这样想着。
虽已决定不说,但当和陆远之连上线之后,她欢快的语气还是出卖了她的好心情。
“我亲爱的远之哥哥,你吃饭了没呀?”
听着今晚那格外俏皮的少女音,陆离轻笑出声:“我吃过了,浅浅可曾吃了?”
林思浅嘿嘿笑了,两个人就晚膳吃了什么,浪费了许多口水,交流了好半天。
交流完,陆离好奇问:“浅浅今日可是有什么大喜事?”
原本他以为小姑娘又吃到了什么好吃的,才这般高兴,可一听都是小姑娘以往常吃的寻常菜式,并无稀奇。
林思浅却不答,只顾嘿嘿一个劲儿地傻笑。
笑得陆离越发好奇,忍不住好声好气地哄着:“什么事如此开心,说给哥哥听听。”
一听陆远之又用他那好听的声音这般温柔地说话,林思浅的耳朵就酥得不行,她揉了揉耳朵,又揉了揉耳朵。
可揉了半天耳朵,到底是没能沉住气,一冲动就说了:“哥哥,我或许,我只是说或许哦,还不一定呢。”
林思浅一再强调不确定性。
陆离笑着追问:“或许什么,说来听听?”
“嘿嘿。”林思浅憨笑着说:“我或许,用不了多久,就能和你见面了。”
第28章 第28章
传音接通之时, 陆离正坐在桌前,改着自行车的图纸。
聊上了,他也没有放下笔, 一边慢悠悠修改着, 一边和小姑娘聊着。
可一听小姑娘说,两个人很快就可以见面, 他眸色一亮, 手中那一笔猛地画歪,快画完的一张图纸, 就那么废了。
他毫不在意, 顺手扔了笔, 站起身来, 语气惊喜:“此事当真?”
看吧, 看吧, 那么沉稳的陆远之听到这个消息也说了和她一模一样的话呢。
林思浅忍不住抿唇而笑,却故作深沉道:“哥哥, 我是说或许,这事儿还不一定呢。”
陆离龙心大悦,嘴角微扬。
两个人相识这么久了,每每他提起见面一事, 小姑娘不是敷衍地糊弄过去,就是十分干脆地拒绝,心情不好的时候甚至还会发顿小脾气, 她可是从不没有给过他任何希望。
这可是小姑娘头一次松口。既然她肯如此说,那定是事情有了眉目。
“浅浅, 大概何时,在何地见面?还是我直接去接你?”他语气急切, 难掩激动,仿佛两个人明天就能见似的。
陆远之的态度,让林思浅很开心,眼睛弯成了月牙:“哥哥,你先别着急,这事儿都还没确定呢。”
“好。”陆离坐回龙椅,详细问着:“是那男人答应让你出门?”
一直以来,他等得就是一次见面的机会。
他早已做好打算,但凡见着面,他就直接把人带走,绝对不会再放浅浅回那鬼地方去。
还没成的事,林思浅不打算细说:“算是吧,等回头,我当真能出门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她已经和香儿做好了出宫之后的各种规划,还是打算先找地方落脚安顿下来。
皇帝虽然残暴狠戾,可在他的铁腕治理下,大楚却是国泰民安。
又是在天子脚下的繁盛京城,她和香儿有手有脚的,挣口饭吃,养活自己,她还是很有信心的。
如果实在艰难,那到时候再请陆远之帮帮忙什么的。
好歹他是在大户人家做管事,人脉肯定比她要广。
但直到现在,她还没想好,见面以后她要不要告诉陆远之她曾是宫妃。
不告诉吧,总瞒着,也不是个事。
告诉吧,皇帝的女人,哪怕是皇帝不要的女人,也是个烫手山芋。
也不知到时候陆远之知道此事,是个什么反应。
陆离知道小姑娘一向胆小又谨慎,若是她不想说,再问也问不出。
虽心急如焚,却也只好作罢:“好,那我便等着浅浅的好消息。”
未来很是光明,二人都很高兴,空气中洋溢着喜悦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