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夏,雨水充沛。
舒悦窈养花图貌美稀奇,满墙都是漂亮的,时看时新。
晏柠橙拍下来,想发给林寻舟,又暗灭手机,今天发过了,再发就太叨扰了吧?
她在凌晨一点,收到了条消息。
来自林寻舟。
很简单的两个字,像是报备。
Lin:【晚安。】
川中岛白桃:【图片】
川中岛白桃:【给你看我朋友种的花墙,你喜欢哪一朵,我摘给你。】
Lin:【花好看,桃桃很可爱,不过送花这种事情,该我来做。】
胡同巷窄,车开不进去,晏柠橙步行入内。
清晨的胡同生活气息十足,树荫下玩过家家的稚子与楚河汉界对棋的老人个把一边,摊煎饼的三轮车横在灰瓦墙边,看起来摊主近期休假,落满了积尘。
晏柠橙买了杯瓷坛装的老酸奶,踩碎斑驳的树影,慢吞吞地往里走。
垂花门前站姿笔挺的警卫对她敬礼,她颔首回礼。
“说什么花好月圆人亦寿,山河万里几多愁,胡儿铁骑豺狼寇,他那里饮马黄河血染流。”
连弧推进的梅派唱腔,听得是老爷子最喜欢的《生死恨》。
晏柠橙倚着廊柱听完了整首,才往院内走。
老爷子戎马半生、功勋满墙。
故土终难离,不肯随儿子去港城生活,他身体康健硬朗,大家也都随他开心,晏柠橙每月的往返帝都和港城来看他。
“站门口也不嫌热。”老爷子摘下花镜,招呼孙女过来。
晏柠橙猛地把酸奶吸光,才笑盈盈地凑过去,“您在这儿看什么呢?”
“看你咯。”老爷子哈气擦着镜面,“又喝冷的了,也不看看今天几号,放下。”
晏柠橙把空瓷罐往桌上一摆,理直气壮,“喝完了,麻烦您晚上遛弯儿给我还了,押金三块。”
“……”老爷子横眉,“长能耐了?中午想吃什么?跟你郑叔说。”
晏柠橙坐对面,托腮眨眼睛讲,“不用,我等下去看奶奶,顺便买回来让郑叔做就行。”
老爷子抬手,指茶几上的油纸包,“那吃块点心再去。”
晏柠橙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糊弄过早饭的事情到底是怎么暴露的?
今日有雾,山间尤甚。
晏柠橙持块白布,仔细地把墓碑擦了一次。
相框中慈眉善目的老人对着她微笑。
祭品一件件地摆好,晏柠橙往杯里斟白酒,七分满的三小杯。
她倾杯,隔着生死遥敬。
接着蘸着白酒,在墓碑前的大理石平面上,一笔一画的落下林寻舟的名字。
“我要和这个人结婚了。”
晏柠橙跪在蒲垫前,腰杆挺直如利剑,肃然讲。
“除他之外,我从未想过和别的什么人共度一生。”
第10章
楚家老爷子的九十六岁诞辰的晚宴在君逸顶层宴会厅举行。
小辈贺长辈,一个赛一个的早到。
夏至后昼长夜短,晏柠橙入场时,天还没有完全黑透,窗口俯瞰下去,长安街已是灯火葳蕤,车流如轨。
她鲜少会参与这种社交活动,但楚家老爷子和她爷爷是战友,出生入死的关系,小时候也是真抱过她。
两家的交情实打实的就在这里,晏柠橙人既在帝都,就没有不来的道理。
高脚杯里碎冰浮动,玻璃倒映出张明艳漂亮的脸。
晏柠橙小口抿着果酒,盘算着等贺寿完,开席就见机溜走。
已然有人注意到了窗前的倩影,吊带雾霾蓝晚礼服,巨大的蝴蝶结卡在臀上掐腰处,珠光材质在明灯的照射下宛若浩瀚星辰。
天鹅颈修长,细白的珠链连接着前襟的弧形褶皱领口,蝴蝶骨极对称,白如凝脂的纤细背部被沿窗的暖光渡了层薄晕,光是背影就美得惊心动魄。
晏柠橙对目光无所感知,她戴着同丝绒材质的手套配饰,好看有余,实用性很低。
敲手机非常麻烦,九宫格选手都无法顺利按键,她又无法顺利的直接发语音问舒悦窈,“你人呢?不会鸽我吧?”
慢吞吞地打到一大半,就听见身后有人在念耳熟的名字,“寻舟,好久不见。”
“……”晏柠橙循音回眸望过去,门口立着描绘过上千次的挺拔身影。
林寻舟今天仍旧西装革履,一丝不苟得扣到顶扣,黑金衬衫丝绸质地,领口有金丝刺绣纹理点缀,矜贵冷清,却没那么严肃。
远远看过去,剑眉深目,是金融头条配图中最熟悉的那幅模样,林寻舟五官深邃,凤眼狭长锋利,少有情绪,天生就带了种睥睨众生的凌厉淡漠感。
晏柠橙有瞬时的恍惚,所以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坐在对面温柔含笑的人,真的不是梦境吗?
许是视线过分炙热,林寻舟猝不及防地朝她在的方向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又再错开,仿佛素昧平生的淡淡一瞥。
晏柠橙登时松了口气,她不擅长这样的交流场合,休于与人解释关系。
“不认识”是再最好不过的了。
随着她的回身,关注许久的公子哥儿也终于看清了美人正脸。
内勾外翘的狐狸眼,瞳孔呈现出蓝宝石般的通透色彩若水色澄明,琼鼻高挺,烈焰红唇,淡粉色的长发挽法式低髻,碎发做卷,散在脸颊两侧,减弱了整张脸的攻击性,令人心旌摇曳的妩媚。
相较露背的蝴蝶结珠链设计,前身更为娇俏可人,每处褶皱都精心设计过,恰到好处的凸显出玲珑曼妙曲线。
林寻舟扫过,晦暗眸色转瞬即逝,他提步朝这边走来,晏柠橙眼皮一跳,没有动作,只杯中酒面轻晃,昭示着微小的动作。
高大身影停在两米开外,与迎上来搭讪的人谈笑风生,正正好好地挡开了豺狼虎豹窥伺的目光。
“……金海的投标我司未必会参与。”寡淡冷漠的嗓音装进耳廓。
说得是晏柠橙不太关心的事情,名利场上少有真熟络,连字都模棱两可,以免落人口实,可她还是耐心的听了下去因为林寻舟声音好听。
舒悦窈凑过来拉她手时,颈部多了条实用大过装饰的丝巾,晏柠橙离得近,垂眸看清边缘露出的一点儿草莓痕迹,小小声揶揄,“你出门前在跟闻落行打架?”
“你好像还没过门。”舒悦窈把丝巾拉高,抬下巴冲林寻舟哪儿看,“讲话怎么就开始学你家那位一样阴阳怪气了?”
晏柠橙有种错觉,窈窈说到“你家那位”时,林寻舟是有看过来的,可她们耳语,明明音色足够轻,场内觥筹交错,碰杯声不绝于耳,算不得静。
是她想多吧?
“这是我小女儿,这是你寻舟哥哥……”
记不清林寻舟面前换到第几位上前寒暄的人,终于有了不同的话术。
舒悦窈被闻落行拽走,不知所踪,晏柠橙仰头,把浮冰含在唇齿间,口腔的温度在融解冰块,她抵到后槽牙间,磨着咬碎。
林寻舟气定神闲地等对方介绍完,平淡回,“我并不记得与令千金有过交情。”
“一回生二回熟,那现在不就有了。”中年男人的社交能力让人叹为观止。
林寻舟勾唇,薄凉地笑笑,“张董可能对我有些误解,我已有婚配,您说这话,让我心上人听到了,我可不好交代。”
“……”突然被cue到的晏柠橙哽住,咬碎的冰块一不留神被尽数吞咽入腹。
她别过头微微张嘴,散出点儿寒雾。
张董一拍脑袋,顺着台阶爽朗而下,“瞧我这记性,来,这杯我敬你。”
灯光在八点钟准时全部湮灭,会场陷入黑暗,晏柠橙嗅到熟络的木质香调。
下一秒温热、带着薄茧的指腹触到后腰,似有还无地摩挲而过。
“唔。”晏柠橙细若蚊呐地轻呼,试图去抓,却扑了个空。
前台的灯火亮起,楚老爷子满头银发、精神矍铄,他站正中央。
楚淮晏与曲楚两个外孙站在左侧,与曲楚渊源非三两句能讲清的应长乐也在台上,被曲楚拉着手,小旗袍冷艳。
晏柠橙下意识地觉得好友今天不太高兴,可她暂时无暇顾及应长乐,气鼓鼓地看向站在身侧,目光直视前方、神色自若,仿佛什么都没做过的林寻舟。
她借着台下昏暗,意图偷偷捏回去,隔着厚实的丝绒手套与西装外套,空捏了个寂寞,抽手不及,被骨节匀称的大掌拽住。
晏柠橙用力,反而被勾得更紧。
“黑灯瞎火,晏小姐想对我做些什么?”林寻舟偏头压低,额前碎发盖住眸底暗流,这样的姿势让他们贴近不少,林寻舟的气息正不着痕迹的侵袭着晏柠橙的感官。
晏柠橙气急败坏地嘟哝,“是、你、先、的。”
林寻舟轻嗤,“说话要讲证据,我先什么了?”
“……”水蓝色的瞳孔又些失神的茫然,委屈地眨眼,“唉?”
林寻舟勾着她的手又晃了晃,贴在自己腰侧按住,嗓音低沉慵懒,“都随你,别露出这副表情。”
虎口与食指扩出最大的角度能掐住林寻舟劲窄的腰线,然而心在狂跳,并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
晏柠橙见过的人比同龄人少许多,在她见过的所有人类里,唯独对林寻舟心动。
因为喜欢,所以更加谨小慎微。
楚家人有个特点,人狠话不多,曲楚是个例外,晏柠橙感觉他不登台讲相声,而是从医救人,简直是相声界一大损失,而应长乐在老爷子哪儿地位比曲楚高,搞不好是因为更像家里人。
掌声雷动的同时灯光亮起,盛筵开场。
林寻舟不知何时退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保持着安全距离,除开脸颊发烫与可疑的绯红外,再无披露。
“热?”应长乐着身绛紫色的改良小旗袍,捡了几块合晏柠橙口味的糕点端过来。
大小姐身世复杂,简单总结起来,圈子里绝大部分人都是她哥哥姐姐,分沾亲带故和硬要蹭关系而已。
应长乐向来惜字如金,与话少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晏柠橙一拍即合,乍见之欢了属于是。
晏柠橙接托盘,摇头否定,“不。”
若旁人看,就好像进行了某种诡异加密符号。
翻译过来其实是很关切的问候。
“你觉得很热?我让他们把空调调低点儿。”
“不用,我不热,不用调。”
应长乐没能多待,就又冷着脸乖乖听曲楚的话被叫走。
今夜弯月如钩,星稀云淡。
晏柠橙重新转向玻璃窗看着夜景发怔,因为林寻舟在,她突然不想走的那样早了。
落地的玻璃明镜般照射出背后的衣香鬓影,纸醉金迷。
她在浮华梦的倒影里找林寻舟高挑身影,看他游刃有余得应付。
“这位妹妹脸有些生啊。”一道含笑轻慢的声音自右侧传来。
晏柠橙不打算理,只做没听到。
浓重俗气的麝香气味逼近,她下意识地超左边挪了半步,蹙眉抬眸看去。
男人着件艳丽的花衬衫,端红酒杯,正眯着眼打量自己,想拍她的手滞在半空,也不觉尴尬地收了回去,“自我介绍一下,鄙姓常。”
“所以呢?”晏柠橙又退了半步,小声反问道。
“没什么所以不所以的,就是自我介绍一下。”花衬衫笑意更甚,“怕妹妹一个人无聊,想认识一下。”
晏柠橙不欲再纠缠,扭头要走,身后传来一声痛苦地“嘶”声,她又跨了半步,意识到什么,骤然回眸。
林寻舟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背后小半步的位置上,隔手直接拍掉了花衬衫伸出要拉拽自己的动作。
“你他妈的。”花衬衫吃痛爆粗,在一片融融里极为出挑,附近的目光都汇到了窗边。
“不知道阁下大名?”林寻舟呵断对方的叫骂,阴翳问。
皇城根下扔石头,后辈依祖辈的荫蔽,再如何都算不上无名之辈,敢这样发问,就相当于是按着对方一家人的脸打。
花衬衫揉着手腕去看出手的人,对上双晦涩难明的锋利眼睛。
林寻舟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威压就灭顶般降临在头顶。
花衬衫的嚣张气焰灭了大半,又落不下面子,撸起袖子愤然回嘴,“我。”
“怎么了阿舟?”冷洌嗓音破风而来,全场都在这刻静默。
楚淮晏昂首阔步走近,拍了拍林寻舟的肩膀,又看了眼他身后的晏柠橙,猜到七七八八。
无非是不开眼的公子哥搭讪纠缠错人的桥段。
“……”花衬衫转进如风,“害,多大点儿事,就是看着这位妹妹眼熟嘛。”
原本觉得面前的青年看着也眼生,起码不是京圈里人,还想压一头,可能跟楚淮晏称兄道弟的人是什么来头,没人说得准,这霉头没必要触。
花衬衫举杯,饮了大半口,不死心地重着被挡得严严实实的大美人问,“妹妹叫什么?真眼熟,说不定咱们以前同校过呢?”
舒悦窈和应长乐之类熟识晏柠橙的人,对常家这位啥也不是、莫名自信的纨绔报以同情目光。
“那你记好。”晏柠橙走出林寻舟的背影,与他并肩而立。
昂头与林寻舟对视,内心无比平静,她甚至没有看花衬衫,就粲然朗声回,“我姓晏。”
宴会厅静得针落可闻,晏柠橙理了理群摆,顾盼流转,幽幽讲,“海晏河清那个晏。”
这个姓少见到没有误撞可能。
“抱歉,多有叨扰,我先干为敬。”花衬衫脸色一白,痛快赔不是,仰头就喝酒。
晏柠橙瞥了眼,不为所动,没接腔。
花衬衫再捏一杯,想和她手里的碰一下。
酒杯碰撞,响声清脆。
林寻舟倾杯横挡过,替晏柠橙碰了,喉结滚动,饮尽杯中酒。
挺江湖气的做法,看似一笑泯恩仇。
但晏柠橙分明听到林寻舟在擦肩而过时低沉地喊了句,“常少是吧?”
第11章
画干戈为玉帛的小插曲未能影响寿宴的进程,推杯换盏、笙歌再起。
林寻舟回到了他的主场,仿佛没来过,晏柠橙继续对窗发呆,朋友们偶尔凑过来攀谈三两句,投喂几口糕点给她,无人再做恼人的搭讪之举了。
散场时刻意顿了步拖到林寻舟要走,炙热的目光就那么轻飘飘地横来,晏柠橙怔然,朝着他在的方向的过去,一同去和楚淮晏道别。
“啧。”楚淮晏的视线在晏柠橙和林寻舟之间梭巡片刻,意味不明地笑起来,“你跟我这儿来给老爷子贺寿呢?还是拐我家妹妹来了啊?”
“……”晏柠橙往后退了半步,垂眸看自己的足尖,耳后烧得滚烫。
林寻舟乐了,“怎样?”
“不怎样。”楚淮晏挑眉揶揄,“带上我的祝福滚。”
阴影覆到身前,清润悦耳的嗓音淌下来,“一起走吗?”
晏柠橙轻声“嗯”,算是同意,跟在林寻舟的身后往外走。
灯火如昼,晏柠橙靠光洁的大理石地面看他们俩的距离,是并肩而行的。
她没有问要去哪里,就只是纯粹的跟着他的脚步而已。
被护着坐进车里时,晏柠橙尚有几分恍惚,迈巴赫的挡板落下,把原本就狭仄的密闭空间再度缩减大半。
尾调的木质香与胡椒调钻进鼻腔,麝香清淡,但侵略性难以忽略。
“晏柠橙。”林寻舟喊她。
晏柠橙下意识地昂头回,“在。”
垂坠的流苏耳挂随着动作摇曳,钻石折射着酒店招牌的霓虹灯火,星河流转。
她落进双深邃的眸里,呼吸短暂的停滞。
林寻舟伸手,把窗户降了条缝隙,带了点儿明知故问地调侃,“很热?脸怎么这么红?”
晏柠橙狐狸眼圆睁,瞪他咬唇不讲话。
“刚刚生气了?”林寻舟低笑问。
晏柠橙拿手机打字:【什么?】
沾染着酒气的手指捏住小巧精致的下巴,林寻舟幽幽命令道,“别咬嘴唇。”
晏柠橙乖乖地松开泛白的唇,未有半分要挣脱的意思,下颌角被微凉的手指触碰,驱散了几分滚烫的热意。
林寻舟不动声色地盯着她看了会儿,才道,“不知道刚刚是哪个小猫咪,在偷偷咬冰块,不凉?”
“还好。”这样的姿势让晏柠橙不能再借助工具交流,含混地吐出两个字来敷衍。
微糙的指腹摩挲着颈间细腻的肌肤,林寻舟喉结滚了滚,肃然解释讲,“我真不认识人家姑娘。”
“我知道了。”晏柠橙长睫轻颤,软声回。
女孩子有双水蓝色的瞳孔,宛若汪洋般难揣摩意境,又能吞噬掉一切,林寻舟有须臾的恍惚,嘶哑致歉,“我很抱歉,你今天的裙子很漂亮,我没能克制住,冒昧了。”
绝大部分光源都林寻舟的那侧打进来,以高挺的鼻梁为分界线,英俊脸庞般半明半昧,宛若神祇。
晏柠橙在林寻舟狭长的眼睛里找到神情困惑的自己,黑暗中划过后腰的酥麻颤栗感泛上心间,她微微摆脑袋,蹭了蹭轻柔卡在下颌的手指,软乎乎地回,”我其实、没有、觉得冒昧。”
大家又不是十几岁,二十几岁奔三的年纪,何必冠冕堂皇的装作什么都不懂?
何况真冒昧,还得是画小黄图,还分享错人到正主面前的她显得更过分一些。
但晏柠橙不会为此内疚,食色性也,天经地义,也并不需要正在诚意探讨是否要走进婚姻殿堂的对象仅因为触碰到自己就感到冒犯。
“就是、其实。”她根本不怎么擅长表达,又因为是痴迷许多的心上人而有反向加成,故讲得更为磕绊。
林寻舟耐性十足得听下去。
晏柠橙深呼吸,胸腔剧烈的起伏,终于理顺了思路,从头连续得讲起,“我不觉得我们现在的关系,你这样做有冒犯到我,其实在哪里都可以的,摸腰与搂腰都不算事什么过激行径,但你能提前通知我一下,让我做个心理准备吗?”
“这样。”林寻舟颔首,模仿着她的语气回,“那在哪里可以不提前告知,桃桃能帮我举例吗?以后我会规避。”
“……”规避个锤子,晏柠橙气鼓鼓地别开脑袋,额头贴着车窗,小小声回,“随便你吧。”
林寻舟按了按她的发旋,温柔哄,“不闹了,那你。”
晏柠橙抢答,“我还没选好日子。”
林寻舟曲肘撑车窗望着她,勾唇笑了,“我只是想问,桃桃想去哪里,没有再催的意思,你可以慢慢考虑的。”
晏柠橙默然反应了两秒,才意识到自己跳了步骤,就差把我举双手同意我们这门婚事贴脑门上了。
“等下要一起吃宵夜吗?”再尴尬也还是要继续,晏柠橙顺下去。
林寻舟干脆应,“好。”
晏柠橙报得是个小区名字,黑色迈巴赫在夜色里穿行,林寻舟连了carplay,熟悉而陌生的前奏响了很长。
直到女声开嗓,惊艳得咬出第一句。
“谁没有一些刻骨铭心事,谁能预计后果?谁没有一些旧恨心魔,一点点无心错?谁没有一些得不到的梦,谁人负你负我多……”【1】
月色掩映在林立高楼间,晏柠橙凝视着后置的街景,不经意间就被拉拽回了十五岁的跨年晚会。
那时她被莫莫求着一起去表演,莫莫独奏钢琴,她被迫唱得就是这首《笑看风云》。
私立学校活动多,办得也盛大。
林寻舟负责主持工作,晏柠橙提着礼服裙上台,与他擦肩时回眸粲然,正好撞到他扫过来的眼神,于是起调时乱了拍,起高了,硬着头皮升key唱完了全程。
故友决裂,而少女时代以为得不到的梦,就在身旁,触手可及。
十年踪迹十年心。
人生还真是反复无常到难讲明。
“我很久没听过这首歌了。”晏柠橙低声讲。
林寻舟把玩着打火机,幽蓝的火苗在匀称骨节间蹿出,轻描淡写回,“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歌。”
老旧小区改造后上了门禁,外面的车行驶不进去,行人倒是自由出入的。
他们在小区外围下车,六月初的帝都夜里微凉,外露的脊背被风一掠,晏柠橙绷紧身子,不受控的打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