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是渐响的马蹄声,追兵越来越近。
又过了一会儿马蹄声又变得渐轻。
千夫长不由回头望去,夕阳落下了大半,黄昏的天空有种异常绚丽的色彩,似是被血染红,散发着一种不详的气息。
他远远地就看到,谢无端带着数千人马停在了沼泽外,那些马匹嘶鸣不已,跃跃欲试地踏着蹄子。
千夫长的目光落在了最前方一袭白衣的谢无端身上。
以现在的距离,他根本就看不清楚谢无端的脸,只看到对方抬臂一挥。
下一瞬,又是一阵的密密麻麻的箭雨自后方来袭。
凄厉的惨叫声四起。
一个个毙命的长狄士兵倒在了沼泽地中,也有士兵捂着中箭的伤处停了下来,连给千夫长殿后的一名亲兵也中箭倒下了。
千夫长面黑如锅底,心如擂鼓,心脏急促得仿佛要从胸腔中跳出。
谢无端此人,用兵诡谲,出奇制胜,且杀伐决断,他绝不会因为一个小小沼泽就退。
此时此刻,千夫长也只能壮士断腕,再次下令道:“走!”
这个“走”字意味着,那些伤兵也被弃了。
他们不能带着这些累赘。
千夫长死死地咬着牙,继续往前跑,拼命地跑,这一次,他再也没回头。
从黄昏直跑到了夜晚,他身边只余下了四名亲兵,每个人都是疲惫不堪,但谁也不敢停下步伐。
他们没有火把,只能借着夜空中星月的些许光辉勉强视物。
这一跑,便是整整一夜。
哪怕气喘吁吁,哪怕精疲力竭,也没一个人敢说我们歇一会儿吧。
直到黎明的第一丝光辉破开了黑暗,他们终于跑出了这片沼泽,才觉得自己是逃出生天了。
可千夫长依然不敢休息,对着亲兵们下令道:“继续赶路!”
“我们去索江谷。”
几人继续往北,路上还征用了牧民的几匹马,一路快马加鞭地往索江谷的方向赶。
又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当他们精疲力竭得几乎快从马背上坠下时,终于看到了一片连绵的营帐。
无数营帐像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中央那个金灿灿的王帐。
王帐的顶部缀着一颗硕大的金珠,在旭日的光辉下闪闪发亮,代表着长狄王在长狄至高无上的身份与地位。
金珠璀璨的光辉倒映在千夫长的眼中,衬得他的眼眸格外明亮,似那濒死之人又窥见了希望的光辉。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翻身下马,脚下一软,差点瘫了。
喘了口大气,千夫长忙扯着嗓门对着营地的守卫道:“我是中弘亲王麾下千夫长拔里石,我有要事禀报王上。”
千夫长还拿出了自己的腰牌证明自己的身份。
守卫检查他的腰牌后,神情肃然,立刻就派人去中央王帐通报。
不消片刻,全身脱力的拔里石就被两个长狄士兵搀扶着进了王帐。
华丽的王帐似乎一座宽敞的城堡,铺着虎皮的座椅上,坐着一个二十七八岁高大威武的鹰钩鼻青年,高鼻深目,人中和下颔留着络腮胡,周身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息。
拔里石根本就不敢抬头看他,单膝跪在了地上,行了长狄的礼节,嘶声喊道:“王上,中弘亲王和一万大军全军覆没。”
他把大军进入乌寰山城后被瓮中捉鳖的经过以及他和一千残兵如何从城中逃出的过程说了一遍,最后道:“乌寰山是陷阱!”
“乌寰山早就已经被谢无端拿下了。”
“还请王上速归王庭!”
第172章
嘶吼出最后一句话后,千夫长拔里石几乎用光了全身的气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整间王帐中一下子气温骤降,仿佛寒风凛冽,他的话如有回声般回荡帐中。
乌寰山早就已经被谢无端拿下了!
长狄王一张脸阴沉得快滴下水来,眸中闪过一抹浓浓的阴云。
从王庭南下的这一路上,他多少觉察到了不对。
按照时间算,吐谷霍和乌林厚应该到了乌寰山,但是他只收到了来自钦志犇的飞鸽传书,却没收到两个亲王的亲笔书函。
所以,他特意派遣了亲卫快马加鞭地先行赶去了乌寰山,通知钦志犇自己快到了,但是派出去的那名亲卫再也没有回来。
这让长狄王心中的疑虑更浓了。
照理说,乌寰山是一道天险,从谢无端攻下兰峪山起,也就过了月余,他们长狄南征大军与援军加起来有十万人,怎么也不该轻易被攻下才是,想着也许是两军胶着。
谨慎起见,他下令大军暂时在索江谷扎营,又吩咐中弘亲王带了一万人先行前往乌寰山。
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么一个噩耗。
拔里石惭愧地跪在地毯上,缓过气来后,继续道:“王上,末将等从乌寰山城逃了出来后,为了躲避谢无端的追击,与他们在沼泽分散而行,到现在,怕是只有末将和四名亲兵。”
话落之后,王帐内一片死寂。
长狄王一手紧紧地抓着椅子的扶手,眼角眉梢凌厉森然,周身的气息宛如一把染了血的弯刀。
片刻后,他逐渐冷静了下,沉声问道:“你确定,钦志犇、吐谷霍他们都战死了?”
“是。”拔里石的头又低下了一点。
长狄王又问:“你亲眼看到了谢无端带人追到了沼泽外,有多少人?”
“是。”拔里石再次点头,“末将判断大概有三千人。”
长狄王的心沉了下去,右手差点没捏碎椅子的扶手。
这次他不惜向九姓亲王低头,才借到了十万援军,在前后两批共计五万援军陆续派出去后,他收到了留吁鹰从大景捎来的飞鸽传书。
留吁鹰在信中说了大景太子顾非池不在京城,猜测他是要从后方包抄王庭,分析了长狄现在所面临的危机,也说了危机中潜藏的机会。
对长狄王来说,这是一个清除檀石部和段日部这两部,并夺取中原的机会。
中原富庶,山清水秀,相比之下,长狄多草原戈壁以及沙漠,土地荒芜,远不如中原。
只要能入主中原,长狄的领土就能扩大数倍。
他的名字、他的奇勋伟迹会被长狄万世所传颂。
当留吁鹰在最后的那封信中把机会明明白白地展现在他眼前时,他心动了。
他以亲征为名,留了檀石部和段日部两部镇守王庭,自己率领最后一批的五万援军开拔南下。
可是——
乌寰山竟然是一个陷阱。
长狄王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深深的眼窝中,那双蓝色的眼眸似凝了一层冰霜。
到底是留吁鹰失策了?
还是,留吁鹰背叛了!
“王上,”坐在下首的纥石亲王霍地起身,撞到了后方的椅子,冷冷道,“谢无端不过带了三千人追击……”
“干脆……”
纥石亲王表情阴冷地抬起右掌,眸放异彩,狠狠地做了个挥刀往下的动作,意思是,即刻出兵杀了谢无端。
长狄王一言不发,面沉如水。
八年前,他也到过乌寰山,曾和谢无端有过几次交锋,他败了。
谢无端从不是什么有勇无谋之人,在战场上,他狡诈多谋,从来算无遗策。
中原有句古话:穷寇莫追。
这一次,谢无端既然敢带兵离开乌寰山,一路北上地追击他们,说明他有这底气,也说明——
谢无端十有八九还有后招。
“糟糕!”长狄王一掌重重地拍在了案上,粗眉紧锁,额前阴云沉沉。
“啪!”
这一掌震得案上的酒杯都跳了一跳,跪在地上的拔里石也吓得抬起了头,正对上长狄王阴戾的眼眸。
“谢无端是故意的。”长狄王咬着牙,语气阴森森的。
帐内众人都被他慑人的气势所震慑。
纥石亲王也看着长狄王,就听长狄王接着道:“谢无端既然可以在乌寰山城先歼钦志犇和五万南征大军,后又‘瓮中捉鳖’地困死前头的五万援军,就不可能让你们区区一千人‘侥幸’逃脱。”
“谢无端是故意放跑了你,为了让你来找我。”
为了确认自己现在所在的位置!
当他艰难地把这句话说完,心头也有了答案,眼眸里掠过鹰一般的锐利寒芒。
能让谢无端如此行事的唯一可能,那就是——
他知道自己会亲征!
“留吁鹰果然背叛了长狄。”他的声音很轻,也很冷。
纥石亲王听得清清楚楚,扯着大嗓门道:“王上说得不错,不然,谢无端不可能知道王上会来乌寰山!”
乌寰山城是一个陷阱,困死了他们长狄足足五万援军,可这个陷阱并非毫无破绽。
以谢无端的精明,怕是在中弘亲王与那一万大军抵达乌寰山的那一刻,就意识到再想故计重施是不可能了,所以才放走了拔里石,让他“领路”。
也就是说,现在,谢无端已经确定王帐的方向和位置,接下来,就该是一场强袭。
长狄王嘴角紧抿,眼睛眯成一线。
八年前他就知道,谢无端对长狄的威胁远超任何人。
在继位后,他和留吁鹰定下了离间计。
幸运的是,谢家满门覆灭,不幸的是,谢无端从尸海里走了出来。
长狄王将右拳握得紧紧,下令道:“让独吉亲王、突单亲王,还有左右统军使来见我。”
“是,王上。”他的亲卫立即抱拳领命,退出了王帐。
不一会儿,帐外的营地中就吹响了呜咽的号角声。
不到半盏茶功夫,长狄王传召的几个亲王、重将就快步而来,进了王帐。
帐帘垂落,整座营地寂静无声,旭日徐徐升起,可是瑟瑟的寒风驱散了阳光的暖意,营地里弥漫起一股肃杀的气氛。
那是一种大战将即的压抑。
约莫半个时辰后,长狄王的亲卫掀开帐帘,又匆匆地出来。
紧接着,又是一阵更急促的号角声响起。
将士们在号角声中迅速拔营集结。
长狄王大步流星地从王帐走了出来,斥候急急来报:“王上,东南方十几里外,有谢无端的大军往这边靠近,足有万人之多。”
“这一万人都是精锐骑兵,正向这里疾驰逼近。”
果然!长狄王面沉如水,薄唇抿出了坚硬似刀的线条。
他的推测是对的!
这一万人应当只是先锋,为了拖住他们。
谢无端定还有后手。
旁边的纥石亲王、独吉亲王等人也都听得清清楚楚,皆是面色微变。
号角声止。
四万长狄将士昂首挺胸地望着长狄王的方向,像一柄柄长枪般屹立在地上,形成一个巨大的方阵。
亲卫快步走了过来,禀道:“王上,整军完毕。”
长狄王环视将士们,果断地下令道:
“去阿什城。”
他们此刻在索江谷扎营,后头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平原虽然方便行军,但目标太大。
距索江谷最近的是大散山以及再往北的阿什城。
大散山难行,不适宜行军,也就是说,如今大军也只有先退到阿什城先行休整,再进行下一步。
他一声令下,立即出发。
他们足有四万人,哪怕都是骑兵,但行军的速度终究受限,远比不上单人单骑。
一路上,大军的后方不停地有斥候追来禀道:
“王上,谢无端的大军已经追至十里外。”
“谢无端已经快到五里外了。”
“……”
虽然后方还看不到谢无端的兵马,但众人已经有了一种仿佛被狩猎的危机感,就像是有一头看不见的野兽在追击着他们。
独吉亲王往后望了望,心里不太痛快。
他踢了下马腹,驱马靠近长狄王,粗声提议道:“王上,不如我们还是在原地伏击吧?”
“谢无端只有一万人,这索江谷是天险,我们先下手为强,一举歼灭谢无端这一万大军。”
谢无端才一万人,他们有四万人,这一战他们必胜无疑!
真是愚蠢。长狄王冷睨了独吉亲王一眼。
总有人对谢无端过于轻视,他们长狄才会连失北境与乌寰山。
他心知他这道拔营而走的军令,在独吉亲王和突单亲王的眼里,怕是只觉得他这个王上太过懦弱,惧了谢无端。
长狄王眯了眯狭长的眸子,嘴角露出一抹微不可查的讥意,冷冷道:“好。”
“我给你一万人马,你可愿留下来伏击谢无端?”
“……”独吉亲王被噎了一下,眼底露出了犹豫之色。
“伏击”是他提出的,他若是不应,那就变成了无胆的懦夫。
独吉亲王一咬牙,只能应了:“王上,本王愿留下!”这里是他们长狄,不是大景,不是他谢无端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
长狄王勒住了缰绳,朗声笑了,拨了一万人马给他。
这是两全之策。
若是伏击成了,那就是大捷,不但可解今日之危,长狄更是少了一大劲敌。
若是伏击不成,好歹也能拖慢谢无端的步伐,自己这边就有了足够的时间在阿什城休整大军,甚至于守株待兔。
然后,他便带着余下的大军继续赶路,马不停蹄。
这一赶,便是整整三个多时辰,当夕阳西垂时,前方终于出现了一座小小的城池。
“王上,”亲卫指着前方暮色中的城池,“这就是阿什城!”
后方满身疲惫的长狄将士们闻言,精神一振,全都目光灼灼地望着前方这个陌生的城池。
这是一座小城池,是属于段日部的。
周围环绕着一片片戈壁残垣,似一道道天然的屏障护卫着这座城池。
这是一处占据地利的城池,可以借着周围的戈壁残垣困住谢无端,对方想退也难。
在距离城池三十几丈远的地方,长狄王勒住了缰绳。
因着乌寰山的前车之鉴,长狄王谨慎地眯了眯眼,转头吩咐道:“阿摩,你去叫门,确认城中人的身份。”
亲卫阿摩恭敬地抱拳领命,策马往前,来到了高大的城门前,仰首对着上方的城墙高喊道:“王上御驾亲临,快开城门!”
“让阿鲁翰速速出来迎驾。”
阿摩反复地喊了三遍。
少顷,风中传来了一道似叹非叹的声音:“可惜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城墙上方一瞬间燃起了一团团的火光,这些火光压过了夕阳的光辉,也照亮了这座城池,把那城墙上的斑驳痕迹也照得清清楚楚。
紧接着,数以千计的火把被人从城墙上向着下面狠狠地投掷了过来,犹如一场火雨倏然落下。
火把上沾着的火油,点燃了地上枯黄的野草,野草被点燃,火势急速蔓延,惊吓到了战马。
数万战马嘶鸣着,不安地踱着马蹄。
阿摩皱了皱眉,以为对方把他们当作攻城的景军,扯着嗓门再喊道:“王上在这里。”
那空荡荡的城墙上,蓦地出现了一道大红的颀长身影,红衣如火,张扬恣意。
“我知道啊。”青年的狄语标准得没有一丝口音,清冷而傲慢,“我这不就等着贵主了吗?”
城墙上那跳跃的火光照亮了青年,面冠如玉,双眸似墨,那张昳丽的面容像是受尽上天的眷宠,精心描摹出来,俊美异常。
对下方的这些狄人而言,这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但是——
他们也都一眼看出来了,这个男人是个景人。
下方这一干狄人的心一沉,不知道是谁喃喃说了一句:“他不是谢无端。”
寒风一吹,话音就被风吹散了。
“初次见面,长狄王上。”红衣青年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了为首的长狄王脸上,露出一抹浅笑,居高临下道,“孤是大景太子,顾非池。”
顾非池!
听到这个名字,长狄王惊了一下,瞳孔轻轻地翕动,坐下的战马不安地打了个响鼻。
今日之前,他从没有见过顾非池,却听说过这个名字。
留吁鹰抵达大景京城,曾往王庭去信几次,信中曾说,顾非池原是卫国公世子,如今身世大白,成了大景太子,此人心计深沉,蛰伏多年,不仅以战功震慑军中,还拉拢了人心,如今既得军心,又得民意,朝臣也臣服于其足下,威望已超过了当今天子。
闻其人。
见其人。
当目光与顾非池遥遥对视的那一瞬,长狄王的心拔凉拔凉的,整个人宛如一尊被冻僵的冰雕动弹不得。
这里不是兰峪山脉,不是乌寰山,而是他们长狄的领土。
却让景人不知不觉地占了城池。
这个念头似闪电般不断地劈在长狄王心头,在他心中掀起了惊涛巨浪。
从前,大景太祖将后背交给了谢家先祖谢策,才有了现在大景的万里山河。
而现在,太子顾非池与谢无端并肩而战,剑锋直指他长狄!
长狄王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眸中染上了蛛网般的血丝,似有什么被困在了一张天罗地网中。
“大景太子。”长狄王艰难地说道,“从此以后,乌寰山归景国,包括此城在内,大散山脉以南归景国。”
一字一句清晰地响彻城池前的这片空地,也传入了后方四万将士的耳中。
不过是短短一个呼吸的时间,长狄王就做出了一个事关举国的决定,能伸能屈地与顾非池谈起条件来。
先开出了己方的条件,下一句,长狄王又是话锋一转:“大景太子,这里还是我们长狄的领土,太子深入敌阵,若是我下令周边诸城截你补给,断你后路。”
“你能保证,此战你必会赢?你还能活着回大景?”
“就算我今日死在这里,我长狄的王位也不会空悬,长狄也不会群龙无首!”
他的儿子还年幼,但是他的那些兄弟们还活着。
他战死沙场,自会有他的兄弟登上王座。
长狄王阴鸷的目光死死地钉在了顾非池的脸上,似劝慰又似威逼道:“中原有一句话,适可而止。”
“补给?”顾非池慢条斯理地从箭囊中抽出了一支羽箭,一手拿起长弓,搭箭,拉弓。
他的眼锋比箭尖的寒芒还要犀利。
“当然有。”
“铎辰锋,你认为孤为什么会站在这里呢?”
他对着长狄王直呼其名,脸上带着笑,以及一股子睥睨天下的傲气。
下一瞬,他放了箭。
利箭似闪电劈开了空气,带起一股劲风。
这一箭射断了长狄王身侧的王旗,旗杆拦腰折断,黑色的王旗从半空坠落……
这是一个信号。
紧接着,一道道火箭似暴雨直射下来,密密麻麻,似将周围的空气都染红,熏暖,风中弥漫起了呛人的火油味。
这大景太子简直就是个毫无理智的疯子!
他根本就不想谈判吧!
铎辰锋五官深刻的面庞上似笼着一层阴云,他身边的亲卫们一个个都高举起了盾牌,替他挡下一支支火箭。
后方的将士惨叫着被火箭射中,自马背上坠下,乱成了一团。
风助火势,地上的那些枯草燃烧得极快,烈火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蔓延着。
铎辰锋转头往后方望了望,夕阳只余下了天际的最后一抹余晖,远处暗沉如渊。
若非顾忌着后面还有谢无端的大军,他们大可以退到火箭的射程外,在阿什城外形成包围圈,再调来周边诸城的兵力,耗死这大景太子。
就是对方带了再多粮草,也迟早有吃完的那一天。
可是现在……
想着顾非池笃定他不缺补给,他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这座阿什城到底是顾非池带兵打下来的,还是段日部拱手相让的?
留吁鹰哄着自己带兵亲征,把段日部与檀石部这两部留在王庭,他是不是勾结了这两部和大景私下有了什么交易?
铎辰锋正想着,感觉到胳膊上沾了几滴水,扑鼻而来的是浓重的火油。
火箭还在不断从城墙上方落下,带来的不仅仅是火,还有自箭身滴落的火油。
这疯子!
这个季节满地枯草,他就不怕引火烧身!
“撤退!”铎辰锋挥着手里的弯刀下令,“退去索江谷!”
事到如今,唯有与索江谷的独吉亲王会合,占据索江谷的地利,他们才能拿回主动权。
三万大军在火箭的攻势中调头撤退,惨叫声、坠落声、以及马匹的嘶鸣声回荡在周围,队形彻底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