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满头大汗的曹太医提着药箱匆匆往这边赶来,跑得是气喘吁吁。他本来是被宣来给坠马的大皇子看诊的,不想中途却被告知皇帝的头疾又发作了。
曹太医快步走了进去,而澹碧水榭中的其他人则被内侍遣了出去,要么在外头张望着,要么去了隔壁的天一水榭。
有宫女飞快地收拾着地上的残局,还有两个内侍搬来了一座六折屏风,挡在了皇帝的前方,也挡住了水榭外那一道道窥视的目光。
曹太医刚给皇帝行了礼,就听皇帝不耐地咆哮道:“快!朕的头很疼……”
曹太医唯唯诺诺地应了,就没给皇帝搭脉,直接上手施针。
皇帝这头疼的宿疾已经有近两年了,太医院的太医们隔三差五地进宫为皇帝治疗,皇帝不耐烦太医次次都要望闻问切,例来都是让他们快点给他针灸止痛。
长长的银针一根接着一针地被插入皇帝头部的穴位,曹太医虽然在冒汗,但是下针的手依然很稳,没一会儿,皇帝的头颅就扎满了根根银针。
“皇上,你觉得怎么样?”柳皇后关切地问道。
皇帝斜卧在短榻上,痛苦的面容上没有丝毫的缓和,甚至于眉心皱得更紧了。
“庸医!真是庸医!”皇帝怒斥道。
从前他只要扎过针后,头痛就会舒缓一些。
可这一次,他的头疾非但没缓解,还在一点点地加剧,似有无数尖锐的锥子在不断地钻着他的头颅。
“是臣无能。”曹太医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惶惶地以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汗如雨下,背后很快湿透,身子更是哆嗦个不停。
从前皇帝的头疾每月只会发作一两次,但这一年来,皇帝的头疾日渐频繁,变成了七八天就会发作一次,起初单用针灸就很管用,几针下去,接下来可以太平好几日,而最近这两三个月,针灸的时效越来越短。
到这一次,针灸竟然完全没效了。
四周的空气瞬间好似凝结住了一般,宫人们皆是敛息屏气。
皇帝咬牙忍着痛,直咬得牙关咯咯作响,急切地吩咐高安道:“丹药……快给朕丹药。”
也只有丹药可以带给他片刻飘飘欲仙之感,令他如临仙境,暂时忘记头疼的困扰。
高安面露迟疑之色。
皇帝刚刚已经吃过一枚了,无量真人曾经说过,一天只能吃一枚丹药,再一枚可就过量了。
“高安!”皇帝喉间发出不耐的催促声。
高安唯唯地应了,连忙又掏出了那个小瓷瓶,从中倒出了一枚丹药,亲自喂进了皇帝口中。
皇帝以温茶水将丹药吞服了下去,然后就闭上了眼,安静地斜卧在短榻上。
曹太医轻手轻脚地收了皇帝头上的那些银针,高安用帕子给皇帝擦拭着额角、鬓角的冷汗,又小心翼翼地给他按摩几个止痛的穴位。
水榭中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此时此刻,皇帝不说话,谁也不敢开口哼一声。
高安一直观察着皇帝的神色变化,却见皇帝额角的汗液越来越密集,密密麻麻,渐渐地,鬓角全湿了,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父皇……父皇怎么样了?”方才坠马的唐越泽也顾不得整理行装,顶着这一身的草屑尘土,在内侍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过来了。
皇帝见儿子这副狼狈的样子着实心疼,他忍着疼痛,断断续续地说道:“阿泽……你先下去……上药。”
柳皇后忙不迭附和,使唤人把唐越泽带下去。
唐越泽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敢再惹皇帝不悦,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皇帝抚着额头久久不语,脸色愈来愈难看……突然间,他又是横臂一扫,把茶几上新上的茶盅给扫到了地上,一地狼藉。
“疼,朕的头……还是好疼……”皇帝大汗淋漓地呻吟不已,一会儿痛苦地去揪自己的头发,一会儿又捶着自己的头,五官有些狰狞扭曲,痛不欲生。
瞧他这副煎熬痛苦的样子,像是比之前更不好了。
柳皇后更慌了,泪眼朦胧,忙下令道:“快……去备龙辇,赶紧摆驾回宫。”
“再宣无量真人立刻进宫!”
“皇后娘娘,万万不可。”跪在的曹太医这时抬起了头来,劝道,“皇上的病情未明,不可擅动,万一路上出了什么变数,怕是……”
“……”柳皇后迟疑地看着皇帝,不知道该怎么办,两颊潮红,气息微喘,眼眶中的泪水欲坠不坠。
高安瞥了犹豫不决的柳皇后一眼,对皇帝提议道:“皇上,不如还是把太医和无量真人宣来行宫觐见吧。”
皇帝痛得简直目眦欲裂,根本无法冷静地思考,只想快点摆脱病痛,点点头:“快,让他们快来!”
高安转过了身,面向梁公公时,就换上了一张高高在上的面孔,颐指气使地吩咐道:“梁公公,没听到皇上的话吗?!”
梁公公脸色一僵,看了看榻上的皇帝,心知这是高安不想自己留在皇帝身边,而皇帝正病着,这个时候的皇帝是听不得一句推脱之语的。
在心里飞快地衡量了利害,梁公公只能恭声应诺:“皇上,奴婢这就去遣人快马加鞭地去请人。”
梁公公揖了一礼后,就慢慢地从水榭中退了出去。
只留下高安独自服侍在皇帝身边。
高安一会儿给皇帝按摩穴位,一会儿吩咐曹太医试着给皇帝艾灸,一会儿令宫女去端盆温水过来。
澹碧水榭中人心惶惶,所有人都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这里的混乱也影响到了马球场,所有人都多少有些不安,有些慌乱,面面相看。
皇帝病了,这马球自然也打不下去了,众人稍待了片刻后,就纷纷策马往天一水榭的方向慢慢地踱了过去。
萧燕飞望着澹碧水榭中那些进进出出的宫人,顺手摸了摸□□那匹红马的脖颈,自言自语道:“果然。”
她的音量很轻,也只有在她身旁的顾非池听到了。
“嗯?”一声低低的轻哼声自青年的喉底逸出,尾音上挑,说不出的勾人。
顾非池挑眉朝萧燕飞看去,眼底跳动着细细碎碎的笑意,宛如不远处阳光下的湖面,波光粼粼。
方才他听得清楚明白,当萧燕飞口中数出“十”的时候,皇帝就应声倒了下去。
就仿佛她对着皇帝射出了一支任何人都看不见的箭。
萧燕飞拉了拉缰绳,驱马朝他那边稍微挪了挪,悄声道:“我方才看到皇上在服食丹药。”
这若是对着旁人,萧燕飞自然不敢随便非议皇帝,可顾非池不一样,这可是一个连朝廷钦犯都敢劫的主。
顾非池微微颔首。
皇帝信道,尤其对归元观的无量真人十分推崇,日日都在服食无量真人炼的丹药,甚至还会赠与近臣亲信一起服用,这并不是什么秘密,朝野中,有不少人知道。
萧燕飞接着道:“我猜,应该有些年头了吧。”
“邪火热毒上冲于脑,则发头痛,皇上刚又服了丹药,无异于饮鸩止渴,这不,头痛反而加剧了。”
之前她在水榭时看到高安给皇帝喂丹药,就仔细地观察了皇帝,发现皇帝的脖颈透出一片红色的疹子。
这应该是由于长期服食丹药导致了重金属中毒,从而引起痈疽,又名丹毒发疽,往往从患者的背部开始发作,皇帝身上的痈疽都延伸到了脖颈,说明体内的积毒不少。
丹药看似令人龙精虎猛,实则对人体毫无益处,还会像白蚁蛀空树干般一点点侵蚀人的五脏六腑,现在的皇帝就是那株外强中干的枯树。
从方才起,皇帝就时不时地揉着太阳穴,显然有头疾,他的头疾便是丹毒上冲于脑导致的。而他不知丹药是毒,反而以服食丹药的方式去缓解头痛,简直是在慢性自杀。
萧燕飞幽幽地叹了口气:历来帝王都指望着可以长生不老,今上也同样不能免俗。
她记得,她在现代看的那些历史书籍以及中医随笔就提到历史上不乏喜欢嗑丹药的帝王,这些帝王大都短命,最年轻的东晋晋哀帝司马丕不过才活了二十五岁而已。
顾非池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她,眼底的笑意又浓了几分。
她现在说得这般笃定,也就是说,从方才皇帝出现起,她就已经注意到了皇帝身上的不对劲。
就像是那日在藏经阁,她一下子就猜出了自己的身份一样……
两人很快就策马出了马球场,迎面看到梁公公缓步从澹碧水榭走了出来,转头对着一个细眼睛的青衣小内侍吩咐着什么。
那小内侍一脸义愤,似在为梁公公抱不平,却被梁公公抬手阻止,一边回头朝澹碧水榭望了一眼,那精明的眼眸中压抑着汹涌的情绪,有不甘,有愤懑,也有取而代之的勃勃野心。
捕捉到对方的眼神,萧燕飞弯了弯唇,又凑过去问顾非池道:“梁公公这个人怎么样?”
顾非池是卫国公世子,时常出入宫廷,肯定对这位梁公公有所了解。
“他啊……”顾非池几乎一眼就瞧出了她的意图,简单地说了一句,“狠,对人狠,对自己更狠,野心也不小。”
他低笑了一声,赞赏地点点头。她的眼光不错,挑对了人。
很好。萧燕飞满意地一笑,翻身下了红马,对着顾非池抛下两个字:“回见。”
“回见。”顾非池低声道,眼底闪着洞悉的光芒,目送她朝梁公公那边走去,步履轻盈而不失飒爽。
“梁公公。”萧燕飞含笑对着前方身着鸦青斗牛服的太监唤了一声。
梁公公闻声望来,飞快地在脑海中搜索着这位姑娘的身份,口中吩咐那细眼睛的小内侍道:“快去吧。”
这行宫与京城毕竟有一段距离,一来一回要耽误不少时间,所以梁公公打算两手准备,一方面派人去京城请太医和无量真人,另一方面打算令下属就近看看有没有什么民间的名医。
小内侍急忙领命退下,与萧燕飞交错而过。
萧燕飞笑盈盈地停在了三四步外,开门见山地说道:“皇上这头疾,我有药可以治。”
梁公公上下打量着她,着妃色衣裙的少女肌肤细腻白皙,在阳光的映衬下如山茶般清雅美丽。
“萧二姑娘真是好大的口气啊。”梁公公不屑一顾,唇角依然噙着一抹亲和的笑容,只是笑意不及眼底。
一个丫头片子凭什么以为她可以主治好连太医都束手无策的病!
再说了,皇帝的身体那可是龙体,就算不是毒药,万一对龙体有碍,自己是一百条命都不够。
梁公公轻轻地掸了一下衣袖,不欲与萧燕飞多言,继续往前走去。
对于对方一言道出她的身份,萧燕飞既有些意外,再一想,又觉得理所当然。
这位梁公公十有八九是把今天赴宴的所有人都记下了吧。
一个有能耐又能忍又有野心的狠人,但凡给他一个机会,他就会不顾一切地搏上一搏。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愈发笃定,她挑上这位梁公公果然没错。
萧燕飞弯唇一笑:“公公是想止步于殿前总管的位置吗?”
这句话让本来不以为然的梁公公停住了脚步,恰好停在了萧燕飞的右肩旁。
萧燕飞不轻不重地接着道:“被排挤,被欺辱,上不了高位。”
“只要‘那个人’在一天,你就只能永远屈居于他之下,没法再更上一层楼。”
梁公公:“……”
他的表情一僵,像是被踩中了痛脚般,嘴唇颤动了两下。
“只要‘那个人’在一天,就像是有一把刀子抵在你的背心,不知何时会狠狠地捅你一刀。”
“公公真的甘心如此吗?”萧燕飞的语气清清淡淡,表情漫不经心,但字字句句都说到梁公公的心坎里。
梁公公唇角的笑容凝固了,面沉如水,整个人的气质在这一瞬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不再是平日里那个从来笑脸对人的梁公公。
他当然还想再进一步,可是太难了,皇帝对高安的信任不是轻易可以撼动的。
而高安对他更是对他百般提妨,不轻易让他近身伺候皇帝。
萧燕飞从梁公公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自袖中摸出了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小瓷瓶,晃了晃,瓷瓶中轻轻作响,似有什么东西在里头滚动、撞击着。
“这里面有两颗药丸,可缓解头痛。”萧燕飞又笑了笑,在心里默默地补充着:虽然布洛芬治标不治本。
她看着梁公公踌躇的眼眸,用笃定的口吻说道:“梁公公应该有在给皇上试药吧?”
梁公公的后脖颈也是一片红疹,十有八九是也是痈疽症。
“这药到底是用还是不用,由公公自己决定。”
说着,萧燕飞把手里的那个小瓷瓶递向了梁公公,笑盈盈地看着他,由他自己做出选择。
梁公公看着那个小巧的瓷瓶,迟疑了片刻后,还是伸手接了。
毕竟这药到底用不用,在他。
萧燕飞给了药,就毫不留恋地转过了身,朝天一水榭那边走去。
梁公公停留在原地,望着萧燕飞离开的背影良久良久,打开了那个小瓷瓶的瓶塞,往掌心倒出了一粒白色的药丸。
梁公公盯着那药丸许久,闻了闻,又舔了一下,却完全无法判断这到底是什么药。
要不要吃呢?
梁公公只犹豫了几息功夫,一狠心,就把那粒药丸吞了下去。
富贵险中求,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皇帝服用的丹药都会有人试药,这试药的差事虽险,但也能得皇帝的信任,所以,梁公公就自告奋勇地接了这差事。
后来,他也是以此才又升了一级,坐到了殿前总管的位置,成了高安之下的第二人。
这几个月,梁公公的头也经常隐隐作痛,可服侍皇帝的人身上不可有药味,他只能忍着,最多求太医院给他针灸。
方才皇帝头疾发作时,梁公公一着急,也头痛了,到现在太阳穴还在一抽一抽的疼,像针扎似的。
梁公公慢慢地转过身,又朝澹碧水榭的方向望去,隔着水榭中的那座屏风,他根本就看不到皇帝,只能阴约看到屏风后几道影影绰绰的身影。
高安忙进忙出,一副脚不沾地的样子。
梁公公一动不动地望着高安,任由风吹乱了他的衣袍。
片刻后,他抬手正了正头上的三山帽,又抚了抚衣袍……
忽然,他一愣,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太阳穴,有些不敢置信。
他的头不痛了。
他忍不住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大腿的疼痛告诉他,他的头是真的不痛了。
梁公公低头看着手上的那个小瓷药,神情一肃,眸子里越来越炽热。
这是他的机会!
像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旦错过了,不知还会不会有下一次!
梁公公一咬牙,毅然地拿着刚刚萧燕飞给的小瓷瓶又返回了澹碧水榭,步伐坚定。
第32章
绕过屏风,梁公公就看到躺在短榻上的皇帝痛得身子都缩了起来,面部的肌肉微微痉挛,如被甩上岸的鱼一般张大了嘴吸气呼气,气息粗重。
皇帝的脸色极差,口中不时发出低低的呻吟声,隔一会儿便焦躁地问道:“无量真人来了没?太医令呢?”
柳皇后就守在旁边,一手捏着一方帕子抹着泪,心急如焚,更心痛难当。
梁公公低眉顺眼地继续往前走,与高安撞了个四目相对。
高安勾出一个轻蔑的冷笑,正想把梁公公打发走,但梁公公先一步对着皇帝道:“皇上,奴婢有一事禀,前些日子有人前来献丹。”
“献丹?”皇帝抬起头来,被这句话吸引了注意力,连旁边的柳皇后也投来了目光。
梁公公连忙又道:“皇上,是专治头疾的丹药。”
他为了投皇帝所好,故意说成是丹药。
“胡闹!”高安蹙起了眉头,以高高在上的口吻插嘴斥道,“梁公公,这些乱七八糟的丹药你怎么敢给皇上吃!”
“皇上的龙体最是贵重。”
他摆出了上官的架势,谆谆教诲着,一副以皇帝为尊的做派。
梁公公维持着作揖的姿势,手里捧着那个小瓷瓶,正色道:“皇上,奴婢最近也犯了头痛症,方才自己已经先服过此丹了。”
“这一丸下肚,药效立竿见影。”
他的话说得委婉,其实就是在告诉皇帝自己提前试过药了。
“真的!?”脸色惨白的皇帝勉强在内侍的搀扶下坐了起来,急切地看向了梁公公,“拿来,快把那丹药给朕拿来。”
皇帝已经被头疾折磨得死去活来,根本就顾不上其它细枝末节了,只想快点好起来。
一旁垂手而立的曹太医面色一变,也不敢让皇帝吃那种来路不明的丹药,劝道:“皇上万万不可拿龙体涉险啊。”
他不劝还好,他这一劝,皇帝仿佛被踩到了痛脚,勃然大怒:“那你行?”
皇帝平时脾气还算温和,可一旦头疾发作,就会特别的暴躁易怒。
曹太医:“……”
曹太医一下子好像是哑巴了似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高安皱眉看着梁公公手里的那个小瓷瓶,忍不住想道:万一这里面的丹药真的可以有奇效,那岂不是……
“皇上……”
高安也想劝,然而,此刻的皇帝就如同一头暴怒的野兽般,根本什么也不想听,不耐烦地对着梁公公催促道:“快拿来。”
“……”高安识时务地往后退了半步,闭上了嘴。
梁公公便小心翼翼地把手里的那个小瓷瓶呈了上去:“皇上。”
他面上带着笑,其实心里非常紧张,心跳如擂鼓般回响在耳边。
怦!怦!怦!
这是一场豪赌。
若是那位萧二姑娘给的药有用,自己应该可以借此翻身,压高安一筹,可若是药对龙体有损,那么自己保管得送命。
想到这里,梁公公的身形不由绷紧,眼里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
这两年,他被高安压制得够惨了,除了试药外,其它时间几乎都没办法在皇帝跟前露脸。
若再不搏上一搏,他不但再无出头之日,更是会死,高安这个人睚眦必报,心眼小得跟针眼似的,是容不下他的,从前,在养心殿侍候的内侍但凡威胁到了高安的地位,一个两个都被高安暗中下了绊子,不是丢了命,就是半死不活地被丢去守皇陵。
到了这一步,他也没别的选择了。
梁公公默默地垂首,把那个小瓷瓶亲手交到了皇帝手中。
柳皇后红艳的嘴唇嗫嚅地动了两下,想拦,可皇帝已经急切地把小瓷瓶里的白色药丸倒了出来,直接吞了。
柳皇后便改了口:“皇上,您觉得怎样?”
皇帝一言不发,又抚着额,闭目躺了回去。
过了半盏茶,都没有声响。
柳皇后心下略松,低声吩咐一个宫女道:“去端盆温水来,给皇上净面……”
她话还未说完,却见皇帝再次睁眼,猛地又坐了起来,脸色难看至极,甚至把头往旁边的扶手上重重地撞击了一下。
“皇上!”柳皇后吓坏了,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颤声道,“皇上,您怎么了?”
看着皇帝这副痛苦的样子,柳皇后感同身受,又惊又怕又心疼。
高安赶紧过去扶住皇帝,不让皇帝继续撞头,又对着梁公公厉声斥道:“梁铮,你到底给皇上吃了什么?!”
他这一句立刻把柳皇后的目光牵引向了梁公公,柳皇后怒火高涨,银牙咬得咯咯作响:“梁铮,你竟敢谋害皇上!把他给本宫拖下去杖责五十!”
杖责五十也足以要一个成年男子的性命了。
“皇后明鉴,奴婢绝无谋害皇上之意!”梁公公“扑通”地跪了下去,胆战心惊地解释道,“这丹药要一刻钟到一炷香功夫才会有效,奴婢是亲身试过的,还请皇后娘娘再等等。”
皇帝一手紧紧地攥住了高安的手,手指狠狠地掐进了他的手背中,冷汗大滴大滴地自额角落了下来,他奋力地又想捶自己的头……
柳皇后连忙使唤宫人给皇帝按摩止痛的穴道,可又过了一盏茶功夫,皇帝的症状非但没减轻,看着还愈演愈烈,吓得皇后简直肝胆欲裂,近乎歇斯底里地尖声道:“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