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掐着自己的那只手越来越抖,慈好笑了:“当然是因为你啊,你爸欠了钱还不上,我和你爸说你赚了钱,他去找你要钱啦。”
“你不是大明星吗,你不是有钱吗,勾搭一个还不够MV都拍上啦。”慈好脸色越来越白,却依然笑得乱颤:“你爸打碎了我家一个十万的花瓶,你是他女儿,替他还钱,天经地义。”
“不过你说他不去的话你妈是不是就不会被气死,想想就知道,你妈怎么可能给他啊,毕竟她的宝贝女儿还要上大学呢。”
“是你...”
被翻乱的柜子,散落的药,坏掉的监控。
姜执宜脸色惨白,眼尾却红的彻底。
“和我有什么关系。”慈好马上打断:“我什么都没做,我也没想对你们干什么,真的,我以为最多拿回几个钱,要怪就怪你妈身体不好,江伟雄应该也没说几句吧。”
“或者怪你。”慈好顿了顿,一根一根地掰开姜执宜手指,“其实就是应该怪你,要不是你妈就不会给他开门,要不是你你妈也不会拼死守着那么点钱。”
“不是你,你妈也不会死。”
风从窗户缝隙吹进,带着刺。
刺碎所有的平静。
“姜执宜,你才是害死你妈的凶手。”
那根弦断了,姜执宜突然掐上慈好脖子。
可手怎么也用不上力气,她一直在抖,一直在抖,僵硬的难堪的,慈好笑着推开,友善提醒:“你可以去查,不过江伟雄活了大半辈子终于聪明了一次,痕迹全都清理掉了,只要他不承认,这事儿不管道德还是法律,和他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天阴了。
周栩应等了姜执宜好久,走廊空荡荡的,五月的天黑的晚,六点,楼拐角的灯忽明忽暗,一片混沌。
他伸手推开前门,视线扫过教室,眉皱起。落到某个颤抖的身影时,周栩应脸色忽变。
姜执宜看向他时,眼神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很红,但一滴泪也没掉,她咬着唇,颤抖中流露出怎么额遮不住的恨意。
那几天气氛压抑的过分。
姜执宜给人的感觉一下变了,像是一滩死水,猜不透在想什么。
周栩应紧紧地握着姜执宜的手,怎么也不放。
姜执宜无意间听见周栩应的一个电话,和在她面前的不同,周栩应抓了两把头发,眉宇间尽是烦躁和怒意。
不知听见什么,他忽然骂了句脏话。
回来后,他就跟她说了一句话:“你高考,交给我。”
那时距离高考,二十天。
姜执宜摇头:“我想自己来。”
“你想怎么来。”周栩应被姜执宜的话刺痛,她就像一个快碎了的,说话都是不在乎的语气:“你想怎么来,你要把自己也搭上?”
周栩应太了解她了,所以才这么生气,他呼吸粗重,喉咙发紧。
“想他们死。”姜执宜不假思索地回答。
周栩应眼尾溢出红,声音沙哑:“那我呢,你答应过我什么。”
姜执宜没说话。
她呼吸很轻很轻,环着腿下巴埋在臂窝,她很瘦,后颈的骨头,凸起的脆弱。
“行,想他们死也行。”
周栩应漆黑的眼眸垂着,下一句话更低:“你高考,我去做。”
他手臂上的青筋凸戾,话也是藏不住的阴鸷。
“但姜执宜,我就一个要求。”
“你往前走,你去京大,你的未来不能毁。”
姜执宜眼睫猛地颤了下:“那你呢。”
他抱着她,笑了:“我陪你去。”
“放心,不会让你一人。”
接下来的几天,台风突至。
天气预报的女声播报:“高空西风急流持续北移,长江中下游的梅雨已经开始。”
潮湿的苔藓从琥珀巷从墙角滋生,空气湿漉,地面灰暗暗的。
风吹过,吹灭一些东西,又让什么越烧越旺。
六月四号,高考放假。
姜执宜却成夜成夜的失眠,头发大把大把的掉,人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
但还是得学,其实不止这三天,她每一天都在盯着那些知识点,刷题刷的快吐了。
可姜执宜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生锈了,大脑转动地特别慢,有时握着笔坐一天,等太阳都落下她才从混乱中清醒,然后发现一个字也没写。
六月五号,周栩应不在。
晚上十点姜执宜的房门忽然被敲响,她问是谁,门外传来一声低哑的“我,开门。”
姜执宜打开,颀长冷峭的身影立在楼道光线,少年淡薄的眼皮掀起,露出黑眸,他身上带着风尘,推门进来。
“周栩应,这么晚你...”话戛然而止,姜执宜手腕被他拉起,他略微粗粝的指腹带着凉意,她被冷的一颤。
下一秒,手腕接触到一抹金属的冰冷,她愕然低头,手腕上突然多了一个银色的手镯。
“这是什么?”
周栩应抿了抿唇,声线淡淡:“说对女生好,驱邪保平安。”
姜执宜心脏在胸腔下再次震动。
“还有这个,放枕头下。”
周栩应把东西也放她手里。
一个黄色的,开过光的平安福,流苏晃动,姜执宜视线跟着动。
那是周栩应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飞了几千公里,爬了万层台阶,特意给她求出来的。
就因为在昨晚听了一句那个寺庙特别灵。
然后他想也没想就去了。
六月六号,周栩应好像跟她说了很多话。
姜执宜印象最深的是那句最简单的:“我想和你有以后,从没怀疑。”
她好像病了,不然为什么那么想哭。
六月七号,高考。
上午9:30,语文开始。
下午5:00,数学结束。
六月八号,高考。
11:30,理综结束。
中午回家。
15:00,外语开始。
只能提前十五分钟进考场,走廊秩序井然有序,老师提醒同学想上厕所的赶紧上,考试别出去。
放下手中的资料,为那最后一场,大家安静地做着准备。
厕所的门推来推去,吱嘎吱嘎。
慈好动作不紧不慢,高考对别人来说是改变命运,对她就是一个形式。
她嘴里哼着小曲,丝毫没注意后面的异样。
几个脚步悄无声息,忽然从背后架住慈好也捂住了她的嘴。
“唔.....”慈好瞳孔睁大。
但那两个人没给她半丝反应时间,一下把她拖进厕所,熟练地拿过拖把抵住门,嘲讽:“呆在里面吧。”
“谁啊,放我出去!”慈好猛烈拍门。
“哗——”一盆水从天而降,刚好浇在她身上。
15:15。
开考十五分钟后考生不得入场。
监考老师狐疑地看了眼空着的那个座位。
17:00,铃声响起。
“请各位考生放下笔,监考老师开始收卷。”
英语结束,高考结束。
这场耗时三年的战役,落下帷幕。
外面阳光正好,林稍晃动。
青春好像开始,也好像结束。
姜执宜走出校门,刺破人群的不止有欢呼声,还有警车的鸣笛。
制服中护着一个脸色惨白的女生,是慈好,她错过了一门考试,刚被人发现救出。
隔着人群,姜执宜平静淡然。
直到,“拟拟。”
有人喊她,姜执宜恍惚,回头看见周栩应走来。
迎着光,像是在未来里等到了她。
姜执宜收起手机,朝他走过去,若无其事。
但周栩应不知道她手机里的短信刚发出去,是给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
——“我高考结束了,见一面吧。你不是缺钱吗,我有,可以给你。”
第47章 海水
高考后的日子就是撕碎试卷后扬飞的洒脱, 有人大喊要睡上三天三夜,有人聚会成夜不归家。
姜执宜没想到自己进了前者的阵营。
头很重,提不起精神,除了周栩应喊她吃饭和李丝菱田七七找她出去玩的时候, 姜执宜大多时间从无所事事的窝在房间里抱着猫。
六月十一, 最疯狂的两天过去了。
那晚在KTV, 忽然有人聊到慈好。
她最后一门英语没考, 肯定是过不了线了。
姜执宜又听见她们说, 是因为慈好之前跟校外的人闹了矛盾, 那些人早就想收拾她了,只不过碍着她前男友,后来分手,那些人报复的也肆无忌惮。
谋划的人还有赵雨栖。
赵雨栖被她们折磨的精神崩溃,发了疯一样的要报复。
一环扣一环,造的孽全得还。
说了几句, 那几个神经大条的人才想起姜执宜还在, 人群一下噤声,小心翼翼地观察姜执宜反应。
姜执宜无所谓地笑笑:“没关系, 都过去了。”
他们松了一口气,连忙说:“对对对,都过去了。报应才刚开始。”
姜执宜没说话, 嗯了声。
夜越来越深, 一首接一首的也不知道是谁点的, 姜执宜靠着周栩应肩膀,隐约听到人声。
他拍拍她的脸, 偏头凑过来:“困了?”
姜执宜揉了揉眼,耸拉着眼皮点点头。
“那我们回去。”
“好。”
周栩应让她坐起来, 他出去叫车。
姜执宜喝了几口水清醒,听见他们在聊报志愿的事。
“考哪儿。”
“不知道,能上哪上哪儿,我就想学个法,其他无所谓。”
“我学个金融吧,跟着老头子干饿不死。”
直到有人突然喊了周栩应的名字。
“他?物理?”
“草。”陆易远忽然拍了那个人的大腿:“喝多了吧你。”
“什么啊。”
陆易远赶紧往门口看,周栩应不在,声音从牙缝挤出:“这哪年了啊,你这个嘴能不能不有个把门。”
“靠。”男生顿了顿,猛地坐直身子:“我喝懵了,忘了,不说了不说了。”
气氛沉寂一秒,陆易远摆摆手灌了一杯。
姜执宜没听懂,但是周栩应的事情,所以她问:“什么意思啊,为什么...不能说。”
陆易远动作停在半空,他身子前俯,手捏着杯,被姜执宜的话弄住。
陆易远看了她眼,打马虎的一笑:“没什么,瞎说的。”
姜执宜抿唇:“我也不能知道吗。”
“咳咳咳咳。”陆易远猛地呛住:“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让他听见了不得杀我。”
姜执宜就看着他僵持。
陆易远也喝了不少,抓了把头发烦躁,干笑:“不是,你肯定能,就是些之前的事儿了不知道周栩应和没和你说。”
看姜执宜实在坚持,陆易远抽着唇角看四周,不得已放低了声和她一人说:“就之前我们都觉得他是物理天才的,他自己也喜欢,但就是之前那个事儿,他爷爷的,你应该知道,所以他现在挺忌讳提这个的,我们也没办法,就是觉得可惜。”
陆易远叹了口气转念又想到什么:“要是行,说不定你能劝劝他,我们都不想他那么一天一天的混日子。”
姜执宜一怔,忽然想到他去京大竞赛之前开玩笑一样说的那句,“理想是你。”
姜执宜刚懂,细眉微拢:“所以他喜欢...”
“到了。”门恰好推开,清冷疏离的嗓音打断。
周栩应目光扫向姜执宜,却在接触到陆易远的那秒微顿,锋利的眉眼微钝,他眯眼审视:“凑那么近,说什么呢。”
陆易远马上撤离,朝姜执宜挤眉弄眼打哈哈:“没没没,快走吧。”
姜执宜被推到了周栩应怀里。
她在他怀里好瘦,她仰头撞进他的眼,感受到周栩应手臂紧了下,他没当真刚才的事儿,低着眉眼就是问她:“怎么又瘦了。”
他声音低,也有点不爽。
姜执宜头疼了下,刺激转瞬即逝,她抱着周栩应胳膊拉着人走:“高考谁不瘦啊,前段时间压力可能有点大。”
“没事,你不用担心。”
周栩应和姜执宜坐在后排,姜执宜倚着他。
“真没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瘦点也挺好看的,就当减肥了。”
周栩应皱眉:“减肥干什么,已经很漂亮了。”
姜执宜听了一直笑。
但那晚上她没睡着,一直失眠。
其实她只有靠着周栩应的时候才睡得比较安稳,但她又不敢让他发现端倪。
她看了看时间,十二点多点,也不是很晚,于是给周栩应发消息。
她刚刚想了想陆易远的话,大概懂了。
她还是觉得周栩应那样的人就该一生骄傲,耀眼的热烈的。
如果能行,也算她能给他做的唯一一点事情。
姜执宜装作什么也不知:【你打算报什么专业啊。】
周栩应回的很快:【还没睡?】
姜执宜花言巧语,觉得自己演戏还真的挺有天赋的:【就是在想这个,我们报什么啊。】
下一秒,手机震动,姜执宜瞳孔微怔,周栩应电话打过来了。
他笑了,坦坦荡荡的少年气:“这就开始给我们想未来了啊。”
姜执宜心脏一缩,像是被一条细细的线用力的勒着,疼的喘不过气。
“嗯,对啊。”声音有点娇,听不出任何其他。
“喜欢什么就报什么。”周栩应跟她说,“不用多想。”
“那你呢。”
“都行。”他听起来无所谓。
但姜执宜眼眶突然红了,对她就是想什么都可以,到了自己就成了都行。
哪有这种道理。
姜执宜眼眶发酸,直接说了:“周栩应,你报物理吧。”
她声音哽咽,商量:“行不行。”
电话另一边忽然沉默。
他那么聪明,稍微一想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也知道今晚陆易远原来说了什么。
周栩应怔了下,笑得有点无奈:“原来是听了这个啊。”
姜执宜非要个答案:“我和你一样啊,你想让我往前走难道我不想吗,明明我们都是一样的,你难受一分我就难受一分,你伤心多少我同样伤心多少。”
“那不是你的错,那可能就是我们一生中必须要经历的曲折,如果你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姜执宜说:“那我和你一起吧。”
“你的都行就是我的都行。”
周栩应气笑了,咬着字冷声:“威胁我啊,谁教你的这招。”
姜执宜一点也不怕的回喊:“你啊,你教的怎么样。”
猫从腿边走过,胖了不少,听见姜执宜的动静抖了抖耳朵。
“纵着你了是吧。”他混着笑,还是冷。
“对,反正你怎么样我就怎么样。”姜执宜不管不顾,局面僵持的可怕。
一秒。
两秒。
三秒。
沉默,
“周栩应。”
“嗯。”
“好不好。”
他沉默了会儿,终于松口:“我再想想行不行色。”
姜执宜马上乖了下来,擦了擦眼睛:“行。”
“去睡觉,我约了个中医,明天给你调理一下。”
“啊?”
“看你最近精神不太好。”
姜执宜变了脸色,她突然打断:“明天丝丝找我,可能没有时间,先不用了吧。”
周栩应顿了顿:“出去玩?”
姜执宜含糊的嗯了声。
他没多想:“行,那等你有空再去。”
姜执宜垂下眼嗯了声:“好,晚安。”
“嗯,好梦。”
电话嘟嘟的挂断,姜执宜脸上的笑完全消失。
猫看她打完电话窝进了她的怀里,姜执宜躬身抱住它。
姜执宜觉得自己忘记的东西越来越多,脑袋昏昏沉沉。
今天十几号了来着。
江伟雄是十三号会和她见面,那就是后天。
时间好慢,一点睡意也没有,没有周栩应的在身边就更难熬。
她用了同一个借口,在李丝菱家里睡一晚,所以第二天也不和他见面了。
姜执宜一直在沙发上坐到六点才有了动静,找出了很久之前卖的两瓶白酒。
她拿出了银行卡放在桌子上,七点,门静悄悄的。
姜执宜毫无意外,她笑了笑,江伟雄这么个烂人,有时间观念才怪。
她等到七点半不耐烦了,脸上没什么笑,电话拨过去。
那头特别吵闹,估计是在哪个风月场所,姜执宜忍着恶心冷声:“如果半个小时内你来不了,钱也不用问我要了。”
江伟雄骂了句脏:“我是你老子,你什么态度。”
姜执宜直接挂了电话。
她去喝了点水压住反胃的感觉。
江伟雄这次来的特别快,敲门声毫无章法,像个野蛮的莽夫。
姜执宜皱着眉开门,臭气迎面而来下,劣质的香烟和浑臭的酒精,穿了个西装,人模狗样。
江伟雄笑呵呵的露出一排白牙:“丫头长本事了,知道给你老子钱花了。”
“钱呢,在哪儿。”他着急的直奔主题。
“进来吧。”姜执宜侧身,“卡放在桌上了。”
江伟雄看见还有几个外卖盒和两瓶酒,他眼一亮带着打量色:“真懂事了?”
姜执宜坐下,声音很轻:“我妈死了,和我剩血缘关系的只有你了。”
女孩垂着眼皮肤冷白,白亮的灯光,像是透了一样的脆弱,像是真的想通江伟雄是她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一样。
江伟雄坐下,眯眼挤出一条缝,满是沟壑的脸上不知想着什么。
姜执宜把筷子给他,酒也打开,收起情绪:“吃点吧,给你买的。”
江伟雄试探:“你妈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