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撤身低头,眼尾垂下,看不见底的黑眸里还沾着意味不明的情愫。
应该是从来没被人咬过,周栩应视线在她身上停了会儿才卷起舌尖碰了碰,血珠慢慢往外冒,在口腔内压过薄荷凉意。
姜执宜之前咬他也是迟钝地磨,从来没用过这种劲儿,一时之间也懵了瞬。
“出血了?”
周栩应喉结吞咽下去瞥她,低嗯了声。
冬天那个罪魁祸首看见两人分开如愿地走了,大摇大摆跳上沙发。
剩姜执宜自己紧张,她凑上去让周栩应张嘴:“我看看。”
周栩应也没说什么,眉梢上扬,挺新奇:“看什么。”
“消气了?”
他捏了下姜执宜的后颈,感受她缩身。
人还在解释:“不是,刚刚小冬天吓到我了...”
“我不是故意的。”
周栩应笑笑,不在意:“那气消了吗。”
姜执宜抿抿唇,仅剩那点都被他亲没了,现在开始不承认:“本来就没生气。”
“是么。”
姜执宜勉强嗯了声。
周栩应笑她撒谎。
姜执宜自己从鞋柜上跳下来,钻到客厅沙发不管周栩应了,捞着猫顺毛。
男人和她一起坐下。
“你别靠我这么近。”
“靠得近都不行了啊。”
姜执宜不解:“你家不怕进小偷吗。”
周栩应理所当然:“有什么,要紧的都在眼前了。”
姜执宜话被堵住,手动了动,又看他一眼。
“你怎么....”姜执宜没找出合适的形容词,憋了一会儿也没想出说什么。
周栩应陷进后面,手臂绕过沙发靠背搂住她。
“反正你在哪儿我在哪儿。”
“跟着了。”
一字一字落进心脏,好像听到了什么很重的承诺。
过了会儿,周栩应不知自己在笑什么,肩膀耸动手抵着唇:“这惩罚还挺好。”
“以后就这么消气。”
姜执宜:“......”
-
陆易远敲开门时左右手拎了两个大包,东西一块堆桌子上了,先把猫爬架装了起来。
再看冬天,见着熟悉的东西一溜烟爬了上去,看都没看跑腿工。
陆易远:“......”
“小冬天?”
依然没有回应。
“靠。”
陆易远伤心了:“怎么着我也养了两个月吧。”
周栩应哼笑,透出点不屑。
陆易远耸拉着脸:“你笑什么。”
“你。”
“.....”
姜执宜也没忍住笑出来,很轻一声,硬生生止住了陆易远的脏话。
陆易远咬咬牙,算了,就当为这个好日子奉献一把。
姜执宜从果盘里拿了片西瓜给他。
陆易远又感受到了世界温暖,坐下接过笑起来:“还是姜妹好。”
姜执宜好久没听到这个称呼,好像回到那段校园时间,摸了摸鼻子嗯了声。
西瓜没吃进去,陆易远头顶忽然被人砸了下。
同样是果盘里的一颗青提。
陆易远:“?”
“脾气今天这么爆?”
他皱着眉一脸不可置信,手里拿着西瓜莫名其妙被打,仰脸盯着周栩应。
周栩应今天吃错药了?
“你...”
“你叫什么。”
陆易远话被打断,一愣。
“姜妹啊。”陆易远没过脑子直接说了。
周栩应静静地盯着他。
四目相对,姜执宜竟然感受到了气氛的紧绷,她没觉得称呼有什么,不重要吧。
刚想出口,陆易远好像反应到了什么:“哦,该改口了。”
那个长了张娃娃脸的男人缓缓转头到了姜执宜那边......
姜执宜眼皮一跳,没来得及阻止,陆易远已经喊出口。
“嫂子。”
“......”
声音不大不小,语调也正常,偏偏姜执宜脑中的弦嗡的绷紧。
陆易远已经嘻嘻哈哈地看向周栩应。
周栩应没管他,回到姜执宜身边。
似乎没人觉得不对,她就应该成为站在她旁边的那个人。
风和日丽的普通一天。
他们重新在一起了。
姜执宜手指摁着沙发,被周栩应发现抓紧了手里,十指相扣的那种。
没人察觉,周栩应看了她一眼。
但她心脏跳得有点快。
不是那些惊天动地的惊喜,就是很普通的一天,阳光进来,猫窝在旁边,朋友也在,他们牵着手。
好像八年的空缺都在慢慢弥补,什么都没错过。
陆易远看起来也很开心;“晚上出去聚聚?”
手又被捏了捏,周栩应似乎能察觉到她的想法,于是在陆易远没看到的时候凑到她耳边:“以后都会这么好。”
姜执宜小声忍着鼻酸,开始想周栩应这样一个看着冷淡如此的人为什么这么会爱人。
明明他们都和她说周栩应脾气最差了,最难招惹了。
“你好像很会爱我。”
周栩应嗯了声,语气松散随意,可姜执宜却能听出他的认真。
“可能因为是你吧。”
他对她只有一退再退的底线和不止反涨的爱。
也试过放弃,但放不掉。
只有丢盔弃甲的缴械投降心甘情愿。
那晚人不多,五个人,还有谢临和夏书媛。
谢临和夏书媛也不是一直就在一起的,两个人是姐弟恋,偏偏都是犟骨头,谁都有谁的骄傲。
最开始因为年龄的问题谢临没少装,让女生主动半天,最后把人惹急了,说不稀罕他了才清醒。
和周栩应在一起合租时大半夜从美国飞回立在夏书媛门口,神色阴沉声音沙哑,问她收不收回那句话。
夏书媛挑衅地说不,还如他所愿地喊他弟弟。
以后关系到此为止。
但好在都过去了。
兜兜转转,应该在一起的人还是在一起了。
天有情是因为比不过爱人之间的情深。
大家都喝了点,周栩应倒是没碰多少,说还要带姜执宜回家。
唯独一个陆易远没带伴,有点害臊:“算了,还没正式在一起呢,下次再带出来,要不她也紧张。”
姜执宜喝的眼雾蒙蒙的,倚在周栩应肩膀上笑。
陆易远喝多了就忍不住话多,这毛病这么多年了也没改掉。
“姜,姜妹啊。”他打了个酒嗝,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也忘了改口的称呼,顿顿卡卡浪费好久时间没个重点。
偏偏姜执宜听得还特别认真。
身子都快凑过去。
周栩应在后面无可奈何地拉了一把。
姜执宜还听,还非常认真,因为陆易远在说周栩应的事儿。
“嗯,你说。”
周栩应不舍得管姜执宜,递了一个眼神警告陆易远别乱说。
陆易远没看见。
嘴里还在嘟囔,跟个阅历丰富的老人似的:“其实,其实我挺感谢你的,我们都挺感谢你的。”
“虽然那段时间你们没再一块儿,但如果不是你,他可能都...”陆易远梗住,都不想回忆那段时间。
其实周栩应本来就没什么目标,唯一的目标也就是想和姜执宜一起。
放弃一志愿改成出国后,周栩应更没什么想要的了。
不是那种漫无目的走到哪算哪的没有,而是一种什么都无所谓了自暴自弃的没有。
他本来就是被禁锢的,姜执宜不在身边了连专业都是随便填的,他印象很深,周栩应打算学医了的。
大概是因为这个忙,忙到疲累就没力气想别的。
他当时就一个念头,简直是莫名其妙。
第一年,周栩应生活照常。
如果不算那些颓废晦暗的话。
尽管陆易远不在他身边,但周围的人都是一个说法,从来没听见周栩应提起或者打听那个名字。
他好像真的忘了,把姜执宜这三个字从生活里抹去的彻彻底底。
这也许是好事,分手而已,谁年轻时候没谈过几段失败的感情,何况周栩应也就被伤了这么一次,三百天的时间而已,走出来就好了。
所以第二年,在发现周栩应喝酒失眠躺进医院前,他们真的以为过去了。
可怎么过去啊。
那时陆易远才知道,第一年的三百多天,已经是少年的撑过最久的时间。
凭着年轻气盛,凭着意气风发,凭着谁也不愿先低头谁都想证明对方更在意的这份爱的那口堵在胸口的气,那份咽不下去的委屈强撑过的。
他第一次喜欢人,喜欢得那么用力,怎么可能轻松放下。
但陆易远太生气了,不光是他,谢临,李畅都生气。
他实在看不过去了,让周栩应别那么窝囊,骂他,“你要是放不下就回去找,让她回头是你的本事,不然你就算死这边她也不会再多看你一眼。”
周栩应手臂挡着眼,手背插着针孔异常沉默。
在离开病房之前,才听见周栩应那句沙哑的、勉强能分辨的:“很废物么。”
“我也觉得。”
他竟然就是放不下。
她都那么狠了他还是放不下。
真的废物。
那些日子是周栩应永远不会告诉姜执宜的,他也不会说,但也没法忘。
第二年秋,周栩应回国。
陆易远那个问题的答案周栩应平静地回了好。
就当三百天换三百天,扯平了。
虽然嘴上说着回来就能看见她,但真回来了才发现没那么好找。
他进了沪大,也提前打听了她什么专业,能知道的全知道了,能摸透的全摸透了,但校园人来人往,周栩应等了一天,却一眼没看见。
那天陆易远其实一直跟着他,跟着着急,沪原就这么大吗,人呢,人跑哪去了。
六点,天已经黑了。
他随便找了个宿舍楼的台阶坐到九点,不少女生来搭讪,周栩应只是一支烟抽到末了,一身黑垂着眼,什么都没说。
快十一点,沪大的门禁时间快到了。
他要走了。
宿舍楼的灯一盏盏熄灭,在走出校门的第一秒,身边忽然擦过一个清瘦的身影。
她背着一个包,看着很沉,和之前差别不太大,但更漂亮了,似乎是从外面兼职赶回来,踩着门禁急匆匆踏进校门。
大概是天太黑了,也可能是太着急了,反正她没看见他。
那是周栩应的第四百八十三天等待却有了结果,他又看见了她一眼。
像是偷来的。
陆易远莫名的松了口气,好像终于看到了希望。
反正他就和周栩应说:“你看她好好的,你也好好过吧。”
周栩应点了点头,回旧金山了。
他不确定是不是那句话,或者准确的说是不是因为那一眼,周栩应改了专业,转了人工智能和芯片制造方面。
他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几乎欣喜若狂,周栩应好像捡起了一样很多年不肯碰的东西。
那是在周山死之后就被封存的东西。
他在慢慢做回自己。
陆易远和谢临隔着太平洋庆祝,又同时问出一个问题:“是因为姜执宜吗。”
第三年平平淡淡。
七月周栩应再次回国,他很幸运又看见她一眼。
第四年依旧如此。
周栩应在继续爱她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也是这年,她毕业,但他没看到她穿毕业服那天,因为航班误点了,只能取消。
第五年。
周栩应运气不好,在沪原呆了三天也没遇见姜执宜。
因为他喜欢的人进了娱乐圈,很忙,要到处跑。
以后也能出现在大荧幕上了,就是这姑娘运气不好,怎么挨了那么多骂啊,看得他心疼。
周栩应费了点人脉,找了个蛮厉害的导演给了姜执宜一次试镜的机会。
姜执宜也很争气,抓住了这次机会。
这年周栩应见到她的次数格外多,他把有她的镜头和杂志都保存了下来。
越看越想,快坚持不住了。
第六年。
姜执宜碰上一件伤心事,她高三时收养的那只猫去世了,他是在川南看见她的,他的小姑娘又哭了。
所以他也买了只猫,见她那眼是冬天,所以取名冬天。
只是一直没能找到机会送给她。
第七年。
周栩应和谢临的公司遇到了棘手情况,差点没能回国。
第八年。
周栩应数不清第几次梦见她,这次梦里她在哭,哭得好厉害。
他想了想才发现原来八年了。
八年,漫长无聊的像是几十年。
KTV里的音乐歌词正好应景。
男声用着缠绵的粤语唱着。
“爱是澎湃是忘我是难过。”
那八年陆易远都不敢想,他一个看客都难过。
最后面对着姜执宜只能化成一句话:“真好,你们现在的样子真好。”
“天生一对的人就应该在一起,你们就是绝配。”
不知听多少人说过这话,姜执宜没否认,仰脸亲了亲周栩应冷硬的下颌线笑着说:“我也觉得。”
结束时他们开始吆喝代驾。
姜执宜被酒精刺激的精神亢奋,踮着脚问周栩应:“我们能不能走回去,不想坐车。”
周栩应看她一眼,明显纵容着。
虽然没说什么,抬手把她散了的发带解开,风吹散女孩卷发,精致的像个洋娃娃。
“晕?”
“还好。”姜执宜就是开心,唇角的笑容一直甜着,蜷在周栩应怀里蹭啊蹭,比冬天还黏人,“就是想和你慢一点相处。”
周栩应把白色的蕾丝发带缠在自己腕骨,牵住她手,还是十指相扣:“行啊,前面有个游乐区可能还开着,带你过去转转。”
什么都行,姜执宜没意见,和他在一起什么都是好的。
游乐园果然没关门,但区内基本没什么人了。
设施边缘挂着五彩斑斓的星星吊灯闪亮亮的,卖头箍的大叔手上还剩最后一个兔子,周栩应给姜执宜戴上了。
他盯着看了许久,喉咙溢出一声笑。
姜执宜抬手摸了摸,被他笑得不自然,眨着眼瞳孔很亮:“不好看?”
“很好看。”
摩天轮的项目还转着,周栩应缠着发带的那只手捏了两下姜执宜发箍,低笑:“想不想坐。”
“想。”
姜执宜之前听人说摩天轮是爱情的象征。
等摩天轮升到最高点,许愿最灵。
姜执宜跟周栩应讲了一遍,又问周栩应想许什么愿望。
周栩应语调松散,反问;“拟拟想许什么愿。”
姜执宜认真想了会儿,诚实地说;“反正会和你有关。”
周栩应挑眉笑,佯装惊愕,不怎么正经:“这么巧啊,我也是。”
姜执宜眼没忍住弯了起来。
摩天轮四周的人不多,上去时周栩应看了眼手机。
姜执宜朝他伸手要拉他,却发现周栩应眼神动了瞬。
她随口问:“怎么了吗。”
周栩应坐在她旁边,没打算瞒。
“江伟雄的判决要下来了,要去看么。”
姜执宜一顿,唇角笑敛了。
很恨那个人,恨到想让那个人死,多看一眼都是恶心,但真到了这一刻,也才发现最后不过都是一抔黄土,恨不会消失,也不想让恨继续绊住自己。
都没什么意义了,道边的树影婆娑,风吹窸窣,在周栩应眼中的倒影中,姜执宜摇摇头:“其实不想了。”
周栩应没说什么,就是抱住了她,“那我陪你回川南看阿姨。”
姜执宜说了声好。
周栩应吻了吻她额头,声音莫名的给人安定:“不用想那么多,做你想做的,我都会支持你。”
“我也会。”
也会爱你支持你,永远的陪着你。
过了会儿,周栩应摩挲着她手指,忽然开口。
“拟拟,天气预报说有场雨快来了。”
姜执宜带着兔子耳朵怪可爱的,嗯了声,“怎么了。”
“再下一场雨,我们结婚吧。”
摩天轮升到最顶,沪原灯光绚丽,星星也亮。
十七岁想等的雨停,终于在这年圆满了。
“好啊。”姜执宜把他手上的发带缠在了自己无名指一圈。
“周栩应。”
“等到下场雨,我们结婚。”
第72章 蓝
天气预报不准, 计划中的那场雨迟迟未下。
清晨,姜执宜看向出窗外,又是一个晴天。
姜执宜和周栩应和好这个事儿还没正式公开,只有周围几个亲朋好友知道。
李丝菱反应最大, 一连串啊啊啊尖叫出来, 追着姜执宜问什么感觉。
她还认真想了会儿, 好像也没什么, 日子还是照常, 不过每一个时间的角落都多了周栩应的身影。
周栩应好似赖在她公寓里了一样, 对面的房子成了摆设,整夜整夜的不松手。
今天本来是要去公司的,偏偏被周栩应耽误了。
横在腰间的手臂紧致有力,姜执宜低头,搭过来的掌脉络明显骨节分明,周栩应还没醒。
姜执宜等转过身摩挲他的侧脸, 声音很轻, 叫他,“周栩应, 起床了。”
视线不自主盯了会儿,男人神态松散,碎发搭在眉骨上方, 眼闭着, 模样无害, 少了平时的凌厉和压迫,头微低, 和她靠得很近。
姜执宜的心莫名发软,往周栩应怀里又缩了缩, 跟着也有点不想起了。
但这个念头只出现了一秒就被姜执宜羞愧地打消,怎么能这么不务正业。
姜执宜匆匆收回手,准备起身,指尖却忽然向被某道力量抓住。
视线上方的那双黑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不咸不淡地放在姜执宜身上。
小动作被周栩应逮了个正着,姜执宜动作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