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一口气,零终于感受到自己真实的存在这个世界上,终于。
“我们走吧!”对于既成的事实,暗彝确实有能力予以改变,但若他救了小时候的零,他就不再是现在这个他深爱的零,他有他的私心,也许他一旦干涉,他们便再也见不着面了,他不想这样。
即使能见着面,零或许也不见得是让他动心的零。
而且,在无垠的时间河流里,若投下一小颗石头,那泛起的涟漪将大到无法收拾的地步,庞大的能量波动,也会影响与人界紧紧相连的暗冥界,这不是他控制得住的。
“嗯。”零迫不及待的想回去解决后续的事情。他想知道爷为何要骗他,也想知道他的父母现在可好。
* * *
回到云淡风轻的老旧别墅,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爽,零浅笑地倚着在他身旁的暗彝,坐在熟悉的青草地上。
只要知道他没有杀害至亲的家人,零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他没有特殊情绪起伏的听着暗彝为他调查而来的讯息——
原来爷与暗彝的父亲暗阳也有一段不小的瓜葛。
在零十岁那一年,爷,原名木咏韵,本是无瑕的精灵,游玩于风、水、草、木合成的韵律里,天真快乐的他,在经历一场以为是此生永志不渝的爱恋背叛后,性格丕变,头发也在一夜间刷白。
为求远离伤心处而至人界的他,和暗彝一样最先注意到的是完美亮眼的蓝——零灵魂的光泽。
想留在人界从事破坏,噬血才能使内心得到平衡的木咏韵找上了零的父母,一对惧怕自己亲生儿子的父母,在亲情快被恐怖之心淹没前,他撩动他们的心,想让他们答应让他将零带走。
但零的父母在留他与不留他之间天人交战,久久不能痛下决定,这使得木咏韵失去耐性。
他何须与一介卑微的人类周旋?于是他用计谋,故意让零以为他的父母要将自己卖给陌生人;当时年幼的零伤心欲绝,激动之下控制不住自己的能量,使得他们家陷入祝融之中。
知道自己闯下大祸的零,奔出屋外才发现他的家已完全陷入火海里;他以为他将自己的亲生父母活活烧死,于是痛绝的封住自己的记忆,被木咏韵带走,从此过着空虚的傀儡生活。
“要不是老头替他求情,我绝不饶他。”
“我都不介意了,你介意什么。”
要不是当初爷收留他,他恐怕迟早还是会有一天,因无法和父母相处而逃出家门,终至饿死在街上,不论他的目的为何,他救了他,也教会了他许多该与不该的事,这是不容否认的事实。
至少,他学会不被自身的能力反噬,光是这点他就还是该感谢他,让他这条没有存活价值的命能活着遇到暗彝,使他的生命变得有意义。
“算了,要不是爷,我也见不到你,我们或许就没有相见的缘分,光是为这一点,你不该感谢他吗?”
“是没错,可是我心疼你。”
“过去的都过去了,我现在有你,你让我感到很幸福,真的。”
“零……”深受感动的暗彝伸长双臂,将零揽至胸前。
“想不到爷和你父亲还有段深厚的渊源。”
“你是我的人,对老头不用那么客气。当初要不是他的烂情债,你也不会受这么多的苦难。”
暗彝愈讲愈是气愤,零则为他的真心关怀得到慰藉。
有暗彝就够了,往后看是没有意义的事,零一直到今天才懂得这个道理,这全是暗彝的功劳。
零倚在暗彝怀里,汲取他的味道,这味道使他安心,也使他满足。
* * *
“原来我的名字叫关峥风,好陌生的感觉。”
“如果你不习惯,我还是唤你零好不好?”
“随你,你不是常说,名字只是一个方便别人称呼自己的代号,只要不难听、不难记、不难叫就好了?不管你是用哪一个名字唤我,会回应的都是我。”
“说的也是。”
“这么说那一天我在墓地看见的那对老夫妇就是我的亲生父母,而那块墓碑上刻的就是我的名字了。”
“说到这件事我就更生气,那个木咏韵竟然叫你去杀自己的生父生母,虽然对我们暗冥界的人而言这层血缘关系相当淡薄,但你可是人界的人,怎么可以叫你去做这种事?我简直不敢想象,万一你真的动了手,哪天发现事实的真相时,你会变成怎样。”稍作想象,暗彝不禁寒毛直竖。
“但我毕竟没动手,不是吗?而且依我对爷的了解,我怀疑他只是想让不肯再听他命令的我,在死前能见亲人一面;因为他对我下的毒,分量已经重到让我没办法再施展异能,而且我杀人又不喜欢见血,这也算是他对我尽的最后一份。”
“说来说去,你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所以我还是很讨厌他,不找机会整治他,我胸口的这股怒气就难消。”
暗彝说话好像小孩子的口气,让零笑了笑。
“别气了,气坏身子,我可是会心疼的。”
听到情人的温柔软语,暗彝再怎么生气也会霎时全消逝无踪,他在零的额际轻轻印下一吻,暗自在内心起誓,他会永、永远远、好好的珍惜零。
“我想去见他们。”
“你的父母?”
“是的,那天看到的他们好像还是对我的早夭伤痛难耐,我于心不忍。虽然我十岁前的记忆几乎全部丧失了,但是除了他们对我的恐惧之外,我还记得他们对我的爱;其实,如果他们的小孩不是我,他们会过得很快乐的。”
“零,也许是,但也许不是,你怎知若是换个人来当他们的小孩,不会带给他们其他的麻烦?现在人界的不肖子多得是,辛苦养育到大,最后反而伤害父母的人也不是没有,你又怎能确信换个人会更好?而且我很感谢他们将你带到这个世上,否则我这一生可能就要孤老终了了,岂不可悲?零,说人应该向前看的可是你哟,你可别忘了。”
“不会的,只要有你在。”
“会的,我会一直守候在你身边,就算你嫌吵嫌烦,我也不离不弃,我发誓。”
“傻瓜,我又没说我不信,不要随便起誓,那只会让人觉得誓言很廉价。”
“我真的——”
零以食指封住暗彝的下文。
“我知道。”他们之间,有很多事是不需要言明的。
只要有他在,零相信他再也不怕闻到慑人的 子花香,反倒会爱上它的香气。
“走吧,一道去见我的父母,我需要有人给予我更多的支持。”
“当然,只要是你的要求。”
10
从厨房飘来阵阵令人食指大动的香气,掌厨的人做菜技巧日益熟稔,一会儿翻锅,一会儿下菜,其利落的手法,让人一点也看不出他是个最近才学会如何使用炊煮炉具的人。
像是忙碌却又从容的厨师,三两下子,一桌色香味俱全的佳肴马上就能登场。
零左手将菜舀进右手上的盘子里,再将炉火关掉,转身将食物放至桌上。
“可以开饭了……啊!”
自从不再手染鲜腥后,零的警觉性有些降低,对付一般人仍是绰绰有余,但对时常不定时前来打搅的暗彝他却是屡屡被他吓到;可是喜见他惊喜表情的暗彝倒是愈玩愈上瘾。
暗彝故作潇洒的以流畅的动作接住滑落的餐盘,一滴菜汤也没让它溅出来,然后炫耀地在零面前转了一圈。
“嗯!好香。”
他既羡慕又嫉妒能天天吃到零亲手做出的人间美味的关家两老们,同时也后悔极了。
当初就是因为他不忍心拒绝零想尽迟来的孝道,也敌不过零的坚持,所以无法留在人界的他,和无法离开人界的零,只能两地相思。
“别老爱这么吓我,小心哪回我把菜全撒到你头上。”
“这种新鲜的吃法,哪天我试试也无妨。”
“就算你想试,我还不想暴殄天物呢!”零的语调和软,像对情人嗔怒,但仍是阳刚味十足。
“好久不见。”
来到这老旧的别墅见着零后,暗彝的眼睛就眨也不舍得眨一下,直盯着零,语气中透露着无止境的思念。
零也很高兴再见到暗彝,可他的脸皮却被他瞅得不争气的染上红晕。
多不好意思,总觉得自己好似全身被那道视线剥光般,赤裸裸地呈现在暗彝面前。
“别看了。”
受不住暗彝那似会噬人的眸子,零伸手扬住他的双眼。
“你好残酷喔!”
被捂住双眼的暗彝忍不住皱起眉出声抱怨。
“耶?”
他这句话让零听得莫名所以。
“我们好不容易见着面,你竟不让我看你,那我只好用我的身体来感觉你了。”
暗彝再也难忍地将两人间的距离拉近,近到让他可以闻到散发出淡淡体香的零。
他将零拥入怀中,头倚在他的肩上,两人间贴合得紧密无缝。
本想就这么溺在暗彝甜死人的温柔里,可是窗外风儿拂动枝桠的嬉戏声,将零的理智拉回。
“别这样,我爸妈会看见的。”
知道零很不喜欢在旁人面前和他有过度亲热的举止,暗彝也体贴的不在这种小事上惹他不快。
但每回他能偷溜出来的时间都那么短暂,所以他要制造最美好的回忆,才能撑过分离时的相思之苦。
因而,暗彝想得可周到了。
“我已经请水鹊带岳父岳母外出玩玩,泡泡温泉、吃吃特产,水鹊那小子很会要宝,岳父岳母一定会玩得很开心的。”
“你少贫嘴了,什么岳父岳母,你当我是他们嫁出去的女儿吗?”
是的。心里这么肯定的暗彝,口头上当然不能承认。
“别那么计较嘛,让我瞧瞧你煮了什么。一直闻到扑鼻的香气,我都快饿昏了。”
只不过暗彝指的香气是零身上特有的体味,而快饿昏了则是因为……
“都是你,菜都要凉了。”
差点忘了该将捂住他双眼的手收回,零故意微低螓首,转过身,避开他那似要吃人的眼神。
他就不能含蓄点啊,又不是只有他想,他也是……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我负责将桌上的东西全吃掉,连菜汁都不剩下,行了吧?”
“你说的喔,我可是煮了三人份。”
“小意思,只要是你煮的,再多我都吃得下,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
“只可惜你不是专程为我煮的。”
“那你想吃什么?晚上我特地为你煮一餐。”
“太棒了!为了你的幸福着想,而且我们难得见上一次面,你更应该煮些生猛海鲜之类的,让我在床上能为你更卖力。”
脸上一直挂着笑的暗彝,突然笑得很贼。
“暗彝!”
闪过零羞恼的拳头,暗彝开始大口大口的塞进食物。
“好吃,真好吃,能娶到你这么好的老婆,我暗彝真是三生有幸!”
“暗彝!”
这小子真是愈来愈油嘴滑舌了,零带笑在心里埋怨着。
* * *
“想不到我儿子做爱做的事时的声音这么诱人。”好不容易才拾回失去已久的宝贝,庄希文尊重儿子所有的选择。
“嗯?喔。”关博渊支支吾吾地回应,一张老脸忍不住涨红。
老是被使来唤去的水鹊,心有不甘的带两老回到别墅。
他告诉自己他是为了那对鸳鸯好,才要让零的父母了解他们的情感,但其实他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居多,只不过两老的反应不如他预期中激烈,而且竟平静的接受事实,害他着实觉得有些无聊。
“走吧,我去煮一锅红豆饭,待会儿端到儿子房里,再好好的亏一亏不肯告诉我们实情的风儿。”
庄希文想看羞红双颊的儿子可爱的模样,她不在乎儿子爱的是人是魔,是男是女,只要风儿能幸福就好。
没能在风儿小时候多逗逗他,是庄希文心中莫大的遗憾,这回终于逮着机会,她怎能轻言放弃?
“好啊,好啊!”
听到这个鬼主意就属水鹊最高兴,能整暗彝的机会也是千载难逢、稍纵即逝,他真想看看暗彝不好意思时是什么德行。
无辜的关博渊就这么被拖下水,无法拒绝能今老婆大人开心的计谋,他只能在心里祝祷——
儿子啊,你可别怪我。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