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依磊坐下来,把林歌抱到膝上,静静地听萧明轩的讲述。
「我是个孤儿,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又因为与众不同的头发和眼睛而倍受欺凌,自从国中毕业后,孤儿院不再负担学费,我也不想再读书,就走上了社会,在认识雨阳之前,我是个彻彻底底的混混、痞子,吃喝嫖赌、打架斗殴是常事,因为我的狠,被段晴的父亲收到旗下,段晴的父亲是那个贫民区的地头蛇,什么坏事都做,什么钱都赚,跟着他,自然不会学出什么好,有一次,几个弟兄喝醉了酒,在大街上遇到一个疯婆子,大家无聊之极地上去戏弄她,吐她口水,后来林雨阳找来,疯了的是他的妈妈,他保护着母亲,任众人的殴打漫骂嘲笑,小孩在旁边喊:『林雨阳,是野种,没人亲,没人疼,妈妈是个神经病。』他那种隐忍和眼光中的疯狂怒火让我第一次注意到他,再后来,在一次结群殴斗中,我受了重伤,逃到了林雨阳所住的大杂院里,他救了我,在一片黑暗中,我仿佛看到了天使的样子,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过的,明明比我还凄惨,却依然有颗水晶一般晶莹透彻的心,我们相爱了,可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他考上了大学,他的理想是做个教师,教会学生真善美,可是,段晴仇恨雨阳,她拍下了我和雨阳亲吻的照片——雨阳因此被学校勒令退学,他的妈妈也在极度疯狂中自尽,我离开了段晴的父亲,我们的生活陷入泥沼,连吃饱饭都成问题,我去打工,在夜总会认识了董事长的女儿周月绮,她答应先给我一千万美金,作为给雨阳的生活费,然后资助我去进修学业,加入周氏企业,这一去,就是四年,此后的每年我都寄给雨阳一千万。」
骆依磊终于明白一贫如洗的林雨阳怎么会拿五千万美金买他了,他吃惊地听着,自小在优越环境下长大的他,虽然了解这世上有贫富之差,却不料残酷的生活可以把人逼迫如此,他无法说萧明轩的选择对错与否,可是萧明轩在那时候离开已经被逼到悬崖边的林雨阳,还是让他不能释然,雨阳仅仅是毁了听觉,而没有发疯简直是天大的幸事!
「你把自己卖给了周氏企业,是吗?」骆依磊还是不能谅解。
「我……」萧明轩想辩解,看看林雨阳苍白的脸色到嘴边的话还是咽了回去,房间里沉寂下来,过了半响,「无论如何,我是不会放弃雨阳的!」
他的声音很低沉,却听得出明显的决绝。
「我也不会。」骆依磊淡淡地说,「这是男人的决定,有时候,男人的一个决定就是一生。」
林雨阳一震,恍惚中,他记得什么时候听过这句话,他只是当作了甜蜜爱语,并没有当真的话。
他说,有时候,男人的一个决定就是一生。
房间里再次静默了。
林雨阳久久看着写字板发呆,在无意间他画了一个城堡,沙筑的城堡。水来了,风来了,城堡也就要坍塌了……
第二天,骆依磊再来时,房间里空空如也,人已不知何处去,他呆呆地站着,水果撒了一地。
8
【我迷了路/我游荡着/我寻求那得不到的东西,我得到我所没有寻求的东西。——泰戈尔】
这是一栋建筑在矮山山顶的别墅,在最顶端的地方有一间四面都是玻璃的房子,玻璃是坚固的防弹玻璃,无论在房间的哪个位置,都可以观赏到日升月落、朝岚晚霞,四面环山,山山都是四季长青葱茏的松柏,如梦幻般美丽。
这栋别墅叫『鹿之苑』,归属于林雨阳的名下,萧明轩为他建造的水晶城堡。
现在林雨阳被幽禁于此。
他的身体好多了,只剩下淡淡的疤痕,他安静地住在这里,想着:也许这才是最好的方式,和初恋的情人,生活在只属于二人的美妙世界里。
可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比如:他坐在电脑前写作的时候,身边没了清清淡淡的菊花茶,虽然换上了清甜可口的果汁;没有了被削成一瓣瓣的苹果,虽然各样的水果被佣人清洗干净放在了水果盘里;卧室里也没了小小的香炉,更没了香炉中的玫瑰花瓣,虽然每天都有新鲜的带着露珠的玫瑰花插在了昂贵的水晶瓶里;卧室也不再是幽幽的蓝色,改成了明快的乳白和淡黄色调,可是这明亮的颜色刺激着他纤细的神经,他越来越多的失眠,不得不借助药物了。
那天,天很好,明亮而温和的阳光洒在水晶般的房子里,萧明轩去上班了,傍晚会回来。
林雨阳坐在书桌前,坐了很久,写不出一个字,脑子里只是萦绕着各种清香的气息,菊花茶,香炉,玫瑰花瓣,还有那总是煎的不老不嫩的鸡蛋--萧明轩不会做饭,他请了保姆,可是保姆的手艺虽好,总没有骆依磊煎的鸡蛋的味道。
缺了什么?林雨阳绞尽脑汁的想,他忽然很想喝茶,菊花茶。
于是他走出水晶房,走进厨房中,把所需要的所有原料放入小锅子中:绿茶、菊花瓣、枸杞、金丝枣、冰糖。
骆依磊曾告诉他水煮到怎样叫『蟹眼一沸』,怎样在『鱼眼二沸』的时候舀出一瓢水,并用竹筷搅动,让茶顺着旋涡涌入水底,再翻滚起来;到『大浪三沸』时,水已老了,要倒入『二沸』的那瓢水,以保持茶的香纯。他总是边说边熟练地煮着茶,林雨阳只是痴痴望着他的的侧影,不知是感于他的那份专心认真,还是他不怕繁琐地为他煮茶。
林雨阳不明白茶为什么要有这么多讲究,品了一口这后,满嘴甘甜清香,竟无丝毫苦涩,远胜白水的
平淡无味和咖啡的苦涩浓烈,他这才知道了茶的好处,原来茶如爱人,要小心体贴地对待,方可贪图其细腻的味道,然后明白了依磊对他的那份无微不至的关怀。
渐渐迷恋上骆依磊煮的菊花茶,喜欢看他专心煮茶的样子,喜欢对坐品茗时的那份温馨,小小的水晶杯,让林雨阳是那样的怀念,小小的水晶杯比这大大的水晶房更让他沉溺,更让他感受温馨。
用筷子搅动时,沸水滚溅在手背上,烫得他一激灵,三沸之后,把茶水倒入细瓷的杯盏中,轻啜一口刚煮出的菊花茶,没有了余香绕口,只有浓浓的苦涩。
一口一口喝着茶,想着自己永远也煮不出骆依磊煮的那茶味儿了,不知怎么就哭起来,斗大的泪珠一颗一颗滚落在茶盏里,溅起好大的水花,这情景又让他想起最初相见时,他为从周月绮的口中听到萧明轩的死讯而伤心欲绝,骆依磊把他叫到了咖啡馆里,他的温柔让他再次哭个不停,泪水也像这样滚落在咖啡杯里,骆依磊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哭,可是我想看你微笑的样子。」
对啊,骆依磊总是希望他能笑,他说他的笑容就象那早晨盛开的花朵,是最美丽的『朝颜』。
于是林雨阳又盛了一杯菊花茶,他努力微笑,杯子颤抖着,终于失手落在地板上,碎裂一地,他颓然坐到沙发上,再也顾不得什么放声大哭起来。
「先生,有您的信!」保姆怪异地看看痛哭失声的他,把一个淡蓝色信封的信交给他。
看到那蓝色,林雨阳的心一紧,上面的落款是商洛父亲所属的出版社,可是笔迹是商洛的,他急忙拆开。
果然是商洛代为转交的骆依磊的信。
萧明轩杜绝了一切有关骆依磊的消息,骆依磊要给他信根本不可能。
他战战兢兢的打开,看下去,心揪成一团。
【小鹿:
原谅我这样叫你,也许是最后一次了吧?我已经人在上海,打理这边的生意,也许不再回去,父亲一直希望我能去上海驻守,这次也做回孝子,听从他的安排。
快到圣诞节了,也快到你的生日了,你这个小鬼,一开始还骗我说你已经二十六岁了,真想狠狠打你屁股几下,看你还在我面前装老不。
本想送你一份生日礼物,想想会有人送你更合心意的,也就算了,只是提前说句『生日快乐』吧,其实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快乐,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真心为你感到快乐……
商洛对我说:『自从认识他,你费了多少心力,最终却落得什么?你能原谅他理解他吗?』
可是话怎么能这样说呢?我从来没想过这些,这哪里是什么原不原谅、理不理解的,我只是心疼你,只是心疼啊,看着孱弱如花蕊的你苦苦挣扎在生活的汪洋中,我怎么还能看下去?
萧明轩回来之后,看着你时时皱着眉头心思沉重的样子,我也费尽思量,我想我是不是该退出,圆你们一个青蛙最终变成王子的美丽童话,萧明轩今非昔比,他成熟了,他也变成了足以依赖终生的人,我可以放心了,可是我不甘心,我爱着你,我想听到你最终的选择,虽然我知道人生最痛苦的就是选择,尤其是鱼与熊掌并存时……
你悄悄的失踪了,我可以找到你,可是,何苦呢,你已经用你的行动说明了你最后的选择。
我曾经暗暗的想,全世界属我最『倒霉』会这样爱着这样的你,你是这样一个人:除了读书写书就再没什么喜好的人,虽然也有一写小情调,比如雕塑,比如绘画,可是你总是淡漠置之,看不出和对我有什么差别(别怀疑,我就是在抱怨你对我的不热情),你总是戴着那个又大又丑的黑框眼镜,我现在才知道那是萧明轩给你买的,你脾气不好,乱砸东西,还喜欢对我又掐又拧的,做爱时也不积极,可是……没办法,你委屈的样子是那么可怜,让人放也放不下。
你有那么那么,那么多的缺点,不知道上帝为什么偏偏让我爱上你。但是,我也不需要他给我什么理由,我爱着你,并且决定一直好好爱你,因为,爱一个人是一种没有原由的幸福,是一种不由分说的满足。每每抬头迎着你羞涩涩的笑容时,我就悄悄祈求上天:你可以拿走我的所有,但是,请让这个倔强的小孩永远这样快乐……
爱你,真的不问为什么,好象我们呼吸着空气,从来不问为什么。
我爱着平凡而又高傲的你,爱着我们平静恬淡的生活(虽然会有一两只小鸟打乱这平静,可是雨宁和商洛是天下最可爱的捣乱分子,我是那样喜爱他们,因为他们和我一样关爱着你)。如果上天真的眷顾我们,他一定要给我们一辈子的时间,一定……
在看着你安睡的夜里,我为自己许下心愿:在你二十岁的生日时,送你一枚戒指,蓝色水晶的戒指;三十岁时,我送你一个超级的kitty猫,恭祝你迈入而立之年;四十岁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周游世界,到任何一个美丽的经典去观摩爱情记录,看看昭君墓,看看望夫石,看看『情冢』泰姬陵,看看『罗马假日』里的那个浪漫邂逅的景点;等你五十岁的时候,给你染染头发,一起追忆年轻时的岁月;当你年愈古稀时,我已经老态龙钟了,一定会对你做的天天不变的燕麦粥、菜肉包和什锦泡菜大为不满,我会说:『小笨蛋(应该是老笨蛋了,可是还是觉得小笨蛋好听),你做的饭还是这样难吃!』
那时,你会再拧我的耳朵吧……】
林雨阳默默地合上信,再也看不下去。
晚餐时,萧明轩的兴致很好,他取了一瓶白兰地,给两人斟满杯:「鹿儿,我现在终于解放了。」
林雨阳疑惑地看着他。
「我和周月绮离婚了,也离开了周氏企业,现在是真正的自由了。」
林雨阳笑一下,想起那晚宴会时周月绮苍白的容颜,突然觉得她很可怜。
而萧明轩和他也一样可怜,他们是一群迷失的灵魂。
「你不高兴吗?」萧明轩兴致勃勃的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金丝绒的小盒子,打开,是两颗璀璨夺目的钻石戒指,他取过那个小的为林雨阳戴上,「从今天起,你正式是我的人了!」他骄傲地说,「我会给你最优越的生活,写作那么苦,就不要写了,咱们也不指望挣那几个稿费,等忙过这一阵子,我就带你去环球旅游,比所有的新娘都幸福的度蜜月。」
林雨阳但笑不语,他一杯一杯的喝酒,不知怎么又想起那个鸡尾酒『醉生梦死』。
「传说中有一种酒叫做『醉生梦死』,喝了以后,可以叫你忘掉以前做过的任何事,试试看,你明天就会是一个全新的自我,开心微笑的自我。」
骆依磊这样对他说。
林雨阳拼命地喝酒,真的希望自己醉生梦死一场,让他彻底忘记了骆依磊,忘记了自己曾怎样劳累了他,怎么样辜负了他,又是怎样的依赖着他想念着他……
他终于喝醉了,开始咯咯笑起来,眼神迷离中对面金色头发的人似乎又变成了有着蓝幽幽眼睛的人。
萧明轩把他抱到了卧室,空调开着,房间里温暖适宜。
他开始一层层地剥林雨阳的衣服,衣服虽很整洁,质料却不太怎样,实在不配他细腻滑润的肌肤,琢磨着明天就送给他些高档点的服装,这是后话,还是先拥抱他重要,他已经为此等待了四年!
林雨阳看上去纤细,只是骨架的缘故,脱了衣服倒显得精致了些,修长的腿,窄臀,细腰,胸膛有些单薄,还残留着某些少年人的青涩,颈部曲线很优美,略微突出的锁骨带有一种奇妙的性感。
因为过早的面对世俗的凄风苦雨,林雨阳显得比他的年纪成熟,其实,到了圣诞夜他才满二十周岁。
萧明轩一边欣赏一边解自己的衣服,那儿已有些肿胀,迫不及待地冲着它的猎物耀武扬威,只看一个人的裸体就能起性,这还是第一次,以前无论面对怎么漂亮的男人女人,他也总是要被再三刺激才有感觉。
萧明轩轻轻地覆到他的身上,把他的两腿撑开,细细地吻上他的额他的眼他的唇他优美的颈和性感的锁骨,用手抚摩他的背他的腰他紧绷而富有弹性的臀,他开始细微地呻吟,身体逐渐热起来。
这个青春优美的躯体唤醒了萧明轩体内所有的血性,他已经不满足这种沉默的爱抚了,他要唤醒他让他主动回应他,可是林雨阳执拗地闭着眼,这让萧明轩恼怒,他放弃了温柔,挺起自己的凶器猛然刺进他毫无准备的身体,他压抑般地呻吟着,眼角缓缓滑下一滴泪。
泪光中的火焰绝对不是在为他燃烧,林雨阳的眼神那样恍惚,似乎穿过他的身体看着另一个人。
萧明轩把满腔的怒火化做狂肆的抽动,不知是什么情绪咆哮着要摧毁了他,他疯狂的律动,浪子的野性战胜了理智:得不到他,就毁灭他!毁灭他,也不许别人沾染他!
林雨阳在哭,粉嫩的唇已咬出了血,身子被撕裂了一样的痛,这是他该偿还给萧明轩,即使痛死也让他偿还了吧……他睁开了眼,瞪着萧明轩,几乎要疼晕过去,可是他没求饶,他第一次知道,做爱并不都是美好的,骆依磊带领他沉浸其中的甜蜜已经遥不可及……
萧明轩在一种冷彻骨髓的激情中达到高潮,身下林雨阳的分身依然软软的,没有勃起。
「明轩,我们分手吧。」
萧明轩停止了动作,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林雨阳:「你说什么?」
林雨阳平静地看着他:「我们分手吧,你不觉得我们相处在一起已经没有以前的快乐了吗?」
「不快乐的是你吧?」萧明轩冷笑,「这么快就变了?那我这许多年不顾一切的赚钱安置这个家是为了什么?」
林雨阳怔怔地看着他,这是他曾经爱过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