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他为什么失聪都不明白!
他以为他只需要钱!
那年,他十六岁,萧明轩说为了日后的生活要出国深造。
他很想说不,他那个时候就象一块随时碎裂的琉璃,他渴望着温暖的包围,可是到了最后,却是不动声色的说好。
他那要命的孤傲和清绝。
那天,跟萧明轩盘腿坐在草席上听音乐,看书,突然他仰起头,看着萧明轩的脸,说:「如果以后我们能有一个属于我们的家,能这样相拥着度过每一个清晨黄昏,那有多快乐。」
萧明轩却笑着说:「若真的那样我们肯定是小乞丐了。」
情愿在有你的世界里做一个幸福的小乞丐,你是明白不明白呢?想要在你的依偎里把自己柔弱成一片温存的海,你究竟是知道不知道呢?
「食但求饱,衣但求暖,心只求安,我所求的只是这样而已。」林雨阳淡淡地说
「你也不需要找这么多借口,你无非是想找那个人而已,是吗?」萧明轩冷冷地说,他并未把林雨阳的任何话语放进心里,他只在意一件事:林雨阳为了那个看着像个花花公子的纨绔子弟要甩了他了!
「是的,我想我渐渐明白了什么是爱情。」林雨阳用十分肯定的话说,「真爱只有一次,我不能放弃。」
「爱?」萧明轩大笑,「你的爱来的快,只怕去的也够快!」
「你看过我写的书吗?」林雨阳问,连身外人的骆依磊都看的明白那里面全是他的思念!
「你别跟我提文学,那东西不能当饭吃!如果不是骆依磊给你走后门,你早就饿死了!」
这句话让林雨阳终于哑口,他连辩驳的力气都没了。
爱情最悲哀的就是这样,什么都没有留下,甚至,连恨意都没有。
他朝思暮想了四年的爱情到如今彻底变了质,如碎裂一地的镜子,再没有复合的可能。
第二天,林雨阳亲自准备了晚餐。
晚餐的饮料是一道茶。
「这茶叫『孟婆茶』。」林雨阳淡淡地说。
萧明轩吃惊地看着手中的杯子,已经喝了一口,很想再吐出来,这个小东西,又在跟他玩花样。
「传说喝一杯忘川水煮的孟婆茶,可以忘了一切,忘却三生。」
「你以为这样就了却我们之间的一切了?小鹿儿,」萧明轩抬起他的下巴,恶狠狠地盯着他的眼,「你把世界想的太简单了!」
那夜天空飘起了大雪,一直下,一直下。
那夜是圣诞夜,也是林雨阳的二十岁生日。
萧明轩的兜里还装着一个礼物盒,他最终也没有取出来。
他恨!
恨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
当他以为一切都好转了,结果却是他什么都失去了。
第二天,萧明轩依然开着他的劳斯莱斯去上班了。
凭着窗户,林雨阳赏雪,静静地,看雪一片片,一层层,翩然落下来,眼里心里都是一片片白色的飞翔。
因为地球环境恶化,温室效应出现,他好久没有这样看雪了,有些久违的感受。记得儿时最喜欢看雪,听说下雪了,就高兴得了不得,在雪地里滚啊爬啊堆雪人啊,然后妈妈把他放到雪人的肩膀上说:「小阳阳会把雪人都暖化了。」
雪影中有妈妈美丽的脸庞,如雪花一样的纯洁无瑕,妈妈爱上一个黑社会的老大,疯狂的相爱,她怀孕六个月的时候,那人却被敌人暗杀了,据说死的时候还叫着***名字,妈妈叫『林水晶』。
把脸贴在玻璃上,眼睛迎住一片雪,大一点的雪片,然后盯着它往下落,一直落在地面上,然后再抬起目光,迎接另一片雪花。就是这样,趴在窗上能看很久,看得那样多情,那样投入,衍生出一种美好的希望,心洁白得就和雪一样。
萧明轩把一切都封锁得严严实实,他寸步难行。
林雨阳找出以前买的蓝色的包装纸带,是那种象大海一样的蓝并且不陈旧有亮泽的,那是他和骆依磊都喜欢的颜色。
纸带用来折纸鹤,所以它不能太软,也不能太硬,韧度一定要适中,那是他跑遍了大半个城市,终于买到的,在萧明轩走后买的,他一直想折出自己的心愿,却一直未成型。
终究还是和萧明轩无缘吧……
终于完工了,十六只银亮的小纸鹤穿在线上,正好构成一个心的图案。
每一个纸鹤中他都写着一句话。
冷战了一个星期后,萧明轩把他从水晶房里释放出来了。
看着他挺直脊背走向属于骆依磊的别墅,萧明轩暗暗把牙咬碎。
一切都不会结束,不会的!
***
「爹地!」看到林雨阳走进来,正在院子中和骆雨宁打雪仗的林歌欢呼着跑向他,伸着小小的胳膊要他抱。
「有没有想我啊?」林雨阳抱起他,穿着厚厚的棉衣,林歌的重量反而减轻了。
「想!天天想!」林歌在他脸上没命地亲,一会就弄了他一脸口水。
「你好。」骆雨宁温顺了许多,客气而礼貌地向他打招呼。
「你好,雨宁。」林雨阳不太习惯他的态度,他倒宁愿骆雨宁仍然象只小刺猬一样随时都刺他一下。
「我哥哥回来了,在客厅正陪我未来的嫂子说话呢。」
林雨阳呆住,胳膊一软,林歌就滑落下来。
「爹地,爸爸要娶新娘子了,那个阿姨好漂亮。」林歌依然指手画脚的,「阿姨说我可以做花童哦!」
「你还进去吗?外面挺冷的。」骆雨宁说。
「不、不,不打扰了,麻烦你把这个转交给依磊,也祝贺他终于要享新婚之喜了。」
「好的,我一定转交。」
「歌,你跟我走吗?」林雨阳问抱着他的腿,一脸惶恐的林歌。
「要!爹地去哪里我就去哪里!爹地再也不能不要歌了!」
「怎么会呢,」林雨阳弯腰再次把他抱起来,「爹地什么也没有,只有你了。」说出最后一个字他已经哽咽难言,抱着林歌大步离开了『朝颜』。
骆雨宁拿着那个精致的礼品盒走进客厅,伫立在窗口的骆依磊面色憔悴不堪。
「真的让他走了?干吗要玩这个骗局?」罗芙兰手里燃着一根烟,烟雾缭绕中是她依然明丽如昔的容颜。
「一群傻子!」商洛抱着臂膀依靠在窗子的另一端,「真被你们打败了,小宁宁,你嫁给我可算是最最聪明的选择了!」讥嘲好友的同时他还不忘夸赞自己两句。
骆雨宁踹了他两脚:「谁要嫁你啦?臭美!我要一辈子跟着哥哥!」
骆依磊接过骆雨宁递给他的礼品盒,是淡蓝的包装纸,拆开,是小纸鹤做的风铃,上面很费心思地结着如意结,下面是个美丽的心,幽蓝的心,忧伤的心。
礼品盒里还有一封信,骆依磊取开来,信很短:
【磊:
我希望你看不到这封信,因为看到时,就意味着我已经失去了你。
我失去了很多东西,最后悔的是残废了自己的听觉,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听听你的声音,它一定如水晶般纯净而透明,还记得那次在『异想天开』唱歌吗?你后来告诉我说我象个水晶,其实不然,磊,真正的水晶是你,而我却不仅聋了耳朵,也瞎了眼睛,我只当你是个有钱的花花少爷,偶尔陪一个落魄的自命不凡的『作家』玩玩罗曼蒂克的游戏。
如果老天让我失去你,我不怨恨,我也不会惆怅,因为,那是我罪有应得。
在被封闭的日子里,我收拾以前的东西,看到收藏的盒带,里面有我最爱的一首歌,那是一首许多女孩子、女子都很喜欢的歌,叫《最浪漫的事》——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一路上收集点点滴滴的欢笑,
等到以后坐着摇椅慢慢聊;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老得哪儿也去不了,
你依然把我当成你手心里的宝。
那时候我十六岁,第一次听的时候,我觉得很幼稚,很想笑;第二次听的时候,我很安静;第三次听的时候,已经泪落如雨,我再也不敢去听第四次,有些东西太完美,所以让人承受不起,就像你给我的幸福……
拆开纸鹤吧,许你一个开心的我,一个会在你温柔呵护的回忆中幸福的我。】
骆依磊开始拆纸鹤,每个纸鹤都画着三朵玫瑰,玫瑰上没有了花刺。
他拆开最后一只,在心尖上的那只纸鹤,上面的话让一切碎落在地,骆依磊转身就向外跑,在门口却被商洛抱住:「你干吗?外面下那么大雪!」
骆雨宁拾起地上的蓝色纸鹤,上面只是一句话:『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9
【那奔涌的爱的洪流/至终找到了它的最后完全的方向/一切的哀乐的心愿/一切狂欢时刻的记忆/一切各时各地的诗人的恋歌/从四面八方到来/聚成一个爱情伏在你的脚下。——泰戈尔】
到这个曾被骆依磊戏说为『还珠格格』住过的古式建筑里已经一周了,日子平静地让人常常忘记了时间的流失。
林歌一直在和林雨阳怄气。
今年的雪格外多,新雪压旧雪,地面就没干过。
林歌正背靠在后院的一棵枣树上怄气,雪花纷纷飘落,落在他没有带帽子的头发上,须臾就成了个雪孩子。
「进来!」林雨阳推开后窗向他喊,他却应也不应。
「你这么不听话,爹地就不要你了!」天色渐渐暗了,林雨阳不得不跑出来,要把不知第几次怄气的林歌硬拽进屋里,可林歌抱住枣树死活也不肯进屋。
「你爸爸要娶新娘子了,咱们不能再和他一起住,你明白不明白?」
「我不管!我要爸爸!呜……爹地坏!爹地坏!我要爸爸……爸爸都会陪我玩……呜……」
「以后我来陪你玩,进屋去!」林雨阳想抱起他,他依然执拗着,林雨阳气极了,忍不住打了他一巴掌,这一掌倒让林歌止住了哭泣,呆呆地看着林雨阳,不敢相信他最爱的爹地会打他。
林雨阳看着他柔嫩的脸蛋渐渐泛起的掌印,腿一软跪在雪地上:「对不起,爹地不该打你,爹地也想见爸爸啊,可是……」
「可是你爱面子!」不知何时出现的商洛对着怔怔地看着他的林雨阳说。
林雨阳无法辩驳。
「真不知你们都怎么想的,明明都魂牵梦萦着对方,却死活不肯开口。」
「他还想着我?」林雨阳有些不敢确信地问。
「你以为那个笨蛋会这么快变心吗?你问这话就够让人寒心了。」商洛嘲讽般的笑他。
「可……」可是他要结婚了。
「那是骗局。」商洛脸色忽然暗淡下来,「是他故意骗你的骗局。」
「为什么?」
「他在大陆旅游时受了风寒,又没黑没白的工作,身子早就不行了,回来彻底检查时才发现他得了肝癌。」
轰一声,林雨阳眼前一黑,差点跌倒在地。
「不、不可能!不可能!」他喃喃自语着,他猛然抓住商洛的手,「商洛,你是骗我的对不对?你是骗我的!」
「我干吗要骗你?这话骆依磊死也不肯告诉你的,是我觉得应该让你知道,如果你还爱他,就陪他走完最后的路。」
「不……不会的……不会的……」林雨阳再也站不住,摔倒在地,林歌急忙去搀扶他。
「爹地?什么是肝癌?」
「上帝,上帝啊,你怎么舍得?怎么舍得让他再离我而去?他说好要陪我到七老八十的,他说过的!」林雨阳憋闷了许久的泪滂沱而下。
「他明天就要做手术了,你看着办吧,这是他住院的地址。」商洛塞给他张纸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大门外,骆雨宁正等候着他。
***
骆依磊半卧在病床上,手里捧着菊花茶,轻轻握住杯身,淡淡的温热感染着他,一丝茶香袅袅,一缕萦绕已久的思绪浮在心头,就这样坐着,浑然忘我。
雪止了,天晴了,月色正浓。
月华从树影间投下来,洒一地被切割了的光片,亮如水银的,细细碎碎的,斑斑驳驳的,曾经的记忆也如这些碎片一般,他努力的将它们拼来拼去,却终是拼不成完整的一块,总是有一些伤痕的,在片与片的边缘,阻碍着它们的相互亲近,然每一片都是有些故事的,或长或短,或喜或悲,或忆或忘,那些碎片中只有一个人影,一个他死也忘记不了的人。
床头的小桌子上有一盆水仙,水仙花已经开了,淡淡的白色的花,淡淡的黄色的蕊,淡淡的几不可闻的清香。这应该是他喜爱的花吧?他总是喜欢小小的白色的蓝色的淡雅的小花……
当林雨阳轻轻推开房门时,就看到这么一副景致:月辉洒在骆依磊的身上,他静静地坐着,身上依然穿着白色的衣服,依然看上去有说不出的干净和舒服,可那不再是林雨阳晨曦中曾看到的白色运动服,穿着运动服时的他是那么健康强壮,而今……是病衣了。
他那么安静,头低低地垂着,似乎在沉思,也象是陷入恍惚,而林雨阳却可以看见隐藏在他那长长的睫毛下面的深深旋涡,偶尔会拂一下落在额头上的头发,却丝毫不会影响这幅美丽的图画,林雨阳第一次发现,他的头发那么黑,他的睫毛那么长,他的侧面是那样的清俊,以前怎么会把他看成萧明轩的?
他们根本一点都不象!
林雨阳痴痴地看着眼前的画面,痴痴地。不知什么时候骆依磊突然把他的眼光投向他,林雨阳来不及,真的来不及躲开,于是骆依磊笑了,看着林雨阳手忙脚乱地捡着地上的水果和鲜花。
「是商洛告诉你的吧?」骆依磊并没有太多吃惊,他微微笑着,憔悴消瘦了的面容再次焕发了光彩,他这才知道——自己是多么渴望再看林雨阳一眼,哪怕一眼也足够了!
林雨阳轻轻点点头,走到床前坐下,拿开骆依磊手中的茶杯,握住他的手放在脸颊上:「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
「什么?」骆依磊含笑抚摩着他的头发,这柔软的触感是他一辈子也摸不厌的。
「你说要让雨宁叫我『嫂嫂』。」
「哈哈……」骆依磊放声大笑,爱怜地揪揪他的小鼻子,「那是说笑的,哪里有男人做人家的嫂子的?」
「我就要做!」林雨阳执着地看着他,「还记得的你的话:有时候,男人的一个决定就是一生,对吗?」
「是的,可是我……」
「你说过的就要兑现,我想拥有一个婚礼,好吗?一生只有一次的婚礼。」
「啊?」骆依磊诧异地说不出话,「别胡闹了,林歌呢?谁在照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