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看蛇蝎一样看着他,「少恶心了你……我一直在打瞌睡。」不过有件事我一直挺想问问的,「对了
,为什么那些铠甲后面只有你的挂着丝绦穗子?别人的都没有。」那两根长长的流苏在开打的时候随着
他的动作飘曳飞舞,非常优雅漂亮,可是我看别的武生身上都没有这个。
他看了我一眼,似乎有点意外,「你是说那两个费力不讨好的东西啊……大家都嫌麻烦早自己取消了,
大概只有我这里还留着吧。想不到你这个外行倒发现了……哈,还说打瞌睡呢。」他又拧了拧我的鼻子
。
我打开他的爪子,「你别动手动脚的……还好你外公跟你妈个性一点都不一样。」想到谌家威的亲戚,
我至今犹对他妈心有余悸。
「我妈那女人啊,大概是十级大地震吧……」他慨叹地说道,看着我一脸的迷茫又补了一句,「就是所
谓一百年一遇,破坏力超强的那种啊。」
「噗——」我忍不住喷笑出声,「其实我一直都满心烦的……我看她迟早会塞一张几万块的支票给我,
然后命令我不准对你出手。」真是冤枉死我了——看她那天在我宿舍的那种颐指气使的架势,怎么看怎
么像那种豪门恩怨里的阔气姨太太。
「放狗屁。」没想到谌家威像是很生气,突然双手握住我的肩膀吼着。「岂有此理……」
我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难道这句话冒犯到他妈了?我不解地望着他。
「我他妈这么贱啊?就值几万块?!」他黑着块脸,终于没好气地抱怨出声。
「啊……那、那搞不好会是十几万哦……」这么大声干吗,我哪知道***(不是想说脏话啦)价码,反
正我就是穷人嘛!!几万块对我来说已经很多了。
「你!!」他似乎很挫败,「好吧,十几万……那你动不动心?」
我生气地瞪了他一眼,差点想踢他,「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你们家的民脂民膏不义之财跟我有什么相干
,哼!!」
他哈哈大笑,「十几万是少了点哦……如果我妈出一百万呢?」他的眼睛闪亮闪亮的,对这个话题仿佛
非常感兴趣。
一百万吗?
一百万耶……我瞧着眼前的人,一下子他似乎化身成了好多好多飞来飞去的钞票,一百万可以给爸爸妈
妈买一套大大的新房子,可以让弟弟出国留学,搞不好还用不完,剩下的可以存起来,好好哦……咦?
他在干什么?
我的嘴已经被吻住了,他恶狠狠地亲我,又啃又咬的,我吃痛叫出声,忙不迭地推他,他这才罢手。
「你干什么?!」我捂着生疼的嘴唇大声骂他,「你是野人啊?」
「你还以为自己是好东西呢!居然敢给我考虑起来了!!」他比我还大声,「我再问你一遍,如果我妈
出一百万呢?敢说收下就杀了你。」
那你还问?!我双眼翻白差点口吐白沫,恼恨地说道:「呸!就凭你那臭德行也值一百万?我也不必费
这个心思了!」
我以为他听了又会发火,不料他却笑眯眯地望着我,「嘿……这还差不多。其实没有人敢干涉我的私事
,那女人更不会。」 他搂住我的肩膀,戏谑地说道:「她自己当年还被人给过钱要她离开呢,不会蠢
得用这种过时的老伎俩。」
啊?我抬头看他——这还有真人真事啊,「那……那她怎么办?」是不是就此伤心欲绝黯然引退,害儿
子成了没爸爸的小孩——简直是文艺爱情大悲剧。
「嘿嘿,我奶奶可比你大方多了,人家二十年前一开口就说给十万块让我妈走人,不过我老妈回敬了老
太婆二十万叫她别管她跟我爹的事情……哈!!」
「呃——」这个女人……我不予置评。
「上次你见过的那个小孩,谌咏江还记得吧,那是我妈前夫的儿子。那女人只结过一次婚,到现在还是
快乐的单身女郎到处惹祸。其实就是那次结婚还是对门谌叔叔看不下去她胡闹了才把她拖去注册的,不
然我一定会姓顾。不过我才生下来没几天他们就离了婚,原因是我妈说谌家太穷……我外公那时候都快
被她气死了。」他像是在说笑话一样讲给我听。
「行了行了,我不想听你的革命家史。」我觉得有点危险,这听起来不是什么好故事。
「OK,」他爽快地停住,「反正你以后迟早都会知道。」他肯定地说道。
我一下子觉得身上巨寒。
「小罗,帮我把这个送去给院长,麻烦你啦!」办公室里的大家跟我恢复了邦交,自然也恢复了我平时
重要的打杂工作。
我拿着一堆莫名其妙的东西跑下三楼,才走到楼梯口就听见有争执的声音。
「我只演《长阪坡》,后边的《汉津口》谁爱演谁演!」这不是谌家威的声音吗?这家伙脾气真是坏啊
……什么时候嗓门都这么大。
「……你不演谁演?这次演出很重要你知不知道!」这个人的声音我不太熟悉,估计是学校的老师吧。
「《汉津口》这一出我的确不熟,让王正光去演不是更好吗?」
「这怎么行?现在的武生谁不是《长阪坡》赵云完了接着《汉津口》的关羽。再说他哪有你叫座,到时
候上座率不好怎么办……不熟不要紧,那些看戏的有几个真懂行?还不是将就一下看个热闹完事……」
「你他妈给我闭嘴。哦,别人不懂,咱们就可以蒙事儿?我看你年纪活到狗身上去了。」
「你、你那什么态度!」那老师已然被谌家威气坏了,开始口不择言起来,「甭给我一副了不起的德行
,你以为京剧是什么玩意儿……我看没几年就谁都不要看了!」
「是吗?」我听到他冷冷地说道:「那您让我跟京剧共存亡得了吧?」
说完这句话那间办公室的房门被打开,谌家威大步走出来,看到我他一楞,「你怎么在这儿?」
我如梦初醒,「哦,我……」我举了举手里的文件,「我送东西过来。」
他点点头,吐了一口气,「快去,我在这儿等你,待会儿一起去吃饭。」
后来学校组织的演出谌家威果然坚持不贴《汉津口》。
那天他跟老师吵架以后曾向我吐槽,说这些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武生逢演《长阪坡》必然要连着
《汉津口》一起演,主演还要一人饰二角,前赵云后关羽,以此来过过「关老爷」的瘾。
「要完完整整演好赵云已经不容易了,我目前也就这么个水平,还是老老实实地把一个角色演塌实了再
说别的吧,这些人为了点蝇头小利就胡来……」他当时是这么跟我抱怨的。
虽然大致明白了他说的话,不过我还是不得不残忍地告诉他,学校跟主办方也是要挣钱的,不是每个人
都跟他大少爷一样不愁衣食。
说实话看他有点郁闷的样子我真感觉很汗颜——之前一直觉得他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了解一点以后
才发现自己的人生态度比他可差劲太多了。
不过这也真是没办法,不是吗?有些事情的确是很难调和的。谌家威的臭脾气被人评为嚣张跋扈也不是
一天两天了,别人表面上敢怒不敢言,暗地里嫉他恨他的人那是不知几何,有时候还真是看得我在一边
干着急。
「哈哈哈,这个武生什么毛病,挺俊一个年轻人怎么呲牙咧嘴的五官直挪位,这还叫角儿哪?」有人窃
窃嘲笑。
「好作派!!怪不得一张票四百块钱呢!」有人大喝倒彩。
「他今天到底怎么了嘛!这么没水准!样子好可怜喔……是不是生病了?」
「就是啊,亏我还花这么多钱来看咧,怎么搞的他今天一点都不帅。」俩娇滴滴的花痴小姑娘说起来是
又失望又心疼。
我一边听身边一些七嘴八舌的议论,一边也提心吊胆地注意着舞台上的谌家威——他今天演的是《挑滑
车》,连我都知道这是他跟《长阪坡》一样擅长的戏,按理不会出什么岔子啊?我看他的表情好象有些
痛苦又在强忍着,虽然他工夫扎实没演错戏,可台底下的笑声早就开了锅,这出戏大概算是砸了吧——
这家伙下来不气死才怪。。
我在台下心急火燎的,从没觉得哪一出戏像《挑滑车》这么臭这么长,不禁诅咒起来。
好容易看他下场我连忙跑去后台去化装间,看到大家都站在门外边。
「谌家威呢?」我看到那些老师跟同学都傻站着,也不见他的踪影,不觉有点急躁。
有人怯怯地指指房门,「一个人在里边发火呢……罗老师我看您还是别进去比较好。」
听他这么说我越发心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到底怎样了?实在管不了那么多,我扭开那扇门直接冲
进去。「谌家威?!」
他正在卸妆,看到我进门点了一下头,「你过来——把门给我关上。」
松了一口气,我关好门傻傻地靠近,他递给我一团红艳艳的东西,好象是他刚才戴的头盔,「你检查检
查我这盔头里边……哼,竟然整到老子头上来了,靠上估计也有古怪……唔!!」突然他闷哼一声,像
是在忍痛。
我翻过那东西一看,好嘛!!里边竟然有几只黑黄相间的大毛虫在那里蠕动着。我头皮发麻赶紧将这丑
恶的东西扔得远远的,「那你头上怎么样?疼吗?」
他「嗯」了一声没有回答,慢慢卸下身上的靠旗跟大靠,我赶紧接过来。
「小心,上面大概有暗器……」他叮咛了一声,我仔细一看这才发现那衣服里边真挂着不少细针——这
都是谁的歹毒主意?!生儿子准没屁眼!!
他吐了口气,唇边居然挑起一个笑容,慢慢坐下来把靴子脱了这才开口, 「幸好他们没在靴子里放图
钉,不然我就只能玩玩『凌波独脚跳』了。」
这个人!都什么时候了还开这些莫名其妙的玩笑,我瞪了他一眼,「你白痴啊……快让我看看。」
我揽过他的头仔细查看,发现头皮上已经肿了好几块,「这边大概不会有碘酒……」我喃喃自语着,看
他在台上那样子,刚才肯定疼得要命吧,再看他身上的单衣,星星点点地分布着明显的血痕,「谌家威
,你觉得怎么样?要不要紧?」
他笑笑看着我,,「刚才脑袋顶子上像放了个烟头,火辣得钻心……这会儿倒没什么了。***,敢暗算老
子,我跟他们没完!!喂,我说罗健,你别在那跟死了娘似的好不好……」
「啊?我……对不起!!」我这才发觉自己反应过度,赶紧放开他,却无法控制地脸上一热。
他抓回我抱紧,先拉下我的头亲了我的唇一记,然后将脸贴在我胸口,含糊地说道:「有什么好对不起
的……你不这样我才要找你麻烦。」
「别、别这样……外面好多人。」我小声地抗议,感到非常不自在——刚才我的确根本没想过外边那些
人会怎么看,头脑一热就冲进来了。现在才发觉这屋子里就我跟他两个人……
「在想什么呢?」正在我开始神游的时候,他突然放开我站起来,随手披上外衣,「走,咱们出去,老
子非找回这场子不可。」
第十一章
听他说这话的口气牙痒痒的,我心里一惊,连忙拉住他的衣袖,「谌家威……你要干什么?」
他转头对我眨眼笑笑,「去闹事啊。人家都欺负到头上来了,我要是缩着头不响应,那还算爷们?」
「不行不行——」我赶紧拖住他,「不要冲动……你又不知道是谁干的,等查清楚了再说,好不好?」
他现在出去一定会像只没头的苍蝇到处乱撞,还能做出什么好事来?人暗我明,他一定会吃亏的,我非
得拉住他不可。
「不能等。这种事不趁热打铁就来不及了……你也跟我一起去,瞧个热闹。」他不但不停下,反而打算
将我一起拽出门去。我拗不过他,又怕被人看到我们拉拉扯扯的样子不象话,下意识地松开了手,可是
他却执意要拖住我。
「哗啦」一声打开门,谌家威看都不看那些站在外面的人一眼,径自拉着我的手大步走出房间。
我被他拖到舞台出口的地方——这时候戏已经演完,台上剩下主持人跟什么嘉宾在讲话,内容无非是褒
扬一下目前新秀什么的。
谌家威终于放开我的手,在我跟所有在场人惊讶的眼光中,他再次走上舞台,抢过主持人手上的话筒开
始说话。
「我是刚才《挑滑车》的演员,戏演砸了没什么好说的。想请各位留好今天的票子,明儿就这个时候,
我还到这儿来演一次——我的几个朋友也会来帮忙助兴多演两出,完全免费,大家要是有兴趣就请赏光
。到时候我要还是这副德行,各位的臭鸡蛋烂西红柿尽管往我身上招呼,我要是闪一下,就不叫谌家威
。」
台下静默了几秒钟,突然哄堂大笑,接着掌声雷动。有几个小姑娘还一起尖声尖气地叫唤起来:「谌家
威,你好酷!!我们一定来!!」
他不再多话,将话筒塞回那个呆若木鸡的主持人手中,从容地下了场。
我在边上目瞪口呆地望着他,半晌才回过神来,突然也好想喊上一声——姓谌的,你的确够酷!!
我不得不承认这家伙是个天生的明星。那种大气跟自信,我大概是一辈子都无法拥有的吧。我还以为他
会出来胡闹,倒害我百担心半天,原来他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幼稚无聊。
第二天谌家威虽然很顺利地雪了耻,但是我认为他那么好强的一个人这次不太可能会善罢甘休。果然后
来他告诉我说主谋就是那天跟他吵架的老师——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查出来的。接下来他会怎么做我不清
楚,可是我有预感某个人要倒霉了。
「哼哼,那个混蛋,我决定让他滚出学校。」谌家威意气风发地宣言,我发觉他很喜欢用「我决定」这
三个字,那不可一世的德行真是……
「你想干什么?请你别再找事儿啦。」我一向主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又不是什么杀父深仇,人家那
老师拖家带口的,整了别人不怕遭报应吗。」
「喂,是他先整了我耶,难道要我忍气吞声?岂有此理!!那种垃圾你居然还为他说话,你白痴啊?!
」得不到我的支持谌家威像是很不高兴,捉住我大声吼,「我看你就是巴不得我被整死好去红杏出墙是
不是?」
「我……不是的!!你胡说些什么啊?!」什么红杏出墙乱七八糟的,这个笨蛋!「我、我是怕你把人
逼得太急了,那你不是更危险……」狗急跳墙的人恐怕就不是在头盔里放几只毛毛虫那么简单了。
「哈!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他的表情稍霁,笑得坏坏的,「放心,我有的是方法让他自动消失。他
整不到我的。」
原来这家伙的城府还满深的,并非一味嚣张的白痴,我放下一点点心,不觉有点想笑, 「你知道你现
在的样子像谁吗?」
「谁会像我?」他皱着眉问,「少爷我可是独一无二的。」
「高衙内。」他那副恶少的形象真是有够专业,而且还臭屁得一塌糊涂。
「喂,姓罗的,你找揍是不是?」他突然凶神恶煞地向我扑来,我吓得闭上了眼睛。
「啊——你干什……嗯嗯!」
突然发觉自己不是被扁而是被他吻住,我拼命地抵抗——虽然这儿是学校里人迹罕至的垃圾处理场,可
毕竟也算是公共场合吧!偷偷在这里见面也就算了,还做出有伤风化的事,实在……实在是——呃,很
舒服……哇哇,我究竟在想些什么?!
「接吻的时候最好专心点。」他拍拍我的脸,「干吗一副天人交战的样子,你喜欢我亲你对不对?那就
敞开心胸好好享受啊……」
「没、没有的事!!你滚开啦!」我尴尬得全身发热,无地自容地推开他拔腿就跑。他也不追来,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