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伐。
燕珩忍不住苦笑翻身下马,难怪娘娘会想派人重建这宅院,就连自己初见时也讶异万分,才不过几年
……这里竟荒废至这种地步?
推开破烂腐朽的大门,乍见齐腰的杂草丛生,拨草前行,一间间空荡的房间尽入眼底。
宅院已不复见过往的精致典雅,就连门板窗棂这等对象亦被拆除毁坏,想来是附近人家见其尚能使用
,便拆去当柴火烧了。
燕珩思绪几番紊乱,不自觉地来到昔日娘亲起居之地,想起年幼丧父后,娘亲一手撑起家计,在这里
,曾有被训斥、被挨打、被罚跪……但更多的是被疼爱的记忆。
就连家道中落,娘亲依旧守着偌大的宅院不肯搬离,每回他问起,娘亲总是笑说这间宅子有太多她与
爹的回忆。纵然爹亲已不在人世,但这宅子里的一梁一柱,一草一木,都可以让她回想起那曾有的美好时
光。
*****
倏地,屋外等待的飘影一阵嘶鸣,征战多年的经验让燕珩信任飘影那远胜人类的知觉,警觉地迅速转
身,只见一道白影自眼前闪过,那速度之快加上屋内晦暗的光线,令人倍感诡异。
燕珩自忖轻功不弱,至今阅历江湖人士无数,从未遇过有人的功夫能达到如此诡谲的速度。
据说人往生后,会有一魂在生前最钟爱之地流连,难道是……
「娘,是您吗?我是珩儿啊!您出来见见孩儿吧,娘……」
细微的衣料摩擦声自身后空中落下,激动的情绪让燕珩不敢回身确认。
「不好意思喔!我不是你娘,就算现在开始生,也生不出像你这么大岁数的儿子。」
蓦然回首,只见一名白衣男子不悦地双手环胸,相较于高大的自己,那人只及自己的肩膀,堪称娇小
瘦弱,那张清秀的小脸蛋,恐怕还没有自个儿手掌大。
白衣人大剌剌地甩甩手,作势赶人。「你要没别的事,就别在这里妨碍我,小爷我正忙着呢!」
「妨碍?你这个小乞丐私闯他人所有之地,还不速速离去,莫等我动手赶人!」闻言,燕珩不禁怒道
。
「小……小乞丐?你说我是小乞丐?」白衣男子气愤地怒吼。
不容外人亵渎这片回忆之地的燕珩,仗着身高的优势大步一跨,便提起那人衣领来到屋外,掌中劲力
微使,以不伤害那人的力道将其拋出宅子外后,便转身回到屋内,隐约间还能听到那小乞丐在门外破口大
骂的声音。
*****
翌日——
依命来到上林苑,昨日匆匆一瞥便已令人惊叹不已的布置,今日一见,又是另一番风味。
燕珩只希望皇后推荐的巧匠,愿意大施巧手,重现那老宅往日的景致。
「喂!儿子!」似曾相识的嗓音传来,昨日偶遇的白衣男子正伴随着皇后走进上林苑,满脸不悦地讥
讽道。
他的出现让燕珩有些错愕。
一旁的皇后也疑惑地问:「闳儿方才叫燕珩为何?」
「儿子啊!」白衣男子不屑似的回答。
「何时生的,本宫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昨天不知不觉就给生出来了,我也没办法。」
「昨天?那长得还挺快的嘛!才这么一夜的工夫就长这么大了。」
白衣男子煞有其事地道:「这没什么,猪仔通常都长得比较快。」
「大胆!居然对娘娘加此无礼?」燕珩斥喝着。
怎知男子却更大声地回吼:「我无礼?昨天是谁把人当垃圾般扔出门的?居然敢跟老子我论起礼来?
」
燕珩一听,险些没失足摔倒。
不提姣好容貌与极差口德……这语气令人好熟悉,好象他印象中的某个人……
「阁下跟宰相大人可有关系?」
「宰相?是谁啊?」白衣男子半眯着眼,冷睨着他。
「惊澐……」
话还来不及说完,只见白衣男子气黑了脸,袖中滑落一物,足尖一挑腾空跃起,当头便向燕珩猛劈而
来。
燕珩反应极快,迅速退了几步,趁隙箝制住男子手腕,见他手中所持之物居然是一把铁尺。
「阿珩,住手!」
听皇后下令,燕珩连忙放开手腕,方才事出突然,他不禁用力过猛,一抓住他的手后才发现男子功力
平平,心中很是歉疚。
「对不起,若伤了阁下,还请原谅。」
白衣男子吃惊地瞅着率直道歉的燕珩,心中芥蒂早已消失无踪,但嘴上仍不饶人。「谁教你说了不顺
耳的话,以后别在老子面前提那个姓惊的,否则照打。」
「哀家吩咐的事情办得如何?」皇后微笑着。
白灰男子大剌剌地拿起桌上茶水一饮而尽。「差不多了,只剩主屋那里还得再去一回,要不是昨天给
头蠢猪的蹄子拐了一下,早完事了。」
「那好!燕珩,哀家给你介绍一下,他就是那位巧匠——轩辕闳!」
燕珩当场呆楞得说不出话来。
皇后却像是觉得还不够热闹地续道:「燕珩就住闳儿家吧!」
「为什么?我才不要!」轩辕闳连声抗议。
「阿珩目前尚无落脚之地,反正你那边多个人也无妨,况且……明了雇主的喜好,才能造出符合理想
的建筑,不是吗?」
轩辕闳沉吟片刻,扬起小脸,斗志高昂地道:「娘娘说你这人挑剔得很,不是最精致的东西就无法入
你的眼,老子就不信造不出让你满意的宅子。哼!要住我那里就给你住,老子还怕不成?」
燕珩看到自家主子戏弄的神情,暗自叹了口气。
唉!千军万马还不敌眼前这位皇后娘娘来得恐怖啊!
堂堂一国将军,出要能行军打仗,入要能权充主子闲暇无聊时的戏弄对象。唉!惊澐啊!惊大宰相,
真不知该佩服你的神准,还是该诅咒你的乌鸦嘴!
惨了!看来这回轮到自个儿倒霉,燕珩不禁为自己远去的平淡生活哀悼着。
【第二章】
被轩辕闳满脸嫌恶地拖出客栈的燕珩,心里不断回响着轩辕闳批评那间客栈没品味,居然还有人住得
下去的话。
他那些话一出口,掌柜的当场刷白了一张脸,碍于客人最大的规矩,也只好任由他批评。
而他一路上就这么不停地冷嘲暗讽、骂个不停,幸好他早已见识过惊大宰相的能耐,比起惊澐那犹如
猛虎出柙般连骂数时辰话不重复的绝技,轩辕闳充其量也不过是只张牙舞爪的小猫。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改天一定要找个机会问问惊澐,是不是有个失散多年的兄弟,要不然……这两人
怎么会如此相像?
简直像透了!说两人没啥关系……那是在骗鬼啊!
想到此,燕珩不由得服了曲翊,他竟能忍受得了惊澐,而且还甘之如饴!怪不得人们总说恋爱中的人
是盲目的,还真有他的道理!
马车停在一扇红漆大门前,上方匾额题写着「人作天开居」。
这什么怪名字?燕珩疑惑地瞧着那块匾额。反正这是别人家,自己不过是暂住,管人家取啥名字,有
得住就好了。
轩辕闳见燕珩半天没对自家怪名有何疑问,终于忍不住地问:「你难道不觉得这名字取得有些怪吗?
」
有些怪?恐怕不只是有些怪,而是很怪吧!
燕珩原本不打算管别人的私事,但在看到轩辕闳像是小孩子般想要跟人炫耀宝物的表情,那可爱的模
样让人无法不理睬他。
「为何取这名字?」
只见那张小脸得意地咧嘴一笑。「这名字取自『虽由人作,宛若天开』八个字,等到小爷我翻修完你
那老宅后,你就懂了。好了!话问完了还不进去,杵在门口挡人啊?」
燕珩当场满脸黑线交错。这是啥道理?自己要人问话,人家问了还得被他骂?干脆明天就杀去逼问姓
惊的家伙,这姓轩辕的家伙是不是他家出产的。
燕珩索性闭上嘴,默默地跟在轩辕闳后方,穿过几道回廊后,他忍不住吃惊地楞在原地。
这就是有着御赐「鲁班巧手」名号,当朝赫赫有名的巧匠轩辕闳的家?
若是朴素、平凡倒也罢了,但这简直就是——狗窝!
不仅单调、乏味,还杂乱到……不像人住的地方。
亏他先前还大言不惭地批评那间客栈,要是给那掌柜的知道批评的人住处比客栈还糟,大概会吐血身
亡。
两人来到空旷的庭院,院中站着一大群人,一见到轩辕闳回来,便纷纷涌向前将娇小的轩辕闳团团围
在人墙中,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话。
也真亏轩辕闳,在一大群人的纷言杂语中,还能有条不紊地一一下达各种指示。
等了大半会儿,才见那小人儿从人墙中钻出,吩咐家仆准备开饭。
*****
与百来人同桌吃饭会是怎生的光景?
想必是热闹非凡,若添上些陈年老酿,待酒酣耳热之际,天南地北地聊开来,那就更有趣了。
然而,眼前却是一张张圆桌由饭厅内一字排开,延伸到先前的大院子中,方才的百余人,无一不是用
着充满敌意的目光紧盯着燕珩。
唉!第八十八回叹气,也是第八十八回暗自告诫自己,别去理会那些从刚才便投射过来的杀人目光,
燕珩食之无味地咽下口中菜肴。
但身旁的轩辕闳却像仍嫌不够地火上加油。「这位燕大将军挑剔得很,明日起开工,你们每个人都给
我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哪个胆敢给我出岔子,当心我剥了他的皮,明白吗?」
「明白!」众人齐声回答。
「你老娘没给你们生嗓子啊?大声点!」轩辕闳怒斥着。
「明白!」大伙儿赶忙重复着。
听到音量足以掀翻饭厅的屋顶,轩辕闳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要人家各自用膳。
燕珩好不容易在百双利眼的「伺候」下,艰难地用完晚膳,随后在女仆的引领下来到自己的房间。
方入屋内,他便因眼前的景致而傻楞在原地。
谁知那不起眼的门板一推开来,里头竟是这般景致?
简单的陈设显得典雅,虽无华丽的装饰,反而让人觉得更为贵气,靠窗的桌上摆着一盆黄杨盆栽,主
干不过数寸,分支却延伸盆外,顶上用棕丝绑扎成一片片平整的树冠,犹加云朵般,盘踞枝头。
一走进内堂,床边高脚几座摆放着一盏精巧的焚香炉,那若有似无的淡雅香气飘散在空中,令人情绪
平静、筋骨舒缓。
屋内后方有着浴桶,几位仆人恭敬地提来一桶桶的热水倒人桶内,袅袅白雾弥漫,待仆人将水调到最
适当的温度,留下换洗衣物,便又退去。
燕珩脱下衣服,将身子浸在热水中,忽觉空气中有另一股特殊香味,四处打量了下,不禁讶然失笑。
原来是先前的焚香,在与热气混合后,又是另一番味道,看来皇后娘娘的战帖可下得凶,让轩辕闳连
这点小细节也不放过。
燕珩懒洋洋地泡在水中,享受着舒畅的感觉,忽听闻箫声白远方悠悠传来,时而宛转时而灵动,并非
平时常听见的那种加泣如诉、欲语还休的幽怨,令他不由得想一探究竟。
他匆匆梳洗完便随意披上外衣,循着箫声而去,见屋外不远处的曲桥,轩辕闳跨坐在护栏上潇洒地吹
奏出一曲曲的美妙乐音。
箫声倏止,轩辕闳歪着头瞅看不请自来的人,看似心情愉快地招手示意燕珩也一同坐上曲桥。
「怎么不吹了?」
轩辕闳俏皮地把玩着手小的洞箫,状似无聊地说道:「玩玩罢了,自个儿听听倒也还过得去,你这人
那么挑剔,我可不想被你批评。」
「怎么会呢?我倒觉得你吹奏得不错呢!」
「哈哈……想当初刚学时,京城首席乐师还被我吹出来那可比杀猪的声音给气到晕了过去,而且还口
吐白沫、外加全身抽搐。」
「初学之人,不都是如此?」燕珩倒不觉得轩辕闳当初有如此离谱。
「是啊!我学了足足一年才抓到诀窍,气得那人一脚将我踢出乐馆,死活都不肯再让我踏进乐馆一步
。没办法!天生不是那块料,强求不来。」
闻言,燕珩微笑吟道:「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木雕,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轩辕闳一听,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兴致高昂。「看来你是想学,好吧!看在你称我一声玉人的份
上,老子就勉为其难地教你!来,手放这儿……不对不对,别这么僵硬……款……就是这样……」
月色皎洁,洒落满地银光,曲桥上的两道人影交织,虽然那箫声还真不是普通的……恐怖!
但看在堂堂燕人将军活到这么大,头一回拿洞箫的份上,连月娘也扯着乌云遮挡,来个睁只眼闭只眼
啰!
*****
「报数、点名——」
一大清早,因为昨夜过于劳累,睡得挺沉的燕珩被喧闹声从睡梦中吵醒。
推开房门,赫见一群人齐聚院中,依序笔直站立,个个是雄赳赳、气昂昂,一时之间他还以为自个儿
仍在军营大帐中。可定眼一瞧,原来屋外的不足士兵,而是轩辕闳的手下,现下正依序地在点名。
见厅堂台阶上,轩辕闳手捧名册一一唱名,被点到的人还会人声应答,活脱脱像是行军打仗的模式。
过了会儿,轩辕闳收起名册。「从现在起,到大屋完成的,哪个要是给我少了根筋,后果自行负责,
给我打起精神做,明白吗?」
「明白!」众人中气十足地应喝。
「好!走吧!」
人作天开居外,停了好几辆马车,有的用来载人、有的用来运工具。众人纷纷上了马车,人队人马于
是浩浩荡荡地的往城郊老宅。
一路上,燕珩的坐骑飘影颇为好奇地打量着负责驾车的同类,甚至用鼻子喷气去挑衅着。怎知每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