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城绪看得出齐季清正处于挣扎不安的矛盾之中,为了让他安心,他只好用这个称不上光明磊落的方法。
“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看一下自己左手臂上方的刻字,那里刻着我的名字源城绪。”
齐季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臂,半信半疑的慢慢褪下衣襟,露出左侧肩膀和手臂,果然见肌肤上刻着源城绪三个字。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无法接受又不愿承认的事实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源城绪知道齐季清无法摆脱眼前的事实,坚决的反抗态度已软化。他步向齐季清,“你总该相信了吧!”
“别过来!”齐季清仓皇大叫。虽然心绪动摇,但源城绪的逼近让他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大步。“也许以前的我真的是你的情人,可是现在的我对你一无所知,你对我而言只不过是个陌生人。”
齐季清的话比利剑还伤人,令源城绪惨白着脸动弹不得。
源城绪的模样让齐季清心中涌上一股不舍,但他强将那种不该有的感觉压抑下来,冷冷说道:“我要走了。”
“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想去哪里?”
齐季清愣了一下,随即倔强地说道:“我自然能查得出来,不用你管。”
话一说完,齐季清就大踏步往房门走去,一开门,映入眼中的是完全陌生的环境,他僵了一下,才提起勇气继续往前,顾不得脚下晃动得厉害,齐季清用颤抖的双脚继续往前。
当他来到通道尽头时,却突然感到惧怕,迟疑地在门前站了一会儿,才一鼓作气地将门推开。迎面吹来的是带着咸味的海风,而眼前则是一片狼藉。
他匆忙跑了出去,一连看了好几个地方,脸上是不敢置信的愕然。
他竟然在一艘正行驶在汪洋大海之中的大船上,而且似乎才刚逃过一场暴风雨的浩劫。
他不死心地抓着一旁正忙着善后的船员,问他船上到底发生何事,而自己为何又会在船上。
船员一脸错愕地瞧着他,吐出一连串齐季清听不懂的话。他转而询问他人,然而不论他找谁,就是没有一个人能说他懂的汉语。
“没有用的,他们任何一个人都听不懂你说的话。”
身后传来的声音让焦躁愤怒的齐季清再也压抑不住怒气,他倏地转身,一把揪住源城绪的衣襟,眼里冒火的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想知道,就跟我回船舱。”
源城绪对工作中的船员说了些话,就头也不回的往船舱走去。无可奈何的齐季清,只好跟着源城绪。
待一回到船舱里的房间,齐季清立刻迫不及待地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何我会在这艘船上?为何船上的人说的全是我听不懂的话?”
源城绪原想直截了当将实情告诉齐季清,但顾虑到齐季清心情太激动,而事情又有些复杂,若贸然告诉他,一定又不被接受,所以他决定再等一会儿。
“你现在还无法平静下来,等你平静些再来找我,我就在对面房间。”
“我已经很平静,不需要再等了。”
“是吗?”源城绪挑眉说道:“那好,一个问题我要求你以一个吻作为报酬,你确定自己平静到可以这么做了吗?”
齐季清张着嘴,哑口无言。他的确不可能接受这种条件。
“你还做不到,是吗?你才刚受伤不久,还是早点休息的好,也许一觉醒来,你的记忆就恢复了。”
“你这是趁人之危。”齐季清忿然说道。
“随你怎么想,反正你已当我是陌生人,被你当成坏蛋也没什么差别。”源城绪语带苦涩地说完这话,就转身离去。
离去时他抑郁的眼神触动齐季清心灵深处,让齐季清突然感受到似曾相识的悸动。但他还是没开口叫住源城绪,因为他可不想吻他。
只剩一人的空荡荡房间有一股说不出的孤寂,齐季清捧着头拼命回想,结果却只是让如罩上白雾般的脑子更加混沌而已,根本想不起任何事。
“好痛!”由于努力想寻求解答,反而刺激了伤处,一阵阵的刺痛向全身四处蔓延。
“算了,不想了!”
齐季清长叹口气,懊恼地趴倒在绣枕上。眼前莫名的浮现源城绪临去时那落寞的神情。
“那人的确长得挺帅的,可我总不能就这么和他成为情人吧!”
一想到要和源城绪亲吻,齐季清心中就一阵骚动。
以前他到底是用何种心情和源城绪在一起的?为何他们会成为情人?齐季清所讲的都是真的吗?想知道自己的事,真的只能屈服在源城绪的要求之下吗?如果源城绪乘机编些谎言骗他,他根本无从分辨啊!
齐季清疲惫的心千头万绪,不知不觉,沉重的眼皮慢慢合上。
在齐季清进入睡梦约一个时辰之后,房门悄悄被打开,源城绪出现在门外,他探头瞧见齐季清睡着了,才蹑手蹑脚的走进来。他轻手替齐季清盖上锦被,迟疑了一下,才拂开覆在嫩颊上的黑发,印上一吻。
一想到可能再也无法正大光明的亲吻齐季清,失落感倏地袭上心头。不!他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他定要再度赢回齐季清。
打定主意之后,源城绪受挫的心情才稍稍平稳,也才能定下心去处理船上的事。虽躲过暴风雨的袭击,但船身受损的情形不明,他也还来不及探查,若再不处理,船员们可能要认为他是重视美色,而将船员生死弃之不顾的船长了。
轻喟一声,源城绪毅然起身,大步走出房间,一上了甲板之后,船员们果真正翘首等待,急着要告诉他船身的受损情形,等待源城绪的指示。
源城绪专注的听着报告,知道船只并没有受到致命的伤害,立刻命人将预储的材料搬出来,尽快修复船只。
得到指示的船员不敢怠慢,立刻着手进行工作。源城绪预估只要半天的时间,船只就可以继续起程。
将修船的事情安排妥当之后,源城绪来到船首的掌舵室,除了嘉赏掌舵的船员之外,他也询问了航线是否偏离了正常的路径。
舵手的回覆颇出源城绪的预料之外。由于暴风雨的关系,使他们的船比原来的进度快了些,他们就快可以回到扶桑了。
源城绪很想给舵手一个灿烂的笑容,但却只能勉强的咧开嘴,干笑一声。
回到扶桑原是值得兴奋的事,但他手边有个棘手的问题,无论如何都让他高兴不起来。
第六章
流转的时辰,未曾为烦恼的人们停留。
源城绪的问题尚未解决,船已停在白鸢城外的海岸。
船员们喧哗不已,脸上净是归乡的喜悦。源城绪吩咐船员放下小船,将从中原买来的物品先行搬上岸。一得令,众船员就迫不及待的动手,只盼能早些将事情做完,好飞奔回久别的家。
源城绪转而到船舱去。真正麻烦的事正等着他呢!
当他推门而入时,原本躺卧着的齐季清霍地跳了起来,一脸警戒的瞪着他,仿佛他会做出什么伤人的事似的。
他干笑一声,说道:“我不会咬人,也不会伤你,用不着这样看着我。”
齐季清没有反驳,脸上严肃的神情也没半点松懈。
“你为什么还不肯相信我呢?从你失忆到现在,我可有做出让你不能信任的事?”
“你说得要一个吻才能问一个问题,这不就是趁火打劫?我才不相信一个会趁火打劫的人。”
源城绪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无辜地说道:“那是为了让你承认是我的情人不得已的手段啊!”
“是你一厢情愿自认为是我的情人,我可不这么认为。”
“好吧!那我就无条件告诉你几件事吧!”源城绪只得对眼前失忆的难缠情人举双手投降。“我们的船已经靠岸,一上岸之后,我们会进一座城,那里有一个病重的老人等着你去看他。你只要装出关心的表情就行了,完全不需要开口,我会在你身边替你打点一切。”
“就这样?我搭上这艘船,就只为了探望一个生病的老人?”齐季清不禁觉得有些荒谬。
“没错!”
“他是谁啊?干嘛我得大老远搭船来看他?”齐季清虽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上岸,但要搭船才能到达肯定不近。
“他和你没有关系,是我花钱请你来看他的。”
“你花钱请我来看他?”齐季清颇为惊讶,“这么说只要看过那个老人,我就可以回去 ?”
“不行!得等到他康复才行,到时候我会安排船只让你离开。”
“我们契约真的是这么说的吗?”
虽然不能马上离开,但至少知道总会有离开的时候,齐季清紧张的神情才缓和了点。但他不想让源城绪知道他已经让步,所以还是摆出不肯妥协的表情。
“我们的确是这么约定的,所以就算你失忆了,我也希望你能遵守诺言。”
齐季清勉为其难的点点头,“我会遵守约定去看那个老人,但我绝不会成为你的情人,所以请你不要做出让我困扰的举动,否则我马上毁约。”
源城绪低头沉吟了半晌,才点头答应。“好!我们就这么说定了。你现在先随我上甲板吧!得搭小船上岸了。”
齐季清犹豫了一下才迈开步伐,跟随源城绪准备踏上完全陌生的土地。
☆ ☆ ☆ ☆ ☆ ☆
一踏出船舱,一座白墙蓝瓦的石城就矗立在岸边的峭壁之上。城墙的四周长满了绿树,让人有种整座城是飘浮在空中的错觉;由于时值傍晚,落霞残红映照下的石城更添一抹如幻似梦的感觉。
源城绪看着齐季清目瞪口呆的惊叹模样,眼里流露出难掩的得意。
“这就是白鸢城,我认为它是全扶桑最美的一座城。”
“嗯!它的确可以称得上是壮丽却不失雅致的城堡。”还没从惊叹中恢复的齐季清连连点头赞同,但下一瞬间,他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转头惊喊道:“你说这里是扶桑?”
齐季清过高的音调让几个船员纷纷好奇的望向他,源城绪连忙将他的嘴掩住,往一旁无人的地带走去。
“拜托!你能不能别这样随意嚷嚷,如果进到城里你还这样,可要坏事的。”
齐季清将掩住嘴的大手拉开,忿忿不平的问道:“为什么?难道我连大声讲话的权利都没有?”
“不是不能大声讲话,而是不能让人看出你不懂扶桑语。”
“为什么?”齐季清满肚子狐疑。源城绪看来虽不像坏人,但行事却挺诡异的,让人无法不起疑。
“反正这时说了你也不明白,你只要记得一下船就别开口,还有,除非是我们两人独处,否则别开口用汉语和我说话。”
“你到底想做什么?这么鬼鬼祟祟的。”齐季清早忘了源城绪逼他当情人的事,反倒对眼前诡谲的情势感到兴味浓厚,眸子还闪动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源城绪对他的转变有些愕然,但齐季清不是想临阵脱逃,倒也让他松了口气。
未几,船员已将物品全都搬下船。
源城绪和齐季清率先搭小船上岸。一登上岸边,岸上的树林里就冲出约莫二十名身穿铠甲的武士,他们齐列在两人面前下跪行礼,齐季清这才明白源城绪可能是号重要人物。
源城绪命这些守卫城堡的武士起身退下,带着齐季清继续往前。两人穿过树林间隐密的小石阶,往城堡行去。齐季清好奇的打量四周,期待又兴奋的希望能早点到达城堡,是故一路上都被源城绪紧握着手也不以为意。
过了好半晌,两人穿过树林,眼前只见矗立着的巍峨城堡,被一扇高大厚重的木门保护着。源城绪对内喊了一声,城门才缓缓打开。城门一开,源城绪就拉着齐季清穿过中庭,进到城堡里头。
两人穿过宽敞的木造长廊,长廊的尽头是一个大厅,十几个看似家臣的人端坐在大厅光亮的地板上。他们看到源城绪,纷纷露出惊喜的神色,抢着要和源城绪说话。源城绪说了几句,众人就安静下来。他们其中有些人还对着齐季清说话,但他都依源城绪的指示闭口不答。
两人穿过大厅旁的走廊,绕了一圈之后,源城绪才带他登上木阶,上了另一层楼。这层楼的走廊和先前差不多,只是走廊一侧全是直条窗棂,另一侧则是一道道纸糊的门。
不久,两人就在两扇特别宽大的木门前停了下来。源城绪轻敲门,听到有人回应,才恭敬的将门打开。
一间宽阔的房间在眼前敞开,齐季清学着源城绪将靴子脱在门外,才进到房里。房间里侧围着一帘幕外跪坐着一个看来颇为睿智的老人。
源城绪带着齐季清在老人面前坐了下来,轻声低问了几句。
齐季清听不懂,也插不上话,他偷偷瞄了帘幕里头一眼,只见里面躺了个人,可能就是源城绪要他探看的病人。
这时源城绪已谈完话,他拨开帘幕,拉着齐季清来到沉睡的老人身边,轻声低唤着。
气色不佳、显然处于病中的老人缓缓睁开双眼。他那原本空洞的眼睛在看到齐季清之后蓦地睁大,脸上惊喜万分,伸出锦被外的枯瘦手掌紧抓着齐季清的手不放,嘴里激动地吐出一长串话语。
齐季清惊慌的想挣脱,一转头却瞧见源城绪朝他使了个眼色,他只好压抑下想逃的冲动。而这一冷静下来,才发觉这眼里泛着欣喜泪光的老人似乎是认识他的,但源城绪只说要他来探望老人,并没有说他和老人相识啊!齐季清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同时也兴起非将事情抽丝剥茧、查个清楚不可的念头。
源城绪安抚了激动的老人,他才恋恋不舍的将手松手,再度闭上眼就寝。他脸上已没有先前的病态,此时显得满足且安心,嘴角还露出笑意。
两人见老人睡了,才退出帘幕外,源城绪对在外负责照顾的老人吩咐了些话,才带着齐季清离开房间。
这之间齐季清真的一句话都没说,到了走廊上,他见四下无人,才开口低声问道:“这生病的老人是谁?他看来像是认识我。”
源城绪也压低声音回道:“我会再找时间告诉你,现在你还得应付大厅的那一群人呢!你尽量装出高傲的样子,别理睬任何人,也别开口,剩下的事就交由我来应付。”
齐季清虽搞不清楚状况,但却有想相信他的念头,也就顺从地点了点头。
来到大厅之后,众人簇拥着两人,欣喜之情溢于言表。齐季清看得出来,他们的欣喜并非仅针对源城绪,还有对他的欢迎之意。他们的表情就像楼上那个老人一样,对他似乎很熟悉。齐季清虽然疑惑,但仍遵照源城绪的指示,努力扮演好伪装的角色。
虽然四周全是不认识的人、听不懂的话语,不过他倒觉得十分有趣。
在和家臣们寒暄之后,源城绪终于摆脱纠缠,带着齐季清往大厅外走去。忽然间,齐季清觉得背后有锐利的目光射来,他倏地回头,却无法分辨是来自何人的目光。
源城绪扯了扯突然停下脚步的齐季清,示意他快快离开。齐季清只好再度追上源城绪的步伐。虽然齐季清不晓得是谁,但家臣之中显然有特别注意他的人;他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源城绪,因为他认为自己很快就会离开,别人怎么看待他并不重要。
出了城堡,齐季清才发现天色已暗。源城绪命仆人提了灯笼在前带路,似乎还打算带他到别的地方。齐季清忍着想问清楚的冲动,跟上源城绪的步伐。
他们离开城堡后,往左走向一道石阶。这石阶是通往峭壁靠近内陆的方向,和先前通往海边的石径不同。走了段不算短的石阶后,齐季清才瞧见不远处有幢环形的木造房屋,里头灯火通明。
十几名的僮仆侍女列队在走廊下迎接主人。源城绪带着齐季清穿过众人面前,边走边说着话,只见一旁的僮仆侍女在应答之后一一离去。
在走廊尽头拐了个弯之后,源城绪推开一扇木门,接着再推开里侧的纸门,一间如同在城堡里所见的房间出现眼前。房间在主人不在的这段期间里,被整理得十分干净,可说是一尘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