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说话?是谁在他耳边呢喃?
感觉自己像被催眠般,神智混沌不清,迷蒙的灰雾阻隔在眼前,霎时,云雾净散,犹如拨云见日般逐渐清晰明朗。睁开眼,柳沐言仿佛置身在异度空间里摆荡的魂魄,没有形体,却看得见一切影像。
他死了吗?怎么死的? 他看不见自己的手、脚,身体任何一个部位都像不曾存在般的消失了,只剩意识还存在,他甚至不晓得自己是怎么嗝屁的!
真倒霉,他死前才吻过一名男子,在得知他的姓名后就翘辫子,未免太对不起父母了,养他这么大,还来不及好好孝顺他们,人生就结束了,不明不白的成了孤魂野鬼,不知该何去何从。莫非这是上天给他的惩罚,教他不可以乱吻男人?
等等,这时的柳沐言灵光一闪,忽然想起生前起的誓言。天啊!他该不会就是被五雷轰顶而亡的吧?若真如此,那也是他活该自寻死路,怨不得谁。
咦!柳沐言被眼前的一群人吸引住全部的注意力。
奇怪!他们是谁?他们也死了吗?柳沐言好奇的往他们飘去。
“小姐,往这边走。”婢女小蕊走在前头牵引着她家小姐,一步步踏着小心翼翼的步伐前进。
“小蕊,你走慢点,我跟不上你。”纤细娉婷的体态如浮云般轻柔,加上出水芙蓉般的美貌,一路上吸引了无数惊艳的目光,赞叹声更是此起彼落。
美人视若无睹的走过,轻移莲足仿佛是只彩蝶般,在一出现时便吸引住众人的注意力,却又在转眼间消失无踪。
美人离去后,街道上众人开始窃窃私语,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真不愧是杨家村的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虚传。”一旁卖菜的小贩赞赏道,语气中含有与有荣焉的得意。
“可不是!我们杨家村的第一美人艳冠群芳,似仙人下凡,方圆百里之内谁与争锋?全都自惭形秽的躲到一旁不敢见人了。”卖菜小贩旁,卖字画的高瘦男子更是洋洋得意的阐述着。
“实在是太美了!”每个人脸上都露出如梦似幻的陶醉表情。
那个女人长得真的很美,依他目测她的身材应该也是一级棒,难怪她每每经过一个地方,引起的惊叹足以将整条街上所有男人脸上如痴如醉的蠢样给淹没。
这里的人都好奇怪喔!他是不是走错地方了?柳沐言暗自猜测着。怎么每个人都着奇装异服,好像电视上演的古装剧,地狱哪时候改成这副德行了?
不可能啊,他确定自己已经死了,若不是,为何他会连身躯也没有?到底是谁搞的鬼,让他成了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真教他欲哭无泪。算了,别灰心丧志,反正还没有鬼差来提他的魂,等待的这段时间,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趁着没人管的时候,好好享受一下这没人看得到自己的美好时光。
打定主意后的柳沐言,脑筋飞快的运转,没一会儿,唇角隐约浮现笑容,而后又咧到颊边贼笑着,像一只偷了腥的猫。他飞快的往那主仆二人行去的方向飘去,不到半刻,他远远的就看见二人娉婷的身影。
“小姐,你看,前面好多人围在一块儿不知在看什么?”小蕊手指向她前方不到一丈远处。
杨梦寒的视线随着她手指的方向一望,只见不远处的街角人潮聚集,莫怪一向好奇心重的小蕊会大惊小怪,虽然她也常有满心的好奇,但却不能表现出来。因为她是众人眼中的大家闺秀,不可以做出有违礼教的事,否则会遭来议论的,尤其父母双亡的她更是必须谨慎小心的防范有人恶意的攻诘。
“走吧!小蕊,女孩子家不可太过招摇,否则会遭人非议的。”杨梦寒轻移莲步,催促着小蕊。
“小姐,你别走得这么急嘛,人家跟不上。”眼看着就要走过人潮,不甘心就此打道回府的小蕊,心里虽着急,口头上却满是撒娇的语气。
杨梦寒放慢脚步,双眼直视前方,“天快黑了,赶紧回府吧,王总管交代过不可以在街上逗留的。”
“王总管,又是王总管,他还会说什么,只会嗦,整天叨叨念,好不容易脱离他的魔掌,这会儿又要赶回去看他脸色。”小姐什么人不提,偏提到她最、最讨厌的王总管,一听到他,她就有满肚子气。
“小蕊,不可目无尊长。”杨梦寒警告的睨了她一眼,举步又往前走去,丝毫无停下来的意思。
“是,小姐。”小蕊毫不愧疚的吐吐舌头,尾随而上。
本来就是嘛,府里上下哪个不讨厌王总管的!哼!狐假虎威,还不是已故老爷迂腐才会引狼入室,错信小人,否则哪轮得到他在那儿耀武扬威。
在经过人潮聚集处,小蕊舍不得的又朝那儿多望了两眼,偏偏巧得很,原本围得水泄不通的圈圈,刹那间走得精光。
刚刚好,小蕊的视线恰巧落在放置在跪坐的人身旁的立牌上,上面斗大的字题着:卖身葬母。
咦!“小姐,小姐!”小蕊的目光胶着在立牌上,一手朝着杨梦寒猛挥。杨梦寒不耐的终于转过身看向小蕊,正准备发难,不料小蕊的惊喊快她一步。
“小姐,你看。”小蕊拉着杨梦寒的小手往回走。
“小蕊,放手!”她的举动引来杨梦寒的轻斥。
“小姐,你看,他好可怜耶!”小蕊放开杨梦寒的手,指着跪坐在地上的人。
杨梦寒的注意力被眼前的男人夺去。男人头低垂着,看不清面貌,只能打量他的身形,他背宽厚,双臂似钢铁般强硬,双足修长有劲,衣着破烂,连补丁处也磨损严重,不足蔽体,身旁还立着一块纸牌写着:卖身葬母。
好可怜!他的家境一定很贫苦,到了需要卖身葬母的地步。这个男人的孝心引发了杨梦寒的恻隐之心,她二话不说的向小蕊吩咐道:“小蕊,拿五十两银票给这位公子。”
一旁的小蕊早已摸透她家小姐的心思,银票早准备妥当在一旁等候着,就等她家小姐开口。
“是,小姐。”小蕊不疾不徐的走向前去递上银票。男人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复杂却又感激的光芒。
杨梦寒对上一双明亮有神的幽黑瞳眸,不觉心中一震。此男子相貌堂堂、仪表不凡,不像是落魄之人应有的模样,合该是位纵横天下,位高权重的首领才是。
为他的坎坷际遇寄予无限的同情,若她的眼光没错,将来他必定有所作为。今日她一个善举,能帮助一名怀才不遇的人成功,也是一种缘份,是命中注定的。
宇静的胸臆忽被击了一下。好美的一位姑娘,他在心中暗自赞扬。心地恁是善良的她,在他苦候了两天一夜,就快失心丧志后终于出现。
两天来,围观看热闹者居多,善心人却不见半个,他早已不敢奢望能厚葬母亲;可怜母亲含辛茹苦的拉拔他长大,还未能享清福就被浑身病痛给拖垮,在两天前终于撑不过,撒手人寰。
是他没用,今年原本想赴京赶考,望求得好功名以报父母的恩德,谁知道年迈的母亲竟等不及要随父亲而去,让他痛失亲人,饱尝思亲之苦。
家境贫寒的母子俩原本全靠母亲一人外出卖货撑起家计,半年前却积劳成疾,一病不起。于是他便一肩挑起家计与长期看病费用的重担。
手无缚鸡之力的他是个看起来强壮,实则瘦弱的儒生,突然要担起一家的生计,他当然是吃足了苦头,但为了母亲,不管生活如何艰苦他都咬紧牙关撑过去了,可母亲竟熬不到半年的光景便弃他而去,岂不教他失去活下去的动力。
宇静家中穷得连鬼都避而远之,哪还有多余的银两来打理母亲的后事?但为人子女的若不能将父母好好安葬,岂不枉为人子?
别无他法下,他在这儿跪了两天一夜,企盼有好心人能买下他,让他能厚葬母亲,就算一辈子做牛做马他也心甘情愿。
无奈他盼呀盼,围着他七嘴八舌讨论的人不少,同情的话语进入他耳中的也很多,起初他还满心期待的望着众人,但随着日落日出、人来人往,将他心头的希望之火一点一点蚀灭,让他灰心极了。
宇静由衷的感激眼前这位如花般娇艳的女子救了他,让他能为母亲尽到最后的孝心。
想到能好好安葬母亲,宇静不由得激动得眼眶微红,忘了母亲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的谆谆教诲,暗自流下两行清泪,却让他随手抹去。 接过银票的宇静,感激地向两人行三叩首之礼。
杨梦寒见状忙弯腰伸出手阻止他向她叩拜的举动。
“公子,请别行如此大礼,小女子承受不起。更何况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该轻易向人低头。”
“姑娘?”宇静不解的抬起头望向她。
“快快请起,别跪着说话。”杨梦寒不容强辩的气势让宇静不由得屈服。
宇静很快的站起身,两脚却因跪得太久而失去知觉,不由得双膝一软瘫了下去,若不是杨梦寒眼明手快用身子撑住他往下倒的庞大身躯,这会儿他已倒在地上满脸是灰了。
呼!好险!讲这话的不是杨梦寒,也不是宇静,更不是杵在一旁的小蕊,而是失了躯体只剩灵魂的柳沐言。
哇拷!都什么时代了,还有卖身葬母这档事,今日可真是大开眼界了。不过那个男人还真是孝顺,竟为了安葬母亲而把自己卖了,真是乱感人一把,让他都觉得有些心酸。
悲伤的同时,柳沐言仍不忘注意底下的状况。这不仔细瞧还好,就这么定睛一看,乖乖!那个男人怎么越看越熟悉的感觉,他好像在哪里看过他,到底是在哪里呢?柳沐言不禁搔头细想、攒眉抚额起来。
倏地,柳沐言轻拍了下额际疾呼。对了!难怪他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他,原来他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有如同一个模子印出来般。
看他浓密粗黑的眉幽深有神,如子夜般的黑瞳大小适中,最适合用来接吻的薄唇,身形健硕充满力与美,简直跟他如出一辙。若真要勉强找出相异之处,恐怕只有两人大相径庭的个性。
没错,两人的个性南辕北辙,宇静的个性温文儒雅,而柳沐言却是高傲狂狷。两人极为相似的外表下,个性却是天壤之别。柳沐言开始怀疑他和宇静的关系。
怀疑归怀疑,柳沐言心里早已有谱,只是他想看看上天为什么让他走这一遭,若找不到答案,他是不会死心回去的。他就安心的看下去,反正老天早有安排,他又何必庸人自扰。
03
时光飞逝,宇静进杨府已逾半年,半年的时间不长不短,但已足够让一个女人身陷情海。
这傻女人正是杨府的女主人杨梦寒。由于需主掌府内一切事务,繁忙的公务压得她几乎无法喘息。只有宇静在身旁的时候她才能放松心情的偷觑他。而此刻,她正躲在花丛里遥视在怡柳亭内读书的他。
其实当初在她救济他五十两白银时,并没有想要他的报告,只是单纯的想帮助一名孝顺的人而已。
虽然她百般婉拒他报恩的意图,最后仍拗不过他执意而为的坚持,只好带他进杨府,教王总管安排个缺让他做。
本想让他做一个月工来抵他所谓的大恩大德便放他高飞,去追求自己的功名,万万没想到,一派斯文的他竟固执到令她心折的地步,无计可施下,她只好又让步。
半年的相处时间中,她常常暗中观察他的工作态度。宇静虽是一介文人,除了一些过于粗重的活儿做不来外,其余的事都打理得有条不紊。
敏捷的反应、利落的手脚,充满智慧的光芒的瞳眸,无不引起她的欣羡与爱慕。她的心一点一滴的沦陷,逐步踏入爱情的泥淖。遗憾的是,这段感情始终只有她单方面在付出,得不到相同的回应。
好苦!独尝这爱慕的情绪波动,又涩又甜的滋味让她又爱又恨。杨梦寒将她的感情隐藏得很好,却仍教从小一块长大、情同姐妹,现下正躲在柱子后偷觑着她的小蕊一眼识破。
她哪会不晓得小姐的心思,只是一直不敢开口询问,怕她尴尬。她家小姐喜欢人家也不敢表态,让在一旁观看的她反而急得要死,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不行,她忍不住了,爱就要大声说出来,一声不吭谁知道啊!又不是神仙,难道用算的?若真如此简单,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旷男怨女了。
她心痒得不得了,再不做点什么的话,肯定会比小姐早一步崩溃,小姐不觉得难过,她倒是先替她难过起来。只见小蕊圆溜的杏眼骨碌碌的一转,然后发亮。
有了!躲在柱子后的小蕊绽开一抹得意的笑容,目光投向另一端正在亭内孜孜不倦读圣贤书的斯文男子,而后带着笑容转身离去。
不到片刻,离去不久的小蕊手捧着一盅人参鸡汤,带着浅笑缓缓的向后院的怡柳亭前进。
当小蕊走进亭子时,躲在花丛后的人微惊了一下,连带晃动了花丛。
“宇公子,休息一下,喝个鸡汤补补元气吧!”小蕊走到亭子内,随手将手上的人参鸡汤放在桌上,推到宇静的面前。
“小蕊姑娘……”宇静面有难色的望向那盅鸡汤。
“不用客气,宇公子。今天厨房熬得太多,我拿一点来给你尝尝,不会怎样的,放心吧!”小蕊鼓动她的三寸不烂之舌劝宇静喝汤,只见宇静听了小蕊随口胡诌的话后便不再发言,却也没喝那盅鸡汤。
宇静不再理会她,专心于书本上。
书呆子、笨瓜,你的眼睛生来就只会啃你那本死书,不会用在别的地方啊!看看四周也好,你将会有意外的发现哦!若没意外,成了我家姑爷后包你吃香喝辣,身侧还有个美娇娘陪伴,岂不快哉! 何苦在这里死读书,求那不一定能取得的功名,眼前就有更好的远景在等着你,本小姐就不相信你不心动。
“宇公子。”被忽略在一旁的小蕊终于捺不住安静的气氛出声唤他。
“小蕊姑娘,有什么事吗?”宇静一脸疑惑的从书本中抬首望向小蕊。
小蕊忍不住掩嘴清清她略微干涩的喉咙,润一润唇后,笑盈盈的开口:“宇公子,小蕊可否失礼的请教你一件事?”
“小蕊姑娘直说无妨。”宇静合上书本,一脸的无所谓。
小蕊的双眼闪着精光,“宇公子,你可有心上人?”她急切的问道。而远在亭子那一头的花丛内,听不见谈话声的杨梦寒,正着急的盯着亭里两人的一举一动。
“我有心上人了。”宇静直言不讳。
从他口中吐出的答案令小蕊如遭雷击。简直是青天霹雳,一记闷雷打得她主意全没,脑袋中一片空白。
怎么办,小姐该怎么办?“宇公子,你所言属实?”小蕊不死心的再次追问。
“嗯,我有一位青梅竹马的未婚妻,等我功成名就的那天,我会立刻将她迎娶过门。”华苑,她未来的妻子,半年没见了,他好思念她。
“未婚妻!?”小蕊不由得失声惊叫,引来宇静疑惑的侧目。
小蕊姑娘今天是怎么啦?大惊小怪的,他有未婚妻很奇怪吗?宇静暗忖。
“小蕊姑娘,你还好吧?”宇静关心的询问。她怪异的举动引起他无比的关注,毕竟小蕊姑娘一向待他不薄。
“我怎么会好得了呢?完了,小姐怎么办……”小蕊完全没理会宇静关心的询问,兀自沉溺在自己的思绪中,并出现了喃喃自语的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