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型比较合靓的新人,所以一定请我选择这一系列的。”
我看了眼自中肘部开始就层层叠叠镶着蕾丝边的衬衫袖口,“确实不会有什么新郎合适这种夸张的礼服。
”
“你是例外。”凝羽仍然在笑,“不愧是半职业平面模特。”
“记得别把这一系列的相片放进影集里,也不要被祁稔那小子看到。”在摄影师召唤我们进场地之前,我
道。
“我会记得的。”应声的同时,她笑着拉我走进摄影棚。
这一次的布景是华丽的欧式阳台,并辅以宽阔的海平线作为景中景;莫名地,只是一秒的注目却于一时之
间成为了长久的凝视……直到摄影师略带疑惑的呼唤蓦地出现在耳边,我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凝羽轻轻地挽住我的手臂。
“没什么。”我下意识地将目光的焦点对准镜头。
“祁先生,如果可以的话,请您凝视着您的太太。”摄影师紧接着又补充道,“眼神深情一些。”
我转头朝向凝羽,俯视着她的眼睛,然从那琥珀色的瞳孔中我却看见了神情淡然的自己。
“那个……”摄影师犹豫了一下,最终仍是选择了放弃,“……算了,就这样吧,祁先生,请您再握住您
太太的手。”
我依言行事。
“好,就这样。”摄影师在说话的同时按下了快门。
接下来的一组相片都是以一场宫廷舞会为主题,其中既有华尔兹旋舞的特写,也有罗密欧朱丽叶式的露台
私会,总之,可以被摄影师和助理想到的场景都被一一拿来套用在我们身上。
三小时后,即使是习惯了拍摄工作的我也感到有些疲倦了。
“OK,内景拍完了。”摄影师满意地点点头,比了个‘结束’的手势,“接下来就是出外景了。”
“你觉得呢?”
闻言,我看向面露倦意的凝羽,后者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我们可不可以取消外景?”
经过一番交涉,我们终于将外景的相片减少到一半。
站立在偌大的外景庭院里,我抬头仰望满天纷飞的樱花瓣,一种说不出缘由的怀念悄悄地涌上心头……
还未等我回神,‘摄影师手中的相机已‘咔嚓’一声将怔忪于这一刻的我摄入镜头。
“难得祁先生有这么生动的表情。”摄影师朝我比了个‘完美’的手势。
我看向他。
“是啊,祁先生这样的表情才像是一个陷入爱河的人。”助理也插嘴道,“接下来也请祁先生继续保持这
样的表情吧。”
朝后拂去被风吹至额前的头发,我淡淡地转开视线,对于他们的莫名兴奋我完全没有感觉——刚才的我究
竟有着什么样的表情,恐怕只有看到相片我才能明白。
很快,穿着曳地婚纱的凝羽便出现了,在摄影师和助理的指示下,我们强打起精神再次开始劳作。
比工作还烦琐的婚纱照拍摄终于结束于下午五点左右,整整耗去了一天时光的我们也终于得以踏上归途。
“很累吗?”凝羽侧头问道。
“有点。”
“现在还不到吃晚饭的时间,我们先去‘真锅’好吗?”凝羽指了指前方的咖啡馆。
默许了她的提议,我们走进同样有着轻柔音乐氛围的真锅咖啡,凝羽选了落地玻璃窗边的情侣座。
“裔,你要什么?”她翻开单子。
“Orange Black Tea。”
自上次在风之咖啡尝试过之后,这款红茶就成了我的喜好之一。
“那个,不好意思……”身材是普通的七头身的服务生面露难色,“这款红茶我们这里还没有……”
看了他一眼,五官虽然长得不错,但明显缺乏个人特色,是街上随处可见的泛善可陈型。
“Cappuccino。”
“我也一样,请再给我一个Blueberry Tower,谢谢。”凝羽合上甜品单,交还给服务生。
“好的。”在单子上写下一行龙飞凤舞的字体后,服务生又自以为潇洒地微微折腰,“请问两位需要焦糖
和肉桂粉调味么?”
发现了我眼中一闪而过的不耐神色,凝羽微笑着朝他摇摇头,“不用,谢谢。”
“好的,请稍等。”
只瞥了那渐渐远去的大众身材一眼,我便收回视线以免影响本来就不算太好的心情。
“这里的景色也不错啊。”凝羽看向落地玻璃窗外的庭院。
没什么兴趣地浏览过一秒,“普通。”
凝羽转过视线,定定地看向我,“裔,你的心情不好?”
“有点。”
“是因为累了吗?”伸出手,她试着为我拂去掉落在眼前的头发。
尽管身体有着本能的抗拒感,但我仍是将它压制下来,而没有凭着感觉挡去凝羽的手。
“也许吧。”
我讨厌被人碰触,即使对方是自己的家人或是未婚妻也一样——然而很奇特地,我记得小时候的自己并没
有这种习惯。
“虽然知道你不喜欢吃甜品,但疲劳的时候吃一点有提精神的作用。”凝羽轻轻地叉起一小块蓝莓塔送到
我嘴边。
看了那一块奇异的色泽一眼,我尽可能温和地将叉子转了个方向,“这是你的最爱,我喝咖啡提神就好了
。”
收回的手有着淡淡的落寞,尽管被掩饰得很好,但我仍是发现了她眼中的失望。
“抱歉,我真的不喜欢。”我握了握她的手,秉着点到为止的原则。
“我知道。”凝羽抬起头来,一丝勉强荡漾在她唇边的笑容上,“别在意,我没什么。”
调转视线,却发现服务生送上来的两杯Cappuccino表层的奶泡被打成花俏的叶脉型,或许其本意是使奶泡
看起来像漂浮在咖啡上的一片叶子,但在我看来,这更像是一杯栩栩如生的化石——一片僵直的叶子被粘在犹
如石板的奶泡上。
“很可爱的泡沫造型。”顺着我的视线,凝羽也发现了真锅Cappuccino的不同之处。
不多做评置,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浓浓的苦涩之后仍有微酸停留在我的齿颊。
“很正统的咖啡豆味道,而且是上品。”凝羽也在同一时刻下了评语。
放下杯子,我用手指耙了耙短发,发现心情的恶劣指数正在以几近直线的角度迅速攀升。按捺住想要抽身
离开的欲望,我转头看向落地玻璃窗外的夕阳用以分散不耐的情绪。
“不喜欢这里的咖啡?”凝羽敏感地发现了我的反常。
我微微地牵动了一下嘴角,“应该是因为习惯了风之咖啡里Cappuccino味道的缘故。”
“……这样啊。”凝羽的眼中没来由地闪过一丝焦虑,借着吃甜品的动作她轻轻垂首。
片刻之后,她抬起头,“那下一次过来以后我们直接去风之咖啡好了。”
“下一次?”我看向她。
“拿相片啊。”
“抱歉,一时没想到。”
“总不能把所有相片都提供给婚纱店做免费广告吧。”凝羽微笑。
“也对。”我侧头,“一套已经足够了。”
“是啊,还是看在他们折扣百分之四十的份上。”凝羽将最后一口蓝莓塔送进嘴里,而后端起咖啡轻啜。
说是轻啜,但她很快就结束了点心时间,拿起皮包朝我淡淡一笑——
“我们走吧。”
知道她的勉强,但我却不想寻找什么理由滞留在这个令我不耐的空间里——即使它同样是一个设计精良的
咖啡馆。
于是,在服务生看似彬彬有理的告别声中,我没有任何犹豫地牵着凝羽的手走出了‘真锅’。
接下来的一周,我很忙。
忙着为自己挖坟墓——婚姻是自由的坟墓,忙着为坟墓做种种看似喜气的布置,忙着在亲友之间奔走告知
我要结婚的喜讯,也忙着接受许多认识和不认识人的或虚假或真挚的祝贺。
渐渐地,我的私人空间里渐渐多出了一座婚礼用品的小山,其中有一半是属于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那半个
我;至于那剩下的那一半自己,则是以一种漠然的眼光冷冷地看着为婚礼而忙的愚蠢的我。
周六的下午,闷热的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潮湿的味道。
在母亲的坚持下,我拿着或许根本用不到的长柄雨伞穿越过一个又一个十字路口,朝着‘千子晨’婚纱悠
然而去——因为经纪公司临时增加的杂志拍摄工作,凝羽被要求留下辅助控制现场——我终于得以在这一星期
里有了完全属于自己的独行时间。
在行色匆匆的人群中,我像一条开小差的鱼,漫不经心地游荡在繁忙的街头——直到走进婚纱店,这格格
不入的一幕才由快节奏的大型场景中消失。
‘千子晨’里的工作氛围一如街头般忙碌,然而一切却是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服务生从巨大的落地玻璃
柜中取出属于我们的那个厚厚的相片袋,将所有的相片按次序一一展现在我的面前;相片上所呈现出的亮丽色
彩令我的眼睛有些微的刺痛感,移开视线片刻后我终于得以正常地欣赏这些华美的相片。
就如同看以往所有平面模特照的范本那样,我只是一一扫过画面并选择了数十张用以集结成册的相片。
“就这些了吗?”服务生小心地将相片和底片装入特殊的相片袋中以示区别。
“就这些。”
“那么就请您挑选一下相册的式样。”说着,个子小小的服务生便秉着吃奶的力气从玻璃架上抱来所有的
结婚相册样本。
我的视线不期然地停留在一本古铜色金属雕花的相册上,在仿似古希腊建筑纹样的浮雕中央一片异色的羽
毛悠然浮现——并非浮华的孔雀,也不是被奉为神之使者的鸽子,而是荆棘鸟——传说中一生只坚守一个伴侣
的灵鸟。
“这一本吗?”服务生面露些微的好奇之色,“很少有新婚夫妇会选这本,因为这个式样的整体格调似乎
有点沉重。”
“无所谓。”我移开目光,根据凝羽的喜好选择了一本琥珀色的水晶集子,“就那一本好了。”
“哦,好的。”服务生详细地记录下了相册的编号,“请您一星期以后来取可以吗?”
“可以。”我站起身。
“啊,请等一下。”服务生连忙出声留住我欲离开的脚步,“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们有请求您和您的
太太将部分相片授权给我们做宣传样本使用。”
我微微颔首。
“为了感谢您和您的太太的好意,我们想请您看一下我们挑选的相片和橱窗布局。”
服务生似乎怀着少许激动的心情将我引领到华美的落地玻璃橱窗前,并小心翼翼地揭去了覆盖在以玫瑰装
点的精致相架上的粉红色绸缎。
正中央的心型相架里镶嵌的是我和凝羽在樱花树下读莎士比亚之《罗密欧和朱丽叶》的巨型相片,而其左
侧的书本型相架里却放置着那一张我仰望樱花飘落的独照。
服务生有点忐忑不安地看着我,“您觉得如何?”
“不错。”我完全不在意他们如何使用相片,只要不过分即可。
“感谢您的意见。”小服务生小心地将相片的正面转向橱窗外,而后恭敬地将我送至门口。
忽然想起了什么,我转头看着他,“这些相片应该不会在橱窗里放太久吧?”
“理论上是这样的。”
“理论上?”
“是的,如果宣传效果很好的话,我们会向您申请延长我们可使用的时间。”
“明白了。”
相当严谨的作风。
“不好意思,请您再稍留片刻,我忘了将我们表达谢意的小小礼物送给您了。”顿了顿之后小服务生赶紧
冲向店里,其行动之迅速快得连我说‘不必了’的时间都没有。
漫不经心地看向玻璃门外——天果然还是下起了雨,且雨点有渐渐变大变密的趋势——小服务生的热情让
我有了麻烦,虽然雨伞就在我手中。
头稍稍转了个角度,眼角却在不经意之间瞥见一个人影,似乎是因为躲雨而停留在橱窗前,随意地看向橱
窗内新布局的相片。
非常眼熟的九头身黄金比例,黑发,修长的黑眸,即使因为被雨淋湿了白色衬衫和休闲裤,但从那隐约的
狼狈中却依然透出近乎性感的潇洒。
“这是我们的小小心意。”小服务生的声音打断了我下意识的凝视。
“谢谢。”
我顺手接过包装精美的大尺寸水晶相框后向外走去。
“请慢走。”
推开门,雨轻扣地面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我的听觉系统;而我推门而出的声音,则清晰地传入了他的听觉
系统。
四目相望,看不出有任何惊讶的情绪,当然也不会是早已料到般的胸有成竹,他的神情很淡然,淡然中透
着隐隐的高深。
“世界有时候很小。”他转开与我相对了几秒的视线,嘴角牵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确实如此。”
直线,射线,线段,所有笔直的线条中线段最短;而我们之间的距离,则自然地成为一条微妙的线段。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的雨伞在空中做了个弧线运动,“需要搭便伞吗?”
一秒之后,笑,在那张俊美的脸上投下淡淡的影子——
“‘便伞’顺路么?”
“虽然助人为乐是美德,但对给自己添麻烦的美德我通常持有谢绝不敏的态度。”
我撑开伞,亦撑起一片晴朗的天空。
凝视了我的伞片刻后,他走入这片晴朗的天空下。
雨点尽其所能地敲击着帆布伞面,奏出一支柔和而微带节奏感的乐曲,我们静静地聆听着,谁都不曾开口
打破这份令人安心的宁谧。
偶尔地,也会有或好奇或爱慕的视线投向我们,然我们亦都不在意,只是和谐着脚步共同踏过一个又一个
小小的水洼,在仿若磨砂镜面般朦胧的灰色河流中悠然行走。
“即将成为新郎的感觉如何?”
淡淡地,他开口了,不突兀,但仍是有几分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