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对呀,为什么会好笑呢?蔺之帆顿时语塞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快速地帮他扎上发巾,
转移话题。「我们来吃早饭吧,不然等会粥冷了就下好喝了。」
寒雨若看他一眼,心里也很迷惑。刚才的芷儿究竟有什么地方好笑了?
此后的接连数天,芷儿竭尽所能地使出看家的要宝手段,但仍无法教寒雨若露出一丝丝的笑容,最后
黔驴技穷,她只有投降的份了。
「公子,你为什么都不笑呢?」芷儿最后只能用询问来解开她心头的疑惑。
寒雨若不知她问这话的用意为何,只是用不解的眼神看着她,轻问:「这很重要吗?」
「那当然。」芷儿将手中覆盖棉布的小提篮往地上一放,走过去稍稍拨理他被风吹乱的发梢,用一种
像朋友般的语气说:「您长得像画中仙子般美丽,如果能常常露出笑容,一定会让众人见了为之神魂颠倒
、痴迷忘我,连花中之王牡丹也会相形见绌的。」
她的赞美却让寒雨若心口隐隐作痛。
「像您这么美的人,称得上是举世罕见,以前听人形容美人,常有什么沈鱼落雁、国色天香啦,什么
一笑倾城再笑倾国,什么回眸一笑百媚生,我从来都认为这只是夸大之词,可是呢--」芷儿露出个顽皮的
笑容,睨着他。「我现在却有点相信了,而且很想要见识见识这样的魅力之笑,只可惜公子却不愿成全我
的愿望。」
「我?」寒雨若颇感不解。
芷儿一点头。「彤霞山庄是武林三大名庄之一,常有各方武林人物来访,我也常常有机会去帮忙招呼
客人,自然也会见到那些貌俊容美的武林俊彦、闺秀侠女们,可是啊……人的眼睛是很挑剔的,再美的容
貌,多看几次也会找到不完美之处。」芷儿侧个身,偏头想了想。又道:「比如说,不说话的时候好端端
的,一开口却是两颗大兔牙:不笑的时候也挺美的,一笑起来却是嘴歪眼斜……」说到这里,芷儿突然回
头一瞪,一个旋身欵至他面前。「难道公平您也会歪嘴,所以不敢在大家面前笑上一笑?」
寒雨若愣了一愣,片刻才摇摇头。「我……我不知道……」
岂知,芷儿立刻接着他的话尾:「那就笑一个来看看吧。」
寒雨若又愣了,只是凝着她微启唇,什么话也接不上。
这一招好像也不管用,芷儿眼眸一转又接回原来的话题。
「可是啊,您却不一样,您是那种愈看愈美,美到会令人呆掉的美,只不过……」她抬手圈指轻弹他
颊侧。「肌肤如洁玉无瑕,可惜不够红润。」话落拉起他的手,推开衣袖。「手也称得上是玉臂皓腕,只
可惜细了点。」接着又轻拍他胸口一下。「胸膛虽然摸不到骨头,但也好像没长多少肉肉。」说完又掐捏
他的纤腰,啧啧有声地赞道:「腰也好细喔,比姑娘家的柳腰还要细,像二少爷武功这么高强的人,怕不
一个太用力就把您的腰给抱断了。」
寒雨若闻言双颊不由浮上两朵徘云,不自觉垂下头去,蔺之帆的确在他耳畔说过这样的细语。
他害羞的样子真是美呆了,芷儿不禁在心里惊羡不已。既然他开始有了反应,那就趁势加把劲吧,也
许能如愿呢!思毕便捧着自己圆圆的脸蛋。
「您看我,我的脸这么圆,全都是肉肉,就算病上个十天半个月的,脸也瘦不到哪里去,可您就不一
样了,如果不小心受了风寒,两天没胃口的话,脸就会变成这样哦--」
芷儿故意拉长脸,尖起嘴巴,将两颊往内吸成凹陷状。
她那滑稽的表情,让寒雨若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笑了,真的笑了!而且一如她所预期般,真是美极了!堪称可倾国倾城的绝美笑靥!芷儿在心里惊
叹着,不禁呆看出了神。
寒雨若笑容收敛后,看着神情微呆的她。「你刚刚的样子好奇怪。」
「是吗?」芷儿故意双眼往上吊,又扮了个怪脸。
不过寒雨若没有再笑了,只有一丝淡淡的笑意像轻风般掠过他的唇边。
芷儿见状便敛起了怪睑,原来要他绽露堪值千金的笑容,得胡吹鬼扯外加搞怪才行,光靠要宝是行不
通的。
这时,地上那只覆着棉布的小篮里发出细细的喵呜声,芷儿闻声不觉轻呼道:「糟了!我忘了它了。
」
话落立刻蹲身掀开棉布,里头是只尚不足月的黑色小猫,小篮里还有侗小浅碟和一只塞着木塞的小瓷
瓶。
寒雨若见了不觉问道:「为什么你要把猫放在篮子里?」
「因为我想救它呀。」芷儿将浅碟取出放在地上,接着拿出小瓷瓶拔开瓶塞,将乳白液体倒在浅碟里
,接着抱出小黑猫让它舔食。
寒雨若看着小黑猫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慢慢地舔食,遂问:「为什么要救它?母猫弃养它了吗?」
芷儿伸手抚着小黑猫。「不是母猫不要它,而是它就要被抓去丢掉了,孙大娘嫌它长了四只白脚,猫
耳尖端也是白的,说它会招来不祥,要把它抓去放生。」
寒雨若并不了解,这样的毛色为何会不祥。
芷儿叹了口气,语带怒意:「放生是说的好听,其实是要把它丢出去,任它自生自灭,像它这么小还
要吃奶,把它丢在外面要如何求生?如果真要放生,也应该要把它养大到可以自己捉老鼠才是呀。我觉得
它可怜,就把它偷偷捉出来了,幸好畜栏里的山羊生了小羊,有羊奶可以挤,我就偷偷去挤点羊奶给它喝
,而这小家伙好像也知道自己的命不好,很快就学会自己舔食羊奶,可是我要做事,没办法按时喂它,不
知该怎么办才好。」
她的话触动了寒雨若心底最深沈的痛苦经历和记忆。
芷儿轻抚着小猫的背脊。「长成这样也不是它的错,要是那能自己选择,它也不要长成这个样子呀,
为什么人们只凭自己的喜好和看法,就可以轻易决定它的命运呢?我觉得很过份。」
寒雨若突然开口说:「放在这里吧,我帮你养它。」
芷儿闻言转首抬头惊问:「真的吗?」
寒雨若一点头。「真的,我们把它养大到可以自力更生时,再把它放走,这样它就可以自己活下去了
。」
「太好了!」芷儿高兴得跳起来拉着他的双手,感激地笑着说:「多谢公子!这样芷儿就可以安心做
事,也不用担心它没人照顾会饿死了。」
她的感激之情反而让寒雨若有点不知所措。「可是……我不太知道要如何照顾它。」
「没问题的,小黑儿很乖也很聪明,公子只要按时倒羊奶给它喝,喂它的羊奶我会去挤来给您。」
话落,芷儿便开始告诉寒雨若如何照顾这只仔猫。
正午时刻,蔺之帆回到东院的客房,推门进来看见爱人背对着门蹲在地上,不知在做些什么,不觉放
轻脚步趋前一探究竟,原来是一只小小、看来大约一个月大的仔猫,正在舔食小浅碟里的乳白液体。
蔺之帆不觉就问:「这仔猫哪里来的?」
寒雨若被突来的话语声吓了一跳,转首仰脸望着他,略略迟疑才把始末道出。
「原来是这样啊。」蔺之帆自语了一句,也在爱人身边蹲了下来,看着小黑猫努力专心地舔食羊奶,
伸指轻触那白色的猫耳尖。
寒雨若睨了他眼,小心地问:「我可以把它留在这里吗?」
「当然可以。我不相信也不认为,一只无害的小动物和它的毛色,会带来什么不吉祥的事,说不定它
将来长大后会是只最会抓老鼠的好猫呢。」蔺之帆说完偏头看着爱人。「你照顾得来吗?」
寒雨若点头。「应该可以,芷儿说她会送羊奶来,我只要按时倒给它暍就行了。」
蔺之帆点点头。「没关系的,我没事的时候也可以帮忙照顾。」
寒雨若闻言只是转首凝着他。
蔺之帆忍不住逗弄着它可爱的小耳尖,眼角余光瞄见了他的注视,不由转首看着他笑问:「怎么了?
」
寒雨若在他的注视下,不禁收回视线,轻语:「你真是个好人。」
蔺之帆只是下置可否地笑了一笑。
旭日东升又西落,转眼间月圆、月缺又渐盈。
小黑儿长得健康又活力十足,鼻头原是黑白相杂的难看毛色已褪落,长成一片墨黑,但耳尖和四脚却
愈见雪白,让见者不论是仆婢或是护院武师,个个皆惊艳不已,每次寒雨若将它带出房间,放任它在草地
上探索、玩耍时,大家总会忍不住走过来逗乐或小抱一下。
这日午后,寒雨若和芷儿席地坐在廊边,看着草地上正在玩着布球的小黑儿,那布球是芷儿收集不要
的碎布缝制而成的。
寒雨若看着小黑儿玩布球的逗趣动作,不自觉漾开一抹微笑。
芷儿膝上置着竹篮,篮里放着裁好的布片,那是要做给长工们穿的衣服,她打了个线结用牙齿咬断,
一个不经意的转首,却看见他那令人为之神迷的动人微笑,不禁说道:「公子,您应该要常笑的,你知道
吗?你笑起来的样子说有多美就有多美,就像牡丹盛开般令人惊艳,可是牡丹一年只开一次,而且只有短
短数天,可是你的笑不一样,不但可以一年常开,一天还可以开好多次呢!你只要常常对大家笑,我们就
会像是沭浴在春末温暖的感觉里。」
笑容迅速在寒雨若的唇边敛去,晶黑的眸里是淡淡的悲伤。他心里比任何人都明白,被她所赞美的笑
颜,其实是可怕的「魔相」,发挥到极致时,会令见者为之失神心迷,才被人利用做为夺财的利器,虽然
他极不愿意如此为虎作伥,却没有选择的余地。
「为什么你要对我说这些?」寒雨若不自觉交握着双手。「从来都没有人对我说这样的话。」
「因为我现在把你当朋友呀,是好朋友的话,很多事就可以直接说,不用考虑身分尊卑的问题。」芷
儿边缝衣服边说:「虽然孙大娘常斥骂我没大没小,可是我并不觉得我做得不妥,我知道该如何拿捏分寸
,像现在我把你当朋友,该伺候您的伺候,我也不会马虎和不敬。」
朋友?!寒雨若不觉转首看着她,在他十七年的生命岁月中,今天第一次有了朋友,原来朋友是这样
的感觉呀。他的心湖有着小小、小小的涟漪……
芷儿转首看见他凝看的眼神,不觉绽开抹甜笑。「您觉得芷儿很自大、很不要脸的高攀了您吗?」
寒雨若回神猛摇头。「不、不会,我……我愿意有你这样的朋友。」
「那太好了,您的话让芷儿很高舆呢。」芷儿回头又继续手边的工作。
寒雨若看着玩布球的小黑儿,想了想轻吸口气,问道:「芷儿,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当仆婢?」
「因为家里穷啊,我爹早死、娘又生病了,需要钱看大夫吃药,所以我就自愿卖身到这里当婢女。」
芷儿停手,回忆着往事。「可惜的是我娘不到十天就遇世了,剩下的钱就让弟弟去读书,看将来能不能考
个进士、中个状元什么的……当然这只是个奢望,作作白日梦就好了。后来,我弟弟识字后就到亲戚的酒
模学习当账房了,虽然不是什么进士状元的,至少以后能有个技能混口饭吃。」话落转首看着他问:「公
子呢?我看公子应该是很聪明的,如果去参加科举也许可以考上状元,公子长得又这么美,说不定会被皇
帝招为驸马呢。」
寒雨若低下头去,他今生最大的想望是过着一般人家的生活,因为他出生未久即被遗弃,成长中一直
是不被认同的存在,待长大了又被当成谋夺他人财宝的工具,他不想要这样的人生,却毫无选择。
他往后仰躺在廊上,望着木梁似自语般问道:「芷儿,我如果死了,会不会比较好?」
芷儿闻言愣住了!什么话嘛,那不是很可惜吗?转首正待斥他胡说之时──
忽见一个英挺的身影来到寒雨若的身边,展臂将他扶起拥进怀里,柔声说:「为什么要有这种不好的
念头?也许你觉得不需要在意自己的生命,但我们在意呀,尤其是我,我比任何人都更加在意你的一切,
当然包括你宝贵的性命。」
抱着他的是那双强壮的臂膀,俯凝着他的是那双温柔的眼神,含着深情的笑颜,寒雨若只能移开视线
闪避他的凝注。「我……我……只是随便……说说的而已。」
「希望是如此。」蔺之帆在他身边坐下,一同看着玩耍中的小黑儿,难得享受无声的相伴。
窗外的树上,一群绿色的小小鸟儿正在枝头吱喳地相互传递着讯息。
寒雨若坐在窗边,凝着那看似十分快乐的鸟儿,手无意识地抚着膝上安睡的小黑儿。
转眼问来到这里已两个多月了,日子一直过得很平静,这里的每个人对他都很好,蔺之帆的双亲似乎
已认同他们的关系,他的娘亲葛鸾英,甚至还亲手做了点心送来给他吃,他的双亲也相偕来看过他几次,
蔺亘宇还问过他住得习不习惯、需不需要什么,是十分慈爱的一对父母。
只是他想念病中的母亲,不知她看过大夫、吃了药后有没有好一点,他好想回去看她,却又不知该如
何回去;这里是位于哪里、家又在何方、到底有多远?
正当他冥想之际,房门被推开,芷儿端着茶水走了进来,寒雨若被打断了思绪,转首看见是她,正待
开口问候之时,却见今日的芷儿有别于以往,看他的那一眼中,充满了阴厉之色,令他心头不由一跳,欲
出口的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
芷儿摆妥茶水后转身朝他定了过来,而原在他膝上安睡的小黑儿,像是受到什么惊吓般醒了过来,往
他怀里深处退却,甚至连背脊的毛也竖了起来。
寒雨若不知牠究竟怎么了,忙着安抚:「小黑儿,你怎么了?」
芷儿走至他面前,低视着他及那只小黑儿,唇边泛起一抹诡笑,开口缓声道:「你在这里的日子好象
过得不错嘛。」
不对!虽然嗓音相似但语气完全不同,寒雨若心头猛地一跳,抬眸凝注着眼前的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