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涵的最后一个字音与《Fly in the sea》的最后一个节拍同时结束,大汗淋漓的五人随即就地坐下休息。
“自己去一下洗手间。”目光在观月的左手臂上停留了片刻。
“应该没关系吧?”观月也顺着哲涵的眼神不以为然地看了看自己的受伤部位——唔,不太想动,因为有点累。
“剧烈活动之后血管会再度扩张,如果你想带着一片辉煌的青紫去琉球拍摄PV的话,我也没什么理由反对。”语调又冷了下来。
“嗨,明白了。”很识时务地没再试图布撒更多的阴霾气氛,观月站起身径直朝洗手间走去。
目睹这一幕的高井颇觉不可思议地啧啧嘴,“真是奇迹耶,少爷居然一个指令一个动作,这么听话真是特少见!”
“这次Sea拍摄PV用的三套服装一套长袖,两套短袖。”
“哇咧,难怪——!”高井恍然大悟,继而拍拍哲涵的肩,“临时经纪人还真是辛苦呐!”
“我不介意和你交换。”哲涵睨了他一眼。
“免了!”高井立即跳开,忙不迭地逃之夭夭——开玩笑,说好听点叫经纪人,事实上不就是小家伙们的贴身保姆么!——多辛苦的说!
牵了下嘴角,哲涵放下手中的行程表走出练习室,朝某个地方而去。
异常干净又宽敞的洗手间里,观月正站在大理石盥洗台前与毛巾作着第N次的亲密‘肉搏’;不知是不是活动太激烈的缘故,那一片青紫看起来比早晨时更骇人,简直是有点触目惊心了。
左手臂保持着伸直的姿态,右手则拿着毛巾在冰凉的水流下冲洗了一会儿,然后试图单手拧开其中的水份——虽然他的右手力量并不弱,但由于习惯了十多年双手共同运作的模式,因而单手缴拧的结果仍是残留了约三分之一的水在毛巾里。
在第四次尝试失败后,观月放弃了单手的方式,刚想改用双手,不料另一双手却适时地拎过他右手中的毛巾,顺理成章地拧去多余的水份后敷在那一片刺眼的瘀痕上。
观月专心地看着那双手的动作,从展开毛巾到折叠成适当的大小,最后稍稍用力地将毛巾平放在他的左手臂的伤处。
待所有的步骤都完成后,两人同时抬起眼看向对方——
“谢了。”
“还有别的地方么?”
两人又同时开口。
“应该没有了,因为我只用了左手臂去挡。”
“对方从什么地方摔下来?”
“天桥上。”观月侧着头想了想,“大约还有二十多阶楼梯的高度吧。”
“这种程度的冲击没有造成骨折真可算得上是个奇迹。”哲涵别开眼,借着关紧水流的动作不着痕迹避开观月率直的凝视。
“我有做自我保护。”
由于太过专注地看着哲涵用自己的毛巾把飞溅在大理石盥洗台上的水擦干净的动作而忘了按住已经开始变暖的毛巾,后者便很自然地在一下秒钟跟随着他左手臂微微下倾的角度恪守万有引力定律直奔地板而去。
“呃,掉了。”
观月小小地咋了一下舌,欲蹲下身去捡;然在同一时刻,哲涵也弯下腰,试图在中途截住叛逃的毛巾,就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两人的额头‘砰’地撞在了一起,还来不及呼痛,彼此却又在同一时刻将头上仰起一个角度——鼻尖与鼻尖暧昧地擦身而过之后,便轮到了温热的唇——
即便只是短短的一触,即便,这根本不能算是一个吻——而事实上,这也确实只是一个冲击所造成的意外,但两人却都怔了一怔
哲涵首先从短暂的失神状态回过神来,警觉地转头看了看门外,很好,没有任何人在。
“老师,这应该算不上是一个吻吧。”观月倚在盥洗台上,侧着头,嘴角噙着的笑容既有一丝暧昧,也有着不易察觉的愉悦。
“如果这也能算的话,吻的范畴着实大了点。”瞥了他一眼,哲涵拧开水流洗涤弄脏了的毛巾。
“我想也是。”暧昧的意味转变为带着隐隐邪气的笑容,“好歹这也是我的初吻。”
“哦?”
——以观月这样的长相和外型,可以轻易地料想他在校园里的受欢迎程度。因此,他到现在还保有初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老师有偏见哦。”
仿佛早已料到哲涵不轻信的态度般地,观月耸耸肩,接过他手中的毛巾敷在左手臂伤处后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我没有跟自己不喜欢的人乱来的习惯。”
凝视着观月的背影一秒,哲涵微微地扬起眉。
——这,应该是实话吧。
结束最后一天的全日练习后,哲涵破天荒地没有在沐浴完毕后直奔山下的居酒屋消磨时光,而是带着Sea自明天开始到正式出道前的行程表去公寓附近的超级市场买对付晚餐用的材料。
即使是一个人,偶尔也会想要在家里享受一下难得的清闲晚餐时间——虽然稍嫌寂寥了点,但对于埋头熟悉工作而言却是个不坏的环境。
尽管已经在东京生活了六年之久,但他仍是不太喜食生的食物,即使尝起来味道相当不坏,但倘若面前还有熟食,他铁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因为十多年故乡生活早已使他的饮食习惯根深蒂固,从骨子里透出对热熟美食的热爱。
一边思考着晚餐的菜单,哲涵一边在一排排的货架之间悠然穿梭。眼光不经意地扫过放置柚子面的货架,灵感顿现。穿过几排放置各式面类的货架,停留在意大利面的专门区,哲涵本着自己的喜好选择了Spaghettini No.11(意大利面的一种),并根据今晚想要煮的意大利面样式同时选购了鲜虾、新鲜奥勒冈叶(Oregano)和巴西里(Parsley,调味蔬菜的一种)。
走出超市,天色已微暗,且不知从何时开始居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尽管是初春的三月时节,可一旦降水,空气就会变得格外阴森,其冷冽的程度比起冬季来是可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拉了拉围巾,哲涵毫不在意地夹着装满食物的纸袋走进雨帘,径直朝公寓的方向大步而去。
走进公寓底楼的大厅,哲涵看了一眼离他只有几步之遥的电梯,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地,他便绕过那架专门用来装人的银灰色铁板盒子,三阶并做两阶地上了楼。
低头从外套的袋子里取出钥匙的同时,哲涵踏上了自己屋子所在的楼层,然当他抬头准备上前开门时,一个不该看到的‘物体’却蓦地映入了眼帘。
“有点晚。”
不知是不是和他一样淋了雨的缘故,那双手插在运动外套的口袋中,以单脚后贴墙的姿态‘卡门’的身影看起来居然有几分憔悴的味道。
“没人告诉我你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
或许是已经有了一次被闯门的经验,对于观月的意外出现,哲涵并没有意外得太久。照原计划打开门,即使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语,哲涵也知道某人也一定会如同这里就是他的巢穴般自然地走进来。
“你该庆幸你今天的运气不错,否则最少你也要卡上三、四个小时的门。”
“哦?哦——”反客为主的俊美家伙稍嫌大力地在上次坐过的椅子上安放下尊躯。
“又是突然的心血来潮?”
放下满是食材的纸袋,哲涵打开柔和的室内灯。
观月微微地侧了侧头,似乎有点累的样子,“也许吧。”
“连晚餐都不回去吃的借口是什么?”他没忘记眼前这位任性的小少爷在家里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扮演得是好孩子的角色。
“把美眉。”观月笑得坏坏的,虽然在温柔灯光的反射下玩世不恭的味道被冲淡了几分,但不知内情者会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概率仍为近乎顶点的数值。
“哦?”上扬的语尾摆明了完全不把他的话摆在眼里的态度。
“真相是——回去的话体力的损耗会比待在这里多上十倍有余。”这完全是拜他那个终日活蹦乱跳、生猛得如同刚从海里捞上来的龙虾般的爷爷大人所赐。
“今天很累?”从纸袋里取出食材的同时瞥了眼观月的脸色——确实比往常要黯淡一些,左手臂上的伤应该占了相当大的一部分原因。
“有一点。”观月眯了眯眼,“不过还好,只是不太想动而已。”
“难得体力超人也有懒散的时候。”淡淡地揶揄了他一句,哲涵从CD架上取出《钢琴物语》放入CD机内,“介意晚餐吃意大利面么?”
“介意的话也一样要吃不是吗?”观月扬扬眉,惟恐天下不乱。
“有免费的晚餐可吃你就该偷笑了。”哲涵也挑眉,但嘴角却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我有在偷笑啊。”观月伸直修长的腿,侧头坏笑。
“请务必坚持到晚餐时间。” 哲涵拿起食材朝厨房走去,“否则就取消你吃霸王餐的权利。”
“了解。”
一样很有玩心的观月行了一个童子军礼。
40分钟后,当两盘热气腾腾、色香味俱全的鲜虾番茄意大利面出炉后,哲涵端着盘子走出厨房,却在放下盘子的同一刻看到了观月熟睡的脸——
不按理出牌的小孩,果然是无法预料他的下一步行动会是什么。
带着些微被打败的无奈感,哲涵脚步略重地走到观月的身边,刻意想唤醒他的警觉;但,意外地是他居然失败了!
不知道是对他太缺乏警戒心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观月仍然雷打不动地睡着,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蹲下身,那张醒时带着魅惑人的淡淡邪气,入眠时却纯真得一如婴儿的睡脸便以大特写的方式进入了他的视线——
如果说方才在门口看见观月时,他的状态是略嫌憔悴的苍白的话,现在苍白的原因就清晰地突现出来了——脸颊两侧淡淡的血色鲜明地昭示了主人体温偏高的事实。
确实,在原本身体就已经受伤的情况下再淋雨吹冷风,发热是正常而不发热是奇迹。
——逞强是个坏习惯,但现在绝对不会是薄责任性小朋友的好时机。
“观月。”低低地,哲涵尽可能用不惊动他的方式唤他的名字。
像是异常费力般地睁开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观月发出模糊的鼻音。
“……唔?”
“吃晚餐了,吃过晚餐再继续睡。”
“……好。”
依然是迷迷糊糊地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跟着哲涵走到餐桌旁坐下,凭着本能拿起叉子吃面。
“有虾。”
观月第三叉的随机目标不偏不倚刚好是一只带壳的大虾子,为了防止他像前两叉那样闭着眼直接塞进嘴里,哲涵不得不出言提醒。
“……哦。”
稍稍掀起眼皮看了通红可口的虾子一眼,观月把它放在一边,然后继续摸黑吃饭。
“不吃了?”哲涵由最初的诧异转变为隐隐的好笑。
“……嗯。”依然是模糊的鼻音,“……可以等一下再吃么?……”
“可以。”
嘴角上扬的角度下意识地更扩大了一些,哲涵放下叉子,饶有兴味地看着观月一口一口地吃晚餐。
盘子里的意大利面在规律地减少中,但鲜香可口的虾子们却被一个个堆在一旁,形成一小座红红的虾子山。
笑着用自己的叉子将红通通的美食一个个‘偷’到自己盘子里,在剥去虾壳的同时也没有停下观察面前神智模糊的小孩子的反应。
观月在吃干净盘子里的食物后,凭着感觉用叉子戳了戳原先是虾子山的地点,意外地发现空无一物后有点诧异地再度睁开眼——一只剥了壳的虾子大特写蓦地进入了他的视线范围。
十分之一秒的怔忪过后,观月很自然地张开嘴,啊呜一口吞掉了美味的虾肉。
对于观月完全出自本能的动作,哲涵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复杂情绪;但随即便像是释然般地牵动了下嘴角。
“剩下的自己吃。”将剥完壳的虾子重新堆成小山送回观月的盘子里,哲涵放下叉子。
“……唔。”乖乖地将虾子一个个送进嘴里,最后发出满足的小小叹息,“很好吃。”
“现在你可以去继续睡了。”哲涵轻敲盘子,看着观月自椅子上站起来,径直朝着刚才用来充当临时床铺的椅子走去。
“停。”哲涵突然出声,观月回过头。
“要睡就睡床上去。”
观月露出有点困惑的样子,“可以吗?”
“如果你觉得椅子比较舒服的话就随便你。”哲涵站起来朝他走过去。
“……哦。”
很自觉地凭着本能脱掉运动外套和长裤,在哲涵拉开棉被的同时犹如木乃伊般地躺了进去,观月很快便陷入不省人事的深度睡眠状态。
完全是下意识地为观月掖好棉被,凝视了他片刻后哲涵重新回到餐桌边吃完已冷的晚餐,收拾餐具进入厨房进行清理和洗涤工作。
略嫌麻烦的善后工作结束后,哲涵回到房间,却在取下行程表打算研究一下的同时发现观月脸上的不正常红潮似乎又深了几分,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果然是有些烫手。
——精神力虽然很强,但身体到底还是像个小孩子。
临时决定去附近的24小时便利店买些退烧药的哲涵扬了扬眉,随手抓起外套朝门走去。
二十分钟后,哲涵再度回到公寓。放下存药的纸袋,哲涵先是从浴室拿出毛巾,而后边擦着被雨打湿的头发边走向厨房。
倒了杯温水,在路过放药的桌面时顺手拿过退烧药,哲涵走到床边拖过椅子坐下。
“观月。”伸出左手轻拍了拍观月的脸颊,“吃药了。”
好一会儿,观月才迷迷糊糊地掀开千斤重的眼皮,却在朦朦胧胧瞥见药的颜色和形状的同时下意识地别过脸去,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人说生病的时候秉性最容易曝露,这话真是一点也不错。
哲涵看着他孩子气的动作,笑意写在了扬起的嘴角上——
“吃完药可以吃糖。”
一秒钟的诧异过后,观月的脸上顿时露出了被侮辱的忿忿表情。靠右手撑坐起身,他几乎是一气呵成地完成了拿水,吃药,喝水,放杯子的连贯动作,然后‘砰’地一声倒回床上继续春秋大梦。
笑意,不知不觉地弥漫到眼里——
“很好,要奶糖还是水果糖?”
观月猛地睁开眼,异常气愤地在那双眼里发现了浓浓的揶揄。
“我要KISS!”
挑了挑眉,占优势的那方依然笑得愉悦之极,“可以啊。”
语毕,便低下头在观月的额头上吻了一下——很兄长的那种。
有短短的几秒,后者简直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了;在头昏脑涨的情形下,观月怀着意味不明的气愤蒙上棉被不再理会很坏心地趁人之危的某人,并暗暗下决心日后雪耻。
待笑够了,哲涵思考了片刻,再度拍了拍了观月并取过电话递给他。
“做什么?”眯着眼,被烧得有点神智不清的脑袋一时之间没有弄明白哲涵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