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习的一下笑出来,“二哥说笑,这鸟不是认了二哥做主人吗?”
司徒静颜摸摸肩上的鸟,苦笑道,“真正的天之骄子是顺服不了的,你以为是你养了它,谁知道它是不是以为是它养了你。”拎起那只肥大的兔子看看,“呃,想吃烤兔子吗?”
“我想吃烤小鸟。”邢傲咬牙切齿的说。
三人正说著,那边白羽尘探了路,一瘸一拐的走了回去.
白羽尘说著掏出三个信封,司徒静颜接过去,只见其中两个指明给自己,剩下一个竟是给少林主持无绝方丈的。正待拆看,却被白羽尘拦下了。
“阿岳说,等你们到了临水再看。”
司徒静颜点点头,将信封收了起来。习习和邢傲在一旁看了,猜不透司岳,猜不著那信封里究竟写了什麽,一时间几人各怀心思,都噤了声。只有小天不满司徒静颜的注意力从兔子身上转开,站在他肩头赌气的叫。
钺三再一次来到这个桃林边的小院。
之前他来过两次,都是在晚上,寻著习习过来的。这是他第一次在白天来,曝露在阳光下的身体强健而彪悍,小山一般,走起路来却是没有丝毫的声音,连风声也没有,甚至,找不到他的影子。
他就这麽不远不近的跟在那个人的身後,鬼魂一般,无声无息,无影无踪。
他在考虑该何时出手。他这麽想的时候,身体不由自主地就有了一丝兴奋,手慢慢捏住了自己的独门兵器。
他素来都是个直觉很准确的人,他喜欢自己这种意由心生,手从心动的感觉,不需要太多的思考,很自然,自然得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何时出手、如何出手。
也许没有必要用这种方式动手的,他想,那个人根本没有武功,用不著这麽提防。
他这麽想的时候,手已划了出去,可是,他前面那个在长廊上走著的人,却在这时停了下来。
停了下来……
停了下来?
钺三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也已随之停下来了,手划到一半,停在了半空中。
──他为何停下来?难道他发现我了?怎麽可能?
轻微的笑声响起,肯定了钺三的怀疑。
司岳站住脚,没有回头,轻声笑起来,“无声无息,无影无踪,是鬼魂?”
没有回答,於是司岳自己答道,“白天出来的,既不是鬼,那肯定是奇人了。”
──他发现我了,他如何发现我的?
──他知道我的身份了?他如何知道的?什麽时候知道的?
──他既知道,为何他完全没有防备?
──为何他──不害怕?自 由 自 在
钺三这麽想的时候,身体已直觉的向小院外飘去。钺三并不是个胆小的人,他只是不冒进。
面前这个毫无武功的人让钺三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所以他在第一时间毫不犹豫的走了。离开时,他看到那些潜藏在屋子四周的人。
那些人只注意著司岳的动向,根本没有发现钺三。
──连天罗都出动了?
──有意思了。
钺三想著,远远的离开了桃林。
司岳静静的站在长廊上,久久没有动,似乎已完全沈浸到自己的思绪中去了。
良久,他终於抬起了头,现出了飘逸的青丝下、那张天人一般的脸。
嘴角微微划开一个优美的弧度,笑容从他脸上荡漾开去,於是天色平白就明亮了许多。连那暖洋洋的冬日,仿佛都在他的一笑间,变得兴奋起来。
司岳悠悠的开了口,他说:
“都出来吧。”
13.
桃林边,层层的迷雾起了,迷雾中隐隐有火光闪现,惨叫声不绝于耳。
“咳咳——”桃林里,司岳咳着,扶着干枯的树干慢慢的走。白衫上,血迹在慢慢的扩大,妖艳的红衬得他的脸色分外的苍白。
“真是不走运,无光的名声有这么响吗?竟然连天罗都给引来了。”想到那个江湖上数一数二的杀手集团,司岳不禁露出了苦笑,也不由暗暗庆幸,还好自己提前了一步,把几个孩子送走了,连带着还调走了白羽尘。
又是一声尖厉的惨叫划过司岳的耳膜。他不禁摇摇头,“我果然还是很厉害,没有武功,一个人还能把号称第一杀手集团的天罗给灭了。”
无光销声匿迹这么久,这些小辈们也猖獗好几年了,过几天等这一役传出去,《奇兵谱》又该把他的名字给放上去了吧?呵呵,也让那些后辈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第一杀手。
“当一个杀手不再杀人,就只能等着被杀。”司岳摸索着,进了林中那间守夜时用的小屋,“这滋味还真不好受……呵呵,我还真不是好人啊,要死了还要找这么多人陪葬……”
透过浓雾,看不见远处的景物,只知这片桃林该是保不住了吧?这片白羽尘专为他种了近二十年的桃林。
“尘——”自 由 自 在
现在到哪了?应该差不多到临水了吧?说好了要他到那边等自己的……
想着,嘴角划出一丝笑意。那时自己一提,他想都没想就应下来了呢,这个傻瓜,都这么多年了,还是那样,憨憨的,好像种桃树越种越傻了,真是……
突然一阵飓风铺天盖地的袭来,硬生生将一团浓雾撕裂开。司岳蓦的一惊,只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有人翻身下马猛地撞了进来,一下子将他揉进自己怀里。
“阿岳——阿岳——”
感受着那个熟悉的气息,司岳一时失声,“尘?你怎么回来了?!”
“我心里不安稳,总觉得不对,走到一半就先回来了……”白羽尘有些害怕的将司岳紧紧搂在怀里,强健的身体忍不住有些哆嗦,“你又骗我?你又打算扔下我?”
“尘——你——”每次都会错他的意,为什么偏偏这次……司岳一时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忽然从白羽尘怀里挣出来,走到窗边凝神倾听。
“阿岳,怎么了?”
“没什么,你那么气势惊人的跑过来,我们的方位已经完全暴露了。咳——咳——”司岳苦笑着,止不住的又咳嗽起来。
“阿岳——你的伤?”
“没事,就是有点冷。”自 由 自 在
“阿岳,阿岳,”白羽尘心疼的搂住怀里清瘦的人,“不要再把我赶走。”
“笨蛋!你现在想走都走不了了,我真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司岳气极反笑,“其实这样好像也不错,感觉还挺幸福的……呵……”
“两位——打扰一下,”门边终于出现一个长得很福气的中年,带着一脸和善的笑,“看来是我第一个到,让你们久等了。”
白羽尘惊诧的抬起头,司岳靠在白羽尘怀里,苍白的笑笑,点头与那人打了招呼,“福伯。”
中途与白羽尘告别后,司徒静颜三人带着一只鸟天黑才赶到临水,找了家小店坐下,点了几样小菜,迫不及待的将司岳给他的信拿了出来。
第一封信很厚,司徒静颜拆开一看,倒吸了一口气,与邢傲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莫大的惊喜——这厚厚的一叠纸竟是《龙啸》的摹本!
原来《龙啸》作为龙坛镇坛之宝,有专人看守,其消息也是层层封锁,在崇尚武力的龙坛,只有历代公认最强的武者才有资格窥得一二。水惊穹的父亲和赤帝都曾得过这种殊荣,水惊穹和赤帝分别由此创出了刀法“行云流水”和枪法“诀”,这便是如今司徒静颜和邢傲的武功由来。
当年寒舒一心想独揽龙坛大权,无意中知道了这本“镇坛之宝”,虽然他没有资格翻阅,却被他费尽心思弄到了一本摹本,之后,这本摹本又传到了司岳手上。
司徒静颜翻开那一页页纸,除了原文,空白处司岳加注的一些心得体会更使得这本摹本的价值在某种程度上超过了原文。才看得几行,司徒静颜就被完全吸引住了,只觉心胸豁然开朗起来,说不出的舒爽,忍不住叹道: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前辈此番真是送了份天大的礼给我们!”
习习道,“第一封信就是如此大礼,不知道第二封是什么?”
司徒静颜听了,忙把第二封信拆开来。这封信却非常轻,里面只有一张薄纸。司徒静颜一看,不由颦眉,习习见状,凑过头去,也忍不住道,“这是什么?”
只见纸上写着几句话,甚是混乱。
“问:何伤?
风后曰:膑将至。
问:膑何至?
风后曰:六十四卦,损也。
问:公如何?
风后曰:唯返逐鹿之争。”
习习看完,奇道,“到底什么意思?风后,风后,是不是传说里那个黄帝的部下啊?”
只听司徒静颜惊呼一声,“不好!快回去!”
14.
司徒静颜惊呼一声,“不好!快回去!”
习习不明所以,邢傲自始自终没有说话,三人才坐下不久便又匆匆起身,纵马向着来时的方向急驰而去。
临近鄄时,远远望去,只见午夜时分的天幕却是一片让人不安的火红,隐隐约约夹杂着熊熊燃烧的树枝发出的噼噼啪啪的声响。
马蹄声慢慢停下之时,司徒静颜眼前一片狼藉。许是因为干燥的天气助长了火势,前一天还睡过的小屋已随着整片桃林化为一堆废墟。小镇上的人正忙碌着从残留着余热的枯林中将一具具烧焦的尸体搬出来。
“静颜……”
“二哥!” 自 由 自 在
司徒静颜默默的下了马,向忙碌的人们走去。尸体的查找工作基本完成,人们正开始清点。
“多少啊?”
“十二具。也不知道阿岳和白大哥逃出去没,到现在还看不到人影。”
“都烧成这个样子了,哪还认得出谁是谁啊?……唉,不过这两具是在他们那个木屋里发现的,有可能……”
大人们都闭了嘴,远远的有清脆的童声响起,那是一个被母亲拉着不让靠近的小女孩,
“阿岳叔叔怎么不在?”
“阿芹乖,叔叔出门了,暂时可能不会回来了。”
“那白叔叔呢?也走了吗?”
“走了走了……都走了……”
母亲有些哽咽说不下去,小女孩却似乎明白了什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不要他们走,我要叔叔给我讲故事,我要叔叔带我玩……”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夜空里,女孩的哭声如同刀锋一般锋利,悲伤的气氛在人群很快蔓延开来,低低的啜泣声如洪水一般汹涌澎湃起来。
“静颜,我们得马上走!” 自 由 自 在
邢傲靠在马上急切的说,司徒静颜静静的站着没有动,习习却忍不住小声怒道,“前辈肯定是受了我们的牵连,你还……”
“静颜!莫说现在我们根本不知道前辈是生是死,就算真的有个万一,他也是为了救我们!我们不能辜负他的好意!”
“可是至少我们得留下来把情况弄清楚……”
“活着的人和死了的,哪个重要?”
习习还想争辩,却被邢傲一句话压了下去。更准确地说,不时被他话的内容,而是他的气势——在他转过头来和自己说的一瞬间,整个气势竟然完全变了,没有一丝愠怒甚至是没有一丝感情,那种冷静理智不怒而威的气势在那一瞬间几乎让自己的心脏停止跳动,根本无法反抗。
“静颜——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再留下来,不知我们自己危险,恐怕还会拖累到其他人啊!”
邢傲转过头去和司徒静颜说话时,习习只觉得压迫感骤然消失,那种分明充满了恳求的语气让他不禁怀疑刚刚是不是幻觉。
“你们也别吵了,傲,你可以马上联系到青弦吗?”
邢傲一愣,“你想让青弦调查吗?我马上可以叫他过来。”
“很好,你没法骑马,让青弦送你,你和习习马上离开这里。今天那个镇子恐怕不安全了,你们往南绕。”
“那你——” 自 由 自 在
“我留下来看看,”说着,司徒静颜转过头来,安慰似地淡淡笑了笑,“你放心,我很快就会赶去和你们会合的。安顿好留记号给我。”
“二哥!不行!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好了,习习,就是危险,所以不能让你留下来!”司徒静颜说着,伸出手理了理习习的发,“你是我最疼的弟弟,我不会再让你为我涉险了。”
习习一时说不出话,只能望向邢傲,却见邢傲咬了咬嘴唇,“明晚之前你一定要来!不许违约!”
随邢傲和那个名叫青弦的少年又是一阵奔波,因为担心司徒静颜并没有走出太远。找到客栈后,连番的奔波已经让习习疲惫不堪,又不愿意搭理邢傲,一落马就直接进屋休息去了。
“你今天到哪里去了?”躺在床上,习习忽然道。
不知何时出现在屋子角落里的钺三没有回答。
“不想说就算了。对了,司岳给我二哥留了封信,我怎么都不明白,你能帮我解吗?”说着,随口便把信的内容说了出来。
钺三的声音这才响起,“风后是神话中皇帝的部下,寒舒以前的称号就是黄帝,而司岳是他的手下,所以风后是指司岳自己;
“二十四卦,损,彖曰:‘损下益上,其通上行。’就是说,‘损’、‘益’,不可截然划分,二者相辅相成。三十六计中,有一计就是由此推演而来。”
“哦?哪一计?”
“借刀杀人。”
一室安静。
习习略一思考,已明白过来,“那司岳这封信其实就是告诉二哥,他今天之劫,是有人故意泄漏了秘密、用借刀杀人的方法想要害他?‘唯返涿鹿之争’即是说他躲不过,只好重现江湖?那这个‘膑’,也就是借刀杀人之人——”说到这里,不由顿了顿,“孙膑身残之人,如果是这个意思,好像我和邢傲都可以算呢!”
“习习,这只是表面意思,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呵,故弄玄虚,也不见得还有什么深意。我二哥一看信就已经明白了,你猜猜,我和邢傲,他会怀疑哪一个?”
送走了邢傲和习习,司徒静颜在人群中找到了那个茶馆老板福伯的身影,却不料那人嘴上甚是圆滑,几番试探仍套不出他到底知道些什么。进入林中察看,无奈大火把一切痕迹毁灭得十分彻底,几个时辰下来,几乎是一无所获。
从残林中出来时,纯朴的小镇居民已经将尸体掩埋了。因为根本无法分辨,只好全都埋在一起,连碑文也不知该如何刻写。
司徒静颜在坟前静静的站了良久,忽然无由来得心慌起来,只觉得一口真气憋在胸前,说不出的烦闷难受。
策马向南急赶而去,风声在耳边轰鸣作响,心中的结越扎越紧,几乎就要就此晕阙。
邢傲!他现在很想和邢傲说话,很想听他的声音,很想将长久以来郁结于心的话倾泻而出。
邢傲!想见他,想听他的声音,想…… 自 由 自 在
狂奔的马骤然停下,站在肩上的小鹰发出了长长的尖啸,看着眼前乍然出现的人,司徒静颜的脑子一片平静。
一共三个,其中之一是他曾打过交道的杨地支,另外两人虽未见过,身份他也猜得出一二。
蓝光一闪,一对湛蓝的薄刀已握在手中,知道自己此时无论如何也不是这三人联手的对手,唯一的出路只有放手一搏。
司徒静颜越是危急时刻,反而越容易保持冷静,狂躁的心已完全平静下来,司徒静颜面色如常,甚至还隐隐带上了微笑。
天色又一次暗了,邢傲自安顿下来就一直坐在窗边,脸上虽没有什么表情,但青弦知道他此刻心中的焦急。
“少主,会不会是司徒公子没找到记号才耽误了?”
“不会!静颜素来心细,不会犯这种错误。”
又一根蜡烛燃尽,青弦虽对司徒静颜一向没什么好感,但眼见邢傲心急,还是忍不住请道,“少主,不如我去打探一下?”
邢傲正要点头,只听外边有脚步声传来。邢傲表情明显的一喜,忙摇着轮椅出门,还没来得及高兴,神情又马上严肃起来。青弦更是一个箭步已拦在了邢傲身前。
来的的确是司徒静颜,却不是他一人回来,还带着另外两个人,赫然是——
杨地支!
柳依依!
“他们想与我们合作。”不等邢傲出声,司徒静颜抢先道,一手扔出一个人头,“而且助我杀了陈天干以示诚意。”便简短的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原本一个陈天干就已经让司徒静颜疲于应战,幸而杨地支和柳依依一直出的只是虚招,司徒静颜不由心下生疑,寻着一个破绽奋力一击将陈天干逼退,位于陈天干身后的杨、柳二人立刻捉住机会,一爪一刀当场要了陈天干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