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彼之名————hyuki猴

然后他突然笑了起来，用那种跟Thomas开玩笑时常用的音调低声道："Mars，我这样吊着很累。"
Mars这才回过神来，用力将他拉上山岩，接着一刻也不肯多等地将他带离悬崖边。
不过Steve仍然受了伤--由于爆炸时距离太近，他被一枚两英寸见方的弹片打中了右腹；虽然口袋里有东西阻挡了一下避开了要害，但是嵌进皮肤的部分还是令他血流如注。
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Mars摇摇头甩开那令他脊背发冷的回忆，将被掏空了口袋的长袍放进洗衣机。他打开机器，然后将从长袍口袋里掏出的东西拿到客厅，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之后才坐进正对着Steve卧室的沙发里稍作休息。
这个时候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从紧挨着卧室门的窗口望出去，很难得地能在空中看得到几颗零散的星--Mars漫无目的地朝着那些星星望了一会儿，接着垂下眼，收回视线。
屋子里非常安静，只隐约能听得见从洗衣间里传出的机器运转的声音。这种情形很容易让Mars想起他跟Steve刚刚搬到伦敦的那段时间--他也是这样，常常在深夜坐在客厅里，守着当时有一只手完全不能使用的Steve。
那时的Steve也很安静，却不知疲倦似的，常常背着他和医生超负荷进行复健--那一切也都是因为张乔，如果不是他废了Steve一只手，Steve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吃到那样的苦头。
心思不经意地一偏，Mars下意识地抬眼，看向面前茶几上放着的从Steve的长袍里掏出来的东西。那里面有一个扁长的金属烟盒，花纹看起来很简单，却是今天替Steve阻挡了一下弹片的大功臣。
那是张乔的烟盒，Mars知道--六年前的一个深夜，是他陪着Steve一起去劫下了Jang家派去警察局领尸体的车将它偷了出来--他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伸手将它拿过来，打算试着将盒盖上的凹痕整平；谁知刚打开盒盖就看见一颗亮蓝色的纽扣从里面掉了出来--是Steve的袖扣，而且......是十几年前的款式。
1986年4月10日 落日漂红
老Jim站在家里靠近门厅的窗口，看着小儿子Leo开车从院子里出去，突然觉得太阳穴附近有根神经突突地跳起来。这种感觉让他想起了当年张乔和Martin的那场谈判，所以他隐约觉得将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发生。
不用说那事情一定跟Jack有关，这一点Leo近来的忙碌可以说明一切，但是这一次事情的矛头究竟指向谁他却并不太确定，因为Leo对此连一字半句都不肯透露。
当然，Leo的做法老Jim是相当欣慰的--他让他想起了曾经跟在张乔身边出生入死的日子，那份从一而终的忠实是他毕生的骄傲。他更为Jack的成长和表现感到高兴--虽然为了维持13号街好不容易变革和保存下来的实力他不得已必须得对Jack所有的报仇行动采取旁观，但其实他早已做好了要将13号街归还给他的一切准备。
深吸一口气，老Jim抬头看了看天色，接着转身走进卧室准备换衣服去酒吧。这个时候门铃突然响了起来，他高声应了一句，然后快步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瘦高的男人，穿着西装，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看见老Jim来开门，他稍稍扬起头露出几乎被帽檐遮住大半的面孔，微笑着开口："我们又见面了，老Jim。"
老Jim蓦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过了好半天才叫出他的名字："S......Steve！你没死？！"
"是的，托福。"Steve仍旧在微笑，目光柔和却藏着犀利，"不过我希望我们最好能进去之后再继续这个话题，还有其他一些......我想拜托你的事情。"
老Jim闻言立刻绷起了脸--说实在的，他对这个姓Simen的小子从来就没有什么好感，尤其是Mark的生祭那天在墓地碰到他之后，他更觉得他像是心怀什么鬼胎--但是他还是依照Steve说的把他让进了客厅，因为他也不觉得站在大门口跟这家伙说话是什么好主意。
"说吧，究竟是什么事？"看着Steve在客厅的沙发里坐下，老Jim一刻也不想多耽搁地问道。
"有两件事，不过说之前我希望你可以先借我一盒印泥和一张白纸。"Steve说着，向左慢慢靠进沙发里，看动作右边的腹部像是有伤。
老Jim下意识地皱起了眉，不明白他在故弄什么玄虚，但也实在想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所以还是起身去书房取来了这两样东西，放在Steve面前的茶几上。
Steve一言不发地看着，然后取下戴在左右无名指上的乌金戒指，将有花纹的一面在印泥里按了按，印上白纸--老Jim的心跳在这个时候突地加快起来，就好像六个月前他突然在酒吧里看见了拎着皮箱走进来的Jack--他飞快地伸手将那张盖过印的纸拿起来仔细端详，接着用力闭起了眼睛，靠向沙发的靠背。
"我想你应该认得它，虽然我知道即使是在Jang氏帮会内部真正见过它的人也并不多。" Steve
看着他的动作，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声音听起来有一种接近疲倦的温和。
"......我想问一下它的来历--Simen和Jang两家是世交也是世仇，我不得不怀疑你得到这枚Jang氏家徽的途径。"深吸一口气，老Jim让自己冷静下来，再次睁开眼睛看向Steve时目光比之前少了份敌意，却更多了警惕。
"......那是张乔为我订做的礼物，"Steve下意识地垂下眼，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又抬眼直视老Jim的眼睛，"但是我收到的当天它就成了他的遗物。"
屋子里在一瞬间寂静下来，像有什么昏暗低沉的东西被人蓦得打开了。
老Jim突然发现自己很难怀疑Steve刚才的这段说辞，因为他在他眼中看见了必须经过多年沉积才会积累起来的深刻而沉重的哀伤。
他因此而没再更多地追问下去，因为他感觉得出，对于面前这个人来说，有关张乔与他的关系或是其它任何问题都是撕开伤口的钝器，而他本身哪怕掩饰得再好，恐怕也早已是满身鲜血淋漓。
不自觉地叹息一声，老Jim回过神，开口将话题重新拉了回来："你希望我帮你做什么？"
"我希望你能尽快整合一些可信的好手，在今晚十点之前赶到Fox家的各处堂口，控制住他们的头儿。"Steve说话的时候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看起来像是在用这个动作调整自己的情绪。
"......我可以问理由吗？毕竟这是个相当大的动作，而你应该知道这六年以来我们花了很大的精力才让Jang氏帮会至少在外人看来已经不具有任何实力和威胁性。"老Jim深思了一下，接着相当慎重地问出一个问题。
"当然，"Steve抬眼看他，然后微笑回到了他的脸上，"所以我希望你们做的只是暗中控制好Fox家的人，以免局势乱起来一发不可收拾--Jackie会在今晚动手去刺杀Martin。"
老Jim立刻将他的说法与最近几天Leo的行动挂上了勾，随即了然地点头，不再有任何疑问。毕竟如果Martin死了，无疑对13号街和Jang氏帮会有着绝对的益处，而他所要做的仅仅是"暗中"看住那些可能会在得到Martin死讯之后动作起来的Fox家的角头--这种具有相当弹性的行动并不会给他们带来太大的威胁。
停了一会儿，老Jim起身去厨房为Steve倒来一杯茶，语气和态度都有了明显的缓和："那么第二件事呢--你刚才说希望你来找我是有两件事？"

Steve接过茶，喝了一口之后才回答："等事情安排妥当之后，今晚，我想请你陪我去见一个人。"
"见一个人？"老Jim相当诧异，不觉地再一次皱起了眉。
"是的，"Steve点点头，脸上的笑容突然变得无比清晰，"我想请你陪我去见一见那位Gary
Lee先生，所以刚才所说的第一件事，就请不要去麻烦他了。"
八点三十分，Mars到达了新任镇长位于城西的别墅。Jack和镇长正在那里举行一场宴会，Martin也在被邀之列。
Steve猜测他和Thomas是想借由这个机会干掉Martin，因此让他来暗中帮忙，不过现在看起来Jack他们应该是打算在Martin的回程之中才动手，因为Martin已经来了，但Thomas并不在宴会之中。
Mars对这种做法深表赞同。他在暗处观察了一阵别墅中的情况，然后迅速而不着痕迹地从暗处溜进了停车场--Martin带来的车都在那里，最前面是一辆银色的德国车，也是他最得意的保镖车，之后是他长坐的黑色奔驰，再后面是另两辆国产车。
那四辆车的周围特地留了两个保镖看守，很明显Martin对此行相当谨慎。Mars站在远处看了一会儿，然后转到宴会厅一角的偏厅，用那里的电话打到出租车公司叫车。
接着他又回到了停车场，十分钟之后，就有一辆出租车从外面开了进来，停在了Martin的黑色奔驰旁边--其中一个保镖见状立刻走了过去，用力挥手示意那司机离开。
出租车司机摇下了车窗，表示有客人打电话订车要求他在这里等他。但是Martin的保镖全然不理会这一套，大声呵斥着命令他必须马上离开。
这一来引起来了镇长家的护院，而一直守在银色德国车旁边的另一个保镖也不耐烦地朝着出租车走过去--Mars就在这时候迅速闪身来到那辆车旁边，伸手在车的底盘上靠近油箱的位置粘上了一枚小型的遥控引爆炸弹。
Lee在七点左右接到了老Jim的电话，说他今天有点事去不了酒吧。他觉得有些巧合，因为他知道Jack今天要在镇长的别墅里举办一个宴会。
不过他并不怀疑老Jim会跟Jack有什么私下的往来，因为老Jim对Jang氏帮会的忠诚让他决不可能让好不容易保存下来的实力重新卷进任何帮派斗争的风波，所以，他相信今天应该只是个巧合。
心里的疑虑打消之后，Lee去酒吧绕了一趟。老Jim不在，后场里明显比平时忙碌，不过来这儿的人多半只是为赌，所以对酒水茶点的细节并不是十分在意。
Lee今天没有心情赌钱，因此在那儿待不到九点就离开了。回到家的时候，他远远地看见门口站了两个人，有一个是老Jim，另一个看来很眼生。
下意识地顿了顿脚步，Lee站在远处看了一会儿，并没有发现什么异状。他于是重新迈开脚步朝门口走去，眼睛却不由自主地一再看向老Jim身边那个戴着鸭舌帽的瘦高男人。
"......Steve？！"待他终于看清了那人的面目时，他已经走到了大门外的台阶下，而那种突如其来的震惊令他一脚踩在了台阶的边缘，只差一点就重重地摔了下来。
Steve见状微微一笑，轻扬起线条完美地下巴看向他，良久才开口："是我。"
Lee似乎并没有什么心情微笑，但是他很快找回了自己的礼貌，"有事吗？"他问，目光在回视Steve之后很快转向了老Jim。
"Steve有点事情想找你谈。"老Jim说着，抬眼示意他先把门打开，有事到屋里去说。
"哦，好的，请进。"Lee微微顿了一下，接着不再多说什么，掏出钥匙打开大门。
屋子里没有别人--Lee到现在都还是个单身汉，所以屋子里的摆设也不算整齐。不过Steve明显对这些并不在意，进门之后便就近在玄关附近的一张沙发里落座。
Lee由此看出Steve有伤在身--他坐下之后就往左边的扶手靠过去，虽然动作并不明显，但仍然看得出是在减轻右腹受到的挤压--Lee随即垂下了双眼，不着痕迹地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然后才开口询问之前在门外没有说完的事情。
"其实也没什么，"Steve一手支着脸颊，脸上的笑容似乎从进门开始就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我对张乔的死始终存有一些疑问，所以今天乘着老Jim也有空，就顺便请他一起过来，也好向你们问个清楚。"
Lee闻言眉心突地一促，下意识地看向老Jim，却只换来一眼茫然的回望。接着，他也以同样的目光看向Steve："......我们可能不太明白你的意思--John是Karl开枪打死的，这件事当时在场的人都知道--你还觉得哪里有疑问？"
Steve看着他的表情，笑容突地更加明晰起来，眼神中却几乎完全看不出笑意。"Lee，"他说，"你知道当年我为什么坚持要回来亲眼看到他的尸体么？那是因为我知道他的计划万无一失，但他却还是死了。"
Lee的脸在这时突地僵了一下。他想起六年前的那个深夜，在他接到警察局的通知去领回John和Mark的尸体的时候，在回程的路上被当时看上去苍白到几乎疯狂的他劫持--Steve当时用枪指着他的脑袋，的确只说了一句话："我要看尸体"。
"不过这又能说明什么？"一个失神，Lee竟不经意地将心里想着的话脱口而出，幸好他及时将表情转回了先前的茫然，使得这句话听起来听起来并不算有什么不妥。
"他是从背后中的枪，Lee。"Steve的笑容渐渐淡去了，一双眼睛笔直地盯着他，周身的温度似乎在一瞬间降低，"能不能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在明知道Karl和Martin有勾结的情况下，张乔还让那家伙带着枪站在自己身后？"
一句话说得老Jim也有些动容，因为他并不知道张乔在那次的事件发生之前就已经知道了Karl的背叛。所以他从不认为张乔的死有任何疑点，毕竟所有当时在场的人都清楚地看见是Karl开枪打中了他。
但是如果张乔原本就知道Karl是叛徒，那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下意识地看向Lee，老Jim紧紧皱起眉，一脸严肃地等着他的回答。
这一回Lee却没有分神向他看过来，而是同样笔直地紧盯着Steve......面如死灰。
"......好吧，我承认了，是我扣下了John让我交给Karl的枪。"过了很久，Lee脸上的肌肉才终于松动了一些，整个人却像骤然卸下了肩头所有的包袱似的靠进沙发，"John在那把枪的焦距上动了手脚--他的设想的确很周到。"
"但他却漏算了你。"Steve垂下眼，许久之后又重新抬眼看向Lee，却发现他已经从容地掏出了枪--他随即又笑了起来，一双手随意地搭在沙发扶手上，好像根本没有看见面前正对着自己的枪口。
Mars在别墅外面一直待到Martin的车从停车场开出来。他让出租车司机将他载到距离别墅两个转角的路口，然后下车让出租车离开。
那个时候大约是十一点三刻，路上已经几乎没有了车，但是Mars知道与这个路口相接的那条路是Martin回程的必经之路--他选择了路边的一丛灌木藏身进去，然后拿出炸弹引爆器静静地等。
大约过了五分钟，他先看见了一辆黑色小车。它在岔道边的阴影里停了下来，熄了火，看起来也是打算安静地等待。
但是紧接着Martin的车就从那条大路的尽头开了过来，领头的仍然是银色的保镖车，接着是黑色奔驰，但原本应该跟在后面的两辆却不知所踪--Mars随即明白了Jack和Thomas的计划：先由Thomas负责引开并解决最后的两辆车，然后由Jack在这里截住Martin并等着Thomas来汇合。
只是他们不觉得Jack这边的人手太少了吗？
下意识地皱起眉头，Mars抬眼看向那辆黑色小车。他从窗口看见副驾位置上的人举起了类似汤普森的冲锋枪，紧皱的眉头这才松动了一些。
......至少火力应该是够了--如果仅仅是想截住Martin的话。
西边的天空这时开始升起了礼花--是别墅的方向，看来宴会已经正式结束了。
Mars在看见第二朵礼花升天的同时按下了手中的引爆器，那辆银色的保镖车随即"轰"地一声炸车一团火球。
爆炸的冲力很大--黑色奔驰在路中间连打了两个转，最后翻倒在路边--Martin花了很大的工夫才从车里爬了出来，但是司机却没有幸免于难。
身后在这时传来了低低的引擎声，Mars回过头，从车的挡风玻璃里看到了Steve有些苍白的面孔。
"怎么样？"他迅速走过去拉开车门--还好，并没有发现他有受伤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