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只待了一小会儿就去跟孤儿院的修女道了别,并且告诉她们如果这些孩子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打电话跟他的手下联络,或是直接告诉他的哥哥Steve。他的一个手下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凑到他身边,小声的告诉他:他刚刚看见了John
Jang的儿子Jack。
Thomas当时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把手下说出来的两个名字与他们的身份对上了号。他顺着那个手下眼神示意的方向看过去,却只看见一群穿着同样的白衬衫和黑色吊带短裤的背影。
"确定没有看错?"微微促眉,他侧过脸对那手下低语。
"不会错,我在大磨房跟他说过话。"那手下说得很肯定,而Thomas也知道,如果没有确定他根本不会告诉自己。
"......去跟修女借个房间,我要见那个孩子。"短暂的沉吟之后,Thomas在门前的台阶上拿出一支烟点上,Shakira站在身边看着他,但始终没有开口询问。
半个钟头之后,他们就在修女安排的房间里见到了那个看起来安静的小狮子--的确是狮子,他的眼神里有一种天生的王者气度,还有同年龄的孩子没有的高傲和自制意识--他很努力地想要维持自己的傲气,同时又很小心地不让自己给Thomas留下坏印象。
当时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可以明确地感觉出Jack强烈地想要离开孤儿院的意愿,Thomas当然也不会例外。除此之外,还有那孩子隐藏在这份意愿之下的复仇决心--很单纯,很明确,只是隐藏得还不够彻底。
不过仅仅是这样的程度也已经足以让人看出他的潜力了--该说是Jang氏一支嫡传的潜力?还是十二年来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的结果?
Thomas很难下定论。r
但是这个孩子他恐怕是收养定了的,无论他的潜力如何--Thomas看中的,是这孩子名字里那个Jang的姓氏,还有他作为Jang氏一支嫡传继承人的身份:
Simen家要收养Jang氏一支的嫡传继承人,而且要把Martin Fox那个老狐狸一直蒙在鼓里。
"Tom?"Shakira的声音打断了Thomas的回忆。他抬起头,正好看见Jack迅速地掩藏起了之前的笑脸--他很明显还在为那天夜里因为做噩梦而和Thomas动起了刀子的事情觉得丢脸,而根据这些日子以来的经验,Thomas知道这孩子接下来的动作就是忽略他的存在,只跟Shakira打个招呼就迅速离开,像那件事发生之后每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一样避开。
Thomas因此而决定采取主动,在Jack有所动作之前先说明自己的来意:"我来找Jack。"
那孩子明显地怔了一下,接着轻轻撇了一下唇角,眼睑随之低垂下来,遮住大半的眼眸;过了一会儿之后才再度抬起眼睑,琥珀色的眸子直盯向Thomas,用那种明显是很费力地绷起来的面孔等待着下文。
"我哥哥Steve,也就是你真正的养父想见你。"Thomas轻咳了一声,有些想笑,但是没笑出来,"我跟他约了这个周六,你看看有没有问题?"
Thomas觉得他的语气应该是恰当的--不是长辈对小孩的口气,而是平辈对平辈、征求意见的语气--他觉得应该没有冒犯到Jack
Jang,哦,现在该叫Jack Simen先生的傲气。
"没有,周六我没有别的约会。"很显然Thomas的判断是正确的,Jack回答的语调中听不出一丝不满,同样的,脸上的表情也很平静。
"那么午餐后我在客厅等你?"下意识地扬起了眉梢,Thomas的嘴唇不经意地抿了一下,把到嘴边的笑意抿了回去。
"好的。"Jack点头,接着一刻也不多耽误地找了个借口离开。
Shakira远远地看着他消失在走廊尽头,一边把烤盘放进烤箱一边说: "现在你可以笑了,不用再那么憋着,我看着都觉得辛苦。"
"听起来你好像又在吃醋?"Thomas倒是真的笑了出来,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从盘子里拿来一个苹果在手里把玩。
"反正在你心目中我就是一个会跟孩子吃醋的母亲不是吗?所以到现在你都不肯要个孩子。"Shakira白了他一眼,从他手里把苹果拿回来放到水池里洗干净才又扔回去给他。
"我总不可能承认其实是我自己会跟孩子吃醋吧?"Thomas咬了一口苹果,在站起身之前结束了之前的笑容,"而且,我还没有做好做父亲的准备。"
"你说你要见谁?"Mars站在门边,在把Steve外出事穿的外套挂上衣架的之后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张乔的儿子,Thomas收养了他,以我的名义。"Steve
这个时候已经坐进了窗边的大靠背椅里,一边说话一边用左手捋着被雨水淋湿的前发,声音中听不出丝毫感情的波动。
"这我知道,从伦敦回来的时候Chou就来电话告诉过我,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想见他。"Mars从柜子里翻出一条干净的毛巾递给他,又从保温瓶里倒出一杯温热的奶茶端过去,突然之间意识到自己对Steve说话的口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变得不再像是一个作为手下的保镖,而是一个年长的保姆。
Steve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沉默,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下意识的转动着左手食指上戴着的乌金戒指,良久才冲着Mars露出一个淡而温和的笑容:"他现在也是我儿子,Mars。"
Mars闻言顿了顿,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没有穿,却疼得尖锐,而且让眼圈周围泛起了一种酸涩--如果现在还是七年前,他想他一定会对Steve这句话里深藏的含义嗤之以鼻;但是现在,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在亲眼看着他走到现在这一步之后,他渐渐地开始能带着淡淡的酸楚来体会这其中的意味。
"......约好时间了?是到家里来吗?要不要做些准备?"深吸一口气,Mars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说话的时候帮Steve把杯子里的奶茶加满。
"Thomas说这个周六可以,不过还要回去再征求一下Jack的意见--如果确定了是周六的话,恐怕就要约在教堂见了,我周六要主持一个葬礼。"Steve似乎是感觉到了他在语调上的变化,说话的时候抬起头来看着他,唇边依旧挂着微笑,浅浅的,只是温和,看在Mars眼里却觉得少了那种应有的生气。
"那我准备些茶点带过去,总不可能见了就走,至少要坐下来聊聊天吧?"Mars静静地看着他的脸,觉得自己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你去安排好了。"Steve点点头,接着不再说话,像是把所有的思绪都扔进了一个无边的深渊中一般再度陷入了沉默。
每当Steve陷入这样的沉默的时候,Mars看着,自己也会跟着陷入沉默。他的思绪会不断挣扎,反复考虑究竟要不要把他从那个深渊里拉回来。
同样的思考已经重复了不知多少遍了,但是Mars最终却从来没有一次真正向Steve伸过手去,轻拍或是摇晃,从那个深渊之中努力唤回他的意识--他或许是接受了某一次Steve在低声呢喃时的浪漫说辞,相信了他在那样的沉默之中,心......可以与他相遇。
再一次无奈地叹了一口气,Mars看了Steve一眼,关上门从客厅走进院子。自入秋之后就久久不肯停下的小雨依旧密密地飘散着,抬眼望过去是一片无边无垠的杂乱。
"这种时候,最好的消遣莫过于来一支香烟。"
Mars静静地看着,突然想起若干年前某个人曾经腆着一张脸这么半真半假地说过。他于是从怀里掏出烟盒和火柴,然后习惯性地一次从盒子里抽出两支香烟。
Chapter 2(下)
1979年11月末 周末放晴
入秋以来持续的阴雨,在周末那天突然消失无踪了。Mars起床的时候看见一丝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泄进来,一拉开窗帘果然看见满目明媚的阳光。
实在是难得的好天气,连他都忍不住想要伸一个大大的懒腰,接着是早起后的第一支烟,然后在七点整,他穿戴好一身走出卧室。
Steve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客厅的窗口,向外望出去欣赏因为天气放晴而显得比平日喧闹的街道。他身上穿着早上举行葬礼要穿的黑色长礼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跟他的侧脸一样完美。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Mars起床走出房门的时候,
Steve早已经穿戴好了待在客厅里,有时候坐着喝茶,有时候在看书,还有的时候就像现在那样站在窗口望向窗外。但是更多的时候,他只是静静地坐着,半垂着眼帘看着面前不知名的一点,两手交叉着放在腿上,很久也不动一下。
Mars不只一次地怀疑他就是那样坐着从前一天的夜里一直到天亮,因为他总能在他眼下看见淡淡的青黑。同时,他还发现了Steve过分的警觉--像最原始的本能一样细密地绷遍他全身,在他静静地坐着的时候表现得尤其明显。
Mars由此而察觉出Steve的焦躁,虽然Steve一直掩饰得很好。但是他并没有因此而多说什么,因为这是个必经的过程,Mars觉得如果换作是他想必也同样无法避免。不过最近一些日子Mars越来越为Steve这样的状态担心了,因为无论怎样的过程都必定会有一个尽头,而他在Steve身上却几乎没有看见那个终点的痕迹。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Mars朝Steve走过去。Steve在这个时候迅速把眼光从外面转回来,在看向Mars的时候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早上吃什么?"又一次在心里叹息,Mars一边说一边从柜子里拿出装红茶的罐子。
"茶就好,早上有葬礼。"Steve淡淡地应了,又把视线转向窗外,从那个角度看过去,可以看见13号街的大教堂高高的钟楼。
葬礼从七点半开始,持续了大约一个半小时,然后是丧主在家里举行的小型聚会,前后一共花了快半天的时间。Steve从墓地回来的时候,太阳有一半被遮进了云层,天色开始不再像清晨的时候看起来那么明朗。
距离与Thomas约定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Steve因此得以在礼拜堂的休息室里稍作休整。Mars那个时候已经在隔壁房间里着手准备茶点,Steve站在门口看着,发了一会儿呆才突然想起自己似乎也应该做些准备。
他首先发现了鞋子上的泥。那是早晨在墓地里踩上的,因为连日阴雨,地上的泥土尚未干透--他于是从更衣间里找来一双备用的皮鞋换上。
接着,他走到穿衣镜前审视身上的礼服--还好,并没有发现什么灰尘或是泥点--但是他看见了自己瘦削的脸颊和眼下淡淡的青黑。
看起来......似乎有些憔悴......
或许洗把脸会好一些。
喃喃地在心中念叨着,Steve走到洗脸台边,打开龙头让水冲湿了双手。然后,他开始意识到自己有些焦躁--不,是非常焦躁。
Steve应该不能算是一个容易焦躁的人。他早熟,并且很早就表现出有别同龄人的稳重,看在长辈眼里就是那种能够担当大任的潜质。
老Simen就是因此才特别器重这个儿子。他早早地就把手里的权利和帮会的事务一一转移到Steve手中,比城里任何一个帮会都更早地确定了继承人,即使那个时候Steve甚至还没满十八岁。
所以Steve对于"焦躁"这种情绪一直都是陌生的。他熟悉的是"冷静"、"冷淡"、"自傲"和"轻蔑",而且能把它们拿捏得恰倒好处。
不过上帝赋予人类情绪原本就是让他们去经历和体会的不是吗?因此虽然时机比别人晚了许多,但Steve终究还是品尝到了"焦躁"的滋味。
究竟是在六年还是七年之前,Steve已经记不清了。但他记得当时他的右手刚刚痊愈不久,而且经过了一年多的努力,他已经可以从容地以一个教士的身份应对伦敦所有的宗教场合。
那个时候,他应该是怀着满满的自信决定带着这样的成果去跟那个人见面、商讨他们合作的计划该如何继续进行下去的;然而在见面之前,他却被那种陌生的焦躁的情绪不断搅扰着,直到那个人远远地走进他的视线。
真是......挺遥远的记忆了。e
Steve停住了手里动作,静了静,露出一个几乎看不见的笑容。
Mars在这个时候从隔壁房间里端出了准备好的茶点,Steve直起身,拿来毛巾擦干了被水浸湿的双手。
"到花园去等吧,外面阳光很不错。"他冲着Mars露出微笑,很浅,很温和,甚至有一种少见的明亮,像是他心里所有焦躁不安的情绪都在瞬间消失了,只留下稳稳的平静。
Mars因此而显出些微的迟疑,但还是很快就回过神来,点点头率先打开门走出去。
之前被云层遮住的太阳又回来了,挂在高高的、几乎掉光的叶子的梧桐树梢,在周围依旧湿润的空气中撒下五色的光线。
Steve在花园中间的小圆桌前坐下,微微仰着头看向那光线过来的方向,良久,突然侧过头看着正往他茶杯里倒红茶的Mars,用一种自语似的音调开口:"我上学的时候就觉得一个单词拼起来的样子特别让人难以理解。"
"什么词?"Mars像是习惯了他这样的说话方式,一边继续着自己的动作一边问。
"consanguinity(血缘)。"Steve想了一下,在心里调整了发音之后才开口。
Mars正在想他突然说起这个的用意究竟是什么,就看见Thomas领着那个看起来只有十二岁的男孩从礼拜堂那边走了过来。
Chapter 3(上)
Chapter 3
1972年10月 骤雨
这场雨来得怪异。
Steve
Simen站在19号街大磨房门前的台阶上,靠着木质的门框,尽量让雨水不要打在自己身上。他仰着头,懒懒地看向天空,有些捉摸不透这样的早秋时节为什么会突然下起暴雨。
大磨房的风车似乎是因为暴雨而转得有些困难,吱吱呀呀的声音伴随着水声响在头顶,听着都觉得费劲。但是磨房里不时飘出来的阵阵热气拂过脸颊的时候倒是让人觉得挺舒服,尤其是这些热气之中或多后少都带着清甜的豆香。
这是华人区才会有的味道。
Steve微微眯起眼、轻轻抽动鼻翼,就能感觉到一种舒畅的亲切。不过说到早餐,比起Mars他们所喜欢的豆浆加油条,他还是更偏爱红茶和面包--这或许就是他身体里另外1/2血缘的作用。
又一阵热气拂过,Steve立刻就知道新榨的一锅豆浆煮好了。他直起身正打算进去,就看见一只手把一杯热气腾腾的豆浆送到了他的眼前。
"要不要油条?"Mars看着Steve接过杯子,冲他举了举另一只手里捏着的两根油条。
Steve摇头,将杯子送到嘴边喝了一口。那个矮小的身影就在这个时候慢慢地朝这边走过来--大概四五岁的样子,肩膀上架着柄黑色的大伞,遮了雨,也遮住了脸和大半的身体。
Steve看着觉得有趣,忍不住轻挑了一下眉梢。Mars看见了,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正好看见那个Mark叼着烟从后面跟了上来。
雨声很大,谁也没听见Mark对着那孩子叫了一句什么。但是那孩子听了他的话就停了下来,费力地扛着伞转过头去。Steve和Mars这才发现他的裤子比他的腿长了许多,后面的裤脚全都被他踩在脚下,浸在小石板路上聚集的并不算多的雨水里,却也湿了大半。
小孩子这样可爱的模样难免让人会心一笑,Steve当然也不例外--不过那是在张乔从旁边一间酒吧里朝这孩子跑过来之前。张乔出现之后他脸上的笑容就下意识地慢慢隐没了,而Mars则是带着没有哼出声来的鼻息转身走进大磨房。
Steve从来没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遇见张乔。或者更确切一点说,他从没想过自己竟会看到这样的一个张乔。
该用什么词来形容?
慈父?
非常恰当。尤其是在他把伞交给Mark、自己蹲下身仔细地为那孩子卷起裤脚的时候。
那真的是一个父亲的动作和表情,只是父亲,和任何一个有孩子的男人一样,没有丝毫差别--那样的情景,就像一个无形的分界线,把帮会和身份等等那些繁复琐碎的东西统统划在外面,当然,也把Ste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