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特怔怔的听着这些,太大的冲击使他无法及时作出反应,二九八八头痛的咒骂了一声,顺手抱住他凑上了自己的嘴唇。
漫长而深入的一吻之后,目光灼热的二九八八托着他的下巴低声埋怨:「你还不相信?我会让你看到证据……」
「……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为什么……不让我死……」
在那种火烫目光的注视下,帕特使劲全身力气推开了二九八八的怀抱,但下一刻又被更强硬的力量钳制在钢铁般的双臂中。二九八八嘴边的微笑看起来竟颇有几分自嘲,仿似叹息的低语却十分清晰。
「你不是知道吗?如果我能杀掉你的话……绝不会手下留情。但我做不到,就更不可能让别人来做这个。帕特……我只想这样抱住你,别的事……我已经不在乎了。」
「可是……我什么都不能给你。」
「我知道。」
「……我无法真正原谅你曾经做过的事。」
「我知道。」
「我……」帕特颤动的声音象一根拉紧的琴弦:「我不会离开这里……这个国家。」
「我知道。我不会带你走。」
耳边平稳的音调带着笃定的轻松,帕特稍稍抬起自己的头看向对方深黑色的瞳孔:「……这是对的……你可以更安全的离开……」
「笨蛋……我会等到你愿意的时候。」
听到这种奇怪的话,帕特不得不迷惑的眯起眼睛:「你……」
「闭嘴。现在跟我出去……我帮你弄清楚那家伙的事。」
转过身的二九八八扔给帕特一个挺直的背影,那张英俊的面孔上现在是什么表情不得而知。静静的等了好几秒,都没有听到帕特跟上来的脚步,他回头的同时一把抓住了帕特的手。
「白痴……走啊!」
并没有费太大力气,二九八八就在帕特的面前证实了伤害洛儿的主谋是谁。傍晚时分的沐浴间里,二九八八带着帕特找上那几个曾经威胁过他的家伙。
在野狼般毫无忌惮的凶狠眼神下,没有任何人敢承认是自己下的手,但只要被一把刀抵住喉咙,就立刻有人吐露了事情的真相。
那几个家伙承认,凶手确实是他们的人,在他们把阅览室的反常情况加油添醋的上报之后,狱长以默许的方式容许他们私下处理。原本他们只想随便挑一个倒霉蛋,之所以选择洛儿是因为狱长亲自指名制裁他,甚至连制裁的方式也是指定的,这一点让他们也想不明白。据下手的那几个人说,男孩那张漂亮的脸实在很可惜,如果不是怕狱长找他们的麻烦,谁也不会舍得把那张脸毁掉……
听着这一切的二九八八也想不通,以询问眼神看向帕特的他没得到任何回馈。
站在一旁的帕特早已经脸色发青,那些毫无人性的复述让他再次回想起阅览室里的惨状,洛儿脸上横七竖八的伤口不知有多少道,即使能捡回一条命也会留下异常可怕的疤痕。
就算是毕生痛恨暴力的他,脑海中也忍不住闪出杀死眼前这些禽兽的念头,但他更想做的是去探望生死未卜的洛儿,只是这个愿望注定无法实现。
洛儿……洛儿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如果不转到大医院的话,洛儿很可能已经……想到这里,帕特就被焦急和悲伤压得透不过气来,只能对虚缈的神灵作出发自内心的祷告。
从未有过宗教信仰的他,竟不知道该祈求哪个神灵,二九八八伸过来的手被他紧紧握住,就像溺水者会本能的抓住身边任何一根救命的稻草。
「别想太多,我保证他死不了……我在他那么大的时候,都中过好几次枪了……连医院都不能去,还不是一样活得好好的!」
这拙劣的安慰似乎起到了相反的效果,帕特噙满泪水的双眼立刻闭紧:「他不是你……他……一直都在受罪……他只是个身体很弱的孩子……」
「……」二九八八头大的闭上了嘴,眼神迁怒般在那几个混蛋的脸上逐一扫视,如果不是因为双臂都抱着帕特,很可能早就出手了。
「走……快走!」
沉着脸色任由那些家伙偷偷溜走,二九八八并没有追上去的意愿,只要帕特想报复,机会随时随地都有,眼下的任务是处理怀里过于激动的帕特。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不选择我……为什么他们会选择洛儿……我才是有罪的人……我才是该死的那一个……」
「妈的!你给我闭嘴!你看看你现在象个什么?与其说这种没用的话,还不如想想你应该怎么做!你不是想保护那些蠢货吗?你不是要坚持你那套见鬼的说教吗?如果你是个男人,就给我做完它!」
「我是错的……你为什么……要我坚持呢……这个世界,只信奉你的野蛮规则,难道不是这样吗?」
惨然微笑着的帕特看起来就像一个幽灵,失去神采的双眼也没有焦点,二九八八恼怒的盯了他半晌,才在他耳边冷冷说出一句话:「你这愚蠢的白痴……我可以征服这个世界,但你他XX的征服了我。」
微微的停顿之后,怀中的躯体变得僵硬了很多,二九八八苦笑了一下,以极为平稳的音调继续说完心里的话:「……你还要装作不知道吗?虚伪的家伙……你还有什么不满足?还有什么可抱怨的?现在即使要我为你去死,我说不定也会去。其实……你是对的,只不过用错了方法而已,你的愚蠢仅仅在于……你以为会有不经过流血就能得来的自由……算了,你需要休息,跟我回去吧,今天早点睡。」
「我……」
「什么都别想了,走吧。」
第九章
还是一片晴朗的天空,还是旧日喜欢的那棵树下,帕特一言不发的低头坐着,眼神却微微偏向远处的一扇窗。那里一定已经剩不下几个人,朋友们也不会原谅他,从紧闭的窗户看不见室内的景象,窗台上原本摆着的绿色植物全都在那一天彻底消失了。
「你想进去吧?」
「……不。」
「你撒谎!起来,跟我走。」
说出不容置疑的肯定句,二九八八一把拉起了因失眠而浑身乏力的帕特,牢牢握紧的手掌间传来温暖的强硬,完全让人无从拒绝。
「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方法才适合你那种见鬼的理想。躲在这里一个人软趴趴的抒情有个屁用?你那套什么善良仁慈根本是废话,想干成任何事都要用拳头说话。」
只管拉着身边的人快步走向几天前惨案发生的现场,二九八八嘴里毫不留情的讽刺让帕特苍白的脸色更加迷乱。颤动的唇角似乎想要问出什么,但还是找不到问题的核心,在这短暂的犹豫间,他已经被二九八八带进了熟悉的走廊。
根本来不及阻止,虚掩的大门被二九八八粗鲁推开,一瞬间死水般的静寂之后,为数不多的犯人们纷纷对站在门口的帕特投来怪异的眼神。
恐惧、怨恨、无助、企求……这过于复杂的每一双眼神都让帕特体验到带着烧灼感的疼痛。没有一个人开口,也没有一个人站起来骂他,这种静止而绝望的气氛更令他窒息。
并没有太多机会体会自责与悲伤,身边的二九八八拉着他大步走进室内,就站在中心的位置,二九八八以冷酷的语调开口:「你们给我听着……帕特的那一套是对的,但他只讲了前面的一半。想要象一个人那样活下去并不过分,想保护别人也不难,但首先必须学会如何攻击。你们有谁想学的,现在就站到我们面前来,没有兴趣的可以直接滚出去。」
这些话无疑是投下了一枚小小的炸弹,犯人们迟疑的看着他们,有的只是抬起了头,有的站起了身,虽然没有人站到他们面前,却也没有一个人选择离开。
看着这样的情况,二九八八不耐烦的抿起嘴角,放开了帕特的手向犯人们走近。来回审视了一圈,他选中一个比他高出半个头的犯人,几乎只用了一秒种的时间,就用极为简单的动作制服了那个男人。
「这个……是我自创的擒拿术。我没有学过,但我可以做到,只要愿意,你们也一样可以。」
仍然是冷酷平板的叙述,四周的犯人们却在刹那惊恐之后露出了羡慕与雀跃的表情,对二九八八起初的惧怕和怀疑就这么消失,整个气氛登时轻松起来。
「我说你们……果然是帕特的人,都这么容易相信别人。记住……不能随便相信离你太近的人,尤其是站在你背后的人,他们有可能随时对你进行偷袭。」
「……知道了。」
「还有呢?我们现在应该学什么?」
「现在……你们平常有健身吗?光学会架势没有用,首先要保证良好的基本体能……帕特,你也过来,你比他们更需要这个!」
帕特慢慢的走过来,神经还处于一阵乱糟糟的冲击之中:「……你在做什么?这里是阅览室,你……」
「你不是想保护他们吗?只有学会攻击才是最好的防备。你以为你一个人能为他们做什么?替他们去死?求凶手饶过他们?」
二九八八优美的唇角再次浮上那种嘲讽的笑意,眼神却是堪称温柔的:「总之……你负责说教,我负责破坏,这样的话他们就不会太弱也不会太狠……好了,你看你这是什么脸?你还不赞赏我吗?」
「你……你想听什么?」
「呵呵……我想要你的这个。」
眨着眼的二九八八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帕特的胸口,满意的看到那张苍白的脸颊浮现了一丝浅浅的红晕。旁边的犯人们都发出了古怪的笑声,帕特咬住嘴唇垂下了自己的头,这个男人为他所做的一切都仅仅出于个人迷恋……不,也许应该说是「爱」了吧。
说不感动完全是骗人的,从来没有谁能为他做出这么多事情,这整个星期以来,呈现在他面前的二九八八简直是另一个人,他怎么能够相信个人的感情竟会有如此大的影响力。
每一个失眠的夜晚,迷惘的心情都因为身畔温暖的怀抱而更加混乱不堪,被那张火热的嘴唇亲吻时也完全没有了拒绝的意愿,也许过多的拥抱会使接受成为习惯,再去想原不原谅反而成了一种矫情。但新的顾虑也迅速升起,他害怕自己只是利用这个男人,以被爱的名义安然享受他人付出的一切,这比起矫情的怨恨更为可鄙。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爱不爱这个男人。这个曾经野蛮的伤害他、谋杀他、却也抚慰他、帮助他的男人。对于这个男人,他善待过、鄙视过、唾弃过、漠视过,但现在不得不以全新的眼光再次了解。这个男人……是个真正的强者,无论作为一头野兽还是作为一个情人的角度。敢于掠夺和征服,也敢于坦然承认被对手征服,甚至勇于对自己的错误进行补救,为对方付出一切所能付出的,包括等待、保护、帮助与承诺。
面对这样的一个男人,他没有任何自信不被吸引,只要看着那个背影他就能感觉到自身的软弱,但对于所谓的爱情……他已经失去了信心,在身处的这种环境思考这个绮丽的词汇也让他倍感羞愧。
洛儿还不知死活的躺在医务所里,自己居然在洛儿被伤害的地方想着什么「爱不爱」,帕特狠狠的暗自咒骂自己,把投射在二九八八身上的视线转移到别处,却在不经意的瞬间看到了墙壁上几道浅浅的刻痕。
那是洛儿留下的,在朋友面前证明自己正在长高的刻痕,才十六岁的男孩很在意朋友们对他身高的取笑。几道刻痕挨得很近,但毕竟有逐渐往上拔高的趋势,洛儿曾经为此高兴得合不拢嘴呢。
帕特静静看着这非常稀有的、快乐的证据,竟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应该微笑还是流泪。
「帕特……别担心,那个小子会没事的。相信我。」
二九八八握住他的手掌全是热汗,眼神却坚定得不带一丝波动。他对着眼前的男人静默了两秒,最后还是露出了微笑:「嗯,他一定会好的。」
也许是出于某些人强大的念力,在医务所里躺了好几天的男孩以惊人的生命力活了下来。大量失血和严重的外伤曾让他差一点死去,更何况他并没有得到足够的输血和正规治疗。只能说年轻是他最宝贵的资本,仅仅一夜之间就成功渡过了危险期,后来的几天便好熬多了,他很快恢复了各种知觉。
现在的他正陷入沉沉的睡眠,坐在他床前的男人早已经泪流满面。颤抖的手掌握着那只冰凉的小手,男人用嘴唇碰触男孩包满纱布的脸,一阵悲伤的哽咽从喉间隐约泄露,混杂着无尽自责与忏悔。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洛儿……我知道这是谁干的……原谅我……我不能向他报复……是我害了你……我一定……会照顾你一辈子……」
压抑的哭声延续了一阵,床上的伤者发出了微弱的声音:「……是你?谢谢……你来看我……很高兴……不要哭……我没事呢……」
惭愧的男人无地自容的低下了头,不断滴落的泪水染湿了制服的前襟:「洛儿……对不起……是我没有好好保护你……我会尽量把你转到大医院去,那样的话……你可以得到更好的照顾。待会我就给你找人作一个详细的全身检查,你可以吗?」
「……谢谢……只要……不麻烦你……就好了……」
仅有眼睛和嘴唇露在外面的男孩眯起了蓝色的眼睛,嘴唇也微微动了动,看样子应该是在作出微笑的表情。男人忍不住凑过身体,轻轻吻了他干裂的嘴唇:「……不会,我能做到的也就是这些了。」
§ § §
沮丧和伤感都渐渐远去,帕特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不再吝于对身边的人们展现笑容,阅览室变成了一个类似健身房的场所,一阵疲累之后的集体沐浴是一天中最轻松的时刻。
这样一来,两个人独处的时间越来越少,二九八八偶然会用烦恼的语气表达自己的不满,并抓住任何机会偷吻帕特的嘴唇,这种小孩气的嗜好使帕特倍感窘迫但并不反感,因为那些亲吻都只是轻轻一碰的程度。只有到了晚上,二九八八才会沉迷于那些没完没了的爱抚,除非得到他的回应,否则就执拗得不肯结束。
比起这种过于亲密的纠缠,他宁愿二九八八像以前一样粗野冷酷,那样就不用在一片混乱的心情中清清楚楚听到自己急促的喘息,也不用羞于身体上每个敏感部位的细微变化。尽管喜欢的对象一直是男性,但他无法接受被插入的行为,也许是不太美妙的回忆令他冷感,甚至只要一接触那里就会想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二九八八终止了这种单方面的侵犯,取而代之的是仿如情人之间的、充满诱惑性的动作。他不止一次告诉自己,现在并不是为感情问题而烦恼的合适时机,却一次次莫名其妙的失眠。
半夜里翻过身,看着枕畔那张熟睡的面孔,他会忍不住发出无声的咒骂——这个混蛋……留给他一堆麻烦的心情,自己却睡得如此安稳舒适。但他同时能意识到,就连这种埋怨也仿佛带着特殊的亲昵感,不知不觉间靠过去的身体已经习惯于枕边的体温。也只有靠着身边的这个人,他才能模模糊糊进入梦中,微笑着追逐那无边无际的、蔚蓝色的天空。
又是一个清晨,帕特在熟悉的臂弯中慢慢醒来,二九八八懒洋洋的给了他一个起床吻。本来只是轻微的碰触,却在他完全睁开眼之后变成缠绵的深吻,直到他挺起腰部发出甜蜜的喘息,这个吻才恋恋不舍的结束。
之后是一如往常的梳洗、列队、点名,就在值班看守和全房犯人的眼皮底下,帕特身边的二九八八还时不时的对他做着某种小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