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祈,我想我忘了告诉你,我也会武功。”
许修祈满心抑郁,“你怎么不去死……”
“我舍不得你。”
“……”
若不是不能动,许修祈真想跳起来掐死顾书成。
这人说起肉麻话来,完全不输他,偏偏看起来比他正经一百倍。
也无耻一百倍。
第四章
千日醉的后劲很大。
从那日的假刺杀真陷害事件以后,许修祈就开始昏睡,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才挣扎着醒过来。
可等他醒来一看,周围全变了样。身上的衣衫早已给换过,全身上下的火器药物全给搜走,就连随身的扇子也没了。
乌木床罗帐轻垂,屋角香炉中佛手香味道清幽,许修祈腹中的火气却在一点一点上来。
这算什么,软禁吗?
那顾书成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坐起身,掀开垂帐,许修祈正准备发火,却发现床头守着的是个清秀侍女,略垂着头,杏黄衫子外露出一截雪白颈项
,显得格外温婉动人。他到口的呵斥不由自主地就咽了回去,只得和声说道:“姑娘,劳烦去把你们世子叫过来。”
那侍女屈身一致礼,细声细气回话:“世子吩咐过,不许奴婢离开公子一步。所以公子的吩咐,奴婢不敢遵从。”
混蛋!
许修祈几乎想把手边的垂帐扯碎。
顾书成是吃定他不会对女人动手了,是吧?
气愤归气愤,但许修祈究竟还是没有对纤纤柔柔的姑娘家发火的习惯,只是挑高了眉,漂亮的眼一眨,“姑娘,这样
可好,不用你们家世子过来,我悄悄地走,你假装没看见,也别声张。”
那侍女依旧死死低着头,“世子说过,若公子逃走,就拿我问罪。”
“这倒像是你们那混蛋世子说的话。”许修祈咬牙恨恨道。
这下子那侍女不敢吱声了,只垂着头绞着衣角。
许修祈看那半截雪白颈项看得久了,再赏心悦目也嫌腻,不由道:“姑娘,你就不能抬头看着我说话吗?”他对自己
的长相一贯颇自负,从来只有姑娘家看了他脸红心跳的,哪有人像逼鬼一样避着他说话的。
许修祈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那侍女头垂得更低了,声音也更小,“彤云姑娘吩咐的,让咱们这些伺候公子的人,全
都不许看着公子的脸说话。说是怕……”
“怕什么?”
“怕你跟她们耍流氓!”
回答许修祈话的是站在门口的管彤云。她依旧是一身劲装打扮,银鞭别在腰间,单手端了只托盘,盘上是个白底青花
瓷盅。
一见她,许修祈就乐了。
“彤云,你终于肯来看我了吗?那姓顾不是好东西,你就忘了他,跟我回去吧……”
许修祈话未说完,一尾银鞭已咻地甩了过来,只听啪嗒一声,鞭梢抽在床沿上,乌木大床上立刻现出一道白生生的鞭
痕。
那鞭子若抽到人身上,只怕能抽掉块皮肉。
“额……开个玩笑而已,彤云你不必生气。”形势比人强,许修祈立刻转开话题,视线也落在管彤云单手端着的托盘
上。“那是什么?难道是彤云你亲自替我熬的粥?”
没好气恨他一眼,管彤云将托盘重重放在床头,瓷盅和盖子撞得哐当一阵响。
“自己喝掉!”
揭开瓷盅盖子,肉粥的香味立刻飘散出来,许修祈抬头望着管彤云,一双眼通亮,“彤云,你喂我喝。”
管彤云这次连恨他都懒得恨了,只亮了亮手里银鞭,许修祈立刻识相闭嘴,没了下文。端起瓷盅自己喝粥。
没一阵,一盅粥喝完,许修祈拿托盘旁边的巾子擦擦嘴,才问道:“彤云,我身上的东西呢,是不是你给我换衣服的
时候拿掉的?”
“东西是我拿的,衣服也是我替你换的。”突然出现在门边,倚着门微笑的人,正是让许修祈恨得咬牙切齿的顾书成
。“那些东西留在你身边太麻烦,我先代你保管。”
对着他,许修祈连一点多说话的心思都没有,对着管彤云时的笑脸也收起来,站起身来手一伸,“东西还我,本少爷
要走人。”
“别着急。”
顾书成走进房间,只摆摆手,房里的婢女和管彤云便一齐退了出去,走之前还替他们拉好房门。
顾书成面上笑容和煦,“修祈,你现在是待罪之身,不能随便离开。只能留在本世子身边,等我定罪。”
手里没惯用的火器,许修祈一再劝自己忍耐,千万别做出把手边瓷盅扔过去这种自毁形象的行为,只把手攥得死紧,
说话时一字一句都是从牙缝里逼出来的。
“我有什么罪,你少给我提刺杀,那全是你搞出来的鬼。”
顾书成从袖中取出卷画像,展开递到许修祈面前,“你先看看这个再说。”
“什么东西?!”
许修祈一看那画像,整个人顿时怔住了。
画像上的人正是他。画工技法高超,着墨不多,却硬生生抓住了他九分神态。只是……他的画像,却是出现在通缉令
上面的。而且,那通缉令左下角还加盖了金陵府衙的大印。
通缉他的罪名也来得极简单,胆大妄为,意图不轨,行刺当今淮西王世子。
“行刺本世子这个罪名可大可小。大嘛,自然是九族同诛,小嘛,我可以把它彻底抹去。修祈,我知道你是江湖中人
,寻常手段奈何不得你。可你霹雳堂门下弟子三千,你忍心他们因你受累?该怎么做,你可要想清楚。”
顾书成笑得云淡风轻,好整以暇地收了画卷,等许修祈答案。
许修祈站着,直气得手脚发抖。出生二十几年来,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憋屈过。怒到极限,再也顾不得形象什么的,
许修祈抓了手边瓷盅,劈手摔下去。尖锐的瓷器碎裂声中,尚带了粥液的碎瓷片飞溅,有几片擦过顾书成脸颊,险险
落在别处。
许修祈眼珠子都快恨出来。
“你到底想怎么样?”
顾书成笑容依旧,“很简单,我需要足够多的时间同你培养感情,让你喜欢上我。”
你做梦!
最直接的想法终究没有冲口而出。
许修祈深深吸了两口气,将心底的火气沉了下去。一面伸手揉着额头,很是头痛。他被人追着讨情债的次数不少,但
从未像这次这样束手无策过。
原来占主导地位的人一贯是他,这次却彻底颠倒了。从见面开始,他就一直在受顾书成的制衡。这人卡着他七寸卡得
死死的。他的性情、喜好、顾忌,顾书成全都了如指掌……以至于他任何动作,都在对方掌握中。
而且这人身份还特殊,刺杀这么可笑的事情搞出来都能够威胁他,真是官字两张口,顾书成随便说说都能害死人!
到现在,抵赖好像成了唯一的路。
“顾世子,你要我说多少次才好。我真不认识你,也不是你要找的人。你没必要把心思和时间浪费在我身上,还是快
点去找你该找的人吧,别迟了,人已经在别人床上了。”
将手臂环在胸前,顾书成摇头失笑,“修祈,你这招没用的。你腿间那块胭脂印是什么形状我都知道,你还敢说我认
错人?”
许修祈没好气翻了个白眼,“你自己说过的,是你替我换的衣服。人都给你剥光了,你还不知道我身上有胎记,有人
信吗?”
顾书成看他翻白眼望天的模样,不禁失笑,伸手揉揉他头,却被许修祈嫌恶地一把拍开。他也不恼,笑笑道:“这么
说吧,就算是认错了,我也不打算放你走,将错就错好了。而且……认错这种事,根本不可能。你这具身体,我记得
很熟。”
“你!”
许修祈以他爹外带霹雳堂祖上十八代的名义起誓,他待会若做出什么,真不是他的错。这世上脾气再好的人遇上顾书
成,恐怕都会被顾书成气得暴跳如雷,何况他脾气本来就不怎么好。
尤其在对着自己不感兴趣的人时。
气呼呼伸了手,一把揪了顾书成的领子,许修祈精致的眼中全是滔天怒焰,染得绮丽的容颜都漫了薄红。
“就算没认错又怎么样,和我在床上翻滚过的人多去了,难道全都得像你这样,让我一个个陪着伺候着?可能吗?顾
书成,我明明白白告诉你,不可能!还有,本少爷什么人都可能喜欢,可偏偏就不喜欢你这种。我还真看不上你,管
你淮西王世子还是鬼王世子,你趁早哪边凉快哪边呆着去,别来烦本少爷。你也知道我是霹雳堂的人,真惹恼了我,
我搬火器炸了你这,到时候别说什么通缉令,就是你顾书成,也连灰都不剩!”
说着话,许修祈手腕突然被人攥住。顾书成手上的力道大得惊人,脸上的闲适笑容也淡了些,英挺的眉间明显写着不
悦。
“修祈,你以前怎么样我没法管,但从现在开始,别的人,我不许你再招惹。”
“你是我谁呀?这话说出来也不怕笑掉人大牙,本少爷红粉知己三千,没一个敢这么管我的,你算什么?”
愤然想要抽手,但手腕上的钳制犹如铁铸,许修祈一怒之下运了内力,却猛地发现,自己丹田处虚空,根本凝聚不了
真气。
嘴里似乎还有管彤云送来那碗肉粥的香味。
顾书成似看出他的疑惑,微微一笑,解释道:“粥里面有十香软筋散。虽然有彤云在,但怕你使花样逃跑,我只好出
此下策。”
上次让许修祈跑掉,他花了一个多月才找到人,这次要再让许修祈跑掉,他怕半年都找不回来。
半年时间……足够这人爬上不少人的床了!
十香软筋散!
一股怒意直冲头顶,蒙蔽住人的理智,许修祈空余的一只手毫不犹豫甩上顾书成带笑的脸。
“你个王八蛋!”
世上怎么会有顾书成这样的人!
他虽然花心风流,但过往情人全是对方心甘情愿的,若连感情这种事都可以靠逼迫,那未免也太卑鄙了。
脸上笑容被一巴掌抽散,顾书成再好的耐性也有些怒了。但忍了忍,还是未做什么,只将许修祈拽住他领子的手强迫
带下,“修祈,适当的打闹是情趣,但若过火,便没意思了。”
许修祈二话不说转回身。
去你全家的情趣。
顾书成这混蛋哪只眼睛看见自己同他有情有趣。
不过是一场毫无意义的露水姻缘而已,他连提都不想提,这人还真惦记上了。
第五章
“许少爷,你还想要点什么?”
“你把脸抬起来,给我看看就好。”
“奴婢不敢。”
“那你继续低着吧。”
许修祈手里拿着筷子,一个劲直摇头。他只觉眼前是一片黑白惨色,屋子里的空气沉闷压抑,就连喝在嘴里的竹叶青
也淡而无味。
加了十香软筋散的竹叶青喝起来有什么意思?!
两天了,足足两天了。
他出房门有人跟着,睡觉有人盯着,就连去方便下,也有人不放心……而且这时候还不让侍女跟!
他吃的饭菜里有十香软筋散,喝的茶水美酒里也有十香软筋散,他估摸着再折腾两天,顾书成搞不好还能往里边下春
药。
这些已经够悲惨了,但让他更难以忍受的是,派到他身边伺候这个侍女,足足两天,愣没抬头跟他说过一次话。
直到现在,他都没真正看清楚这侍女长什么样子。只有那清秀温婉的侧影,还有那杏黄衫子外雪白的一段颈子,给他
看了整整两天,看得他再没一点旖璇心思。整日就只盼着管彤云能过来一趟,好歹让他换换眼也好。
可盼来盼去,管彤云没有来,来得是他见一次就想拿鞋底碾死一次的顾书成。
顾书成今日换了身黑底暗红纹的外袍,面上依旧是淡淡笑容,眼神明亮,或者是因为衣服颜色的关系,他整个人较之
昨日多了些贵气。
顾书成走进屋去,视线从食案上扫过,最后落在许修祈手里盛酒的酒杯上,“修祈,怎么样,饭菜还合你口味吗?要
不要吩咐厨房另外添点什么。”
许修祈沾染了酒液的嘴唇湿润晶亮,说话间略现了诱人水色,只是那从下往上瞟的眼神极不友善。
“这饭菜里添了十香软筋散还不够,你还想添点什么?春药好不好?”
顾书成微微一笑,“你若觉得好,我自然不会反对。不过,我问的意思,是你有没有另外想吃的东西,可以吩咐厨房
做。”
放下酒杯,用竹筷轻轻在杯沿一敲,叮一声脆响,许修祈抬起眼来,比常人更深的琥珀色眼眸中似染有璀璨流光,他
将唇角一弯,笑问道:“那我要一坛千日醉也行?”
“一坛自然不行。”
顾书成摇头。
许修祈上次只喝了一杯,都能醉上一天一夜,要是给他一整坛,喝了还不睡得连他顾书成是谁都忘记了。
“小家子气。”
唇边的笑容一下子就散了,许修祈问话时的笑容只有片刻,见达不到目的,立刻连半点灿烂颜色也懒得施予顾书成。
他丢了筷子,拍拍袖站起身来,看也不看顾书成一眼,就抬手打着哈欠往床走。
“这么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何时才是头啊!本少爷都快给养成猪了!还连杯酒都不给喝……”
“去找管姑娘,让她取坛千日醉送过来。”
顾书成突然改了主意,许修祈往前迈的步子随之停滞了下,再度笑了笑,眼底滑过些狡黠笑意。
送过来最好,看本少爷今天不死灌你!
那侍女得了吩咐出门去取酒,顾书成一掀衣摆,在许修祈刚坐过的地方坐下,他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
“我顺了你的心意,你也过来陪我说会话,可好?”
“你当本少爷是陪乐的还是卖笑的啊?”
许修祈才懒得理会他,径自走回床边,往床沿大咧咧一坐,慢条斯理道:“想要我陪你说说话也不是不行,先把我的
东西还回来。”
“不行。”
“顾书成,除了不行你还会说别的话吗?你要不想把那些火器丹药还给我,也可以,但你至少也得把本少爷的扇子还
回来不是?”
许修祈那把扇子并非寻常的扇子,扇骨是纯钢打造,扇面则是用天蚕丝织就,水火不侵。更重要的是,那柄扇子里面
另有机关。
他现在虽服了十香软筋散,无法使用内力,但若有那把扇子在手,也多几分逃掉的机会。至于他通缉令,顾书成要真
敢贴出去,他就敢去淮西炸了他的淮西王府。
许修祈退而求次,可顾书成就不如他愿。
“一把扇子而已,你若想要,我送你把新的,请金陵陆卿寒亲自为你画扇面,如何?”
金陵陆卿寒是当世画坛圣手,有他画扇面自然风雅,但比起自己那把扇子来,许修祈更想要后者。
“陆卿寒的扇面我要,但我自己那把,你也得还回来。”
“你拿那么多扇子做什么?”
许修祈一副你问得多余的表情,瞥向顾书成的眼神满是不耐,“少了那扇子,本少爷的潇洒劲就差了几分,若是去见
心仪佳人,岂不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