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雷克斯选择的结果,也同样是他所选择的后果。
他想这终究是会发生的,关于未来的争执,他们已经到了互相吼叫的地步,雷克斯不懂他为什么这么在乎钱,雷克斯
不懂他为什么还觉得钱不够,雷克斯也不懂他现在怎么可能说收手就收手,说不干就不干,雷克斯的心里没有恐惧没
有不安,他不知道没有家是什么感觉,他不知道一文不值是什么滋味,他不知道天与地能够在一夜之间翻转,让人措
手不及。
当雷克斯在他身下的时候,他以为他终于获得了他的安全感,他有些太过于沉迷,忘记了自己在与人相处这方面是多
么的生疏。
怎么会有人爱他。
而他不肯为了雷克斯放弃握在手里的一切。
为什么他不肯,为什么他一定要雷克斯容忍他?
这到底还是他选择的后果,但这不代表他可以原谅雷克斯。
48
等到埃德蒙终于摆脱克莱蒙德的纠缠,去藏身所找雷克斯的时候,发现那里已经人去楼空了。
雷克斯可能听进了自己的话,他不可能在奶酪里把凶手吃出来的。
埃德蒙站在房间中央,灯光从他头顶照下,整个房间沉寂无声。埃德蒙深深吸了口气,淡淡的发霉的气息。他掏出手
机,再次给弗洛里安发了条消息,告诉他雷克斯已经离开了。
关于怎么与弗洛里安再次联系上的记忆埃德蒙已经有些模糊了,对方的号码一直安静地躺在自己的手机里,他们是陌
生人,又似乎是同党。
微小的帮助,巨大的后果。
他还没有向弗洛里安要过报酬,从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始终没有向弗洛里安开口,没有说他想要什么。
有一天,埃德蒙睁开眼睛,被子好好地盖在他的身上,他打了哈欠,掀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在床边坐了一会儿
,双脚踩在地上,小腿的肌肉线条利落有力,他很瘦,可是不代表他不健康,他像个被拉长的人偶,可是他没有任何
营养失调的问题。
等从睡眠中彻底缓过神来后,埃德蒙走进浴室,刷牙,洗脸,顺便冲了把澡,水珠打在他的头发上,他眨了眨眼睛。
他用毛巾擦干了头发与身体,他穿上牛仔裤和白色的衬衫,他在脖子上系了一条领带。
他已经从表哥那里搬了出来,在警局附近自己租了一间房子,每天走路上班也不会迟到。
他给自己做了难以下咽的早饭,尽管蛋焦了,吐司是黑的,果酱又涂得过多了,他还是把自己造的孽全部吃光了。他
想以后还是买巧克力酱的好,让他干吃巧克力酱他也可以。
然后他穿好制服,出门去上班,在路上,他从手机里翻到了弗洛里安的号码。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如果弗洛里安
还用这个号码,他就将说出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弗洛里安必须给他。
没一会儿,弗洛里安就回了消息。
埃德蒙问,是你派人暗杀雷克斯的是不是?
弗洛里安老实地承认了。
坦率得令埃德蒙胃部扭曲。
埃德蒙问,你还记不记得你对我的许诺?我还没有拿到我应有的回报。
弗洛里安又迅速地回信了,他说是的,他让埃德蒙尽管说,当然,他说他想埃德蒙应该知道他可给不出大笔的钱。
埃德蒙的脚步慢了下来,他在大街上停了下来,路人从他身边走过,他再转两个弯就能到警察局了,他会走过一间办
公室,垂下的卷帘后面坐着的不再是克里斯多夫·克莱蒙德。
地面砖块的纹路逐渐在他眼中放大。
他定了定神,握紧了自己的手机,打上了字,发出了消息。
杀了雷克斯。
他将手机放回口袋,大步走向路口。
这次的回音等了很久很久,直到吃午饭的时候,埃德蒙的手机才震了一下,他按开新信息。
弗洛里安写着,我需要你的帮助。
这次不将再有回报。
49
马利安自认不是个心胸狭窄的人,可雷克斯像一根刺,兀自扎在他指甲深处,让他横也不好,竖也不好。他从来没有
雷克斯的勇气,敢用刀割在自己身上,他如果受伤,也都是被迫的,无奈的。
他不会哭,他也不敢把刺弄出来,就宁愿忍受不断的隐隐作痛。
马利安·格莱夫这个名字逐渐磨灭了,新的帮派新的生意和新的合作对象浮上台面,相争不断,都想站稳脚跟,也有
人想要拉拢马利安,马利安拒绝了,他以前是老大,现在不肯寄人篱下。
弗洛里安有时会嘀咕,说他应该同意的,暂时的屈居才能造就日后的重振辉煌。
马利安没有回答,他被雷克斯带坏了,不肯再为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烦扰自己,做自己不甘心的事情。
他没有东山再起的意思,把这些事情再重复一遍他受不了,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意义,即使再重复一遍,他也不会遇
见雷克斯了,结局不会改变。
他想他最接受不了的可能就是这个无法改变的结局,不在他计划之内他从来没有想过的结局。
戴着墨镜,赤着上身,趴伏在甲板上晒太阳的雷克斯整张脸都映出光芒的样子。
没日没夜守着仓库押货,被冷风把鼻子吹得又冻又红的雷克斯故意用脸贴着他的样子。
雷克斯仅仅因为怀疑,就随便杀掉了卡尔,那样果断。
他没有阻止,因为他心底也有隐约的怀疑,他有意培养卡尔,这个年纪轻轻看上去有些木讷的金发男孩体内蕴藏着某
些不为人知的东西,马利安想要挖开看看,他想看看卡尔能成长为什么样子,他故意将雷克斯推向与卡尔对立的那面
。
他没想到雷克斯会那样不留后患。
可他没阻止,他也就不会后悔。
雷克斯的脸上溅到卡尔的血,他在雷克斯的眼里看到残忍,夹着一丝恐慌。
一股热流窜过他的身体。
空气沉闷、血腥,摩擦着他某根神经。
他把雷克斯按在墙壁上,雷克斯反抗了一下,就顺从了。在这方面他还没有拂逆过马利安的意思。
他没有了父母,他没有兄弟,他没有子嗣,他也许有过一个庞大的家族,可是在战火里没能聚拢在一起。他想没有关
系,他与雷克斯的日子还长,他会找到一个继承人,一个合适的人。
他喜欢听雷克斯毫不掩饰发出的呻吟。
雷克斯随身携着枪,在他身边过得如鱼得水。
他以为雷克斯天生就是干这行的,他以为雷克斯天生就该和他在一起的。
他太想当然了。
弗洛里安再次向他提出,除掉雷克斯来报仇的时候,他没有立刻否决。
他脑子里一片空旷,他似乎什么都没在想。
该给弗洛里安找点事情做了,该给弗洛里安寻找一个结果了,弗洛里安也临近了失去耐心的边缘了,马利安觉得他要
是推弗洛里安,金发的青年就能发出尖叫。
他招手让弗洛里安过来,他告诉弗洛里安他想干什么,弗洛里安果然发出了尖叫。
50
如果是弗洛里安杀了人,戈尼想他自己也不会在乎的。
他试过去杀利奥,刀扎进了利奥的皮肤,刺到他的肉里,利奥惊恐地瞪着他,他从未看到过利奥这样的眼神,他似乎
通过刀锋感受到了利奥柔软的血肉,然后是坚韧的骨骼,他扭转了刀柄……
他手上沾到了利奥的血,他的裤子上也都是利奥的血,利奥在剧痛下仍能挣扎,他被利奥推开了,他不是第一次见到
利奥狼狈的样子,但是他这是第一次看得如此清楚,他自己造成的狼狈,痛苦,垂死,他心里轰的一声,把一切都炸
了,烟灰散去后,剩下的是一片广阔又明亮的天地。
利奥最后没有死,不知道是可惜还是幸运。利奥自然也不敢报警,做他这个行当总要承担相应的风险。
戈尼发现弗洛里安没有任何武器防身,他不会在身上藏刀子,他房间里也没有枪,乍一看弗洛里安就像个学生,过着
简单又平静的生活。
弗洛里安撩起盖住额头的蜷曲刘海,给他看那一小块结疤的皮肤,伤口很小很小,甚至不值得一提。戈尼用嘴唇亲吻
弗洛里安,可以感受到自己刻在下唇上的那道细微伤痕,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该引导一下弗洛里安,他担心弗洛里安不
喜欢这样,他拉住弗洛里安的手,迟疑了一下,仅仅将自己的手指滑入弗洛里安的手指间。弗洛里安不喜欢暴力,不
喜欢枪,戈尼猛然意识到弗洛里安的过去与他多么的不合适,可是他自己似乎毫无察觉。弗洛里安不是那种可以亲自
动手杀人的人,戈尼想,弗洛里安和自己不一样的。
习惯于提防有虐待的倾向的人,提防衣冠楚楚温和文雅的人,提防那些比他们还要狡猾还要穷困的人……像只兔子,
窝在黑暗的地方,时刻绷紧着神经,不然就会被无声无息的吞噬。红头发的阿瓦有一天就消失了,都没有人注意到,
偶尔有人提起一句“阿瓦呢?”,大家也都互相茫然又了然的互相看一眼,又互相躲避着目光,再也没有人想起阿瓦
了。
戈尼不想这样。
戈尼在弗洛里安身边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弗洛里安的手在他的手里微微的颤抖,他到底在害怕什么还是在等待什么。
枕头底下的手机震了一下,弗洛里安抽出手摸到手机,手机屏幕的荧光照在弗洛里安的睫毛上,弗洛里安眨了眨眼睛
,又将手机塞了回去。
弗洛里安伸手抱住戈尼,光裸的肌肤摩擦过戈尼的肩膀,戈尼的鼻尖埋在弗洛里安的脖弯处,他舔过弗洛里安的锁骨
。
他听见弗洛里安在低声的说些什么,太过含糊的吐音,戈尼听不真切,更不能理解。听在戈尼的耳里,令戈尼十分不
舒服。戈尼干脆拉过弗洛里安的脸,用舌头堵住了他的嘴。
***
“托比,你还记得莉比姨妈吗?”
“不记得了?唔,事情是这样的,她很年轻的时候就和家里脱离了关系,所以现在变得十分十分有钱,但是到她临终
的时候身边却没有一个陪伴的人,于是她想起她姐妹的可爱的子女们来了,虽然她和她的姐妹们吵得很凶,可有一天
她躺在自己的大摇椅上,想那些男孩子该多可爱啊……”
“我要说什么?托比,我们有钱了……”
莉比姨妈的去世很是时候,他与弗洛里安讨论了很久,到底该在哪里实施,弗洛里安,或者应该说是背后的马利安还
是坚持要在海上,游轮上,这个相对孤立又界限模糊的地方。
埃德蒙没费什么劲就说服了托比亚斯与他一同前去,他需要有个人和他一起度假,弗洛里安提前六个月就混上了游轮
当服务生。
然后就是雷克斯了。
“雷,”埃德蒙有些犹豫,他抿住了下唇,又松开,“雷,我知道马利安在哪里。”
他想到雷克斯曾经斑驳的头皮,充满愤怒的眼神,他想到克莱蒙德深陷的眼窝,瘦小的身体,偶尔由于疲累而拢在一
起的肩膀,又马上故意的展开挺起脊背的样子。
“雷,让这一切结束吧。”
埃德蒙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他的灵魂好像脱离了自己的身体,进入了另一个境界,从上方看着自己与雷克斯。
雷克斯的头发已经全都剪掉了,他以前死也不愿意给人碰的一头卷发剃了个干干净净,他原本瘦长的脸型胖了起来,
他的肩膀更加的宽阔了,透过他的衣服可以看见他后背上重新锻炼的肌肉。
他的眼神更偏向于狂躁与偏执,雷克斯变得安静起来,可埃德蒙不知道里面还有多少理智,他自己又还有多少理智。
雷,让这一切都结束吧。
51
手机响了很久,埃德蒙才接起来。
“埃迪,你在哪里?”克莱蒙德不高兴地问。
“我很好,不用担心。”
这不是克莱蒙德想听的回答。
“埃德蒙。”他很明显地表现出了自己的不悦。
“我一会儿打给你。”埃德蒙说完就切断了电话,然后关掉了电源。
埃德蒙的双手都插在口袋里,他低着头,抬眼望了下弗洛里安,对方柔软蜷曲的金发披在额前,蓝色的眼睛还是那样
睁得大大的。
克莱蒙德还真的带着行李搬了过来,说是行李可能不太确切,因为东西实在是太少了。
尽管埃德蒙细瘦拔长,目标显眼,可他到底是个成年人,有自由行动的权力,他在克莱蒙德洗澡的时候,抓起外套就
上街了,他还把门给反锁了,就像雷克斯当初对待马利安的一样。
马利安最后爬窗跳墙,还是来不及挽回覆灭的命运了。
“我的任务完成了,盖瑟先生,”弗洛里安用手擦了擦干涩的眼睛,“可是事情好像没有……进行得很顺利。”
“按照原来的计划,我只是第二道保险而已,我还以为事情早就能结束的,”埃德蒙叹了口气,“我总以为……算了
……”埃德蒙看了看弗洛里安的身后,“那个西班牙小朋友今天没跟来么?”
“我让戈尼留在家里。”弗洛里安说完自己愣了一下,“家里……”,他轻轻地重复了一遍,他的眼睛眯了起来,脑
袋无意识的略略歪过。
这次他们选择在公共场所见面,也许这更安全,他们像一对朋友那样坐在咖啡店里聊着天,埃德蒙想起雷克斯就是在
街边被狙击的,没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
“自己喜欢的人死了应该是什么感觉?”弗洛里安对着埃德蒙皱起眉头。
浑身冰冷,每天做噩梦,幻想原本可以拥有的未来而不断地苛责自己,但又不是真的愿意去承受对方所经历的肉体的
痛苦……就像克莱蒙德,把卡尔当做一项责任,不完成就无法从中解脱。
埃德蒙想弗洛里安不是在问自己,于是也没有回答。
没有等到回答而有些无聊的弗洛里安低下头,玩味了一会儿自己的手指,又抬起头问,“你打算去弄清楚雷克斯去哪
里了么?”
埃德蒙耸了耸肩,做了无所谓的表情,“何必呢,他总会自己找上门来的。”
“马利安不喜欢让事情脱离控制。”弗洛里安道。
“他已经死了,事情注定要脱离他控制的。”埃德蒙冷冷地道。
“说的也是。”弗洛里安干笑一声。
埃德蒙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他拍了拍自己的上衣,“我觉得我被克里斯带坏了,我前不久才发现自己也挺有职业道德
的……”
弗洛里安弯弯扬起的唇角绝对不是善意的弧度。
“我会尽力,我会再尽力看看……”埃德蒙站起身来,“你相信我,我以前觉得让雷和克里斯见面不是个好主意,雷
现在不像以前那么张狂得显而易见了,我想也许克里斯会冷静下来,但也许……我是错了。”
弗洛里安也站起了身,“我会再等你一阵……”他跟在埃德蒙的身后,低声的说,“我说过,我不会让马利安就这么
死了,你要记住。”
埃德蒙推开咖啡店的门,顺手为弗洛里安挡了下门,他习惯性的向左右张望,观察周围的情况,然后他看见了雷克斯
,和雷克斯的枪。
这里靠近市中心,这里是人流熙攘的大街,如果没有足够能干的接应的同伴,没有人蠢到会在这里开枪。
不到一秒的时间里,埃德蒙决定了雷克斯就是会做这种蠢事的人,于是他立刻蹲了下来,枪响的时候,他边伸手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