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那些喜欢宠物的主人都喜欢用什么宣告他们对宠物的所有权吗?”
“用项圈和小礼物。”
“兰德,错过了你,他就再也遇不到这么好耍的对象了。”
“你寂寞,你需要别人在你身边,你需要时刻提醒自己不是一个人,所以,你甚至愿意献出你一个家的性命来讨好他
。”
“怎么不说话了,全都被我说中了啊,高兴吗?终于有人真正的明白你,理解你。”
“兰德,你不需要他,看看他对你做了什么,看看他让那些混蛋在你的身上留下了什么丑陋的痕迹,你不需要像他这
样背信弃义的家伙,你需要的是我,一个像我这样真正了解你,关心你的人,我可不会离开你,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直到你对我厌倦。”
兰德向前迈出几步,他俯身看那个躺在地上的自己。他整个人都几乎贴在地面上,后背裸着,白净,肩胛骨凸出。他
的脚被一根长钉贯穿固定,让他不能反抗。乌鸦发出呱呱的声音,兰德抬头看,它们那黑色精明的眼珠染上了男人流
出的血一样的红。
审判者开始念诵,在月光的照耀下。
“仔细看,认真听。”
低语的声音提醒着已为这场景呆滞的兰德。兰德咬牙,颤抖着捏紧拳头,当那沉重的审判声爬进他耳中时,他又看地
上的自己,他正仰起脸直直看向废墟的入口,眼神中的怀疑和微小的希望暴露无遗。
“兰德,别分神啊,继续听啊,看看你自己的眼神,你是在等什么?在害怕什么??”
他在等待那个人出现,等他拔掉他手上的钉子,带他离开。哪怕他只是出现,告诉他们,这罪孽,屠杀的罪孽,是他
和他一同犯下的也好。
兰德的手碰上过去的自己的头发,没有任何直接的触感,却借由这个动作感觉到了一切他当时的感受,绝望,渗透进
血液里的绝望,审判在他耳边响起,一字不漏地贯穿他的耳,实施者将匕首蘸上圣水开始按着那声音的节奏在他的背
上刻画。用一种古老的,几乎失传的语言,将他的犯罪事实全部书写在那原本白净的后背上。
圣水已经调合成了不足以致命的比例,它不会让他死,却会让他流血,疼,然后留下灼烧的伤疤,永远无法消去的疤
痕。
兰德伸出手指去沾那流出的血,它们穿过他的手指流淌。这血里,混杂着易墨微的血。
他想起初见他时的情景了,他穿古式的东方服装,头发很长,用细线挽起在脑后,在满街的西方面孔中尤为突出,他
经过他身边,他便闻到了那味道。芳香得让人忍不住想要撕咬开他的喉咙,将那具身体里的所有血液吸食干净才好。
他拉住他,这个俊美的东方男人对他微笑,白冽的月光披撒在他肩头,宛如盛装。他在他的黑眸中看到了自己,他忽
然明白了佛朗索舅舅所说的那句话的含义。
“兰德,你只是还没遇到为你调配的药。”
第一眼。这一眼。他知道他终于遇到了那份为他所准备的药,那世上独一无二的味道。
“没错,他对你来说是独一无二,那你呢,你对他来说是什么?你知道吗?”
“在你之前他有过多少人,你知道吗?”
“他从不告诉你,他什么都不告诉你,直到今天你对他还是没有全部了解。”
声音刺进了兰德的身体里,他无力松开手,咬牙切齿地,“我和他的事情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这个无事生非的混蛋
,离我远点!”
“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兰德霍然起身,场景已然切换,他立在茫茫的黑中,“想要我的命?还是想要他的命
??”
“兰德,你真是个十足的笨蛋。”
“闭嘴!我就是笨蛋,我就是心甘情愿被他骗,那又怎么样?!”兰德愤然,“你就是这样让那些人看到他们最不齿
的过去,然后引诱他们,控制他们心智?”
“你想要捏碎我的灵魂?可惜,我早就没有了灵魂,没有话可说了吗?那就轮到我来捏碎你。”兰德抬高手,伸进眼
前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用力向两边撕扯,欲将这碍眼的黑掰开,就在一缕微光缓缓出现之时,只听耳边传来一声刺耳
的女声。
“兰德,你在干什么!”
兰德一个恍然,那分明是玉桃的声音。再定睛看面前,不知何时他已到了客厅里,而此时的客厅已是鲜血四溅,一排
沙发歪斜倾倒在地上,他低头看去,脚边正躺着微仰起脸看他的易非梦,她的腹部豁开,衣服也碎开,手臂不自然的
弯曲着,她的肚子像是被人用力撕扯开一样,肠子滑到了外面。易非梦皱着眉头,嘴上一边抱怨,“你他妈没睡醒是
不是?”手上一边把肠子往肚子里塞,玉桃可被这阵势吓得不轻,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兰德脚下一软,跌坐到
地上,他摊开手,满目的血红幻化成了一张狰狞的笑脸,又有低语在耳边响起,“兰德,你是个自以为是的笨蛋。”
听到声响从卧室里出来的易墨微走近过来,他拍拍兰德的肩膀,易非梦还在嘟囔,“要是没睡醒就被让他出来,真是
,清早看到他好心打招呼被他扔到墙上不说,还动手就撕我,妈的,他的力气那么大。”玉桃眨眨眼,她怀里的钢琴
早已哆嗦着背过身不去看血淋淋的易非梦,玉桃抚它毛茸茸的脑袋,指指易非梦还有一小截在外面的肠子,小声地,
“要不要去拿针线?”
“拿什么针线,我要吃早饭!”易非梦翻个白眼,踢了踢兰德,“别装傻啊,玉桃你还是拿些针线来吧,我看这家伙
的脑袋里是出了个窟窿了,得缝起来!”
“我以为是它…………”兰德喃喃,易墨微屈膝跪下,搂住他肩膀,柔声地,“没事了,来,去洗洗手。”
兰德一个激灵,忙伸手摸到自己脖子,摸出一根红线来,易墨微见是串起玉佩的红线,也没在意。他摸了摸兰德的头
发,“起来吧。”
兰德稍稍转过身,手心摊开在易墨微眼前,那红线上坠着的玉已映出深深的裂纹,易墨微眉心一紧,伸手去碰,谁知
玉佩却在被他触及的瞬间化为乌有,连碎出的渣滓也刹那消散到了空气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五十五
“兰德,来,去洗个澡,换件干净衣服。”易墨微的表情很快舒展,对愣在原地的兰德微笑,伸手就要去扶他起来,
可他的手却在碰到兰德肩膀的刹那被兰德拍开了。这一记拒绝,声音响亮,引得正寻思着怎么把地上的血迹弄干净的
玉桃和忙着收拾肠子的易非梦全都看向他们。
玉桃看看两人,又看看易非梦,这还是她头一次见到兰德这么对易墨微,易非梦对她使个眼色,玉桃心领神会,随即
颔首,高声说道,“我去给你拿条毯子。”
易非梦撑着地站起来,捂着身子,循着那借口说道:“我自己去拿。”
两人一前一后,还没走到易非梦的卧室,又听兰德说道:“为什么不问我是怎么回事。”玉桃小心翼翼回头看,易非
梦拍她,轻声告诫,“别搀和。”玉桃耸肩,眼角只瞥到兰德推开易墨微,自己晃荡着站起来的场景。
“你想说就说,不想说也没关系。”易墨微也直起身,他指指易非梦,“非梦也不会介意。”
“恩,大概吧。”易非梦听到自己被点名了,额角一跳,随意应付了一句就推着玉桃进屋,并迅速关上门。
宽敞,略显凌乱的客厅里只剩下静默的兰德和易墨微。记不清有多久,两人之间有这么安静过了。谁都不先开口,也
都不走开,连眼神也不接触。易墨微将倒地的沙发一点一点搬起来,专心致志地。兰德站定了,低着头,太长的刘海
细碎撒在额头上,阻挡住了他的眼和小半截鼻梁。他手掌上黏糊的血结成浓稠的血珠滴落到地上,嘀嗒的声响在双方
的沉默中被渲染放大。
沙发终于回到了原有的位置,易墨微坐下,开始解衬衣衣袖的扣子,认真并专注的将袖子一层一层翻折,撩起,至手
肘处。期间,他听到兰德拖着步子往浴室的方向走,他瞥他一眼,很快又将这冰凉眼神放下。
兰德在浴室门口停住了脚步,单手撑着门框,指甲随着这个动作掐进了门框里。易墨微看他在门口犹豫,他张望着,
却没有移动半步。两人似乎都在等待什么,默默地僵持。
“闭嘴!!”忽然,兰德抽出指甲,手握成拳一击敲在门框上,这一下,没能控制住力气,墙壁凹陷出一个怪异的图
案,一圈一圈的裂纹显现。
易墨微这才起身,朝兰德走过去。兰德听到他的脚步声近了,回身看,他偏着头,碍眼的头发滑到了一侧,他的眼神
茫然,没有焦点,注意力似乎被什么东西给扰乱了。直到易墨微拉起他的手时,他的视线才最终落到了易墨微的身上
。他将他带进浴室里,关上门。易墨微握着他的手带他到浴缸边,他按着兰德的肩膀,“现在,洗个澡,换一身衣服
。”
“不管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兰德,你要记得,我在这里,我会一直在这里。”易墨微轻吻他的额头,吻虽轻
,却漫长,兰德任由易墨微搂紧他,不做声,也不给出任何回应。易墨微的头埋进他的肩窝里,说话的腔调不知是因
为隔着衣料的缘故还是原本就带着沉郁,闷闷地,“兰德,我看不到它的样子,抓不住它。”
兰德猛地伸手揪住他的衣服,他的声音嘶哑怪异,还断断续续,“我听不到……你的声音……它一直在……说……话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却像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挤出喉咙一般。易墨微感觉到他的身体抖得厉害,又安抚般地拍他的
背。兰德却一把推开他,踉跄着退到墙角,抬手捂住了耳朵,恶狠狠地骂着,“该死的,闭嘴!”
易墨微眼神一凛,不再看他,转身在浴缸里放水。兰德的咒骂声合着那水声响起,最后竟夹杂了哽咽的语调。水声停
下时,兰德的咒骂也止住了,易墨微正欲转身看他,却觉背上一凉,还没等他张口询问什么,便被拉扯着摔到了墙上
。
“兰德……”易墨微的衣领被他揪着,喉咙也被扼住,发出的声音被压扁,听上去怪异。他紧盯着兰德的眼看,透彻
如宝石般的蓝眼睛不知何时被替换成了凶狠的金色,这双眼眸中的光芒太过耀眼,几乎让人无法直视。易墨微伸手握
紧他的手腕,嘴唇动着,呢喃起了近乎无声的咒语。
窒息感在喉咙里上窜下跳,念出的咒语也变得支离破碎,易墨微却还在持续念着,直到再次看到他漂亮的蓝色眼睛,
感觉到他的手也渐渐松开,才收住了咒语,却不敢怠慢,一低头迅速咬开自己的手指,拉开兰德的衣领,划出血痕的
手指在他的胸口画着什么,在他完成了这扭曲的图腾的最后一划之后,兰德沉沉闭上眼,身子一软,沿着墙滑坐到了
地上。
易墨微垂手站着,原本就漆黑的眼瞳被从眼底悄悄爬上的阴郁渲染得更浓更深。他这么看了他许久,才弯腰搂着他的
肩膀将他抱进怀里。兰德的头发已被汗水湿透,脸孔更显苍白,他衣服上的血迹沾染到了易墨微的白色衬衣上,血弥
漫出的腥味也攀上了易墨微的身体,他挠了挠他的头发,微笑着,“没事了,我在这里。”
不知是听到了他的话或仅仅是无意识的动作,兰德往他的怀里靠了靠。易墨微替他脱下衣服裤子,将他抱进了浴缸里
,水还没凉去,温度适中。他拿干净柔软的毛巾擦他的手,将顽固在手掌上和指缝里的血迹一点一点擦拭干净,水漫
过兰德的锁骨,那血化的图腾竟没在水里散去,反而被水映衬得更为鲜艳夺目,像是刺在皮肤上的刺青一般。
他小心地将兰德翻转过来,这才发现他的后背早已血肉馍糊,易墨微眼神一软,用毛巾轻轻掠过,奇怪的是,这背上
的血怎么都无法拭去。易墨微轻啧一声,又将他从浴缸中抱出,用浴巾裹好了,抱回了卧室。他将兰德轻放到床上,
解开浴巾,盯着他的后背出神,他伸出手指碰了碰那被血模糊成一片的背,他知道那被血覆盖住的是什么,那是一段
久远,却始终无法离他们而去的沉痛往事。
他翻身上床,从背后抱紧兰德。他后背上的血,让他想起许多年前,他从血泊中爬起的场景了。他的身后是一幢古堡
,阳光太过绚烂,晃眼。他抬起脸看他,用他那双金色的眼睛注视他,然后他笑着对他说,“我杀了他们,你高兴吗
?”
他还说,“他们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他们,可是,我喜欢你,那就只有杀了他们了。”
那是他第二次看到这样的兰德,金色眼睛的兰德。
想到爱丽丝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她说,金色眼睛的兰德才是真正的兰德,他有对血的欲望,有捕食的天性,他有最敏
捷的身手,简直是完美的吸血鬼。她还对他说,易墨微,你不该和他在一起,你压抑了他的这种本性。他记得自己是
这么回答她的,“抱歉,我想你弄错了一些事实,首先,不是我压抑了他的本性,而恰恰是我催发了他的本性,是我
的血让他明白了他是一个吸血鬼,难道兰德没有和你说过,他的身体是因为渴望我的血,他的眼睛才变成了金色。其
次,我和他在一起,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回忆中那个莽撞的破门而入的异国少年又闯到了眼前,他的眼神贪婪,举止却拘谨,他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
是吸血鬼,我想吸你的血。”或许是被他忽蓝忽金的眼眸所吸引,当时竟没有拒绝他,任由他张开长有尖牙的嘴扑向
自己,喉咙被咬开的时候有些疼,他还在心里取笑他,该不会是第一次吸血吧,一点技巧都没有。
后来才知道,这个苍白的貌美少年,还真是第一次吸食鲜血。
饱食一番之后,他的嘴从他的脖子边移开,怯生生地做自我介绍,“我叫兰德。”他用手背抹掉自己嘴边的血迹,有
些抱歉地,“吸了你的血,对不起。”
他的样子和说话的语调都让人觉得好笑,禁不住想要去逗逗他,就装作听不懂他说话,直直看他。兰德还在一个劲的
说,“我在街上看到你,就跟着你到了这里,不是故意找上你,只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喂,你是不是听不懂我
在说什么,我听说吸了太多的话,那个人会死,你是不是觉得难受了?你等一等,我去找个能和你交流的,要不要找
医生?”
看他一个人在那里比划,越发觉得有趣,他缓步朝他走过去,低声凑在他耳边说道,“下次,你还可以再来。”他的
嘴唇擦过兰德的耳,兰德一个激灵,慌张地红着耳朵就跑了出去。
五十四
想起他那时的羞怯模样,易墨微不禁将兰德搂得更紧了。他站在旅馆下,仰脸看他的样子似乎还是昨日所见。那薄薄
的月光在他的身上铺开,有些胆怯,好奇,还带着些期望,他对他笑,这样的笑却加深了这个望着他的少年的羞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