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觉--"紧张的黎应淡想帮他看伤口,却被他一手拍开。
"不要碰我!"恨恨地瞪着他,洛无觉就像是只受伤的动物一般,惧怕人类的靠近,同时露出利牙来保护自己,"你知道
什么!?你知道我是个多么肮脏的人吗?你明白我的双手已经沾满了血腥吗?你知道我会毁了你吗?你明白我的存在
是种罪恶吗!?
不想说的,这些话都是他最不想说出口的话,为什么,为什么阿淡要逼自己说出来......为什么!
"我--"
"你不知道,你也不明白!你走 ,你给我走!离开我的视线,不要让我再看见你......"垂下头去,他的力气已经没
有了,剩下的,只有最后的尊严,他不能让黎应淡知道自己真正的想法,他要让他觉得自己是因为,因为--
"不,我虽然不明白你说的那些,但是我知道自己的心情和感觉,阿觉,我喜欢你,我爱你啊!"
说出来了,终于说出来了,隔了十年才说出这句一直埋藏在心底深处的真心话,终于告诉阿觉了,自己对他的感情--
"什么?"在听到黎应淡的真心告白后,洛无觉非但没有平复激动,反而皱起眉头,用打量的目光看着黎应淡,最后露
出诡异的笑容:"我没听错吧?你说你爱我?"
"是的,我爱你。已经十年了。"点了点头,他期待洛无觉的反应。
"哈......哈哈哈哈哈......"
但是,出乎他意料之外,洛无觉突然仰天长笑起来,足足有十多秒种,他笑得连眼泪都流出来了,第一次他笑得这么
大声、这么夸张。
吓坏了黎应淡。"阿觉?"天哪,他不会是失血过多,脑子出问题了吧?
"哈哈哈哈哈......可笑,真是可笑!"终于停止了笑声,洛无觉的表情越来越诡异了,"你没有忘记吧,十年前的那天
,在学生会里,是谁对我说出‘不相信'这三个字?一直到今天,你才告诉我你也是爱我的?呵呵......黎应淡,我不
知道你发什么神经,但是我可告诉你,就算你现在告诉我‘你爱我'也是无济于事了。"
什么?黎应淡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他听到的话。
"因为--我、已、经、不、爱、你、了。"
用最响亮的声音,用最坚定的口吻,洛无觉缓缓的,一字一顿的说出了这句话。
"阿觉,你说你已经......?"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对,我已经不爱你了。就像是十年前去离开那天,那张纸条上面写的一样,我不会再爱你了,永远不会!"
好了,全都说出来了,彻底的说出来了,彻底的......
"不会的,阿觉,你骗我的,是不是?因为我之前没有弄清楚自己的感情,所以才会对小影......但是我现在已经明白
了啊!我明白自己真正喜欢、真正爱的是谁了啊!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完全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黎应淡开
始语无伦次了,就连抱着洛无觉的手也在不知不觉中松开了。
重重地往后退了一步,他几乎要跌倒了。
"我怎么可以拒绝你?你是想说这个吗?"唇边勾起一抹冷笑,洛无觉走下床,披在肩头的衬衫在空气中微微浮动,这
时候的他看起来就好象是从地狱走出来的罗刹,充满了美丽和危险。
"呵......黎应淡,你要弄清楚,感情不是单方面强迫对方接受,难道你以为你爱上我,我就必须爱上你吗?难道你认
为我还是十年前那个什么都听你,什么都随你,处处满足你的洛无觉吗?别做梦了!"
蓦地甩开肩头的衬衫,露出雪白的肩头和完美曲线的身躯,在那白皙的肌肤上,一道道淡色的血痕和伤口是那么的明
显突出!
"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我的身体,这就是十年来我所过的生活!在腥风血雨中,在皮鞭中,在惩罚和杀戮中度过的这十
年。你能想象吗?你能想象在冰冷的地窖里,我被吊起来,被用侵泡在盐水中的皮鞭毒打的模样吗?就因为我没有杀
死那个所谓的父亲给我的目标!
你能想象在漆黑的密室中,在和老鼠相伴的空间里,我和那些老鼠抢食物,甚至吃下那些老鼠充饥的情景吗?因为我
放过了一个孩子!"
是的,这就是他十年来度过的生活,在地狱中度过。
"阿觉,阿觉,阿觉......"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黎应淡只能呆呆的看着洛无觉身上的伤痕,他真的痕难想象那是
为人父亲做出来的事情。
"好了,你都看清楚了,也都明白了,可以滚了,或者......"冷眼看着他,忽然,洛无觉已经走到了黎应淡的面前,
冰冷的双手捧住他的脸颊,暧昧的一笑,眼神中露出妖艳的色彩,"或者,你对这具充满疤痕的身体感兴趣?要不要试
使看?"
说着就主动凑上苍白的唇瓣,却在准备吻住那颤抖的嘴唇前被狼狈的推开了。
"你--"他所知道的阿觉不是这样的,不是,不是,不是!!
激动得摇着头,黎应淡冲出房间,在短短的几秒钟之后,只听见"砰"的一声,好象刚刚那些冲突,那些吼叫都不曾存
在过一般,回响在空气中的,依然是时钟走动的声音。
缓缓降下身子,洛无觉全身无力,肩膀的疼痛让他没有时间都想,便晕厥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了,夕阳的余光照射进来,照射在宇瑞树神情冷淡的脸颊上,同时照在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
洛无觉的侧脸上。
"醒了?你睡得可真久,怎么样,觉得如何?还会痛吗?"嘴上虽然说着看似关怀的话,但是宇瑞树的眼神冷漠,看,
得出,他对洛无觉并非嘴上说得那么"关心"。
"......我睡了多久?"肩膀的伤就好象火在燃烧一样,洛无觉偏了偏头,不愿看着宇瑞树冷漠的眼光。
此刻,太阳几乎完全落下西山,只剩下一点点的光芒还在天边徘徊着。
"八个小时。"忽然站起身来,宇瑞树走到窗前,用力地拉开窗帘,让那仅剩的微弱光芒全部照进房间内,照亮原本昏
暗的空间。
"你终于如愿了,黎应淡走了,走得远远的,离开你了。"冷哼一声,宇瑞树回忆起几个小时前回到这里看到的一切。
客房内一片混乱,洛无觉倒在地上,肩头的伤口不断地流出鲜血,而黎应淡也不知所踪,不过看这样子,他也能猜到
几分。
"你果然还是说了那些嘴不想说的话吧?"唉,相爱的人为什么一定要彼此伤害呢?难道得到幸福就那么困难的事情吗
?
洛无觉没有回答,经过几个小时前那一闹之后,他的伤口又裂开了,现在的他什么都不想去思考了,只想一个人静一
静。
"......既然你不愿说,那我也没办法。"
看了眼一脸疲惫的洛无觉,宇瑞树耸了耸肩膀,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他能说什么?他不过是个局外人,就连自己的
事情都处理不了,还是别管他人的事情了。
"对了,我忘了告诉你,我已经把你受伤的事情告诉首领了,不过我没有把你受伤的原因说出来。首领说了,让你在三
天之内回到组织里,他要亲自照顾你。"
呵......听首领的声音,好象十分的愉悦,一定是因为知道自己的儿子受伤真正的原因而感到很有趣吧!
唉,觉有这么个父亲,真是他这辈子最大的不幸了。
感慨万分,宇瑞树最后只能祈祷,上苍对有情人仁慈点吧!
不管是洛无觉,还是自己......
7
"我不再爱你了。"
这是句极其简单又很难说出口的话,原本以为此生不会再听到第二次,没想到只是短短的十年,这句话又一次从同一
个人口中说出。
黎应淡整个人躺在草坪上,他保持这样已经连续几个小时了,不管身旁走过哪些人,他们投来如何怪异的眼光,说出
如何疑惑的话语,他完全不知道,映在这双充满迷惑的眸中的,是湛蓝透明的碧空。
偶尔会飞过鸟类或者飘过树叶,他全当没看见,整个心思只放在了几天前的那个早晨。
完全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一步,那天,洛无觉的每句话,每个眼神,每个动作,都像是烙印一般,深深印刻在
黎应淡的眼中,脑海中,美好心灵深处。
他忘不了洛无觉说的每一句话,他说过"我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个洛无觉了",也说出那句黎应淡最不想也最不愿听到
的话--
"我已经不爱你了。"
是的,他不再爱自己了,就像十年前他离开的那天,那张纸条上写的清清楚楚,告诉自己,他的决心。
其实,黎应淡知道自己又犯下与十年前一模一样的错误,但是内心涌起的一股莫名的恐惧让他失去了理智,他本应该
在那个时候紧紧地抱住洛无觉,不管他说什么,不管他如何对自己,都应该紧紧地抱住他,决不能放手的啊!
但是还是放手了,而且是狠狠地,将洛无觉推开了。之后黎应淡完全没印象自己做了什么,如何回到家中,对父母说
了些什么,他只知道一件事。
洛无觉变了,变得陌生了,变得可怕了,变成一个自己完全不认识的人,他已经不是自己记忆中那个所珍惜,所疼爱
,为了保护他而许下诺言的洛无觉了。
在那幢屋子中的那个人和那段记忆,已经不复存在。
"唉......"望着蓝蓝的天空,他真的很不想叹气,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什么事情都不如意,只能叹气。
"年纪轻轻叹什么气,当心长皱纹。"
忽然,一个"东西"遮住眼前的阳光,惊讶之余,几张薄薄的纸从空中飘到黎应淡的脸上,引来他一阵错愕,在还没反
应过来的时候,声音再度响起。
"记得怀着感激的心情看哦,我弄到这些东西可是非常不容易的呢!"
一听就知道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黎应淡扯下盖在脸上的那几张纸,怒视着唇边挂着得意笑容,低头看着自己的何岳
晴。
"什么东西?别烦我,我心情不好。"总觉得这一幕好眼熟,十年之前,他们之间似乎也有这么一段对话,只不过,那
个时候他们还年轻,只有十七岁......
"烦?烦什么?烦公主哦?猪头。"冷漠哼了一句,何岳晴在他的身边躺了下来,"你先看看我找到的资料再说,如果不
看你会后悔噢!"
"......"不知道何岳晴在搞什么鬼,黎应淡瞪她一眼,拿起那几张纸,却倏然看到了"洛无觉"三个字。
"这是--"他惊讶的张的大眼睛。
"看完再说话。"笨蛋猪头,看到名字就这么激动,要是等到把资料全部看完,说不定会发疯,所以明智之举,何岳晴
挪了挪身体,与黎应淡保持一定的距离。
时间静悄悄的走过。
约莫过了几分钟,不见黎应淡有所反应,何岳晴开始感到奇怪。
"阿淡?阿淡,你--没事吧?"该不会是受到打击太大,精神崩溃了吧?
在他的眼前挥了挥手,却不见任何反应,何岳晴刚想拍拍他脸颊,却被那只大手忽然抓住,悬在半空中。
"你这些资料从哪里来的?"黎应淡看着她,从他的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猪头,放手!"一个简单的甩手就把黎应淡那只粗鲁的大手甩开了,过了这么多年,他那身功夫过没有退步,恩,天
天锻炼果然是没错!
不过,这次可没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在被甩开后,黎应淡反而一个转身,将她压在身下,立刻形成一副极其暧昧的情
景,看的一旁的女孩子们尖叫起来。
"下去,你会害死我。"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何岳晴的眼神却明显透露出一点都不在意的光芒,她知道此刻黎应淡用
说是说不通的,反正反抗了不是他痛就是自己痛,就让他发一次疯好了。
"告诉我这些资料从哪里来的,上面写的是不是真的,我就放开。"现在,他可管不了那些女孩子有什么奇怪的想法,
他只想知道自己眼睛看到的那一排排字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有这种事情!
"就算告诉你资料从哪里来的,你也不会明白。至于上面写的东西是不是真的......你自己亲眼去看看不就好了?"淡
淡地丢下这句话,何岳晴一脸的"白痴"、"笨蛋",就知道一定会和十年前一样,这个大猪头一定会问东问西。
不过......就不知道结果是不是也会和十年前一样了。
"反正机票我是帮你买好了,地址和地图我也贴在这份资料的后面了,至于你的身份,我帮你造了个证件,让你进出那
个组织方便点。"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如果黎应淡还不能开窍,那他就是颗千年化石,顽固不化了。
"......"黎应淡只是垂下脸孔,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看到这样的他,何岳晴真恨不得拿根大棒子敲醒他,"怎么?你还在犹豫?难道你准备像十年前那样子,看着公主离开
,然后再来个十年?"
不知道。
这是黎应淡心底的答案。如果在几天前让他看过这份资料,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就拿了机票走人,但是现在--他是那
么的矛盾,在看过、在知道了那样洛无觉之后,他有点迷失了。
如果去了,就能知道事实是否同这资料上说的一模一样,但是如果那是真的,他该怎么办?不单单是心痛了吧,他一
定会失去控制,如果那资料上面说的是真的......
正因为这种矛盾,害怕,担心,所以他同时又不想去亲眼证实。
就在这犹豫、思考的当口,草坪的另一端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那声音就像是一道闪电划过黎应淡的耳边,甚至他的
脑海中。
"不要随便碰他!他不是你们随便欺负的对象!"
回过头,一个与二十年前的自己差不多的男孩正瞪大眼睛,张开双臂,怒视着站在他眼前的几个男生,而在他的身后
,则是一张可爱惊讶的脸孔。
黎应淡的脑海中闪过一幕熟悉的景象,这和二十年前的那一天好相似!
他继续安静地看下去。
只见那个少年没几下便和其他的男孩子打了起来,半晌过后,总算分出了胜负,虽然身上挂了彩,不过的确是少年胜
利了,而站在他身后,受他保护的少年则露出内疚的神情,从怀中掏出手帕,为他擦拭着额头的伤口。
"记住。以后有我保护你噢!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的!"
少年信誓旦旦地笑了,那神情,与黎应淡记忆中的自己重叠在一起。
对啊,他不是发过誓,会一辈子保护阿觉的吗?
自己是最了解阿觉的,不是吗?
所以那天看到的他,一定有什么原因,才会变成那样的阿觉--
而这资料上面所说的那些--
"岳晴,谢了,机票的钱我回来再还你。"黎应淡的脸上也露出笑容。
他要亲眼证实!
***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着自己,已经有多久了,走不出这黑暗的空间,始终徘徊在这个轨道中,迷失着。
每当这片黑暗即将吞噬自己时,总是会有一道光芒,穿过层层的黑暗,射进自己的心中。
那是黎应淡的笑容,是他的音容笑貌,是他的一切一切,让自己在这个寂寞的世界里找到存活的信心和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