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抬头看着他,两眼珠子有点茫茫然,
“其实这次吧,纯粹是我看不起那混蛋,再说我这脾气,总爱路见不平一声吼,不把他弄走要是在学校碰见还不得又
打起来?我也是想给自己减少犯罪的机会,所以才让我老爸出面摆平,不关谁的事,换了别人我也会这么干,和你没
关系,”
“我知道,”康乐笑了一下,可靳思危觉得,怎么那么像哭呢,
“……吃饭吧,都凉了,看看看看,这么些排骨都让你啃了,老头怎么就那么不待见我呢,”靳思危对着康乐面前堆
成小山的骨头一个劲感叹,
“许丹丹挺好的吧?”崽子冷不丁冒出一句,靳思危没听懂他的意思,跟着搭腔,
“嗯嗯,不好怎么是校花呢,”夹了块水煮肉片,真辣!
“她让我进学生会,这回不用参加选举,直接进,她推荐,”
“那感情好,”靳思危头也不抬,“上回让乔羽给搅黄了,我早说过,该你的还是你的,”
“是么……”康乐放下筷子,“那我还得谢谢你了,”
“谢我干嘛?!”
康乐没答话,起身热了杯牛奶倒沙发上看电视去了,看得那叫一个专心。等靳思危吃完,想上楼冲个澡,瞟了眼崽子
在看啥,满屏幕的雪花。
第二十章
日子嗖嗖的过,转眼就到暑假。
考试前一天,靳思危特意问了康乐有什么安排,那会康乐正打着游戏,随口说了句没有,结果回头就见那厮一脸贼兮
兮的样子,问他也不说,再问,打死也不说。
考完试那天,康乐揣着提前订好的机票,趁靳思危上厕所间隙溜了,什么都没带,跟逃命似地逃回家,那个有爸有妈
唯独没有靳思危的家。
有些东西,康乐觉得需要理一理,半小时路程,足够把混乱的脑袋给理清楚了。
一直以来,自己和靳思危的关系,是兄弟,毫无疑问。可总有那么些时候会突然冒出点别的,例如,一起睡一张床,
没从前那样坦然了;一天二十四小时腻一块儿,没觉得烦过,相反,要是见不着那天,会猫爪子挠心似地难受;还有
那次舞会,靳思危看见许丹丹时那种两眼放光狼见了羊似地兴奋,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很刺眼;那变态拎着酒瓶子
要往靳思危脑袋上砸的瞬间,周围的人似乎都消失了,眼里只有他,心里想的只有要救他。
是不是有点过了?
下了飞机,康乐没立马开机,他知道这手机现在就是个手雷,一开准炸。
没把那团乱麻理清楚之前,康乐决定就这么耗着,换个环境,估计能清醒一点,把结给解开。
回到家,爸妈都不在。考试前连着突击好几天,大脑整个处于亢奋状态,这会儿终于能喘口气,放松放松。
打开卧室门,东西整整齐齐放着,都用布给盖上了,一看就是细心的老妈弄的。扯开床上的布,康乐一头栽进去,准
备睡个天昏地暗。
结果这个想法实施到一半就宣告夭折。
“乐乐!你怎么回来了?!”老妈推开卧室门,听那口气似乎惊魂未定,估计以为家里进小偷了,
“嗯……早上考完试我就走了,”康乐拿开遮脸上的手,睡眼惺忪的看着老妈,
“累了吧?也不提前告诉你爸,让他去机场接你,”
“没事,妈,我睡会儿,吃饭了叫我,”康乐翻个身,闭上眼睛。老妈看了看他,笑着轻轻关上门,琢磨着做点什么
好吃的给宝贝儿子。
这下,彻底没睡意了。两个月假期,得好好想想怎么打发。起身打开抽屉,一本相册掉了出来,翻开一看,全是自己
小时候的照片。
十天,满月,一岁,两岁……直到十八岁,脸上还略带一丝青涩稚嫩,那次是在家里开的PARTY,老爸头一次在朋友面
前自豪的说,我儿子考上了J大经管院,言外之意就是终于子承父业了。当时康乐在一旁苦笑,努力装成一个孝顺乖巧
的儿子,等人都散了,自己躲房间里,悄悄拿出B大美院的招生简章,揉碎,扔垃圾桶里。所有画板,颜料,素描笔,
一股脑锁进柜子深处,还有一本梵高的作品集,那里面曾装满了自己的梦想,然而,当梦想与现实只能择其一,康乐
选择了淌入世俗浑水,随波逐流。
说不清自己怎么就突然开了窍,或者说,突然不想叛逆了。大概每个人都有那么个时期,总是看什么都不顺眼,总爱
和家里人对着干,似乎他们越生气,自己就越开心,越有满足感。电视上说,这就是所谓的青春叛逆期。
可是康乐知道,人不能总拿还没长大这么个破借口为自己开脱,或许你走过一些弯路,或许父母会在原地等你,但那
些弯路已经伤害到他们,这是事实。很多年以后,当你再细细回想父母说过的话,会发现,那些曾被自己嗤之以鼻的
东西,全是真理。
成长,总会把身上的棱角一点一点磨平,没有什么好悲伤的,每个人都要经历,你不比别人吃亏多少。至少生在这样
一个衣食无忧的家庭,算是一种幸运。
这些想法,似乎是一夜之间领悟的,于是康乐坦然接受了,直到,遇见靳思危。
他身上那种狂放不羁,随时随地爆发的热烈,不顾一切的执着,像一束光,唰的燃亮了康乐头顶那片天。
就是有这么一种感觉,你说不清原因,明明知道前面的路要么是康庄大道,要么是万丈深渊,就是想靠近,冒着二分
之一粉身碎骨的风险,迎着那束光扑过去。
退一万步,如果从来不曾认识过他,康乐几乎可以看到自己十年后,二十年后,甚至整个下半生的生活会是什么样。
银行职员,或者成为一名会计师,朝九晚五,两点一线,会娶一个贤惠的妻子,生个可爱的孩子。整天面对一堆数字
报表,每月几千的工资,去参加那些虚情假意的应酬,在同事和领导面前戴上假面具,或许最终有一天,那副面具会
牢牢粘在皮肤上,再也拿不下来。
哪一种更好?康乐不知道,只是那一步已经踏出去,想回头,却发现来时路早已不见。
老妈在厨房炒菜,有香味飘进屋里,是油炸排骨。康乐放下相册,看着那个埋藏了自己梦想的柜子,手不由自主触碰
上去,将要拉开的一瞬间,停住了,大概还是没有勇气,那么多那么多未完成的画,如何去面对?康乐真的怕,一旦
看见了,便再没办法舍弃。
“康乐!!!”有谁在外面叫,声音熟得不能再熟,康乐慌了,他怎么会来?!
“康乐!出来!”
“康乐!!!!!!!!!!!!!!”
一声高过一声,整栋楼都快给他震塌了。
“乐乐,楼下有人叫你,”老妈推开房门,以为宝贝儿子还在睡觉,却只见他乌青的脸,恶狠狠吐了句,
“不认识,疯子一个,”
“穿件黑T恤,真不认识?”老妈又问了遍,那声音实在刺耳,在六楼都听得一清二楚,盯着儿子看了一会儿,见他不
答应,关上门继续做饭去了。
“康乐!我知道你在!”狮子发起飙谁也拦不住,没多久,有人加入了战争,估计是隔壁大爷,冲楼下吼,
“嘿!下面的!再吼我报警了!没你这么扰民的!”
“康乐!!!!康乐!!康乐!!!!”
“听没听见?!这什么人!我真报警了!”
“报你大爷!老头快让康乐出来!”
躲屋里的人瞬间黑线,完了,这家以后不能回了,再吼下去,估计左邻右舍非给他得罪光不可。
“臭小子!保安哪?!保安!!!!!!”
“康乐!!!康乐!!”
“保安!!!!!!!!!!!!!!”
“康乐!!!!!!!!!!!!!!!!!!!!!!!!!!!!”
这一老一少愣是隔着六层楼对上歌了,对的那叫一个惊天动地,让人肝胆欲裂,风云变色。
康乐听了一分钟,实在忍不下去,哗地起身打开门,刚好看见老妈一手拿着掌勺站门口嘴角抽搐,
“我这就下去,这就下去……”连忙安抚好老妈,康乐低着头往下冲,眼里突突冒火,要是手里有把菜刀,明早报纸
头条肯定是XX银行家属大院昨日发生一黑衣男子被肢解于C幢楼下的惨剧。
“康乐!!!!”黑衣男子一见康乐,立马飞扑过去,被康乐一嗓子吼回去,
“你他妈别嚎了!”
“……别说,这嗓子还真有点哑,你家有西瓜霜没?”
“……”谁给我把菜刀?!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伏尸二人,流血五步!
沉寂了三秒,康乐终于也爆发了,
“你来我家干嘛?!有病啊你!整栋楼都能听见你那破嗓子!吼完了没?完了赶紧滚!”
“……”
靳思危眼里原本兴奋的神色忽然黯淡下去,白眼球一点一点变红,溢满了血丝。手在裤兜里攥成一团,半天不说话。
在康乐以为这厮没准要揍自己时,忽地伸出拳头,塞了张纸在自己手里,
“九点,”说完这两字,靳思危头也不回的走了,风吹起他宽大的T恤,忽闪忽闪的,背影有点落寞。
康乐摊开手心,是张皱巴巴的机票,目的地,香格里拉。
原来他记得,自己曾告诉过他,最想去的地方,是王力宏的那首歌,心中的日月。
两个不近不远的城市,他就这么追了过来,就为了送一张机票么?
康乐恍了恍神,不知道怎么,拔腿冲了出去。人没走远,确切的说,根本没走,正倚着门外的墙抽烟,头发长长了没
再戴帽子,大概就两寸,再配上那副痞子嘴脸,可以立块牌匾,天下第一流。
康乐看着他眯起的眼睛,似笑非笑的表情,真他妈丑,比哭还难看!可是,居然挪不开眼睛,心像被电击似的颤个不
停,半晌才哑着嗓子问,
“你订好住的地方没?晚上到那估计都不好找了。”
第二十一章
康乐觉得自己真的疯了。
飞机飞行在一万米的高空,窗外漆黑一片,身边坐着靳思危,估计累了,倚着自己的肩慢慢传出平稳的呼吸,机舱里
很安静,人不多,做着各自的事,或发呆,或看书。
想起从家里出来那会,老爸开着车刚好回来,也不知怎么,拉起靳思危的手就往外跑,他知道,要是不跑,就去不了
他心中的日月。结果就是,穿着一薄T,连外套都没拿,两手空空跟靳思危上了飞机。当然,那厮除了钱,什么也没带
。
未卜的前路,毫无准备的旅程,因为身边的人是他,所以安心。
到达昆明的时候,已经夜里十二点,坐着机场大巴开往预定好的酒店,上了车,靳思危迷蒙着眼睛问了句,
“冷么?”
“不冷,”康乐摇头,肩膀一重,那家伙又靠了上来。
窗外灯火辉煌,有种不真实的幻灭感,康乐有些分不清,这是哪里,仔细想想,原来已经离家那么远,那么远。
靳思危在洗澡,康乐用他的电话打了个给老妈,刚接通那边就炸了,
“乐乐!!你跑哪了!这么晚还不回来!”
“我在同学这儿,”离家几千公里,“可能过几天才回去,妈,你别担心,”康乐头一次对老妈说谎,喉咙像卡了根
刺,难受得慌,
“同学?今天在楼下叫你那个?得去多少天,”
“呃,还不清楚,学校让做个调查报告,我们正研究呢,弄完就回去,”
康乐结结巴巴的瞎编,走到窗边,拉开窗子,一股清凉的风扑面而来,夜空满是星星,忽然就陷进这景色里了,
“干嘛呢?”靳思危洗完澡,下身只裹了条毛巾,正歪着头擦脸,声音有点沙哑,还有点,性感,康乐扭头一看,电
话差点儿掉地上,
“妈……不说了哈,我会给你电话,别告诉我爸,”
“你妈怎么说?”见康乐挂了电话,靳思危坐在床边问,想了想,出来的是有点儿急,充电器都没带……
“让我早点回去,”康乐转身趴窗台上,心里有好几只小鹿在乱撞,撞个屁!又不是没见过他裸着身子==|||
“我说你就不能进来坐会儿?”靳思危擦干了身上的水,累一天了,这崽子还有闲情看星星,
康乐深吸口气,一扭头,“砰”,和靳思危撞了个正着。此时两人的距离只有0.01公分,靳思危身上洗完澡后余留的
热气正在蒸发,一阵阵扑康乐脸上,酥酥麻麻的。
“……”崽子抬起头,对上的是靳思危两眼忽闪着火苗的眼睛,凉爽的夏日不是么?他娘的怎么跟被关进微波炉似的
!
“我…洗澡!!!”康乐慌不择路的逃进浴室,和靳思危擦身而过时,触碰到他的手臂,烫得厉害。
阳台上的人也愣住了,咽了咽口水,脑子里顿时一团乱麻。
昆明的夜不算很亮,所以天空越发黑得摄人心魄。不像B市,一到夏天大地仿佛罩上了蒸笼,连夜里都灼烧着人的皮肤
,要将体内每丝水分都吸干一样。
晚风徐徐,天幕被拨开,深邃的黑暗让人想溺在里面。
靳思危忽然想起康乐曾说过的那幅画,星夜,就如此刻眼前的景色吧,只是,多了几分温柔与平和,像团巨大的丝绒
被,裹住了身体,不想挣脱。
回头望了望屋里,昏黄的灯光照亮了房间,陌生的地方,陌生的空气,陌生的语言,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踏实感,或
许,因为此时陪在身边的人,是他。
靳思危看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低着头笑了起来,带着一点悸动和莫名的情绪。
“康乐!洗好了没?”回屋拍了拍浴室门,
“嗯,马上就好,”康乐的声音透过层层水汽,有些缥缈,靳思危当然不会知道,这崽子现在脸红得像番茄,磨磨蹭
蹭,就是不肯出来。
糟,没带衣服……咬咬牙,康乐抓起条毛巾裹身上出去了,却见靳思危趴床上,手里拿着什么正看得仔细,
“那是什么?”康乐问,花花绿绿的包装,有点儿像泡泡糖,
“安全套,”靳思危啐了一口,“没听过的牌子,”随手一扔,掉在地上。
“……”康乐没再接话,一股脑钻被子里,嘟囔着说,“我睡了,明早几点?”
“7点起床,赶到那儿还能吃午饭,”昆明到香格里拉还得坐几小时车,
“嗯,”
“康乐,”
“干嘛?”
“你怎么一个人睡了?”
“……两张床,分开睡吧,”
“家里也两张,你怎么不分开?!”靳思危纳闷了,平时不想跟他一块儿睡吧他死活不肯,这下居然如此主动,再看
康乐那神色,都不怎么看自己,别是还在生下午的气,
“喂,”挪到康乐床上,靳思危捅捅他,“说说话,”
“说什么?”康乐背对他,虽是夏天,却把自己捂得严实,